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候鸟飞过村子头顶（组诗）

杨俊富

黄昏的山坡

花生地里的杂草，如他体内汗珠

除了一天，此时，还在滋滋生长

而一天的光阴，就快被他除尽

身后坡上的黄牛，正在目送半边落日

他和坡上的草木，又将老去一天

落日熔金。小村温暖，大地黯然

他在除草，也在除去孤寂

夕阳不理解。那头陪伴的老黄牛，一定理解

一群候鸟飞过村子头顶

它们的黑肚皮，高过白云的乡愁

高过小村眺望的目光

和庙儿梁老皂角树的发梢

这群无需键盘操控的无人机

心中自有一个温暖远方

那是它们共同的航标

它们队列整齐，用翅膀煽动信念

每一个黑点

都是一粒跳动的音符

在千米之上，弹奏季候之弦

又像是三阿公在一张蓝色宣纸上

用毛笔为三阿婆抄写的佛经

贴在村子头顶的天花板

我站在静寂的田野里

默默地仰起头。读它们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读我一眼

雨中人

大雨中走向稻秧田的那个人

是我的父亲。他手握锄头

要把这上天赐予的柔情，留在久渴的稻田

父亲忘了戴斗笠，也忘了披蓑衣

仿佛他也是一株干渴的秧苗

需要这场甘露的滋润

雨幕中，我看见父亲是块小布丁

被上天垂下的丝线

缝补在一件绿色的大氅上？

拉锯的人

他怀抱一把古旧的二胡

在水城廊橋檐下的长条椅上

拉锯

一些人在围观

一些人瞥一眼，匆匆离去

他的头微微偏向二胡的上把

枯瘦的手指不紧不慢

上拉和下推，连贯得十分和谐

（仿佛他只会做这样的动作）

声音的锯末粉，落在廊桥上

落在河面和路人的耳朵里

带着锋利的痛感

一整个下午，拉锯的声音都没间断

仿佛不把这座石头廊桥锯断

他就不会离开

——他已经锯断了黄昏

守麦人

麦地的金黄是一种诱惑

一群麻雀潜入进去

父亲安排我对麦地的守护

我站在树荫下

让一块块瓦片替我执行

一群麻雀飞上了电线杆

仿佛瞬间，我掷出的瓦片

被麦地弹了起来

高峰村

高峰村没有高峰

最高一个小山包叫狮子梁

牵一头牛十分钟不到就上了山顶

是谁取了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村名

我要举报他

我举报他的理由是

那年一个女孩要来村里看我

她被村名吓退了

她说她家乡只是叫矮梁坪

那山都插进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