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水”在水墨人物画中的运用
2021-12-08张娟
张娟
墨因水而活,笔因水而变化,水与墨、笔的有机结合,成就了中国水墨山水画朴素雅润的独特审美体验。如果没有“水”,笔与墨也将无法发挥价值,所以“水”之于中国画有着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
一、水法的研究现状
历代画家中有画水的高手,如南宋画家马远专门画水,根据水跌宕起伏的不同形态,表现不同的水纹,传达出不同的意境。而关于画水的画论也是很丰富的,宋代韩拙在《山水纯全集》提到画水不仅要注意缓急浅深还要留意水在不同季节的色彩变化。宋代董逌《广川画跋》记载:“则为池水。画迅流者。则浪头沸起……画水者当先观其源。次观其澜。又次观其流也。”[1]水有平缓湍急,不同水流的艺术表现是不同的。然而关于水的运用及研究历代却没有专论的出现,谢赫的《古画品录序》和荆浩的《笔法记》都只是对笔法和墨法的论述,对水的运用并没有提及,直到黄宾虹在晚年的时候才首次提出了水法的概念。在黄宾虹之后,他的学生王伯敏对他的水法作了一些论述,同时还对中国画的水法进行了简略的整理,此后“水法”逐渐开始引起了绘画界的重视,“水法”作为一种法,与“笔法” “墨法”一样被叫开了。“水法”的系统提出为水墨人物画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撑,使中国画有了别开生面的水墨魅力和高度的形式美感。
二、“水”在中国古代人物画中的发展及艺术表现
水墨的审美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王维、毕宏、张璪等都擅长水墨画,早期水墨画以泼墨法最流行。王洽善用水,利用水的自然渗化与自由流动的特性,使墨随水在纸上随意流涧出不同的形状,然后随其墨块的形状转而塑造成山水林泉,创造出笔酣墨饱的画风,对后世都有很大的影响。
五代是一个转折时期,这时期的人物画虽然是一个发展的高峰,但大都以贵族日常生活为重心,石恪是一位具有创新思想的画家,他的《二祖调心图》画面展现了两个禅定状态的高僧。其一,头枕屈臂,趴在一只睡虎身上,脸部的五官挤压在一起,呈现了睡眠的神态,是“伏虎罗汉”闭目调神(即修道)之状,画中只有人和兽的脸部用细笔勾出,身上用笔夸张,淋漓迅扫,表现作者放荡不羁的情怀。作为中国减笔人物画的鼻祖,他开启了大写意人物画的先河,影响了中国古代人物画的发展方向。两宋人物画的表现主题和题材范围比唐、五代更加广泛开阔,李公麟的白描画法,“扫去粉黛,淡毫清墨”,南宋梁楷不因循守旧,发展了“以一胜百”的减笔画,梁楷深受禅宗思想的影响,在他的作品中常常体会到悠远的意境和深刻的禅味,他对墨色水分的控制也十分娴熟,使墨色呈现出微妙的浓淡变化。元朝统治者采取保护当时文化的政策,这一时期写意人物画停滞不前,道释人物画得到充分的发展。明代用“水”最多的写意画体现在花鸟上,徐渭以水墨写意花卉见长,奔放淋漓,在墨法水法上,徐渭是下足功夫的,他画墨牡丹、葡萄、芭蕉不是水破墨,便是墨破水[2]。徐渭用水的造诣直接影响了后期的八大山人、石涛和扬州八怪等。这一时期擅长画人物的画家有唐寅,他擅长侍女及历史故事,除了工细艳丽的画风,他也擅长水墨人物,比如《秋风纨扇图》。水墨人物画发展到清代,出现了一批卓越的画家,他们摆脱陈套俗制,表现出自由洒脱的精神。如扬州八怪和四僧。扬州八怪多画花鸟、梅竹,也有擅长人物或山水。李鳝曾言八大善于笔,石涛善于墨,我尤善于水。无论山水画还是花鸟画中“水”的技法发展对人物画的发展都是一种推进和拓展。甚至人物画中笔墨和“水”的运用都会从花鸟画或者山水画中借鉴。清后期一群活跃于上海的绘画流派称为海上画派,他们冲破传统,作品体现时代生活气息,其中人物画尤其以任伯年的影响最大。传世名作《酸寒尉像》泼墨味道更加富足,人物的上衣墨法浓淡兼施,墨中见笔、率性挥写。这幅抒写性极强的泼墨作品,柔中带刚,体现了任伯年把“水”在水墨人物画中的应用及“水”本身的张力都推向一个顶峰。
三、“水”在现代人物画中的发展和开拓
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绘画在传统和西方两种力量的拉扯之下,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嬗变。徐悲鸿主张将西画技法引入国画中,把光线、造型等融入中国画中,提倡中国画改革。他是中西绘画思想融会的代表,对当时画坛影响很大。同时期画坛上涌现了一批继承传统,外师造化,反映现实生活的画家,如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黄宾虹、傅抱石等。他们重视传统,汲取了传统绘画中的笔墨精神,赋予传统笔墨以现代感,使中国画在内容和形式上都让人耳目一新。比如傅抱石的作品常把水作为表现对象,江、海、雨境、泉瀑等是他经常表现的绘画主题,除此之外他还积极探索了水作为艺术语言的多样性,把水彩的渲染技法引入国画,又有中国画的笔意苍茫和苦涩之美,正如传统中国画笔墨追求的“润含春雨,干裂秋风”。黄宾虹是近现代山水画宗师,虽然他的绘画题材不以人物画为主,但是他提出的用水及用墨的方法都是前无古人的,不仅对山水画影响深远,甚至对中国写意人物画的技法的发展及意境的营造也有诸多借鉴。黄宾虹在《论画稿片断》中提到“自古画者筑基于笔,建勋于墨;而使笔墨之变化于无穷者,在水耳。”[3]更是把水的重要性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王伯敏在《“黑、密、厚、重”的山水画》中谈到黄宾虹的晚年变法,有两点提到“水”的运用:一是沈周和石涛、龚贤都曾使用宿墨、积墨,只有渍墨是黄宾虹摸索出来的,并且提出“渍”的艺术表现及特殊美感。渍墨和水渍都是黄宾虹常用的技法,可以使画面更丰富。二是铺水法。这是黄宾虹用“水”的一种独创,江南溪山的润湿气候,也为之获得自然的表现;令山石树木呈现出和谐统一的效果的同时形成,“浑厚华滋,黑密厚重”的艺术风格。[4]进入20 世纪80 年代后,水墨人物画的发展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出现了一大批杰出的画家:周思聪、卢沉、黄胄、方培先、周昌谷等。
四、水在当代水墨画中的重生和运用
“当代”是一个比较而言的概念,没有传统就无所谓当代。水墨人物的“当代性”不仅在于对当代语境下的人的心理状态的关注,同时还在于他在对传统人物画的传承、改造、重建的过程中所呈现出的新的艺术面貌。在画面上大面积运用水墨晕染之法也是当代水墨人物画的一大特点,没骨法在当代水墨人物画中的广泛运用,使墨在水墨人物画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张扬。一些画家在创作中将水墨晕染法与没骨法相结合,使画面之“墨气”更加浓郁。[5]比如刘庆和、李孝萱、刘进安、周京新、田黎明等,他们的水墨人物画已经不再拘泥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与表现的真实,水墨韵味浓重。田黎明在他的“游泳系列”“高士系列”等中,水都是他艺术表现的载体,他的融墨法、连体法、围墨法等水墨技法都是始于对水的熟练运用上。在他画中无论是在水里自由自在的儿童还是圆圆的荷叶,墨色和光斑交相辉映,空气和水汽扑面而来,把观众带入一个纯净朦胧的世外桃源。周京新堪称当今金陵画坛的一位奇才,他以个性化的笔墨方式和造型语言冲破传统,他强调水墨的书写性和塑造性,不同层次的墨块有韵律的排列组合,产生丰富而强烈的视觉变化。无论他表现青年人还是戏曲人物中的文学故事,他的作品中,都坚持水墨至上,带有呼吸感的“墨痕”润渴交叠、虚中有实,让“水”的特性在笔的运行中得到充分体现,因为在他的艺术世界中,“水”是“墨”的空气。吴山名是新浙派的继承者,以画宿墨人物而闻名,受西子湖畔水天一色的环境的影响,吴山明的画面湿气淋漓,笔墨氤氲,在用水方面,他也有自己的体会。吴山明曾在《宿墨平凡 交融淡远》这篇文章中提到使宿墨达到“结”而“透”的效果,就必须学会用水,尤其敢用“大水”,“大水”是使宿墨产生大结大化的前提,这是用活宿墨的秘诀。[6]他还在《课徒语录》中提到宿墨和水之间的调和运用,“宿墨除了能给人凝重的感觉,他还有剔透晶莹的一面,如宿墨中的水法,清宿墨特殊的水渍美……这些都是前人常常忽视的,而这一些,完全可以用在人物的造型中,成为绘画的艺术语言”。[7]正是因为吴山明运用宿墨中渣滓导致的行笔涩厚及水分渗出的意外之趣,凭借笔墨的交叉叠压,化腐朽为神奇地开辟了亦苍亦润的艺术面貌。
五、水法的重要性
中国人认为天地自然都由一气化生。气韵生动之法即是虚实相生,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绘画中皆知画实容易画虚难,要在画面中营造虚实相生的意境,水的应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水无色无味,不留痕迹,所以在虚实处理上用水法,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在水法的使用中,无论是“撞水法”还是“积水法”都是借助水的张力而使墨或者色产生不规则的渗化,无意识地产生一种参差不齐的肌理效果,浑然天成,活泼生动,不仅增加了绘画的层次感,丰富感,更使整个画面展现出一种区别于传统的抽象美。
六、结语
随着“水”在水墨人物画中重视和拓展,水墨人物画的面貌在时代发展和创新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也需要根植传统,汲取外来文化的养分,探索“水”在绘画实践中的各种可能,持续推动水墨人物画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