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害的多愁善感

徐蓉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长子光是一个残疾儿。出生后，医生告诉大江健三郎，儿子存活的概率是很小的。大江健三郎为此痛不欲生，他将儿子的名字写在灯笼上让它在河里漂流。

一位朋友是新闻记者，女儿在广岛原子弹事件中去世了，这位朋友对他讲：你不该做那种多愁善感的事情，你得不停地工作。

后来，大江健三郎承认自己做的事情是最为糟糕的那种多愁善感，从那以后他改变了态度。

确实，在我们的印象中，多愁善感总是容易与温柔混淆，而其实这是两种相当不同的情感走向。多愁善感是向内的、自怜的、被动的；而温柔是向外的、怜他的、主动的。多愁善感是无力的，而温柔是有力的；多愁善感是冷色调的，温柔则是暖色調的。

但在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品中，多愁善感往往是一种被称赏的气质。当士大夫以香草美人自拟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独立和自处。男子如此，更不用说形容美人。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打死也不说，哪怕为此郁郁而终。这真是奇怪，她究竟是要为难谁呢？为难自己？为难他人？还是为难一段感情？

多愁善感更多是偏向怨和恨，而温柔则往往是不惧牺牲与给予的。

古代男子中最多愁善感的，贾宝玉大约要算一位。《红楼梦》中贾宝玉读了《西厢记》后，向黛玉表白“我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当还是一个孩子时，这些还显得颇为可爱。可当他年事渐长，你就难免会失望。他无法施予所爱护之人以真正的援手，连自己都需要家长的庇护。

我想可以的解释是：宝玉是神瑛侍者，他只是下世历幻，所以无意也无力改变。多愁善感的宝玉最终选择了悬崖撒手；而大江健三郎一直好好照顾光，他教会我们更重要的是“悬崖拉手”。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21 年第8 期，刘玉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