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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在体面劳动中实现
——马克思体面劳动观的当代解读

2021-12-08许银英贺汉魂

关键词:劳动者马克思财富

许银英,贺汉魂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美好”是主体对满足自己需要的客体给予的高度“好”评。美好生活需要,简言之,即能够实现美好人生的需要。人是个体的人,也是社会的人,人的美好生活需要既可以理解为“个人”的,也可以理解为人作为社会人的共同性的美好生活需要。因为社会无法,也不应该完全满足“个人”特殊的生活需要,至少无法或不应该满足“个人”一切特殊生活需要,这样的需要主要应由个人自己去实现。人们常说人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得体面、活得有尊严,在日常生活用语中,体面的生活实际是美好生活的另一表达。活得体面、活得有尊严的根本基础是占有、享用丰富的物质财富。劳动创造人民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劳动作为人的基本生命活动形式本身就是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方面,劳动者应该体面地而非痛苦地劳动。2015年4月28日在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暨表彰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强调:“要建立健全党和政府主导的维护群众权益的机制,抓住劳动就业、技能培训、收入分配、社会保障、安全卫生等问题,关注一线职工、农民工、困难职工等群体,完善制度,排除阻碍劳动者参与发展、分享发展成果的障碍,努力让劳动者实现体面劳动、全面发展。”[1]从马克思体面劳动观的基本内涵看,此论述的精神实质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在体面劳动中实现,这也是马克思体面劳动观重要的当代启示。

一、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依据:劳动者因劳动应体面

何谓人民? 马克思主义把人民定义为创造历史,推动社会发展的人,物质资料生产是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基础,人民的主体是劳动人民。正常的人们均会向往美好生活,这是基本人权,一般所谓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并不指人民个性化的,而指人民作为社会人共同性的美好生活需要。劳动人民是人民中的根本主体,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核心要义就是要实现劳动人民共同性的美好生活需要。

人先得活着,人的最基本需要自然是物质方面的,即对物质财富的需要。但是人不同于动物,动物的生活实际上是生存意义上的活着,人的生存则是生活意义的生存,因为正常的人不仅要活着,还要追求有意义地活着,即追求美好生活需要。因此,一方面,人民对物质生活的需要不只是对财富的占有和使用,而是要从这种占有和使用中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另一方面,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应是全面的,基本的还包括安全、实现自我价值、享受休闲娱乐的需要,最根本的则是实现人生幸福。马克思明确指出占有丰富的物质财富是人民保障安全,充分实现自我价值,享受休闲娱乐,实现人生幸福的根本前提,因为“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极微小的一部分可以靠观念上的权利来满足,绝大部分却要靠物质的手段来实现”[2]293,“而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3]538。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意义就在于既增加人民的物质享受,又增加人民的精神享受,对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引用了亚当·斯密的论述:“如果说为了满足一定量的物质需要所需耗费的时间和人力现在比过去减少了一半,那么,在不损害物质生活舒适的情况下,给精神创造和精神享受提供的余暇也就增加一倍。”[3]125-126获取财富是享用财富的根本前提,分配或交换(转让)是多数人们获取物质财富的基本方式,用于分配与交换的财富基本上是人民生产而成的。事实上,即便是掠夺,前提也是劳动已经生产出财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民的基本权利,人民的主体是劳动人民,向往美好生活自然也是创造财富的劳动人民的基本权利,最基本的就是享用适足的物质财富。

权利与义务具有相通性,劳动人民创造了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这是劳动人民为社会作出的最大贡献,社会自然有义务保障劳动人民因此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这同时意味有劳动能力者应该履行一定的劳动义务。这也是马克思劳动观的重要内容,例如马克思强调共产主义社会实行“按需分配”原则。按需分配原则的完整表述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各尽所能”意味劳动成为一种生活需要,“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此时,社会便可以实行按需分配了,“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6]435-436。这一点本身就说明在马克思看来,即便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劳动也是义务,只是这样的义务强制性不强了。劳动何以成为一种义务? 马克思指出这是因为劳动同时是劳动者付出一定的体力与脑力,牺牲一些自由的生命活动,这使得一些人们不愿意劳动,劳动若不是强制性的义务,多数人将不从事劳动,人民不要说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就连起码的生存都将无法维持,马克思因此强调:“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2]531

劳动者做出一定的牺牲,履行了劳动义务才能生产出财富,这意味劳动者占有、享用财富,由此充分实现美好生活需要不只是实行普遍性人权的要求,还是实行正义原则的必然要求,正义则是最基本的人为之德,由此看来,劳动正义是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精神实质所在。实际上,劳动正义也是判断经济学科学性的重要依据,马克思肯定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性,重要原因是这种经济学坚持了劳动价值论。马克思指出随着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日益尖锐,资产阶级经济学从承认劳动价值论转变为主张生产要素决定价值的要素价值论,在这种理论中,劳动人民与土地所有者,资本家成为占有财富的共同主体,资产阶级经济学变成了庸俗经济学。但是这种“三位一体”的理论一定程度上还是承认了劳动价值存在,这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早期不少资本家还从事着一些管理活动的反映。随着管理活动由资本家雇佣的经理人员承担,资产阶级越来越不参加劳动,他们需要更彻底否定劳动价值论的理论,这种理论就是效用决定论,即商品价值由购买者的主观效用决定,与劳动者的劳动付出根本无关,这就把劳动价值论彻底抛弃了,从而根本否定了劳动人民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道义基础。

美好的生活是有尊严的生活,劳动人民有尊严的生活,基本方面还包括社会地位与作用得到肯定,其依据依然是劳动者从事了劳动这种活动。首先,劳动创造了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劳动人民理应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占有主体地位。马克思从不否定生产资料在财富生产中的重要作用,但始终强调人是经济活动的主体与经济社会矛盾的引发者、解决者,不应把劳动者等同于生产资料。与马克思不同,西方主流经济学提出了所谓的资源配置论,发展生产力当然要配置资源,但是他们却“将劳动的外部条件,即物质手段和劳动对象说成是财富生产的主要因素,以此来贬低劳动者的作用”[4]63-64。其次,劳动人民同时又是创造人类其他文明的根本主体,所以劳动人民理应成为享用社会整体文明的根本主体,全面地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这是劳动人民实现自我价值,受到社会尊重,充分实现精神方面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表现。经济是基础,劳动人民实现这些美好生活的根本基础依然是享用适足的物质财富。

财富如何才能由人民享用呢? 获取财富是享用财富的前提,财富大多由一些人们共同生产而成,分配是人们获取、进而享用财富的最基本途径,社会应在人民中合理分配财富。劳动创造财富,在财富生成中劳动的贡献最大,按劳分配应成为主要的分配原则。剥削阶级社会实行按生产要素分配为主的原则,劳动人民所得甚少,往往只能享用物质文明成果中仅能延续生命的部分,占人口少数的剥削阶级不但占有了大部分财富,还由此拥有了对整个社会文明成果的所有权、支配权和统治权,充分实现着他们自己理解或追求的美好生活需要。马克思肯定较之于奴隶、农民,资本主义社会的雇佣工人总体上要活得体面一些,毕竟他们获得了出卖劳动力的人身自由,而且资产阶级对工人实行的是按劳动力的工资分配,这是工人不同于奴隶、农奴的地方,但是这些并没有改变劳动者只是创造利润的工具,只是创造文明的主体而不是充分享用社会文明、主导社会文明发展的主体的事实。

物质财富总体上可分为生活资料与生产资料,马克思强调生产资料私有者拥有的不只是财富,而是进而拥有了控制劳动的权利,这才是资本主义剥削产生的关键所在,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共生产资料”,进而“共生产劳动”的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确保人民享用适足的物质财富,避免生产资料所有者享有控制人民的权力,“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5]47。社会主义社会是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基础上,社会主义社会实行按劳分配为主的分配原则,有效保障了广大劳动人民享用生活资料。我们不必否定现阶段我国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并未充分实现,这是现阶段我国不充分、不平衡发展的重要表现,说明了要更充分地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需要更进一步确保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体地位,健全分配制度,保障劳动者有合理的收入。

需要说明是,劳动创造财富是劳动者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依据并不意味只有从事物质生产的劳动者才有权据此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这除了人是家庭的人,为家庭成员的美好生活需要奋斗本身就是劳动者从事劳动的根本动力,现在未从事劳动的人民大多曾经从事过,或将来会从事一定的劳动外,还在于劳动的类型多样,从事非物质生产劳动的人民为实现人民非物质方面的美好生活需要作出了贡献,为物质生产劳动顺利进行提供了社会保障条件。事实上,即便终其一生基本上未从事劳动的人民也为创造财富作出过特殊的贡献,那就是让渡了自然资源的使用权。马克思指出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这实际上意味共同体成员在土地等自然资源的所有权方面应该生而平等。进入近代社会,民族国家成为共同体的基本形式,土地等自然资源不应归私人,也不应归某个阶级,包括劳动阶级所有,而应属于全体国民所有。所以,马克思强调,“社会运动将作出决定:土地只能是国家的财产。把土地交给联合起来的农业劳动者,就等于使整个社会只听从一个生产者阶级摆布”[6]232-233,这就意味未能从事劳动的人民为其他人民能够进行劳动作出了一定贡献,他们由此分享一些财富也是应该的。总之,在财富生产中作出贡献是人民获取、享用财富,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依据,劳动创造财富同时又是实现所有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基础。

二、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前提:劳动者有劳动

劳动者因劳动应体面是人民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依据,这一点强调的是劳动的后果性意义,这本身也是劳动成为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原因,因为在劳动依然是人民的基本谋生手段而主要不是人民的生活需要时,不能从事劳动即意味人民将缺失实现体面生活的物质基础,这样,劳动作为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手段性意义会成为人民的目的性追求,本文上节实际上对此已进行了论证。本节所论劳动者有劳动是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根本前提,主要是分析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另一方面的重要依据,那就是,劳动本身就是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内容。

劳动何以成为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 在马克思看来这主要在于劳动是体现、实现、发展人的自由本质的活动:动物的活动出于本能,人的类特性在于活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便是充分体现人的这种类特性的活动,这是证明人之为人的重要方式;劳动创造物质财富的过程是劳动力的付出过程,实质也是劳动者本质力量的实现过程,是人“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3]163;有能力实现的自由才是真实的自由,劳动是发展人的能力的基本途径,是锻炼人的意志的重要方式,“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蕴藏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7]208。马克思还指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劳动不仅为人的生存、生活提供了基本的生活资料,而且是在物质生产的基础上才形成了社会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而丰富、和谐的社会关系本身也是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应该承认视劳动为人的本质,因而本身就是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并不是马克思特有,更不是马克思独有的思想。歌德在《浮士德》中就借浮士德的口吻教诲人们:只有在生产活动中,人才能使人生有意义。弗洛姆在《寻找自我》中阐析了真正的“自我”就是劳动。但自古以来的确总有人,而且是不少人认为劳动是折磨人的事情,根本不合人的本质,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现实中的劳动可能不但不是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恰可能是妨碍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有害劳动,即异化劳动。当劳动使人痛苦时,人民往往会厌恶,回避劳动,这使得一些人们认为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恶劳。实际上,此观点并不正确,因为生命在于运动,劳动是人的天性。劳动成为使人痛苦的活动,并不是劳动本身有罪,在马克思看来这主要是不合理的制度及不人道的生产条件造成的。

马克思强调人是社会的人,人的自觉意识指导下的活动必是社会性的活动,成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人的生命活动必定也是社会性的,“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3]187。劳动便是集中表现人的社会性的生命活动,而且劳动的社会性主要不是间接的社会联系,即不是在外在社会联系中劳动者自给自足地单干,而是劳动者在直接的社会联系中进行联合的生产活动,就是说,劳动本身作为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不仅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且大多是只有“众乐乐”才能“独乐乐”。马克思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之“共产”,重要本义便是人民在共同的生产中充分享受劳动的快乐。劳动的社会性决定了一般情况下劳动者只有加入一定的劳动组织才能实际地从事一定的具体劳动,这就是近现代以来人们所谓的就业,也就是说,人民实现劳动这种美好生活需要的前提是劳动者有劳动的机会,即能就业。

劳动者有劳动的美好生活需要在剥削阶级社会根本无法充分实现,这主要不是因为生产力发展决定了社会无法提供足够的劳动机会,而主要因为劳动者实际是为剥削阶级生产财富的工具,当剥削阶级可以通过加强剥削程度,应用新的生产资料、技术手段代替劳动者劳动时,劳动者往往会因此成为失业者。劳动是劳动者运用生产资料生产财富的活动,失业的表面现象是劳动者无法使用生产资料。在自然经济为主的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土地是最基本的劳动对象,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决定了劳动工具难以发生质的改变,劳动者的劳动机会实际上由土地数量决定着,天灾人祸成为调节劳动力数量及劳动机会的基本方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失业是常态,也是动态,因为生产技术进步决定了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资本的数量与投资方向不断变化,哪里利润高便投向哪里,结果“工人人口本身在生产出资本积累的同时,也以日益扩大的规模生产出使他们自身成为相对过剩人口的手段”[7]727-728。资本主义社会,就业者无法体面地活着,失业者自然活得更惨,为了活着,他们不得不从事一些更加不体面的工作,甚至沦为风尘。

对于工人的失业现象,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们并不否定,却天真地认为“一旦这50个人被迫休假,这笔资本也就无事可做,但是在找到新的‘投资场所’以前,它是不会安闲的,在那里,上述这50个人可以重新在生产上消费它。可见,资本和工人迟早总要重新会合,而到那时补偿就实现了。可见,被机器排挤的工人所受的痛苦,正像这个世界上的财富一样,也是暂时的”[7]506。这样的看法似乎合乎事实,因为工人的人数是决定资产阶级获取剩余价值量大小的重要因素,而且机器的应用往往会引起其他劳动部门就业量的增加,但他们却忽略了较之于增加就业,资产阶级更愿意通过加大剥削程度来增殖利润,资产阶级使用机器的根本目的在于以此代替工人的劳动。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并不真正希望消除工人失业现象,因为失业人口可以随时成为他们的剥削对象,也是他们对在业者施加压力的重要手段。至于市场机制运行解决失业问题,那是“发生工业战,展开厮杀,并且决出胜负”的结果[7]735。战争是要死人的,马克思对此以战争为喻实际上是在批判庸俗资产阶级经济学不仅天真而且冷血,他们根本不关心劳动者是否能就业,“国民经济学不知道有失业的工人,即处于这种劳动关系之外的劳动人”[3]171。马克思还指出实现利润最大化是资产阶级组织生产的根本目的,平均利润下降是资本主义生产无法回避的必然规律,资产阶级会本能地把资本投向高利润的部门,把利润低的产业逐步向发展中国家转移,这会导致本国的产业空心化,本国工人阶级大量失业。

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人民有劳动这种美好生活需要更加无法实现。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润最高的部门一是高科技行业,二是金融部门,这两大部门恰是少数精英才能从业的部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失业率因此居高不下。在实体经济无法保障劳动者充分就业时,资产阶级干脆听任部分人们成为失业的流浪者,或者用低廉的救济金把他们“养”起来。虑及无事者往往生非,且资产阶级需要更多的生活服务,满足精神需求,他们会让一些年轻力壮者,青春美貌者从事多动的文体业,这就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娱乐业发达的重要原因。马克思指出:“靠别人恩典为生的人,把自己看成一个从属的存在物。但是,如果我不仅靠别人维持我的生活,而且别人还创造了我的生活,别人还是我的生活的泉源,那么我就完全靠别人的恩典为生。”[3]195流浪者自然无法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垄断资产阶级炒作起来的所谓“明星”往往成为他们的玩物,实际上大多也无法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技术垄断确保了高科技部门的高额利润,金融霸权确保了金融部门的高额利润,这就是美国资产阶级全力维持的两大国家支柱。

与资本主义社会不同,社会主义国家努力保障人民有稳定的工作,这是充分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内容。“十四五”时期,我国要实现更加充分,更高质量的就业。但是结构性失业在我国依然存在,为了降低成本,企业,特别是私企也不太愿意雇佣生产效率低下的劳动者,解决此问题当然需要“党和国家要实施积极的就业政策,创造更多就业岗位,改善就业环境,提高就业质量”[8],但同时也要求劳动者个人应主动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马克思就曾明确指出:“我们认为,现代工业使男女儿童和少年参加社会生产这个伟大事业,是一种进步的、健康的、合理的趋势,虽然这种趋势在资本的统治下遭到了可怕的歪曲。在合理的社会制度下,每个儿童从9岁起都应当成为生产工作者……”[9]269

劳动是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为何有人自愿放弃呢? 马克思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劳动本身有“不美好”的一面。一方面,劳动是劳动者的生命力消费,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劳动才会成为一种人生享受,成为一种生活需要,在此以前,人的生理与休闲活动因其放松、娱悦身心的作用更直接、更明显而更有吸引力,劳动若是伤害劳动者生命自由的异化劳动,劳动者更会努力回避之。另一方面,一些不劳而获者实现着“美好”生活需要,引诱着劳动者回避劳动,如剥削阶级基本上不从事劳动或只是从事精神生产及管理活动等体面劳动,并因此鄙视从事物质生产的劳动人民,劳动因此成为使人觉得不体面的活动,“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5]34,整个社会因此形成了好逸恶劳的氛围。马克思指出一切有劳动能力者未能劳动,无论是主动地拒绝,还是被动地放弃,均意味他们无法充分享受劳动这种美好生活需要,他们的人性因此异化,如“流氓无产阶级是旧社会最下层中消极的腐化的部分,他们在一些地方也被无产阶级革命卷到运动里来,但是,由于他们的整个生活状况,他们更甘心于被人收买,去干反动的勾当”[5]42,剥削阶级往往“既是慷慨大方的,同时又是卑鄙无耻的、性情乖张的、傲慢自负的、目空一切的、文雅的、有教养的和机智的”[3]234。

劳动创造人民的美好生活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习近平强调指出,开创我们的美好未来“必须依靠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10]44。何谓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 辛勤劳动意味劳动是辛勤的,诚实劳动强调人民应真正履行劳动义务,创造性劳动显然包含了劳动本身是体现劳动者自由意志的创造性活动的意蕴。所以,习近平此论述实际上说明了确保劳动本身成为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社会应实践如下两大根本要求:其一,劳动人民通过辛勤劳动为社会生产财富,应该因此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这是促进人民诚实劳动的重要基础;其二,一些人民之所以回避劳动义务,重要原因在于劳动过于辛劳,劳动者因而享受不到劳动的创造性,所以,减少劳动的有害性,确保劳动者享受劳动的创造性是鼓励劳动者诚实劳动,积极履行劳动义务的重要前提,这就要求切实保障劳动过程应是促进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实现的过程。

三、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关键环节:劳动者体面地劳动

劳动创造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劳动本身是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二者实际上都是在强调劳动是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道义依据。但事实上具体劳动未必就是能够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活动。马克思强调劳动应是有用劳动,即不是无用劳动。何为无用劳动? 没有生产出真实使用价值的劳动肯定是无用劳动,但是劳动的根本意义在于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所以,即便生产出财富,但是妨碍着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劳动也是无用劳动。马克思明确指出:“劳动本身,不仅在目前的条件下,而且就其一般目的仅仅在于增加财富而言,在我看来是有害的、招致灾难的。”[3]123

劳动是劳动者运用生产资料,经过一定的过程,生产出物质财富的活动。对劳动应是促进人民的美好生活实现的活动,我们可以沿如下三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不应通过妨碍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方式形成劳动的前提条件。劳动是劳动者付出体力与脑力生产出财富的过程,不应要求劳动者从事身心素质无法胜任的劳动,马克思举例说,“绝不允许让女工从事任何夜工”,“我们所说的成年人是指所有满18岁的人”[9]268。占有一定的生产资料才能进行具体的劳动,不应掠夺本属于他人的生产资料进行生产劳动,否则既妨碍被掠夺者实现美好生活需要,还容易引发生产资料争夺战,进而影响生产力发展。马克思指出应“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7]874。这是因为:其一,劳动者发现、改造劳动对象,制造生产工具,劳动多是众人共同参与完成的集体性活动,生产资料本就应由劳动者占有、使用,而且大多应该公有化;其二,自然资源不是劳动产物,所以,“社会运动将作出决定:土地只能是国家的财产。把土地交给联合起来的农业劳动者,就等于使整个社会只听从一个生产者阶级摆布”[6]232-233。这样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充分保障着广大劳动人民能够进行生产劳动,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劳动才是真正有助于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劳动。

其次,劳动产品应是促进而不是妨碍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产品。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应成为财富生产的根本目的,马克思之所以对古代社会的财富生产方式有所肯定,重要原因在于在古代社会,劳动虽然很艰苦,但人毕竟表现为生产的直接目的。在资本主义社会,财富成为生产的根本目的,甚至是唯一目的,财富由此被人们幻象为人生的根本目的,占有、使用财富成为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根本的,甚至是唯一标志,剩余价值生产幻象成为财富生产的绝对形式和永恒的方式,财富生产过剩由此成为资本主义经济的常态,实质上这不是真正的财富过剩而是相对于人民需要的过剩。

再次,劳动过程应是促进而不是妨碍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过程。劳动是体现人类生命活动特质,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活动,这是劳动对劳动者的重要有用性,但是生产就是消费,而且劳动毕竟不如休闲、娱乐那样轻松快乐,所以,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关键环节是劳动过程本身成为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而不是给劳动者带来痛苦的过程。劳动过程同时是人类与自然界进行物质与能量交换的过程,破坏自然由此招来自然报复的劳动破坏的是人民的共同家园,也是不应该进行的劳动。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原因就在于资本主义生产发展过程既是破坏自然环境,又是伤害劳动者的过程,“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7]580,这样的劳动肯定无法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如上三种情形大体上对应着本文提出的劳动创造了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劳动本身是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劳动过程应是促进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实现的劳动的三个论断。本文第一节与第二节对劳动创造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劳动本身是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依据作了较详细的分析,本节重在分析第三方面的情形。此部分的分析可以说是第二节劳动是人民重要的美好生活需要论述的延伸,道理很简单,若一切劳动必然妨碍着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则无论实行任何规范,劳动均无法成为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活动。

什么样的劳动才是真正能够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劳动呢?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是体现人的生命自由的社会性联合劳动,这实际上说明了真正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劳动应是自由联合劳动。马克思强调“联合”的劳动要以保障劳动者的自由为根本基础,“而不再采用以农奴制度、领主统治和有关所有权的荒谬的神秘主义为中介的方式来恢复人与土地的温情的关系”[3]152;劳动中的“自由”实现于联合中,“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11]928。自由与联合有机统一,劳动才真正成为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与自由联合劳动对立的是异化劳动。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使得工人们享有的财富量与生产的财富量成反比,劳动者因为劳动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往往只是在满足动物式的生理需要时才觉得自己还是自由的存在物。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是剥削阶级社会的“共相”,因为这是剥削阶级实现剥削的根本基础,“为了有可能压迫一个阶级,就必须保证这个阶级至少有能够勉强维持它的奴隶般的生存的条件”[5]43。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加深了劳动的异化性,机器的推广和分工的发展使得“无产者的劳动已经失去了任何独立的性质,因而对工人也失去了任何吸引力”[5]38。

克服异化劳动,追求自由联合劳动的直接基础是劳动的全面性与劳动关系的和谐性,因为狭隘、畸形的劳动境遇对劳动者的身心会产生强烈的压迫感和钳制力,使人的劳动与人自由本性形成尖锐的对抗。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社会关系,基本的就是劳动关系,劳动关系的性质直接影响了人的自由与联合的实现方式与程度。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关系,重要原因在于在这种不和谐的劳资关系中,人民感受更多的不是和谐的人际关系而是生命的无奈与灰暗。无疑,对异化劳动应努力克服,对自由联合劳动应努力追求,但是现实社会,即便是在社会主义社会,自由联合劳动还无法充分实现,异化劳动还无法彻底消除,现实的必然选择就是积极实行体面劳动。

何谓体面劳动? 体面劳动是能给劳动者带来适足的物质收益,使劳动者享受劳动快乐的谋生性质的劳动,但因为依然是谋生性劳动,所以又是劳动者不得不进行的劳动,如何云峰先生指出的“我们可以说体面劳动在一定意义上摆脱了谋生劳动的桎梏,更加远离了奴役劳动对人身心折磨,但我们不能说体面劳动就实现了自由劳动”[12]。体面劳动的关键是劳动者体面地劳动。劳动者体面地劳动的关键在于充分保障劳动者劳动中的劳动权利,这些权利主要包括休息休假权、健康与安全权、劳动参与权及劳动环境权。其中健康、安全权直接关系到劳动者及其家庭生命状况、生活状态,是直接关系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最根本权利。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便引用英国卫生局主管人员的话说:“工人要坚持他们在理论上的首要的健康权利。”[3]111

马克思指出在阶级社会,劳动者即便能劳动也无法体面地劳动,因为劳动者只是为剥削阶级生产财富的工具,保障劳动者的劳动权利势必要花费剥削阶级更多的成本,又无法体现他们作为统治者的高贵身份,因而他们爱惜生产资料往往甚于爱护劳动者,岂会积极保障劳动者的劳动权利,何况即使劳动权利得不到有效保障,丧失生产资料的劳动者也会因为别无选择而不得不为剥削阶级从事劳动。所以,剥削阶级往往会觉得保障劳动者劳动权利实属多余之举。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通过暴力等手段掠夺劳动人民的生产资料,迫使他们成为雇佣工人,资产阶级赚得越多,人们承受的劳动之苦越多,这充分说明了资产阶级实现的美好生活需要是建立在劳动人民痛苦之上的。

“X 享有权利做Y 或具有Y,简单说来意味着道德体系(或相应的法律体系)把做或不做的义务强加于他人”[13]301,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组织生产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他们绝不会自觉保障劳动者的劳动权利,“资本是根本不关心工人的健康和寿命的,除非社会迫使它去关心”[7]311,因为这会增加资本家的成本。马克思这里所谓的“社会”,主要的当然指政府出面进行干预。总体而言,资本主义国家政府在保障劳动者劳动权利方面是消极、被动的,虽然并非毫无作为,如设置了专门的工厂视察员监督“劳动法”法律的执行,但资本主义国家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的国家机器,这样的政府是不可能真正切实地履行保障劳动者劳动权利的义务。当代一些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的劳动权利有了较好保护,这一点不应,也不必否定,但要认识到这除了工会的作用外,根本而言是生产力发展使得资本家可以采取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方式来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了,而且即便如此,也应看到资产阶级不是积极履行而是努力回避这种义务,基本表现就是不断放弃利润不高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从根本上减少为保障工人劳动权利付出的成本,这会导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产业空心化。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培养了自己的掘墓人,产业空心化实际上表明了资产阶级自己在为自己掘墓,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产业空心化与“滞胀”危机大致同时出现可以说是此论断的当代印证。“发达国家产业空心化与‘滞胀’危机大致同时出现,这不是历史的巧合,而是历史的必然。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紧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黄金时代’出现的‘滞胀’危机是导致发达国家产业空心化的重要成因,甚至可以说是推动去工业化乃至产业空心化的原始动力所在”[14]。马克思指出资本本身限制了资本的发展,但扬弃资本离不开人民的自觉行动,“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这些限制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15]91。

习近平强调,“任何以牺牲人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的所谓‘发展’,都是不健康、不道德、不和谐的,也都不是真正的发展”[16]227,保障人民的劳动权利是实行此要求的根本基础。在市场经济社会,资本必然要存在,消灭资本的重要表现就是通过节制资本扩张来消灭资本的消极作用。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是我国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消极性的有效制度设计,是保障我国劳动人民的劳动权利的重要基础,这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和重要优势所在。但是现阶段我国劳动者不体面地劳动的情况依然存在,一些企业工作环环差,缺乏安全卫生保护,工伤事故频发,一些企业同工不同酬,拖欠工人工资,超时劳动现象普遍。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除了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企业还无法充分保障劳动权利外,还在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必然要承认并鼓励资本发挥作用,特别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依然存在着大量的私人资本,社会主义公有制企业的生产资料大多也是以资本的形式存在。资本必然追求利润,难免往往不把保障劳动者的劳动权利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来。在这方面,私有经济较为突出,所以对私有经济应通过改革、完善产权制度、劳动关系管理制度进行积极的扬弃。公有经济是“大家”的经济,多付出一些保障劳动权利的成本也是劳动人民动用了自己的资源。显然,公有经济在保障劳动权利方面较有优势,国有经济的优越性更加明显,“国企保障劳动者体面工作和体面劳动,不断增强其主人翁地位”[17],我们认为这是应该进一步做强做优做大公有经济,特别是做强做优做大国有经济的重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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