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滨海大道:富人的公园穷人的梦
2021-12-11宋芷若
宋芷若
利马的滨海大道
秘鲁利马,一座悬崖上的城市。崖下,是一望无际与天相接的太平洋;崖上,是可以眺望大海绵延数里的滨海大道。
海的那一边,是奢华的别墅,蓝白色的灯塔,矗立在大片的绿地和鲜花中。玩滑板的少年,喝咖啡的情侣,做瑜伽的女孩,遛狗的老人……低头,是悬崖下的冲浪人追逐着落日的余晖;抬头,是天空远处飘动的滑翔伞五彩缤纷。
山的那一边,是错落的土房子,红红绿绿的颜色都覆盖上了一层灰尘,密密麻麻、毫无章法地向山丘的更远更深处排开。彩色布兜里背着孩子、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的妇女,拿着没有硬币的空盒子四处乞讨的委内瑞拉难民,脸蛋上总是脏兮兮的男孩手里拿着半块面包。低头,是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街头涂鸦,墙角堆满了垃圾;抬头,是永远灰暗的天空,盘旋着几只黑漆漆的秃鹫。
贫富一线间
利马地铁一号线,从贫民窟一路开向富人区。一路上景色犹如植被随纬度变幻般梯度清晰,差别明显;从肮脏到干净,从灰暗到清新,从贫到富,地铁一直开往城市悬崖边上的滨海大道附近。
不管贫民区是如何的政治动荡,烧杀抢掠,甚至是“路有冻死骨”,在这条大道上,永远是宁静祥和,大海蔚蓝,绿草茵茵,鸟语花香。人们或铺着漂亮的野餐垫吃着冰淇淋晒太阳,或几个人切磋街舞和探戈。只有偶尔走过的衣衫褴褛的妇人,叫卖着编织的手镯或者廉价的同心锁,才让我们看到这个天堂也有落寞的角落……
滑冰场内外的两个世界
滨海大道边,有个滑冰场。铁丝网圈出一片沙地,白皮肤的少年踩着滑板,在起伏的土丘上坡屏住呼吸,在同伴们的叫闹声中一跃而下,在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个又一个接连跃起,滑下,闪烁在绿草碧空里。
铁丝网外,两个十三四岁的委内瑞拉少年站着挪不动步。已是深秋,两个孩子的脚上还是最简陋的人字拖,脚后跟也分不清是因为沾了太多灰尘还是因为太冷显得发黑发紫。宽松破旧的牛仔裤勾勒不出少年的身形,只有一个大大的背包仿佛架空在风里。背包上面是卷起的薄毯子,表面布满了毛球和污渍,讲述着少年们一夜又一夜的故事……
“耻辱之墙”将利马分割为富人区和贫民区
从肮脏到干净,从灰暗到清新,从贫到富,地铁一直开往城市悬崖边上的滨海大道附近。
“好棒!”
一个委内瑞拉少年和众人一起大喊,他的眼睛雪亮,声音里的雀跃和兴奋不亚于场地里面玩滑板的孩子们,他和一起的朋友相视而笑,又痴痴地望向铁丝网里面。这一刻,他们忘却了自己难民的身份,忘却了早已把风餐露宿过成日常的苦难。
这一刻,他们也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渴望着滑板,渴望着所有新鲜的事物,好奇着这个也许对他们并不友好的世界。他们还不懂命运的不公平,还记不得去愤怒和抱怨,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为什么同样的童年,铁丝网的内外,却有这么不一样的生活。
只是他们不得不想到,当夜幕降临,众人散去,玩滑板的孩子们都回到了舒适的公寓,洗个热水澡,吃着零食看动画片。而他们只能在星光下,向前,继续向前,没有目标。一个桥墩,铺开背包上卷起的毛毯,就是今夜最大的慰藉。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跳崖
滨海大道向南延伸去,景色就变得更加生动了。人为的干预渐渐褪去,一侧的高山崖壁耸起,岩层的轮廓越发清晰,海也似乎一改在游人面前的平静友好,露出原始冷酷的面目。海浪不动声色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次比一次用力。
岩石向海伸出高耸的一角,形成一个面向大海的天然跳板,让游览的人靠近时候不禁深吸一口冷气,神经紧绷起来,格外小心地向前试探。
“跳崖人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赤着脚大步地走过来。他身披长披风,熟练迅速地走到崖边,这是他的日常。每日三次跳崖就是他的工作,只是疫情以来,游客稀少,他也几近自动失业了。
崖下波涛汹涌,深秋的水透着丝丝的凛冽,跳崖人缓缓地张开双臂,开始念念有词。没有了往日的众多游客的喝彩,他的造势工作也少了些许氛围,匆匆祷告几句之后,他大喝一声,准备要跳了。零星围观的几个人赶紧拿出手机。
公交车司机也算是慷慨,允许这些乞讨者免费乘坐公交车。
“啊!”
他大叫一声,并没有跳。
悬崖的后方,是依势修建的一个高级餐厅,因为周边景色险峻秀丽,餐厅也以其视角而售价不菲,去餐厅消费的人也多半是为了氛围。
餐厅里,音乐欢快,温暖明亮,隔着玻璃窗,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寒风凛冽,惊涛拍岸,跳崖人面对深渊,纵身一跃。
扑通跳下,人们转回视线,拿起香槟,轻轻碰杯,相互致意。
半晌,只见跳崖人走进餐厅,他依然是赤着脚,身上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打湿的披风也失去了威武,显得垂头丧气。他走近客人餐桌前,还不忘记拿起折叠在口袋里的口罩戴上,口罩的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来,他轻轻地伸出手,餐桌上吃饭的妇人递给他一枚硬币。他说,谢谢,走到下一桌。
餐厅里的人来了又走,永远是穿戴整齐,言笑晏晏,不变的是他每天都站在那扇玻璃窗外,跳下又爬起。
利马市中心的武器广场
大规模的乞讨产业
这条大道附近,是有钱人聚居的地方,也就自然吸引了很多穷人来讨生活。当地法律明令禁止乞讨,所以很多穷人会稍微带一些口香糖或香蕉片一类的小吃来“售卖”,其实是一个乞讨的幌子。富人给了钱,一般也不会去拿那些“商品”,这已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规矩了。
当地政府对这种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交车司机也算是慷慨,允许这些乞讨者免费乘坐公交车,在各个站点自由地上下穿梭,以便在交通工具上和客流量最大的地方进行乞讨。
他们上车后就在车厢前方进行大段演讲,讲述自己的身世和悲惨遭遇,有时候还会配以照片和标牌,也常常会带着小孩。讲得差不多了,他们便派小孩从前到后挨个座位走一遍。当地很多人会主动掏腰包。
而在十字路口等交通较为拥堵处,常常会有男孩子不由分说地用刷子擦起挡风玻璃,如果你愿意,就摇下车窗给一两个硬币;如果你没有反应,他们也很快提着水桶和刷子消失在茫茫车海里。红灯亮时,还有年轻男子像变魔法一般从袋子里拿出几个小丑棒槌,开始上下舞动,掐着时间快到最后几秒了就停下来,去路口那几辆车的车窗跟前要钱。
看滑板的难民少年,跳悬崖的秘鲁老人,千千万万讨生活的穷人,每天也一样游荡在这美丽的滨海大道边,但他们看到的,好像和富人看到的,不是一片大海,也不是一个太阳,不是一个利马。
公园里的一草一木,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可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