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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房客不见了

2021-12-11[日]大山诚一郎

青年文摘 2021年19期
关键词:马塞尔前台行李箱

[日]大山诚一郎

“在您的印象中,最難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对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曾经做过周刊记者的新见博先生略做沉思后说:“是那次我一直紧盯着的人从酒店客房消失了。”

“消失?您是说那人失踪了?”

“最后的结果认定是失踪。

但如我所说,他是消失了,就像一缕烟一般。”

那天我们是在叔叔鹿养大介家的客厅里,叔叔、婶婶、新见先生,还有我,四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我的叔叔鹿养大介是一名演员,今年55岁,在30多年的演艺生涯中饰演的几乎都是反派。你别看他长得像个坏人,但在实际生活中,却是个处事稳重、十分和善的人。

叔叔和婶婶常常用好茶招待上门做客的亲朋好友,而这些亲朋好友也会借机聊及自己遇到的各种不解之谜。叔叔每次都会给出精辟见解。

“说起来,这该是30年前的事了,正是马塞尔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马塞尔事件?”

见我一脸迷惑的样子,叔叔解释道:“当时执政党有个叫太山正吉的大人物,他有收受马塞尔公司5000万日元政治献金的嫌疑,引起了社会轰动。”

新见先生接过话头继续说下去:“太山正吉劣迹斑斑,涉嫌多起渎职案件。好几个了解内幕的人先后自杀了。因为没有人证,太山正吉几次都逢凶化吉。”

“不会是杀人灭口吧?这种人怎么能继续当政治家呢?”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马塞尔事件发生后,大家都觉得这下他没法玩下去了。因为马塞尔公司的涉案人员已清楚证言,他亲手把钱交给了太山正吉的秘书。而当东京地方监察厅特搜部准备传讯那个名叫光野浩司的秘书时,那人却突然失踪了。

当时我们媒体也在寻找光野的下落,但找来找去找不到。直到有一天,我在新宿的一家酒店看见了光野……”

那是12月的一天,我为出席亲戚家的婚礼,去了新宿的派翠西亚酒店。刚步入大堂,我就看见一个颇似光野的人正朝前台走去。我心头一跳,以为看错了人,定睛一瞧,没错,正是光野,于是快步走到前台。

我听见光野对前台的接待人员说准备入住三天。我当即决定不再出席婚礼,就在这家酒店看住光野。接待人员将客房钥匙递给光野,说:“您的房间是404室。”

我听罢,赶紧也在四楼定了走廊尽头的413客房。此时,我的心脏狂跳不止,丝毫没有联系一下同事让他们来帮忙的念头,只想一个人抢夺头功。

我跟踪光野,确认他进入404房间后,快速进入自己的413房间,然后从猫眼观察走廊里的动静。我得先说一下404房间和413房间的位置。因为413房间在走廊一端,房门与其他客房门呈直角形状,从猫眼看出去,正好能一直看到走廊全貌,用来监视再合适不过。

该如何从光野那里打探到消息呢?如果上门按铃,他看到陌生人,必定不会开门,所以只能在他在用餐之类的事出门时接近他了。也就是说我要一刻不停地看住他房间的门。

然而,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404房间却毫无动静。

我一刻不停地盯着猫眼,眼睛都酸痛起来。就在我开始考虑是否要呼唤同事支援一下时,电梯厅出现了两个人,朝走廊的这边走来——一个青年男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年轻女人。

青年男子身穿羽绒服和牛仔裤,戴着帽子,留有小胡子。轮椅上的年轻女人看上去20岁出头,娃娃脸,身穿驼色大衣,腿上一条大毛毯盖住了双脚。

两人来到404房间门前停下了,这让我顿时紧张起来。

青年男子按了一下404房间的门铃。门开了,光野让他们进入房间,关上房门。我抬腕看了一下表:晚上7点40分。

那对男女到底是什么人?我暗自琢磨,会不会是太山正吉派来的?

7点50分,404房间的门开了,青年男子推着坐有年轻女人的轮椅走了出来。他们走后不久,一个拖着轮式行李箱的白发老人从电梯厅走了出来,也在404门前停住了脚步。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老人按了下门铃。门开了,他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我看了下表,正好8点。难道是太山正吉又派人来了?那人拖了行李箱,是不是准备让光野潜逃?但是,为什么要分开派人来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8点10分,老人拖着行李箱从404房间走了出来。原先以为他会把行李箱留给光野,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老人沿着走廊缓步前行,最后消失在电梯厅。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酒店服务员从电梯厅出来,走到404房间门前按了按门铃。但是同前两次不同,他按了好几次,门一直不开。服务员歪了下头,沿走廊返回电梯厅。

没过多久,他带着个40多岁的男子又走了过来,想必是位主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开房门朝他们走去。“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那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告诉我:“大概30分钟前,这间客房的客人打电话给前台,要求30分钟后派一个服务员来他的房间。如果来了没人开门,那就开锁进屋……”

我看了下表,此时是8点27分。30分钟之前,那就是7点57分。也就是说,光野是在两次访客到访的间歇给前台打电话的。

经理打开房门,和服务员一起进了房间。但两人很快就出来了。

“房间里没人。可钥匙放在桌子上,照理客人不可能离开……”

“房间里没人?怎么可能?!”我止不住一步跨进了房间,四处探看,确实没有人。窗子是封死的,不可能翻窗出逃。而我的眼睛一刻未离开过猫眼,光野也不可能从正门溜走。

我想到,光野会不会打扮成来访者的模样溜之大吉?可来访者是三个人,最后离开也是三个人,404房间必得留下一个被替换的人才对。

接下来我又想到,光野会不会藏在老年男人拖着的行李箱里逃脱?但是,一只普通尺寸的行李箱怎么藏得下一个成年男子?

从此以后,光野就像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無踪。媒体死死盯住太山正吉的事务所,但就是不见光野的身影。光野的老家在中野,那里有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分别在读大学和小学的妹妹,但他也再没回过老家。

一个活生生的人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简直就像推理小说中设下的迷障。我被他的叙述激起了极大兴趣。“那后来新见先生有没有报道光野从酒店客房消失这件事?”

“只是提到了失踪,并没有说成消失。按总编辑的意思,我们那篇报道要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即光野是在我的眼睛离开猫眼的一刹那逃脱的。但尽管这样,坊间还是有不少关于光野像一缕轻烟般消失的传言。”

“那么新见先生后来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婶婶一边往周刊老记者的茶杯里续水一边问。

“很惭愧,没有。只是听总编辑讲,很多人传说光野是在酒店客房遭人杀害,然后被肢解带了出去。行李箱装不下一个成年男子,但肢解的话应该可以装入。

光野从404房间消失后再没出现过,那是因为他早就死了。”

“但是,”我插嘴问道,“刚才您说,老人在404房间待了10分钟,这点时间要杀死一个人,然后再肢解、装箱,恐怕来不及吧?”

“嗯,但那个传说对此也有合理的说法。说先来的那对青年男女在404房间待了10分钟,杀死并肢解了光野,老人只需要将已经肢解的尸体装箱即可。这三个人分工合作让光野在人间消失。”

“这三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传言他们是太山正吉派遣的刺客,为的是杀人灭口。”

“杀死一个人并对其进行肢解,10分钟恐怕不够……叔叔对这事怎么看?”我转过头问叔叔,新见先生也期待地看着叔叔。

叔叔此时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光野是如何销声匿迹的,我似乎已经明白。”

“那你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啊。”婶婶催促道。

“404房间原本是光野一个人,此后分两批来过三个人,又都离去了。按理说,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最后却不见一人。

由此可以肯定,走的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如果走掉的是四个人,怎么走法?我明明只看见三个人离开了404房间。”

“那只行李箱藏不下一个大男人,但一个孩子,比如,一个小学生,则是可以的。”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你刚才说了,坐在轮椅上的是个年轻女人,”叔叔转过脸看着新见先生,“那个女人用毛毯把双脚全盖住了,而且她还长着一张娃娃脸。”周刊老记者似乎已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用毛毯遮盖双脚是为了掩遮身高不够的事实?而长着一张娃娃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小学女生坐着轮椅来到404房间,然后躲进行李箱离开,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可这同光野的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

“如果来时坐轮椅的女孩是躲在行李箱里离去的话,那么,离开404房间时坐在轮椅上的就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光野化装成女人似乎不太可能,那么余下的就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推轮椅的青年男子了。我们可以这样分析:青年男子其实是个女人,进入房间后她卸下男妆恢复了本来面目,并最终坐在轮椅上离去。”

按这个推理,来404房间的那对青年男女,其实一个是年轻女人,一个是小女孩,也就是光野两个分别读大学和小学的妹妹。进入404房间后,大妹恢复本来面目,穿上小妹脱下的驼色大衣;而光野则穿上大妹脱下的羽绒服和牛仔裤,戴上帽子,粘上假胡子,然后将小妹留下,推着大妹坐着的轮椅离开404房间。

“但‘轮椅二人组离开之后,光野给酒店的前台打过电话。”新见提出疑问。

“我想他是用了无线电对讲机。留在404房间的小妹和已经外出的光野都有一部无线电对讲机。小妹将对讲机对着电话听筒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人以为光野还在404房间。‘轮椅二人组离开10分钟后,老人开始登场。我觉得这个老人是光野化装的。他再次来到404房间,将小妹藏入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后离开了酒店。”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愕不已,原先以为会是一场血淋淋的肢解杀人案,没想到只是一出巧妙的“脱逃剧”。

“那光野为什么要通过无线电对讲机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要服务员30分钟后来一次客房?”新见先生问。

“这是为了要人们确信,他是真的‘消失了。他怕新见先生猫眼观察走一下神的话,人们就会对他的‘消失留下疑问;为保万无一失,就得尽快让人确信他的‘消失。”

“原来光野已经发现我,故意耍了个花招。”新见先生恍然大悟。

“是的。当你在酒店前台急匆匆靠过去时,光野已经觉察到了异常,然后想出了一个‘人间蒸发的计谋——进入客房后立即给两个妹妹打电话,合演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

“但为躲避我的跟踪,这样做有点小题大做吧?”

“光野应该是希望人们相信,他已经被人杀死了。事后不是有传言说,光野在酒店客房被人肢解成碎块带了出去吗?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光野一定是手里掌握着太山犯案的证据,害怕太山可能会对他下毒手,所以制造了遭人杀害灭迹的假象。好像太山正吉在马塞尔事件发生一年后退出了政界。那时他刚过60岁,正是一个政治家大展宏图的年龄,他的引退震动了圈内人。那一定是光野被杀后遭人肢解这一传言造成的结果,他在党内一下失去了支持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说,光野算得上是个穿墙男。”我说。

“某种意义上?”叔叔像是忽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光野盼望别人相信自己已死,想穿透生死之墙,这不就是个穿墙隐形人吗?”我叹息道。

(摘自《译林》2021年第4期,本刊有删节,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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