气凌云汉 字挟风霜
2021-12-12蔡晓鸿
蔡晓鸿
王勃(650—676),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出身儒学世家,聪敏好学,六岁能文,才华横溢,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初唐四杰”。王勃继承了祖父王通的儒学思想,志向高远,渴望济世。其诗歌雄放刚健,风骨铿锵,一扫六朝以来浮靡艳丽的诗风,奠定了初唐诗歌清新的基调。
一、胸怀壮志,显雄放刚健之气
初唐时期,经济复苏,国力上升,许多文人都以建功立业为己任。王勃也流露出强烈的功业志向与进取精神,他的很多诗歌,特别是早期的诗歌,气势磅礴,雄浑开阔,正是这种志向与精神的体现。例如《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一首送别之作。首联以“城阙”与“五津”对举,遥想分别后的空间距离,意境阔大。颔联和颈联中,诗人以己心忖度彼心,借与友人的心灵相通,将远隔“天涯”说成近若“比邻”,凸显出“北海虽赊,扶摇可接”的气概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胸襟。尾联一洗临别洒泪、黯然销魂的悲辛之态,着意于相互慰励,展望前程。全诗雄放刚健,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再来看《滕王阁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诗歌以雄健的笔触,点染出画栋之上朝云升腾,珠帘之外暮雨降临,闲潭之中云影悠悠,栏槛之外长江奔流的场景,空间阔大,时间绵邈。在雄阔的空间背景下,凸出了滕王阁高耸入云的气魄。“物换星移”,增添了历史的沧桑感和厚重感。诗歌虽有“胜地不常,盛筵难再”的感慨,却难掩雄放刚健的气魄。
王勃早期其他题材的诗歌,虽然骨力与名气不及上面两首,但也写得清新别致,别有一番襟怀和抱负。如《咏风》: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这首诗托物言志,构思奇巧,写秋风凉爽怡人、无处不在的特点的同时,寄寓了普济天下苍生的情怀。再如《登城春望》:
物外山川近,晴初景霭新。
芳郊花柳遍,何处不宜春。
只要置身于世事之外,就可以亲近自然,遍赏春色。“物外山川近”“何处不宜春”写出了诗人豁达的境界。
二、命运坎坷,发悲凉沉郁之声
初唐时期,不少文人卷入政治旋涡,仕途多坎坷。当时宫廷中盛行斗鸡,王勃为沛王戏作《檄英王鸡》,唐高宗认为这是在挑拨皇子之间的关系。于是,王勃被革除官职,逐出沛王府。遭受了第一次打击的王勃,离开长安,漫游西蜀。后获任虢州参军,又因匿杀官奴的罪名,被革去官职,打入大牢。经过诸多磨折的王勃,逐渐视官场为畏途。命途多舛,王勃后期的诗歌大多带有苍凉悲郁的特点,请看在蜀中写的《别薛华》与《重别薛华》: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别薛华》
明月沉珠浦,秋风濯锦川。
楼台临绝岸,洲渚亘长天。
旅泊成千里,栖遑共百年。
穷途唯有泪,还望独潸然。
——《重别薛华》
两位青年才俊漂泊西蜀,分别之时自是别有一番愁味在心头。第一首直抒胸臆,用“遑遑”“悲凉”“凄断”“同漂泊”“共苦辛”,反复渲染悲凉的氛围,表达了沉郁的心情。第二首三、四句以“绝岸”“长天”勾勒离别之景,于开阔之中含难舍之意;五、六两句极言“旅泊”之茫远,“栖遑”之深长;最后两句更是将相互慰励、展望前程的高歌,转化为穷途唯哭、泪下潸然的悲吟。
王勃后期的离别诗,在凄冷的画面中,寄寓了身世浮沉的悲切之感。如《江亭夜月送别二首·其二》: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一个“寒”字,道出的不仅仅是江晚之寒,更是身世之寒、心境之寒。
游宴诗大多清新欢快,而王勃的游宴之作却充溢着苍凉沉郁之风。如《上巳浮江宴韵得遥字》:
上巳年光促,中川兴绪遥。
绿齐山叶满,红泄片花销。
泉声喧后涧,虹影照前桥。
遽悲春望远,江路积波潮。
看绿树虹影,听泉声喧腾,观眼前之景,诗人尚覺情致悠长。但放眼远望春景,诗人突生悲凉,茫茫江路上满是波涛与潮汐,引发了诗人世事艰难的感慨。
在王勃的羁旅行役诗中,沉郁之风就更突出了。如《山中》: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先以长江的悲滞蓄积强烈的情感,再以秋风飒飒、黄叶纷飞的晚景渲染悲凉的氛围,将羁旅思归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王勃到交趾探望父亲后,渡海北归,恰逢南海风急浪高,不幸溺水,惊悸而亡。英年早逝的王勃,犹如一颗流星,划过历史的天空,照亮了初唐诗坛。他立志扫除六朝以来的浮靡文风,以“气凌云汉,字挟风霜”为创作标准,或慷慨高歌,或沉郁悲吟,都用素笔点染,挚情动人,开一代诗歌之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