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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害妄想

2021-12-11[美]杰弗瑞·迪弗周允东

青年文摘 2021年24期
关键词:帕特幽灵哈里

[美]杰弗瑞·迪弗 周允东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问题……但现在,我确定是我丈夫,他想把我逼疯。”哈里·伯恩斯坦医生认真记着病人帕特茜·兰道夫说的话。这个年近50 的女人来这儿已经两个月了。

“接着说。”哈里鼓励道。帕特茜从沙发旁的盒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擦了擦眼睛,和往日一样,脸上化的妆毫无瑕疵。

“这事已经有段时间了,昨晚最可怕。我正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一开始听得不是很真切,而后……”她犹豫了一下,“那个声音说,它是我父亲的幽灵。”

没有比这更典型的病例了。哈里问:“你不是在做梦?”

“不,我没睡。那时我睡不着,起来喝了杯水。当我躺回床上,那个声音又开始说——那是彼得的声音——它是我父亲的幽灵。”

“也许,他在说梦话。”

她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又说:“可他当时不在床上,他在书房里玩游戏……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是……”她瞥了一眼哈里——他当然注意到了。

哈里心想,她年轻时应该很漂亮。他问:“你说以前就发生过此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是,两三次,都是最近的事。”

“可是彼得为什么要把你逼疯呢?”

帕特茜是个患典型中年危机症的女人,她刚来找哈里时,并没有过多提起自己的丈夫。哈里只知道他很英俊,比帕特茜年轻几岁。他们三年前结婚,似乎没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

帕特茜思忖了一下他的问题:“我不知道,可能是彼得嫉妒我。我在社交圈很吃得开,又有钱……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调似乎接近躁狂的边缘,“是那些鸟……”

“鸟?”

“我收藏了一些陶瓷鸟类雕塑,很昂贵,原来是我父母的。父亲去世后,留给我了。”哈里知道她的父母几年前相继离世。

“我现在有3 个,原本是4 个。12 岁时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当时父亲用柳条鞭抽了我。”

啊,非常重要。哈里马上做了笔记。“后来呢?”

“就在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幽灵的说话声的次日早上, 我发现,其中一只鸟类雕塑被打碎了。我问彼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他否认。他说我得了梦游症,是我自己打碎的。我知道我没有,是彼得干的!”她的声音变得刺耳、狂躁。

哈里瞥了一眼时钟。虽仍有不少东西需要深究,但病人们需要连贯且强度适当的治疗。“对不起,我想治疗的时间到了。”

帕特茜顺从地站起身来。哈里注意到她的衣着不太整洁。虽然脸上的妆化得很仔细,但上衣的纽扣系错了,鞋带也开了。

帕特茜离开后,哈里在办公桌前坐下。窗外一只飞鸟掠过,他想起了帕特茜童年时被摔碎的那只。那是人生多么重要的一个阶段啊!哈里想。帕特茜之前还只是一个性情温和、有中年危机的病人,但今天对于她来说非比寻常,这将是个重要的转折点。哈里大笑起来:我能拯救你,你也能拯救我。

哈里本人是非常需要被拯救的,他十分痛恨自己迫于生计所做的一切——在有钱人的世界里从事精神病治疗工作。因为,富人的困扰大多很庸俗,甚至有时只是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以致他一直无暇去为真正严重的精神病人治病。

有时, 他会到各种诊所担任志愿者,只是不可能花太多时间。如果这么做,他的收入会骤减90%。高昂的诊所租金,再加上他和崇尚奢侈的妻子的巨大的日常开销,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过,如今一个真正的病人帕特茜·兰道夫出现了。

当晚,哈里到家后径直走进书房,他拿起几本期刊随意翻看起来。在读到《精神病杂志》登载的一篇晦涩难读的文章时,他非常激动,因为这正是治疗帕特茜病症的关键所在。

在接下来的疗程中,帕特茜看起来比一周前更糟糕:衣服没有熨烫,头发缠成一绺一绺的,白色衬衣上沾了污垢,衣领也扯裂了。不过,她还是精心化了妆。帕特茜说,最近她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她的丈夫不止一次扮作她父亲的幽灵,对她低声说一些恐怖的事情……

哈里匆匆记着笔记,说道:“帕特茜,听我说,无论什么都和幽灵没关系。是你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到你听到的声音上了,也许那些话都是源自你的潜意识。你觉得呢?”

她思忖了片刻,说:“我不知道……有这种可能。”

哈里微笑道:“很好,承认这点是关键的第一步。”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差不多了,我想要你做件事情。帕特茜,记下那些声音对你说过的话,就像记日记一样把它们记下来。”

“日记?好的。”她站起身,对他说,“也许我该让其中一个幽灵也过来治疗一段时间,但我想,你会收我双倍诊费的,对不对?”

他呵呵笑道:“下周再见。”

次日凌晨三点,哈里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警察局。因为帕特茜·兰道夫在公寓外面的大街上瘋疯癫癫的,于是警察联络了她的心理医生。

虽然知道帕特茜家很有钱,但当哈里赶到那里时,房子的豪华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当晚,帕特茜的状态很糟糕:头发没有梳,睡袍脏兮兮的,指甲也不干净。和那天进行治疗时一样,只有妆容很自然。她的丈夫彼得·兰道夫也在家中,与哈里想象中的样子相似:40岁上下,体格健壮,面目俊朗。

了解完情况后,警察问哈里:“你觉得她是情绪失常吗?”

情绪失常——哈里知道,这个诊断一旦做出来,帕特茜会被带走,并送进医院进行非自愿监禁。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哈里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他到帕特茜身旁坐下来,说:“如果你想指控彼得,说他想要把你逼疯或是伤害你,法官此刻是不会采信的。现在,你要么回到楼上去继续你的生活,要么被警察送进市中心医院,我知道你不想那样,现在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帕特茜把头垂到手上,说:“好的,医生,我可以。”

“这就好。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我想单独见见你的丈夫……”

次日早晨,哈里如约见到彼得·兰道夫,他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协助我帮她治疗。出于某种原因,她把你和她父亲联系在一起。她对父亲的怨恨和不满,都投射到了你身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阵沉默后,彼得开口:“她可能认为我有外遇,可这太愚蠢了。我没有干对不起她的事,是她疑神疑鬼。”

“她身家多少?”哈里直截了当地问。

“大概1100万美元。”

哈里点了点头:“这些钱全是她的,对吗?帕特茜疯了或是死了,她的钱就都归你了,是吗?”

彼得霍地一下站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有婚前协议,如果帕特茜疯了或死了,所有的钱都将归信托基金,我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抱歉!对我来说,病人是第一位的,我得知道你有没有伤害她的动机。”哈里仔细观察着彼得·兰道夫,“我想对帕特茜采取些极端的方法,这需要你的帮助。你不能伤害她,但也不能宠她,你必须强硬起来,迫使她融入正常的生活中去。”

“你确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确定?哈里一点也不确定。他对彼得说:“别无选择。”

次日,帕特茜没有预约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她的衣服比之前更为凌乱,到处是污迹且被撕破了。

“今早我坐在房间里,又听到父亲幽灵的说话声:‘他们就要来了,你时日不多了……当我走到客厅,我看到其中一只陶瓷鸟又被打碎了,现在就剩下一只了!彼得今晚就会去敲碎它,然后杀了我。”

“他不会杀你的,帕特茜。”哈里心平气和地说,“不管彼得是不是在假装你父亲的幽灵说话,那都不是真的。跟着我说。”

“那都不是真的。”

“好,现在说,根本没有幽灵。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根本没有幽灵,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很好!再来。”

她如同念咒语般地重复了数遍以后,逐渐平静下来。“可是这只鸟……”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跟这鸟没关系,那不过是块瓷器罢了。听我说,回家去,喝杯红酒,找把锤子,拿出最后那只鸟,打碎它。”

她瞪大眼睛迟疑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晚上,帕特茜回到家中,走进厨房,打开一瓶昂贵的红葡萄酒,依医生所言,倒了一大杯。她喝了一口,感觉好极了。“锤子在哪儿?”她对着彼得喊道。

“在冰箱旁边的抽屉里。”彼得看了看她,转回头继续看电视,“你要修理什么?”

她找到锤子,瞟了一眼最后那只陶瓷鸟,而后使出浑身力气,用锤子砸向彼得的头顶。

一周后,哈里·伯恩斯坦坐在监狱医院的等候室中。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哈里对帕特茜的律师说,“我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律师看着他,眼神中充满同情。“听我说,医生,你会没事的。的确,为精神病人辩护很麻烦,但要是有你在,我可以搞定,把她弄出来……”律师温和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钱,算是专家证人酬金。”

“谢谢。”哈里说。但他立刻把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病人。

见到帕特茜时,和哈里预料的一样,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了一眼哈里,好像没认出来。

“你看起来不算太糟,帕特茜。”

“你是谁?我觉得我认识你……你是幽灵?”

“不,我不是幽灵。”哈里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帕特茜,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他拿出一份影印件,“这是《精神病杂志》上的一篇文章。”

她眯起眼睛,脸上充满恐惧的神色。“幽灵,”她低声嘟囔道,“这儿有幽灵?”

哈里笑道:“幽灵是第一个线索。你那次就诊时提到幽灵,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回家后我就开始研究。这篇文章指出了在精神健康病例中,诊断的重要性。有时某些人表现出精神不稳定,可以帮助规避责任,或者,预谋犯罪。”

“我害怕幽灵。”帕特茜提高了音调,“我害怕幽灵,我不要……”

哈里继续说:“对于一个健全的人而言,说服他人相信自己发疯的最好方法就是看见幽灵。”帕特茜闭上了嘴。

“但实际上幽灵是一种复杂的抽象概念,那些真正精神失常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你不该说你听到的是父亲鬼魂的声音。”

看到病人脸上惊呆了的表情,哈里觉得是一种享受。他说:“几周后,你承认那也许是你脑子里的声音,而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会对天发誓,自己的神志完全正常。还有,你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读到过:邋遢的外表是精神疾病的一个表现。所以,你的衣服又破又脏……但你的妆容却一直完美无缺。对了!你曾问过幽灵可不可以来就诊,真是好笑。精神病学认为,幽默和讽刺这两个概念都是建立在丰富的阅历上的,和精神病患者的精神状态完全相反。”

“你到底想说什么?”帕特茜忍不住气呼呼地问道。

“精神病人从不会开玩笑,”他总结道,“这使我确信,你的心智非常健全。我读了这篇文章后,判断你的症状都是装出来的——从言语中我听出你对婚姻状况不满——我推断,你是在利用我,所以我请了个私家侦探。这是他的报告。”

他将文件夹扔到床上,“简单来说,你丈夫有了外遇,而且伪造了你的主要投资账户的支票。当你得知他有了情人,还有这笔钱后,就去咨询律师要和他离婚。但彼得知道你也有婚外情。他以此威胁使你不能和他离婚。”

帕特茜呆住了,她打开报告,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而后厌恶地扔到一旁。

哈里说:“你想杀死彼得,且想要我为你作证说你疯了,然后住进私人医院,一年后经过强制复审,你就可以轻而易举通过测试被释放了。”

她摇着头道:“你心里明白,我的目的是杀了彼得,而你竟然让我付诸了行动!是你唆使我这么做的!”

“我见到彼得后,让他成心和你作对……”说着说着,哈里的脸色黯淡下来,露出悔意,“我根本沒有想到你会真的杀了他。我还能说什么呢?精神病学本身就是一门充满不确定性的科学。”

“可你为什么没有报警?”她几近惊慌地低声道。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三件事。我可以帮助你,你也可以帮助我……”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上面写着“服务费”,下面是:1000万美元。

“你疯了?”帕特茜倒吸一口冷气道。

“彼得人不错,他告诉了我你的身家。我给你留了100万……你应该需要用来支付给律师。现在,在我为你作证前,我得拿到现金或支票。否则,我就只好在法庭上说出我对你的病情的真实诊断了。”

“你这是在敲诈我!为什么?”

“有了这些钱,我可以去做些善事,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等等,”她哀求道,“我们好好谈谈!”

“抱歉。”哈里示意她看看墙上的时钟,“我想我们的时间到了。”

(摘自《啄木鸟》2021年第10期,本刊有删节,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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