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枝花, 孤独又何妨
2021-12-11苏思蓓
苏思蓓
高二那年,我进入文科班,因此,也远离了高一的朋友。
新班主任经验丰富,要求严格。她每天都会向我们强调,从现在起不能有丝毫懈怠,要把自己当高三的学生看。确实,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省份,如果轻松自在地度过每一天,就意味着未来会有长久的悔恨。
新老师很负责,同学也友善,只是我经常会怀念高一的日子。怀念教语文的M 老师,他儒雅博学,写一手漂亮的板书;教物理的L 老师,抡起双臂演示各种物理学原理;数学老师Q 的教案娟秀工整,让我们养成了用草稿纸也必须整洁的好习惯。有时我会在大扫除时悄悄回到原来的班级,和老朋友聊聊天。
但更多的时候我是独来独往的。晚自习结束后我独自乘公交车回家,充斥着知识点的头脑被晚风一吹,便清醒了不少。从车站走回家的路是一段漫长的下坡,下坡的尽头就是大海。在白晃晃的路灯下,我背着沉重的书包,拖沓着脚步,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将大脑一点点放空。
某个深秋的夜晚,我发现路边多了一家花店。招牌上面用浅黄色的花体字写着:海边花店。多朴素的名字。
我推门进去,买了一把浅蓝色的满天星。店主没多言语,只微笑着摊开一张印着碎花图案的纸,将花包好递给我,还微微躬身对我说了一句:“谢谢光临。”这种礼貌又温暖的距离感,让我决定以后每周来买两次花,一次一支。
并不是大捧的花不好看,限制我的是经济实力。有限的零用钱只够让我选择一枝红玫瑰或白百合。我用一枝花标记一周的结束,又用另一枝花标记一周的开始。比起呆板的日历和按时提交的作业,这种计量时间的方式更让我着迷。
高中的作业很多,我回家后仍需赶工,常常写到深夜。待搁笔时,整座小城已经安睡,仿佛整个世界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我会常常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浓黑,生出某种孤独的况味来。
当时, 我的QQ 昵称叫“Isolation(孤独)”,但花带给了我别样的陪伴。它不像宠物那样喧闹,也不像摆设那样一成不变,从盛开到凋零,我仿佛途经了它的一生。
我和每枝花的关系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少则几日,多则数周。这就像我们的人生。大多数人在彼此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都不过是过客。高考前的必修课是那段压抑、痛苦的求学生活,而生活的必修课则是频繁的分离。唯一能将这段路从头走到尾的,恐怕只有我们自己。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成长本就是一个和孤独共处的过程。记得演员张頌文曾饰演过一个试镜失败后接到家人电话的小演员,他没有将角色处理成号啕大哭或大发牢骚,而是装作若无其事,脸上挂着笑,说自己还有许多戏约,说方才试镜的表现很好……这就是孤独的真实写照。在现实世界的打磨中,我们最终学会了自己消化不快,在孤独中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我们习惯了孤独,也沉浸于孤独,因为孤独能延展我们生命的广度和深度。就像我固执地坚持每周买两次花,不只为了装点我的房间,还为了装点心灵,不让它被琐事折磨得太过麻木,不让它被忙碌碾压到太过淡漠。花的历时,让我看见万事万物的循环轮转。买花时的欣喜,丢花时的不舍,都让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正活着,富有生命力地、饱满地活着。哪怕孤独,那又怎样?
不到一年,花店变成了一家面馆。这也正常,毕竟没那么多人有买花的习惯。学习更忙了,每周只有周日半天的休息时间。放学后我会坐车去市里,在超市买一袋零食,再到门口的小摊买一枝花。
海边花店没了,我买花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只是花从一周两枝变成了一枝。我喜欢它的陪伴。它对我说,没关系,我们都是孤独的,但也可以与孤独和平共处。
(池塘柳摘自《中学生百科·小文艺》2021 年第5 期,Shand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