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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性形象研究

2021-12-08

焦作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李益唐传奇小玉

常 理

(南宁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0)

唐传奇之所以能成为永恒的经典,不仅在于其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还有令人难忘的男女主角。历年来,文学界对唐传奇中的女性角色多有研究,如啸马的《悲剧性格的崇高与优美——试论唐传奇爱情王国里的女性形象》[1]、阎来恩的《论唐传奇中女性形象的升华》[2]和贾燕军的《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及女性意识探究》[3]等,粗略统计,从1988年到2021年已有230多篇文章涉及女性形象。至于对唐传奇中的男性形象的研究则相对少,如《唐传奇中的男性形象分析》[4]《浅析唐传奇作品中的男性形象》[5], 仅有10篇左右,且多集中讨论一两篇传奇小说,对小说中的男性形象介绍不全面、总结有疏漏、叙述不够透彻等问题。因此,本文将尝试梳理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男性形象的特点。

1.外貌吸引型

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主角都有类似的气质,他们外貌非常俊俏,《莺莺传》的中张生,“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张生不但外貌俊俏,而且性情温和,知书守礼。《李娃传》中的荥阳公子,“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 外貌俊秀,而且十分有才华。《霍小玉传》中的李益更是“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 , 才华洋溢,才貌双全。

这些文人不但外貌俊美,富有文采,而且性格孤高,流露出少年的傲气,可能亦是这一点,显出他们与众不同。《莺莺传》中的张生,“或朋从游宴,扰杂其间,他人皆汹汹拳拳,若将不及,张生容顺而已,终不能乱” , 突显了张生与其他友人的不同,当其他人在喧闹之际,唯独张生不“同流”。《崔护》中的崔护,“博陵崔护, 资质甚美,而孤洁寡合”, 性格孤高自赏。《昆仑奴》中的崔生,“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 他的外貌如美玉一般,想必是俊俏之中带点女性美,言行举止亦十分优雅。还有,他是大官之子,遇见的都是达官贵人,应该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不过,在一次宴会中,当他面对歌妓的招待时,“生少年赧妓辈, 终不食”, 可见他的害羞,一位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于是活现眼前。年青、有为、有文采、俊朗不凡,就是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性形象。

2.多才多情型

在唐传奇爱情小说中,多从男主角的诗词来表现他们多才多情的一面。《霍小玉传》中的李益,是当时有名的诗人,李益与小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玉的母亲对小玉说:“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即此十郎诗也”, 间接指出李益的才华。《莺莺传》中的张生,《步飞烟》中的赵象,《裴航》中的裴航,都爱以诗赋传情达意,表现他们的才学,亦表现他们的情意。在《步飞烟》中,赵象与飞烟私会之前,就是以诗传情,赵象写给飞烟的情诗:“珍重佳人赠好音,彩笺芳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以蝇头未写心。疑是落花迷碧洞,只思轻雨洒幽襟。百回消息千回梦,裁作长谣寄绿琴。”“应见伤情为九春,想封蝉锦绿蛾颦。叩头为报烟卿道,第一风流最损人”等等,使飞烟深受感动。《莺莺传》中, 张生知道莺莺擅写诗文,即席写了《春词》二首,代红娘转交莺莺,以此表达爱意。由此巩固了唐传奇爱情小说男性角色的才子形象。

3.重情重义型

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性角色亦有重情义的一面。《李娃传》的荥阳公子起初为李娃所骗,流落街头,虽然有怨恨,但后来得到李娃接济、鼓励,终于成才,他对李娃不离不弃,可见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子若弃我,当自刎以就死” , 曾以死要求李娃不要离开他。

另一位有情有义的男性角色,是《华州参军》中的王生。他是女主角崔氏的丈夫,但崔氏喜欢柳参军,她不理婚约在先,与柳参军私订终生,王生得知后,便诉诸法律,把崔氏娶回家,面对不守妇道的女子,王生大可抛弃她,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一次又一次原谅她,“金吾子常悦慕表妹,亦不怨前横也” ,可见王生对她真是一往情深。甚至到后来,“崔氏万途求免,托以体孕,又不责而纳焉”, 崔氏为了与柳参军在一起,讹称自己有了柳参军的骨肉,身为崔氏丈夫的王生不但不责备她,还接纳她。到最后崔氏死了,王生妥善地为她举丧, 可见王生的一往情深。

4.负心无情型

在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男性角色予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负心人的形象。《霍小玉传》中的李益为了另娶高门,即使知道小玉在寻找他的下落,甚至忧伤成疾,他却“欲断其望。遥托亲故,不遣漏言” , 又“晨出暮归,欲以回避” , 极力回避小玉。当小玉为李益病倒之际,黄衫侠士把李益带来,小玉“歘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 她本来十分虚弱,但她对爱情的坚执,支持她撑下去。她痛斥李益“我为女子, 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 从此痛斥中可见其中的“爱之深,恨之切”。

《飞烟传》中的赵象,亦是一个负心人,飞烟将自己的生命奉献于他,可惜却是一场错爱。赵象是一个富有才情的人,窥见飞烟之后,一见钟情,对飞烟说:“虽羽驾尘襟,难于会合,而丹诚皎日,誓以周旋。” 与飞烟相会之时,更说出动人的情话:“挹希世之貌,见出人之心。已誓幽庸, 永奉欢洽。”但最后飞烟被鞭打致死,这个昔日一番誓言的情郎却“象因变服, 易名远, 窜江、浙间。”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撇下飞烟不理,更易服改名。反之,飞烟被鞭打,却“色动声战,而不以实告” , 飞烟临死前,更宣告:“生得相亲,死亦何恨”,飞烟敢爱敢恨,这种烈士式的描写[6], 与赵象的举动成极大对比,很能突出男子往往玩弄女子的感情。唐传奇爱情小说的悲剧,也多是这些“负心人”造成的。

5.怯懦软弱型

在唐传奇爱情小说中,另一种普遍的男性形象特征,就是怯懦软弱,尤其与女性角色相比,男性的懦弱就更明显。《李娃传》中的荥阳公子,在李娃的帮助下,才能重拾昔日光辉。李娃不但照顾他的生活,更激发他的士气,他才能学有所成。没有李娃的照料,荥阳公子只会成为落难公子,甚至于街头行乞,荥阳公子不能照顾自己,其无能软弱,可见一斑。

除了生活上的软弱之外,唐传奇爱情小说的男性角色,更多的是情感上的怯懦。《离魂记》中的王宙,与倩娘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倩娘长大之后,其父将她许配他人,王宙非常愤怒,“宙亦深恚恨,托以当调,请赴京”, 他没有向倩娘的父亲,即他的舅父,提出他与倩娘的关系,也没有探望倩娘,只要求调往京城,一走了之。

《霍小玉传》中的李益,亦是逃避责任的典型人物。他与小玉相爱时,信誓旦旦,表示永不分离。但是,他不敢违抗母命,终娶五姓女为妻,以后就不敢再见小玉。相反,小玉为了找寻李益,多番努力,遍访亲友,又求神问卜,甚至家资耗尽,只求知道李益的下落,而李益却极力逃避。相比之下,小玉对爱情认真,明知与李益不能成全八年之期(李益对她的承诺),也希望找到他问过明白。而李益却完全没有想过要面对小玉,他的逃避,正反映出他在情感上的软弱。女主角比男主角刚强,似乎是唐传奇爱情小说的普遍现象,这正好反映出男性角色的软弱。《任氏传》对郑六描述不多,角色颇为模糊,描写较为粗略。他与任氏相恋,但当任氏被他的好友韦峑欺负,只是与韦峑相视而笑 。而他与任氏同住以后,亦让韦峑照顾任氏所有衣食。到最后,他依靠任氏的法术致富。小说的议论部分,指出“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其情性” , 郑六只爱任氏的外貌,而从未了解她,他处处依靠任氏,在生活上、情感上都如此。

《昆仑奴》中的崔生亦十分怯懦,他初遇红绡妓,一见钟情,但不敢表白,靠仆人磨勒协助,才能与红绡妓相爱。当他知道红绡妓的身世后,红绡妓向他提出要求,要他带自己离开一品宅,崔生并没有回答,反而磨勒却立刻答应了。由此可见崔生的软弱──不敢为自己所爱付出代价。当红绡妓的“主人”发现红绡妓行踪,崔生“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 , 将责任全推给磨勒,由此可见崔生的怯懦性格。

6.残忍狠毒型

在《步飞烟》中,当飞烟与赵象的情事被武公业知悉后,武公业虐待飞烟,飞烟“色动声战,而不以实告。公业愈怒,缚之大柱,鞭楚血流”, 武公业毒打飞烟,直至自己倦极而睡。当他睡醒后,又想继续虐待飞烟,可见武公业凶残成性。另一个残忍的人,就是《霍小玉传》中的李益,他在小玉死后,先后娶了三个妻子,但他对她们都心生怀疑,甚至做出了病态行为。当他误会卢氏有外遇时,“生当时愤怒叫吼,声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 , 自此以后,对卢氏多番虐打。后来李益娶营十一娘,就常常告诉她他曾杀害妻妾,使对方因恐惧而不敢做出越轨行为,用现今角度看,可说是精神虐待。李益后来变本加厉,凡出门前定必“以浴斛覆营于床,周回封署,归必详视,然后乃开”, 他以浴盆覆盖营十一娘,再在四周封上纸条,确保她不会背叛自己。其实,他这样做,不但限制了营十一娘的行为,更是精神虐待。李益常备短剑,对服侍他的人说:“此信州葛溪铁,唯断作罪过头”, 处处表现出李益的凶残。

上述提到的是男性角色对女性角色肉体上施予凶残手段,不过有些时候,肉体上的痛苦,还不及心灵上的痛苦。《莺莺传》中的张生,亦具有凶残个性,他的凶残,不属肉体上的,而是对莺莺的心灵加以鞭打。在得到莺莺之后,他竟然公开莺莺给他的情信,更指莺莺为“尤物”,他说:“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7.忠于爱情型

唐传奇爱情小说的男性角色,虽有负心的一面,但也有不少男性角色对爱情是认真的,甚至不惜一切去得到至爱。《裴航》中的裴航,就是少数忠于爱情的男性角色,他遇到云英,被她的外貌深深吸引,因此向其婆婆提亲,她的婆婆提到云英已许配他人,但只要裴航替婆婆找到玉杵臼,让她延年益寿,就把云英许配他。结果, 裴航“及至京国,殊不以举事为意”, 只一心寻求玉杵臼。为了娶云英,裴航甚至科举考试也不理,可见他多么重情。最后终于找到玉杵臼,裴航甘愿变卖所有财产去买玉杵臼。由此可见,为了云英,裴航甘于舍弃功名、财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重情才子。

《无双传》中的王仙客,对刘无双的爱情亦坚定不移,当初他被舅父厌弃,不承认昔日与无双的婚约,他“心气俱丧,达旦不寐”,灰心丧志,可见他很希望与无双结为夫妇。后来,由于战乱,他与无双失散,辗转间,无双更成为宫女,王仙客与无双自不可再续前缘,但是,王仙客没有放弃,他听从无双的提醒,向侠士古押求助。结果,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邀得古押协助拯救无双,可见他对无双不舍不弃。

《柳氏传》中的李生,能成人之美,“家累千金,负气爱才” ,对韩翊十分赏识,他本身有一名爱妾柳氏,当他知道韩翊与柳氏互生情愫,就决定让爱,成就韩翊与柳氏这对璧人。李生对爱情的尊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唐传奇爱情小说中实属少见。

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性形象是多元化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负面形象,《霍小玉传》的李益、《莺莺传》的张生、《步飞烟》的赵象,其负心和软弱,都令人痛心疾首。但唐传奇爱情小说中亦有不少正面的男性形象,《李娃传》的荥阳公子有情有义,《无双传》的王仙客、《裴航》的裴航对爱情的忠诚,都令人难忘。而且,男性角色不只有单一的性格,如《霍小玉传》的李益,他抛弃小玉,但又为小玉的死而郁郁寡欢。李益既有负心的一面,但亦有痴情的一面,展示人物复杂的个性,更贴近真实的人类。可见唐传奇爱情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多元化,各有不同特征。不过,亦有不少男性角色形象模糊,《华州参军》的柳参军、《任氏传》的郑六、《太阴夫人》的卢杞、《崔护》的崔护、《柳氏传》的韩翊等等,性格都不大鲜明。这可能是因为唐传奇爱情小说都有突出女性角色的倾向,绝大部分女性角色都可亲可敬,与她们相比,男性角色相对失色, 这也是唐传奇爱情小说的一种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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