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时代环境形象的塑造与传播
2021-12-08朱博研
朱博研
(上海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上海 200072)
新冠肺炎疫情是2020年国内外关注的一个重大灾难性事件。各国抗疫期间的实践再次向世界证明,人类可以区分地域国籍,但环境问题会造成全球性影响。目前,环境问题成为了全球性挑战,而环境传播也成为了一个前沿性国际学术领域。中国提出并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谋求与世界各国相互协助、互利共赢、可持续共同发展。保护环境,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已经确定为中国的基本国策,而促进中国环境形象建设,推动环境传播发展是新时代传播学的重要课题。对此课题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打破西方媒体在国际新闻议题上对我国树立的铁幕,也有助于传播中国负责任大国和致力解决环境问题的国家形象。
一、环境传播的源起与内涵
生态和环境问题已经成为全球性难题,人类共同面临生存环境的巨大挑战。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各方面建设相融合,更加明确了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地位。党的十九大提出了十四条基本方略,其中第九条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强调“建设生态文明是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1]19。
关于环境教育和传播的研究可以追溯到1969年,以克莱·肖恩菲尔德发表的文献作为开端[2]。近几十年来,国际学术界对“环境传播(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进行了诸多研究。例如,2015年学者利比·莱斯特指出环境传播学领域所面临的三大挑战,认为目前的研究不足以解决隐形问题,这是由于环境问题具有跨国性而导致环境传播过程在公众视线之外发生[3]。在同期刊物上,关于环境传播,罗伯特·考克斯建议学者们在更广泛的文化、政治、经济体系和过程中对媒体信息进行理解和研究[4]。2018年学者苏珊娜·坎伏尔特和朴永恩对1973年至2017年的相关研究进行了综述,认为现阶段关于“环境传播”没有确切的定义,学界对环境传播研究的关注也基本从新闻角度出发而缺乏新的理论范式[5]。2020年学者格迪安·弗里斯认为大众媒体等公共传播可以提高对环境政策的遵守程度,但尚未发挥其潜力;如果在环境公共传播的设计中忽视社会和心理过程,其效果会适得其反[6]。可见环境传播研究虽起源于西方国家,但对其研究远未成熟,仍是一个前沿的热点研究领域。
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逐渐进入这一研究领域[7]。尤其近年来,随着国家对于环境保护愈发重视和相关政策法规的出台,环境传播成了传播学的重要面向。2014年,基于2 549篇报道为样本,采用内容分析的方法,学者黄河和刘琳琳论述了2003—2012年以《人民日报》为代表的传统主流媒体对环境议题的报道特征和规律,结合新媒体时代的相关背景探讨了传统主流媒体在环境传播中的角色变化与重塑,并讨论了环境传播对塑造政府形象、企业形象的影响[8]。2019年,学者王金营和马志越通过对保定市308位受访者问卷调查的实证研究,发现雾霾成因认知对城市居民应对雾霾的防护行为无显著影响,建议引导民众树立健康保护意识与良好的环境态度[9]。2020年,徐明华等学者通过比较Google News平台上中印两国雾霾议题的呈现,发现西方主流媒体将中国雾霾议题纳入富有冲突性的“政治化”框架,而印度被赋予“合理性”解释,其中渗入冷战思维;此外,当前国际环境传播领域,中国环境形象主要由西方主流媒体所“他塑”,中国媒体对本国环境形象的“自塑”被淹没或遮蔽,而环境形象塑造与环境传播衍生为国家形象建构与话语权博弈的场域[10]。根据《环球时报》报道,美国官方数据显示,2020年4月至9月,美国向中国内地申请人签发的F-1学生签证数量较去年同期下降99%;受疫情影响,印度获得的F-1签证数量减少88%、日本减少87%、韩国减少75%、墨西哥减少60%,随着美国新冠肺炎病例的持续增加,越来越多的家长不愿意把子女送往美国[11]。因此,环境传播及其形象会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国际形象传播和国际社会对其国家形象的认知。
总体而言,“环境传播”领域的复杂性使得这一术语的内涵或界定是变化的。2016年学者刘涛总结了环境传播定义的发展流变,认为环境传播不再是“环境”与“传播”的简单结合,而是将环境视为一种认知方式;比起关注“环境传播”是什么,“环境传播”研究什么将是更加重要的问题[12]。目前,环境传播研究已经愈发脱离其内涵、界定和理论关注,转而探讨环境传播行为背后的议程框架。本文将从中国环境形象塑造和环境形象传播两个方面讨论中国确立环境传播话语权的重要意义。
二、环境形象的塑造
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主要包括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自然环境是社会环境的基础,而社会环境又是自然环境的发展。自然环境是由各种自然因素构成的综合体,可以是地球或地球的某一部分,包括植被、大气、水、土壤、其他物种、岩石矿物、太阳辐射、电荷和磁性等影响人类生存和经济活动的自然资源及其相互作用[13]。通常把这些因素划分为岩石圈、土壤圈、水圈、大气圈、生物圈等自然圈,这些是生物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自然环境的各种因素不是源于人类活动。词汇“生态环境”源于“生态”和“环境”,不同领域和学者对于生态环境的界定或释义可能不完全相同。
社会环境是在自然环境的基础上,人类通过长期劳动所创造的物质和文化体系,其中明确了个人、群体和机构的状况、职能、互动和联系。这种互动可以是人际之间,也可以是通过传播媒介进行的,甚至是匿名的或单向的,并且可以处于各种社会状况。社会环境也称为社会文化环境,包括诸多宏观因素,如社会政治环境、经济环境、法制环境、科技环境、文化环境等因素,甚至包括国际社会经济进程和权力关系的综合。在社会环境中,诸多的具体因素与人类生活直接相关,主要包括:基础设施;产业与就业结构;劳动力市场;社会和经济进程;财富;社会、公众与医疗卫生服务;权力关系;政府;种族关系;社会不平等;文化习俗;艺术(活动);宗教习惯和风俗;地方和社区的信仰等[14]。本文仅就基础设施(infrastructure)为例进行讨论。
根据中国宪法第一章总纲第二十六条中关于生态环境含义的解读,生态环境是指适宜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条件和因素的综合体。在中国环境保护法(自2015年1月1日起施行)的第一章第二条中,环境是指影响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各种天然的和经过人工改造的自然因素的总体,包括大气、水、海洋、土地、矿藏、森林、草原、湿地、野生生物、自然遗迹、人文遗迹、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城市和乡村等。
传播学理论中,形象是信息传播过程所生成的产物。事物的运动变化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和差异,形成信息。信息通过某种媒介传递给受众,受众的大脑对收到的信息加工处理成为“象”,并通过一定的方式“输出”成为事物的“形象”。环境形象是客观存在的环境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即人们的主观印象,包括对于一个环境诸多因素的综合印象。
(一)和谐共生——自然环境形象塑造
“人与自然如何相处”是古今中外的一个永恒话题,例如,日常生活、风俗习惯、哲学宗教、科学理论、技术工程中都有相关议题。一个人、群体或民族对待自然的态度反映其文明程度和道德水准。
中国自古以来形成了独特的人与自然相处之道,“天人合一”或“天人相应”是中华传统文化和古典哲学的一种理念。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周易·系辞下》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种思想在中国各类古籍经典中有众多论述,如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庄子曰“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庄子·外篇·达生》),“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庄子·外篇·山木》)。
在西方,不同于老庄的“天人合一”的“合”,柏拉图将“世界”分为“理想/理念”世界和“现实/真实”世界,其观点为“分”。在这一基础上,理想世界应对现实世界产生关照。于是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权力”,意味着人对自然的统治与人对人的统治是一致的,号召人们努力掌握科学知识,提高自身的能力,利用自然资源为人类生产无数产品。更重要的是:培根提出了人类征服自然、统治自然的科学纲领,因此在资本价值观的引领之下,近代工业革命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物质成就;同时,由于把自然作为征服对象,也给自然环境造成了严重污染和破坏。例如,1930年马斯河谷烟雾事件、1952年伦敦烟雾事件、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等20世纪全球十大环境污染事件,都已经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动植物灾害和各种损失。然而,治理和恢复被污染和破坏的自然环境的代价是巨大的。
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观是对于资本主义自然观的深刻反思。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5]此外,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16]他在批判与反思资本主义自然观的同时,呼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恩格斯的思想对现代环保思想和环境塑造具有重要意义,指导世人协调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从过度掠夺自然资源到可持续发展。
中国的自然环境形象塑造既要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又要与中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2017年10月18日,党的十九大提出了十四条基本方略,其中第九条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强调“建设生态文明是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1]19。这既是对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精华的继承,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的运用,也是同每个公民的切身利益和国家可持续发展相一致的。为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建设生态文明和美丽中国,国家推出了一系列顶层设计和制度体系。例如,2018年5月18日至19日,“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在北京召开。会上习近平指出:生态环境是关系党的使命宗旨的重大政治问题,也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加大力度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其中包括:六项原则、五大体系和六种举措[1]360-364,366-372。
自然环境形象的塑造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全民、全社会共同参与。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和具体政策措施,各级政府、各个组织和每个人都要认真贯彻执行,真抓实干,贡献力量。在经济建设、城乡建设规划、政策制定以及各种社会活动中,自觉地考虑如何处理好人口、资源和环境三者之间的关系,如何保护好地方文化和环境资源。尤其是一些自然遗迹、人文遗迹、古村落、古城镇的开发、建设和保护等问题的妥善解决。学习国际上其他国家的先进经验,大力加强中国国家公园体系和自然保护区建设。
(二)软硬结合——社会环境形象塑造
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一样,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系统,其中基础设施建设与一切社会活动都息息相关。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注重基础设施的建设,国家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基础设施的界定和分类有多种,通常是指:为一个国家、城市或地区提供公共服务的基本设施和系统,是保证或改善其国民经济和社会活动等各项事业发展以及居民生活的基础。基础设施建设具有溢出效应(spillover effect),能带来社会其他方面的发展。基础设施可以分为“硬”或“软”(也称“经济”或“社会”)基础设施。
硬基础设施是指:为现代国家的社会活动和人类生活提供基本服务所必需的物质设施。可以分为16个类别:航空、桥梁、水坝、饮用水、能源、危险废物、内陆水道、堤坝、公园和娱乐、港口、铁路、道路、学校、固体废物、运输和废水[17]。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经合组织,OECD)和世界贸易组织(WTO)还将通信列为基础设施的一部分[18]。硬基础设施的设计和建设要注意合理性、安全性、人性化、环境协调性、文物保护和自然环境保护,要方便各类人群,特别是身体有障碍的人士。基础设施的安全性尤为重要,桥梁倒塌、道理塌陷,装饰广告牌匾的掉落,会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各种怪异的建筑以及毁坏文物和破坏自然环境的情况也时有发生。针对造成负面社会形象的各类现象,必须杜绝和整治。近些年来中国硬件基础设施建设快速发展,例如,建成了全球最大的高铁运输网络、全球最长的港珠澳大桥、大兴国际机场等。硬件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完善一方面提高了国民的生活质量,另一方面增强了中国建设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力,提升了中国的国家形象。
软基础设施通常是指:一个国家的金融体系、教育体系、医疗体系、政府体系、执法体系和应急服务体系等,以及维持社会所需的卫生、文化和社会标准的机构[19],并且保障经济发展[20]。软基础设施的建设比硬基础设施更为复杂,不仅需要建立在硬基础设施之上,而且需要知识系统和智慧体系的建设,因此软基础设施在社会环境形象建设中尤为重要。随着中国城镇化进程加速,城镇人口对商业设施、交通便捷和信息化的满意度较高,而对经济环境、市场秩序和居住条件的满意度较低[21]。例如,既要注重城市道路和绿化带的建设,也要建设好下水道或排水系统,避免城市内涝和城区观海的情景。建设科学、公平和正义的法律体系,廉洁、高效和高公信力的法治服务型政府体系,以及应对有效的高水平现代化应急服务体系,必须付出更艰巨的努力。应该努力使人民摆脱医疗、住房和教育三者的巨大压力。要建设优质高效的医疗卫生体系和现代化医院的科学管理制度,必须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健全相应的医疗保险制度,社会保障体系和各级医疗卫生网络,以及医药管理制度。房子是人们生存所需衣食住行的必要条件之一,“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加快建立多主体供给、多渠道保障、租购并举的住房制度,让全体人民住有所居”[1]37。教育是民族振兴和社会进步的基石,需要建立公平公正的教育体系,为人人成才服务,为创新性国家培养创新性人才。中国是一个约14亿人口的大国,需要建设众多高水平的大学。在大学体系的建设,以及教师和学生的发展培养过程中,“森林效应”发挥关键作用,因此,需要促进教育体制良性竞争和公平竞争。大学的水平取决于教师的水平,高水平的教师及优质的学术环境才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公平公正的教育体系才能使有限的教育资源能够得到有效利用。同样良好的社会环境、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才能使人才充分发挥作用,从而留住人才、吸引人才。
总之,社会环境对人的形成、生存、生活和发展都有重大影响。中国在完善硬基础设施的同时也在逐步改革软基础设施。新时代中国环境形象应该围绕我国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为中心,结合中国传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观和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理论,按照党和国家关于构建生态文明的方针政策,建设和塑造有中国特色的软硬环境及其形象。
三、环境形象的传播
环境传播可以将人类经验总结而来的实体概念通过媒介进行扩散。当环境问题从学界走向大众,就将关于环境问题的认知过程和传播过程中的相关议题紧密结合起来。对于环境议程的传播将会强烈影响人们对于人与自然如何相处的认识[22]。结合传播学视域讨论环境议题为何会成为国际传播中主流议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并能主导相应报道框架的产生,将有助于了解国际环境传播策略的生成。
(一)环境传播与媒介议程设置
近几十年来,环境形象备受学界关注,一方面是人类工业革命和目前科学技术对于地球环境的影响远大于之前人类文明影响的总和,环境议题已经成为人类跨越国界和意识形态的公共关注焦点;而这种关注又导致了另一方面,即媒体可以设置环境议题吸引受众关注,尤其以西方媒体为主,通过环境议题稀释受众对于其他焦点议题的关注度,达到转移注意力的目的。
例如,从2018年11月17日开始,历经2019年,至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之前,法国一直受困于国内“黄背心”运动,也就是,反对马克龙政府削减社会福利、抗议增加燃油税并要求增加最低工资的全国性抗议示威运动。这一运动在当时欧洲及整个国际社会都是备受关注的媒介议程,并且严重打击了执政领导人和政府的威信。然而,2018年12月17日,CNN(Cable News Network,美国有线广播新闻网)报道了另一个议题,15岁的瑞典少女格蕾塔·桑伯格在联合国气候大会上怒斥各国领导人“偷走了孩子们的未来”。这一议题其实是延续欧洲逐渐兴起的环境保护运动,并通过成立欧洲各国绿党(20世纪70年代后欧洲各国出现以环境保护为宗旨的政治力量)将环境议题转向政治议题。这一环境议程迅速在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中传播,使受众的关注度被部分转移过来。大众媒体通过在公共领域中设置议程,将“黄背心”议题转向更加平和与关注度更高的环保议题,分散了受众的注意力。同时,法国绿党借助主流媒体与社交媒体所呈现的议程增加了其影响力,而这一影响力的增长最终体现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该党在“法国站”获得13.4%的选票,排名第三[23]。
学者麦克斯威尔·麦克姆斯和唐纳德·肖研究议程设置时发现,媒体对一个话题的曝光程度会影响该话题的公众关注度[24]。此外,议程设置理论模型旨在考察媒体对受众决策过程的影响,其核心是将话题的突出性从媒介议程转向公共议程[25]。高曝光度的媒体议题将导致公众对其具有高的关注度,并使公众的参与度显著增加,最终从媒介议程转移到公共议程[26]。因此,公共领域中的环境议题不仅沟通了民众与政府之间的联系,同时公民有了参与渠道,在社会运动组织过程中,通过公共领域,制定议题并参与讨论。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网络媒介逐渐占据了主流的大众媒介,并且互联网中的主流议题呈现碎片化和两极化的特点;因而,新闻事件会被迅速放大,同时有可能因为其他议题的出现而使其相关议题迅速消失,此外持有不同意见者往往对同一议题的争议很大。然而,环境议题可以有效弥合异见者之间的分歧,这是因为环境本身关乎人类的福祉,所以能够成为引导网络议程的良好出口。由于环境议程被逐渐政治议程化,对公共领域中话语权的争夺愈发激烈,如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新冠肺炎疫情”议题不只是关乎公民的生命权利,更是导致两党价值观严重分裂的焦点。美国媒体对于该议程中各个议题的讨论,既是公民对于疫情的关注,也是两党对话语权的争夺。
(二)环境传播与话语权力争夺
话语即权力[27],学者米歇尔·福柯在谈到话语权力时,可能未曾设想在社交媒体的场域下,话语传播的速度之快和范围之广。社交媒体的热点,包括新闻报道的传播,也是话语符号的争夺。2004年,学者克里斯汀·奥拉维克和特蕾西·克拉克提出如下观点:环境传播认为命名话语(discouse of naming)不仅是一种说服的手段[28],而且能够通过这种手段影响社会框架与人的价值体系的构建,从而推进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和谐发展。
仍以瑞典少女格蕾塔·桑伯格为例,2019年其“环保”航行,正是一种环境传播符号与物质载体之间的转换。这一行为的动因是为了能够形成舆论议题,同时获得舆论支持。本质上是通过制造环保符号,争夺媒介话语权。另外,媒介议程对新闻事件的报道逐渐形成一套公众接受的符号系统,而其所建立的符号系统在社会秩序的维持和变化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学者欧文·戈夫曼从著名的“图式理论”中发展出“框架分析”(frame analysis),他认为框架是通过解释图式(schemata of interpretation)帮助人们理解社会文化的复杂性,使人们更好的定位、感知、识别和解释其所定义的具体事物[29]。这类主要(primary)框架有助于理解共同的文化价值观,而共享这些价值观的社会参与者共同使用一套符号系统。这个系统规范了一套规则化的行为,而规则化行为构成了一种社会制度。
因此,框架有助于集体共享价值观。社会秩序是由多个话语框架构成的,每个框架都定义了一个独特的社会实践领域[30]。话语框架阐释不同社会领域,并且总是嵌入在话语权力关系中,同时赋权某些行为者而忽略了其他人。例如,2020年3月19日白宫记者会上,当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将“新冠病毒”改称“中国病毒”时,“新冠病毒”被强行解释为中国带来的病毒,并试图在国际传播的场域中定义一套话语框架,统一民众对这一话题新的符号系统的认知。这些嵌入的话语框架采取了独特的“场域框架”或政治架构的形式,表面的报道框架中蕴含着明确的政治价值判断,所以环境相关议题既是关于环境的讨论,更是制度、政治和文化互搏。这些博弈将决定相关实践领域的话语权,即制定符号系统的规则和权力。此外,这些环境传播方法所依据的政治话语的专业化,实际上加强了现有权力、机构的相互作用及相互关联[30]。话语权往往掌握在具有机构优势和阐释权的国家权力手中,也就是越专业的领域,掌握话语权的主体越少。这导致在进行该议题讨论时,更多人沦为沉默的大多数,从而削弱了对该议题进行群体动员,广泛讨论和社会变革的能力。
对于环境传播话语权力的争夺不仅源自各媒体之间所存在的国际新闻报道和价值观的问题,更是一种对于符号系统使用规则和赋予意义的权力争夺,其中既涉及经济科技等硬实力水平的较量,也涉及文化认同、价值认同等软实力的浸染。所以环境传播必然是国家形象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环境形象的塑造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国内和国际形象塑造。
(三)环境传播与国家形象塑造
传播在社会环境中具有重要作用,人们无时无处不在传播。运用议程设置和预设框架,环境传播对环境形象和国家形象的塑造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具体体现在对每个人关于社会价值观与国家形象认同的影响。
人具有辩证统一的自然和社会双重属性。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的自然属性使得每个人都要依靠环境、利用资源、趋利避害、谋求生存、获得生存的必需品,都有食欲、求生欲等欲望和需求。人是社会的产物,其本质属性是社会性,每个人如何生存和生活,如何获得劳动资料和生活品,涉及人的社会属性。一个人的双重属性,道德信仰、三观(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和人格等会通过传播而放大。因此,环境形象塑造、人和传播三者辩证统一。利用各种传播模式(如人际传播、群体传播、大众传播等)及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尤其是大众传播,设置与“环境”相关的议题,可以培养和增强受众的“环境意识”。例如,“地球是独一无二的”“旅游只留下脚印带走照片”“不买野生动植物及其产品”“野生动物是人类和病毒病菌之间的隔离墙”等。对于环境传播相关的公益事务,国家和社会组织应当给予资助和支持,主动设置与中国相关的环保议程,强调中国传统环保观念与现代环保观念的共融互通。
将环境科学等领域的科普知识传播给大众,涉及以下特征:(1)所传播的科技知识,具有唯一性、无争议性,强调其适用范围和条件,仔细审核其背后的政治框架。(2)喜闻乐见的传播方式以及与受众的相关性,强调二者的均衡。不能为了娱乐受众或经济效益而出现偏颇,失去科学性和社会性。(3)与受众的实际应用相结合。在专业领域,专家忽略、无暇顾及或没有想到的一些理论或技术方法,由公司或个人进行产学研结合,共同推广环保概念。(4)要考虑到受众很少或没有相关的科学背景知识,从而详细地解释一般概念,将科学概念广义化和简易化,用隐喻和类比等方式来解释困难或抽象的科学概念。(5)专家可能关注其专业领域,科普工作者需要注重跨多个领域或学科所提供的新思想、新知识和新应用技术的相互交叉、综合或融合。
国家与政府在环境传播中应该发挥组织优势,起到引领作用,使每个个体都能够将科学知识和技术应用于环境形象塑造。在新时代依法治国和从严治党过程中,政策法治传播是必要的。关于生态和环境,我国已经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规、标准和政策,包括宪法、刑法的相关条款、环境保护法、海洋环境保护法、污染防治法(包括水、大气、放射性、环境噪声、土壤污染防治法,以及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等)。通过政策法治和市场经济两个切入点,让人人能够正确理解国家政策、法律和法规,进而使其深入人心,相关部门和人员能够正确落实和执行,并接受人民大众的监督;使每个人具有自觉的法治意识、权利意识、责任意识和平等观念。每个公民作为国家这一组织形式的最基本单位,都应成为环境保护及其形象塑造的责任主体。
综上所述,中国新时代环境形象塑造与传播由两个重要部分组成:一是环境形象的塑造,二是环境形象的传播。在塑造中国自然环境形象的过程中,既要以古为镜,结合传统文化价值观,又应该符合新时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发展规划。在社会环境形象塑造过程中必须注意到,在建设硬基础设施的同时,必须整合构建和治理软基础设施和服务意识。软基础设施对于社会环境形象的塑造起到根本的作用,教育、医疗、住房以及各种现代服务体系直接影响公民对于国家形象的认知。
对于环境形象传播,环保事件是一个极易形成热点的传播议题,与环境相关的新闻事件容易唤起公众注意,也容易形成公共领域中的讨论。中国在进行环境形象传播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的是: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必然遵循其共同价值观。西方媒体作为公众话语的输出口,尤其是国际新闻,其报道框架也必然遵循西方共同价值观;在国际新闻传播中设置环境议程进行党同伐异,对异见者进行打压。因此,中国媒体在进行环境议题的国际报道时,要清晰地辨识隐含的、不符合我们价值观的一些报道框架。当然,打铁必须自身硬,需要加大投入力度,积极建立自身的话语体系,宣传中国的环境保护思想与举措。以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为依托,创建新时代中国环境形象传播网,塑造具有法治意识的、理性和科学的、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型环保国家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