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生物老师的“逍遥游”

杨焕明

我自以为是“研究型的‘教书匠”，深知研究和教书之艰难；我也试着写点科普，更知科普之不易、佳作之难得。秦自民老师的《诗意的生物》真是近年来难得的科普好书，值得一读。

我在拜读秦老师这一佳作之时，似乎和他一道，也许也同所有的读者一起，经历了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探究动植物的“虫性”，也就是动植物的生物性。在秦老师看来，虫有虫性，鸟有鸟性，花有花性，草有草性，每一生物既是大自然的恩赐和别具匠心的创造，也是所有生物适应自然的独一无二的创新，都是他细心观察、耐心聆听、用心思考的对象。他的笔如同解剖刀，动植物如同活生生的标本。他用科学的眼光观察它们、透视它们、剖析它们，并以他的科学、艺术和文字功底，用他的生花妙笔娓娓道来：

若虫从容不迫地从穴居的土室中钻出来，它不再需要地下的安全屋，它渴望拥有蔚蓝的天空。它爬到高高的树枝上，开始“金蝉脱壳”——经过最后一次蜕皮脱去金灿灿的外骨骼。它丢掉一身旧衣裳（蝉蜕），洗心革面、焕然一新、羽化成为翼鬓緌冠的成虫——它终于蜕变成了一只被世人喜闻乐见的真正的蝉！

——《知了清韵之“翼鬓緌冠羽化成”》

从他的生动细腻的描述中，我们不只是获得了大量有用的信息，其中包括与之相关的医药学、生理学、仿生学、生态学、演化生物学等多方面的知识，更收获了“飞蛾扑火”“金蝉脱壳”“腐草化萤”“喜蛛应巧”“杜鹃啼血”“松鹤延年”等成语、熟语、童话、传说等的科学解释。他的阐述，使我们对身边的动植物有更加清晰的认识、更加深刻的理解，也更增添了我们对所有生命的爱心。

第二重境界，探究动植物的“人性”。读秦老师的科普小品，我常常感觉，他不光是在写动植物。更多的時候，他把动植物当成人来对待，当成人类的朋友或者同类来对待。作为自然科学工作者，我个人认为，这一点尤其重要。只有把动植物当人看，具有同理心或者同情心，才能真正感知大自然、热爱大自然、拥抱大自然。

如果你能耐心地听完蚁后的唠叨，获得蚁后的青睐，那么，蚁后还会兴致勃勃派上一名随侍左右的工蚁，领你去参观它们的蘑菇园。

走进蘑菇园，看一看工蚁们有条不紊的经营管理，你一定会发出由衷的赞叹。——《切叶蚁和它们的蘑菇园》

在秦老师笔下，虫已不单是虫，鸟也不只是鸟，花也不仅是花，草也不尽是草，更是具有七情六欲、富有精神思想的人。在大自然的生存竞争中，动植物使出浑身解数，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是不劳而获的天麻、“萦心不测”的菟丝子，还是多才多艺的白蚁、鸠占鹊巢的杜鹃、“鸣林响壑”的啄木鸟，都有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的智慧，又都深谙自然共同体所有成员都共生同处、互争共赢之道，都蕴含着演化的秘密，都值得尊重、令人敬佩。

第三重境界，探究动植物的人文性。秦老师不满足于第一、二重境界，他善于从我国传统文化中去挖掘其中的内涵，善于赋予每一种动植物诗情画意。这是区别于一般科普小品的、独属于秦老师科普小品的一大特色。

杜鹃的啼鸣，就是故乡的旋律。杜鹃放声歌唱时，恰逢扫墓祭祖的清明节，很容易唤起人们对故乡和先祖的回忆。北宋诗人梅尧臣《杜鹃》云“不如归去语，亦自古来传”。晏幾道亦云：“百花深处杜鹃啼……声声只道不如归。”而辛弃疾则借鸟语传情：“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范仲淹被贬越州时，曾作《越上闻子规》：“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江南越州，山清水秀，春光无限，但杜鹃声声“不如归”却正是范公内心深处的呼唤。——《杜鹃琐谈之闻声识杜鹃》

我们阅读秦老师的科普小品，既有诗与美的享受，更处处感受到 “物我两忘”的人文情怀，时时体验到“鱼非鱼”“蝶非蝶”的精神境界。

秦老师追求的三重境界，将客观与主观、自然与人文、科学与文学尽可能完美融合，将其科普小品文在科学说明文的基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这是秦老师的“逍遥游”，也是读者的“逍遥游”。我喜欢，希望您和我们大家都喜欢。（作者系基因组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