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邑县李集镇唢呐班现状研究

苏玉芳

礼乐文化作为中华民族之传统，已有三千多年历史。礼乐制度是在周代建国初期由周公初步制定的，促进了音乐的发展。礼和乐自古以来就是一对不可分割的概念。项阳在《民间礼俗与中华优秀传统艺术传承》中说道：“礼乐文化并非仅是形而上的概念，而是将礼的仪式、仪轨与乐相须为用。所谓‘相须’，就是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谁都离不开谁。吹打是仪式得以表现的‘外壳’；仪式是吹打赖以生存的‘依托’，而两者共同的社会根基，便是中国传统的民间习俗和信仰1。”

一、夏邑县和唢呐概述

鼓吹乐是打击乐器和吹管乐器为主的器乐合奏形式，是中国民间器乐的重要分类。民俗活动中各种岁时节日，都少不了吹打锣鼓。唢呐作为鼓吹乐中的主奏乐器，在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应用是非常普遍和广泛的。夏邑县是河南省商丘市下辖县，位于河南省东部。夏邑县地理位置优越，是豫、鲁、苏、皖四省结合部。2019 年5 月19 日，经省级专项评估调查，达到脱贫摘帽标准，退出贫困县序列。因此可以说，该县农村地区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但是俗话说“民歌恰是穷乡好”，因此该地区种种的民间艺术活动和民俗信仰较为完整地传承了下来，为夏邑县的用乐仪式创造了良好的发展条件。夏邑县民俗活动历史悠久，据《夏邑县志》记载：本县人民喜爱文化艺术，并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创造，使之丰富多彩。

由于该县活跃的唢呐演出活动，夏邑县唢呐艺术协会于2019年1 月8 日成立。这也使得当地的唢呐活动更加的活跃。对于商丘市其他地区来说，唢呐的传承如今仅仅局限于特殊仪式中，而夏邑县各种民俗活动仪式中，随处可见唢呐班社的影子，如孩子满月、开业典礼、老人庆寿等。

二、夏邑民间婚礼礼俗仪式

本次笔者来到夏邑县李集镇小刘庄村来调查一次完整的婚仪用乐仪式。在夏邑县，娶媳妇的人家在定好良辰吉日后，就会联系唢呐班社。当地人不管家境如何，但凡家里有红白喜事，总要找唢呐班社吹吹打打热闹一番。

婚礼程序根据事主家的家庭情况复杂多样，但基本上婚礼上的各种仪式都是从前一天开始。婚礼前一天下午，班主和团里的成员会带上音响设备和“吃饭的家伙”（指艺人表演的乐器和行头）前往事主家里。到了地方以后，事主家问事的人就会打招呼，来给唢呐班上烟上茶表示欢迎。在简单客套之后，唢呐班就开始忙活，和主家的人商量确定好合适的位置，就开始搭建舞台。

（一）响唢呐

舞台搭好以后，唢呐手开始吹奏一曲，有“响唢呐”一称，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表示舞台已经搭好，有昭告之意，二是告诉父老乡亲们村里有喜事，同时也让村里人循着唢呐之声知道是谁家在办喜事。

（二）上林烧纸

接着大概下午六点钟的样子，事主家中负责各种仪式的长辈便会带着新郎去上林，唢呐班也要跟随，主要有一个唢呐手，一个笙手和一个拍铙钹，一路上吹吹打打。队伍最前面是家族中管事的人和新郎，中间跟着一个礼炮车，最后面是唢呐班。刚出发和到地方以及过桥的时候，炮车会放六响。到了本家族已故亲人的坟前，新郎便开始烧喜纸。

此时，唢呐班会跟随着吹一曲《天仙配》。笔者问当地居民结婚为何会上林烧纸？当地村民说：新郎官结婚，要告诉家里的人（这里指已故的亲人），自己要结婚了，去认认门，表示孝顺之意。

（三）听响

上林回去之后，已经是六点多了，这时候天也快黑了。事主家就会安排唢呐班子和家里面忙活的人吃饭，也是之前找好的饭店，打包几桌饭菜在家里摆开，烟酒更是必不可少。吃饱喝足之后，桌碗一收，演员们按照事先分配好的任务开始忙活。很快准备就绪之后，演出就正式开始了。不用化妆的唢呐班子就开始敲敲打打，唢呐手先来吹上一曲，锣鼓配合着敲敲打打，吸引村民前来看演出。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村民们也已经吃过晚饭，很快就聚集在了舞台前面。

演出正式开始，第一首曲子是一个唢呐主奏，两个笙（分别是大笙和小笙）伴奏的《抬花轿》。这是一首喜庆乐曲，长达14分钟，主要用于结婚娶媳妇。第二首曲子也是唢呐手的绝活，显示技艺的好坏，是唢呐咔戏《黑头红脸》，中间有锣鼓配乐。其特点是唢呐手通常要独立完成打击乐和唢呐或搦子的吹奏，伴奏乐器始终不停。第三首和第四首是河南著名《朝阳沟》选段《银环下山》和《小二黑结婚》选段。第五首是唢呐合奏，曲目是年轻人和小孩喜闻乐见的流行歌曲。通过演出曲目的前五首，我们可以看出的是，唢呐在班子里具有重要的位置，是班子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唢呐手也是吹得非常卖力，在大冷的晚上吹得满脸通红一头汗。见前来的观众越聚越多，就开始表演看家的绝活，咔戏和戏曲名角对唱模拟，唢呐合奏绝技表演等。

响器班里吹唢呐的人大都是班头，是班子里能够吃得开服众的人，主要负责管理团内事务和招揽生意。据笔者了解，每个唢呐班，或者说唢呐团里有固定的乐器编制，一般为一两个唢呐，一两个笙，以及一个铙钹。当然，唢呐班人数也不是固定的，不乏一专多能者，人数可多可少。

（四）迎亲

喜事当天，乐队一大早六七点钟就会抵达新郎家，新郎家会为乐手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饭。由于喜事当天仪式性环节的内容比较强，有着较严格的仪仗队形式，所以一般只有唢呐、笙和打击乐手。反观喜事前天的演出，其娱乐性是更为突出的。

早饭过后，新郎家就开始携彩礼、车队、乐队至新娘家迎娶新娘。乐手们坐在车队的最前的车里，迎亲队一出发，乐手们便在车上开始奏乐。每当进村的时候，乐队便会儿吹得特别起劲，出村的时候便会停奏。礼炮声也会跟随着乐手的奏乐声而响起，这里的原因主要是为了告知村民们主家有喜事。相比于传统的迎亲队，其不同之处主要在于现代交通工具的介入，乐手们由原来的行乐，转变为在轿车上坐乐的演奏形式。传统的鞭炮也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换成了无污染的礼炮车。

快到新娘娘家的时候，乐手们会下车到车队的最前方，行乐至新娘娘家。乐队到了新娘家门的时候，便会到新娘娘家在门口提前准备好的圆桌上坐乐，等待新娘发嫁。这时候，听到乐队的响声，会有许多邻居和村民站在新娘家门口围观。乐队行乐时一般用一首传统曲牌，主要是民间婚俗仪式的需要。但坐乐的时候，乐曲的内容是比较活泼开放的，一般是老少皆宜的流行歌曲串烧。等待发嫁的时间有限，为了赶在吉时成亲，因此坐乐很少会选择选择搦子咔戏这种过长的戏曲唱段。

（五）发嫁

女方家里人看时辰一到，就安排人发嫁，让人把随嫁的东西装上车。新娘子会再次整理仪容，和家人依依不舍道别后，在新郎的陪同下离开家门。新娘上车后，乐队奏乐，再次鸣炮。返回路上，乐队与迎亲时一致，仍坐在打头车里奏乐。

（六）拜堂

乐队和车队行至新郎家，即要举办拜堂仪式，当地俗称为“开拜”。到了家门口，新郎便会接新娘下车，当地有给“下车礼”一风俗，即请新娘下车要封红包。新娘在众人的围观下，到新房里换装，然后开始举行拜堂仪式。拜堂的场合一般是院子里，新郎和新娘立在提前准备好的桌子前，桌子上铺以红毡，上面摆着红盆、红蜡烛等。新郎和新娘在司仪的引导下先向天地跪拜，而后对拜，最后按长辈的辈分次序开始跪拜。这时候，长辈会依次给新人们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放在桌上的红盆内，俗称“磕头礼”。拜堂的时候乐手站立奏乐，通常用一支唢呐、一支笙。长辈在受拜之前将礼钱放入红盆中，新人磕头之后，乐队便会奏响。因为婚礼仪式性较强，音乐多是短小的戏曲曲牌的一两句吹奏或者即兴变奏。

（七）宴飨

拜堂仪式后，新郎家再次大宴宾客。宴飨是乐队和其他宾客一同入席吃饭，等到新人挨桌敬酒的时候会跟随行乐。此时的音乐，演奏方式平稳，曲目短小轻快。这时候，婚礼的所有用乐仪式已经结束。之后女方家回门等婚俗将不会再用乐。

三、唢呐音乐的属性

（一）民俗性与社会性

音乐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一直担负着审美、实用两功能。作为民俗载体的唢呐，其吹奏的乐曲也同样兼有这两种功能。在民间风俗礼仪中，唢呐的实用性功能更加突出，这也与中国民俗的丰富多彩、注重实用功能相得益彰。在民族文化传统广阔背景上展现的民俗与民间音乐，两者常常是相互融合、相互推动的。换个角度来说，唢呐音乐以及与唢呐相关的艺术得以很好的传承，并且得到一定程度地较好发展，这主要依赖于夏邑县人民良好的乡风民俗。

唢呐在乡村，主要表现在婚嫁、开业典礼等方面的礼仪中，因此和人们的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唢呐音乐能够在农村人民的生活中源远流长地传承下去，主要是因为唢呐音乐具有社会性。对于一些讲究礼仪排场的地方如夏邑县，简直说是必不可少。中国人自古有句老话就是“不能忘祖”，这也使得唢呐音乐能够源源不断的传承下来。更重要的原因是群众心理的认同，大家对于唢呐音乐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对于土生土长的家乡人来说，一听到唢呐声立马便能分辨出是红事还是白事。

（二）稳定性与变异性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在千百年来的社会中形成了“超稳定系统”。在农村里，你可以感受到每个村里的人都很团结，有着“本村亲”的特点，就自然形成了封闭循环系统。从此处可见，到了21 世纪的今天，社会小农经济仍然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现代人，特别表现在农民的生活中。俗话说“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忘”，在各种民俗中，自古以来流传的仪式也在今天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唢呐音乐中，也有着稳定的演奏曲目，如结婚时吹《抬花轿》。

然而，其稳定性也是相对而言，随着社会的发展，唢呐艺术也在不断发展变化。其变异不是空中的阁楼，也不是全新的创造，它是和传承同时进行的。在传承中变异，在变异中传承，是在历史长河中的流变。如现在结婚用轿车迎送新娘，粗看是现代化交通工具带来的时尚，实际上它是就是新娘“坐花轿”迎送古俗的现代化变异。唢呐艺术也在发展之中，如现在唢呐中加入了很多现代流行歌曲的因素，是为了满足当代人的审美趣味。同时，在不同地区的人民，也有着不同的民俗及唢呐表演艺术等。

四、结语

笔者通过对夏邑县李集镇唢呐艺术的调查，对唢呐这一项民间艺术和从艺人员的生存状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

通过这次的田野调查，笔者也看到了农村中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但笔者也注意到，随着社会的发展，唢呐艺术的发展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据了解，传统曲目被流行歌舞渐渐取代，传统乐器被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的组合音响和西洋乐器渐渐挤出施展的舞台。但希望通过政府和文化部门的大力参与和宣传，能使人们在观念和意识上得到转变。本次调查不足之处尚多，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停留局外旁观音乐事象的直接观察。《民族音乐学概论》2一书中强调：我们民族音乐学实地调查，仍需要着重强调和提倡进入局内参与的直接观察，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停留局外的直接观察。所以，笔者在以后还要克服困难，进入局内参与，将“主位法”和“客位法”结合起来运用。另外，夏邑县位于豫、鲁、苏、皖四省结合部，其唢呐艺术在时间与空间，历史性与共时性综合立体进行着流变，不同程度的影响与被影响着邻省地区。这也是目前笔者在调查中关注到的，未来也会继续跟进调查。

注释

1 项阳.民间礼俗与中华优秀传统艺术传承[J].艺术评论，2017(10)：15-20。

2 伍国栋.民族音乐学概论[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