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公主下嫁历险记

刘润生

2021年10月26日，真子公主脱离皇室与小室圭完成结婚登记

“今天就要出嫁了，没有婚车，没有仪式，新郎也没有来迎接。甚至新娘离开家门那一刻，家人都没有聚齐。”

2021年10月26日，日本媒体用悲寂的笔调描述了真子公主出嫁的场面。作为上皇明仁的第一个孙辈、天皇德仁的侄女、皇嗣秋筱宫文仁亲王的长女，同时也是日本皇室第三代中第一位脱离皇室出嫁的公主，其婚礼本应该是举行符合皇室惯例的“纳采之仪”和“朝见之仪”等仪式，风光隆重，万千瞩目。

事实却是称得上冷清的出嫁仪式，别说在皇室历史上，即使在民间，也算是低调的了。

脱离了皇籍的真子和平民丈夫小室圭在宫内厅向地方提交了结婚登记之后，当天下午在夫妻私费租用的东京某酒店，召开了一场只有10分钟的新闻发布会。

真子公主的“我行我素”，严重挑战了日本国民对皇室成员门当户对的预设。

新婚后的真子也正式冠上夫姓。小室真子在记者会上称，丈夫小室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们情感是“长久的爱情”，而两人结婚是“必选项”。至此，这对恋人长达4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这也成为二战后日本皇室从官宣到正式登记时间最长的一次婚姻。

全网看衰

早在9月下旬，日本皇室便宣布真子公主将于10月26日与小室圭正式结婚，随后离开皇室赴美定居。消息一出，惊动全球舆论。此事一经媒体报道，西方网友大多表示不解，也并不看好。

所有局外评论，可以归结为一句话：“从希腊神话开始，到现实中的皇室平民结合婚姻，还不够让你相信这种婚姻其实并不幸福吗？”

古希腊神话中，伊阿宋跋山涉水来到科尔喀斯，要夺取其“镇国之宝”金羊毛。科尔喀斯国王的女儿美狄亚迷上了伊阿宋，背叛了王室和父亲，排除万难帮助心上人偷到了金羊毛，并和他一起叛国私奔。

不过，“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童话剧本并没有出现。若干年后，伊阿宋抛弃了美狄亚和两个儿子，又与另一位公主一见钟情，并把美狄亚驱逐出境。

现实世界中，从15世纪的国王爱德华四世秘密与寡妇平民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结婚开始，到2018年哈里王子与美国女星梅根·马克结婚，单是英国王室，诸如此类备受争议的婚姻就不胜枚举。

日本舆论则主要聚焦于对小室圭身份的追根溯源，认为他爱的不是真子，而是她的皇室资源;同时也对真子公主3年来，在父母和全日本的反对声中依然坚守初衷，表示不解。

真子公主出身皇室，学业和事业都尤为突出：她以一等学位毕业于英国莱斯特大学，毕业后担任东京大学综合研究博物馆的研究员，同时兼任皇室事务。小室圭则出身平民。但在真子公主眼里，大学同学小室圭是一位“学霸、帅哥、暖男”三位一体的理想恋爱对象。

于是，原本在2017年9月，天皇明仁就公开同意真子公主与小室圭订婚，宣布两人将于2018年11月4日完婚。在发布会上，真子公主全程含情脈脉，还对全球记者表示：“甘愿放弃皇室身份，与未婚夫小室圭共创美好生活。”

日本电视节目批评小室圭的马尾辫不符合日本形象习惯

真子公主的婚礼本应该是举行符合皇室惯例的“纳采之仪”和“朝见之仪”等仪式。图为天皇德仁和皇后雅子在2019年举行的“即位后朝见之仪”

很快，日本媒体就通过各种爆料，把这位“暖男”扒成“渣男”：首先是日本杂志《周刊女性》在2017年12月爆料称，小室圭的单身母亲小室代在2010年曾与一位男子订婚，该男子为小室母子提供了不少生活费，和小室圭的大学费用。

两人在2012年关系破裂之后，男子要小室代还清两年的生活费和学费共409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5万元），遭到了拒绝之后提起诉讼。巧合的是，债务发生之后不久，小室圭结识了真子公主。

一时间，日本舆论炸开了锅。每个日本人都知道，皇室女性成员一旦出嫁，都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资金作为嫁妆。所以很多日本人立刻便联想到，小室圭是为了还清家债才追求真子公主。

随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媒体报道称，小室圭的父亲是自杀身亡，曝光了小室圭与真子相识前后，与其他多位女性的亲密合照，指责他2018年通过“日本公主未婚夫”的头衔，获得其所留学的美国纽约福坦莫大学的奖学金。

日本电视节目还批评小室圭的马尾辫不符合日本形象习惯：“这里是日本，当你到银行提交房贷申请，你看到银行男性工作人员扎着马尾发型，你还会向银行借钱吗？”对此，日本网友形容他“形象不羁，不安分守己，根本配不上真子公主”。

沉没成本与我行我素

2018年2月，日本皇室以“准备不足”为由，宣布推迟本定于11月举行的婚礼。小室圭8月份也远赴美国，继续自己的深造之旅。日本舆论普遍叫好，一部分认为，这是皇室有意以此作为缓兵之计;一部分人相信，两人聚少离多的时光会告诉真子公主答案。

但日本民众又错了。3年过去，疫情、距离和各类诽谤，不仅没有影响真子和小室圭的感情，反而使之愈发坚固。日本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全国媒体把未婚夫的斑斑劣迹暴露到这个程度，整个家族也被长期卷入这桩丑闻，都不能打消真子公主的决定呢？

美国情感专家对此有过解释：外人觉得的麻烦和挫折，在真子公主看来，反而是一种无法放弃的“沉没成本”—沉没成本不一定关乎金钱投入，更关键的是情感投入。而情感投入不一定需要是正面积极的，哪怕是深受折磨，也是一种投入。当局者不甘心、不服气，更有强烈的愿望要扭转回来，要幸福给全世界看。

2021年10月6日，真子公主（右）和妹妹佳子公主

2021年10月26日，真子公主乘車离开皇室居住地

2021年10月1日，日本宫内厅宣布真子公主因长期遭受诽谤而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实际上就是对日本皇室和社会环境存在适应性障碍。专门研究日本皇室的友纳尚子在其文章《皇室女性的悲剧何时了》中感叹，日本皇室三代女性都患过类似的心理创伤，上皇后美智子就曾因为压力过大不堪重负，在1990年代患上了“失声”的病状。

这也显示皇宫内部的保守观念异常顽固。日本皇室对此的解释是：“真子公主该症状是由于大量的言语暴力造成的。”不言而明，大量的语言暴力来自日本网络上无底线的人身攻击。他们认为，皇室成员有着日本最纯贵的血脉，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而小室圭的身世显然与真子公主八竿子打不着。

历史上，日本皇室一直深受日本国民的敬重，被认为是“日本的象征”和“形象代表”;而真子公主的“我行我素”，严重挑战了日本国民对皇室成员门当户对的预设。

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现实，在爱情上，普通女孩和公主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于前者，无论结局如何，观众容易心照不宣，默默原谅;而对于后者，哪怕在镜头上呈现出完美的爱情和人设，观众依然存在疑惑：小室圭对她的喜欢和尊重，有多少成分来自她的皇室身份和资源，有多少来自她个人本身。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公主自己或许也不会知道。有部分日本国民称，真子就像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在爱情的名义中被小室圭“绑架”，把皇室和全世界的劝告当耳边风。

根据报道，两人在基督教国际大学相识之后，真子就因为欣赏小室圭的笑容而决定和他恋爱交往。或许有人说，笑容可以当饭吃吗？然而，爱情本来就是不讲逻辑的，如果一个人对情感总是讲逻辑、讲大道理，很大可能连自己的情感都处理不好，更别说劝告日本公主了。这也是为什么作为“理性”化身的德国哲学家康德，在严谨论证了结婚利弊之后，终身未婚的原因。

4年马拉松打动看客

日本人对皇室的情感异常复杂，他们通常认为皇室代表着日本，是日本历史和现实交织起来的一张名片，所以皇室成员不能太任性。

然而，面对日本各界和网络对其婚姻和围绕小室圭家庭金钱纠纷的怀疑和批评，真子一直没有反击和解释，只是说每个人对他人的事都有“认可”和“不认可”的权利，是各自不同想法的问题，并用日本式礼仪对民众的担忧和关注表示感谢，对被自己的婚姻选择造成困扰的人表示“非常抱歉”。

外界关注其婚后将赴美国开始新生活的规划，但真子以“这是私事”拒绝了外界的探究。

日本市民反对真子公主与小室圭结婚

如果日本皇室真要阻止她，易如反掌。

最近，日裔诺贝尔奖获得者真锅淑郎在被问到为何移民美国的时候说：“在日本，你总是需要把考虑他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你很难做自己，很难把所有精力放在自己喜欢的研究上。所以我不喜欢回日本。”

真锅淑郎上世纪80年代就移民美国，相信小室圭对此深有共鸣，或许深受皇室繁琐礼节束缚的真子公主，也对小室圭的价值观感同身受。

心理学上有一个“晕轮效应”，指的是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在你眼中会自带光环，你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优点，而看不见对方的缺点。这正是为何日本媒体曝小室圭的“黑历史”最终无济于事。

而在整个爱情长旅的4年当中，面对外界对未婚夫小室圭的攻击，真子全程选择了袒护或沉默。特别是对于“公主下嫁”这样的论调，真子用“脱离皇籍”“谢绝皇室支援金”“极简婚礼”等方式，最大程度淡化“下嫁”的味道，给予丈夫平等条件下的最大尊重。弗里德曼著名的“玩具屋实验”所说明的结论，在感情上依然适用：“严厉等于反向鼓励”，外界越是苛求，真子越是奋不顾身。

4年的公主下嫁历险记，表面上看，是真子公主一个人对抗整个皇室、国家和网络舆论，但实质上，如果日本皇室真要阻止她，易如反掌。所以，还是不得不表扬皇室对真子公主个人权利和自由的包容度。

另一方面，或许是被真子的死心塌地所动摇，10月5日《读卖新闻》的民调显示，高达53%的民众同意“真子出嫁小室圭是好事”。而9月18日《每日新闻》的舆论调查还显示，仅有38%的受访者对真子的婚事表示祝福。

这场马拉松式的公主爱情故事，最终以各方实现和解的方式划上了句号。莎士比亚说“一切过往，皆为序章”，接下来皇室归皇室，爱情归爱情，将各自继续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