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个解忧杂货店
2021-12-12子聿
子聿
房子如同身体,一旦过了某个时间节点,就会出现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小问题。今天水龙头需要更换一个胶垫,明天新买的空气净化机的插头跟原有的插座不匹配,要安一個转换插座,后天燃气灶的炉盘又不好用了。然后,我就会直奔我家小区门口那家杂货店。
杂货店的门口有三级台阶,从低到高,摆放的商品由轻至重。第一级往往是那种路过时不经意就会买的小东西,比如,袜子、手套、口罩什么的。第三级之上,则是几大摞陶瓷花盆、几个腌咸菜的大缸,大缸里还插着一捆木把的拖布。除了寒冷的冬天,杂货店的门都是敞开的。左边那扇门上层层叠叠挂着各式门帘,右边那扇门就更丰富了,从鞋带到电线,不同种类绳状的商品搭在上面。
杂货店里有三个顶天立地的大货架,货架上的每一层、每一格都是满的。其中两个贴着左右两面墙,中间的那个又把剩余的空间一分为二,只留下两条狭窄而幽长的通道,通往一个神秘的世界。货架与货架之间还连着许多绳子,绳子上也挂满了货物,像中秋时节的葡萄藤。
我每次走进来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思考一件事——这屋子里到底有多少种、多少件东西呢?观察了很多次,仍没有一个答案。哪怕是加上“大约”“可能”“差不多”这样的副词做回旋之用,也还不见有一个数字浮现出来。在我彻底放弃思考这个问题时,老板两口子就成了我的偶像。因为不管你要买的这个东西多么不起眼,哪怕是一根针,他们总是能够在星辰大海一般的货物里将其一击命中。
夏天的某日我去买东西,刚巧赶上屋外暴雨忽至,索性就一边等雨一边与老板两口子攀谈起来。
我最好奇的,当然还是这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他们又是如何做到了然于胸的。老板娘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了我一句:“跟过日子相比,这难吗?”这个反问颇有深意。想想那些跟生活有关的词,从“生老病死”到“衣食住行”,从“上有老下有小”到“七大姑八大姨”,哪一个不让人心力交瘁呢?相比于这些,虽然那些货物浩如烟海,但是仍然单纯可爱。
老板娘说刚开店那几个月,理货确实是件头疼的事,又累身体又累脑子。理一次货,就像打一场仗一样,而且还总是记不住。直到她妈妈突然去世,她连续失眠了好多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妈妈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干脆跳下床来理货,脚上蹬着攀着,手上挪着摆着,脑子里又要想着算着,心里就不胡思乱想了。后来,跟老公吵架心里烦,她就在店里理货;儿子青春期叛逆,总是惹她生气,她也在店里理货。总之,专心致志地理货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理着理着,东西在哪儿、还剩几件,自然也就不是难题了。
我又转头问老板:“大哥,你呢?”老板说:“她理完货,缺这少那,我就得一趟一趟去进货,闲不着。”
忽然想到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虽然里边那个神奇的故事跟眼前这庸常的生活大相径庭,但是它们都发生在杂货店里。东野先生把故事的场景设定在杂货店,也许有一层意思是生活本来就是纷杂、繁杂、复杂的,比如,我们家那些不好用了的杂七杂八;比如,杂货店老板家那些琐事尘杂,是谁也躲不掉的。而杂货店里的“杂”正是对抗它们的法宝,所以,杂货店确实是可以解忧的。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我与他们作别走出店门。虽然天还是阴的,但是看着我手上拿着的崭新的浴霸灯泡,感觉它就像一个太阳。
(阿建摘自2020年11月19日《北京青年报》,知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