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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酂”地考

2021-12-05王先福

关键词:汉水萧何南阳

王先福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7)

一、楚“酂”地之由来与大致位置

1986年,下葬于公元前316年的荆门包山二号墓[1](P45~277,330~347)出土了一批战国中期楚简。[2]其中简143提到了一个地方官名“路尹”,同批简68还有“君”之称,“”也应为地名。“”之释读,刘信芳先生认为存在疑义,应释为“”。[3](P68)该字还见于战国早期曾侯乙墓简42、简60、简144、简150、简153、简158、简194、简197,均为“君”赠车(广车、路车)或“騑”马于曾侯乙。[4](P492~500)贾连敏也认为其应为“”,对照金文字形可释为“瓒”,用作地名当为“酂”。[5]郑威[6](P74~75)、颜世铉[7](P195~196,208)二位先生从此说,并认为“路尹”指“”县,“君”为楚封君,即酂县、酂君,二者并列,同处一地。

酂县不见于楚国设县之传世文献记载,而从曾侯乙简、包山简行文格式看,“酂君”为酂地封君,设“路尹”职官之“酂”当为酂县不误。曾侯乙简文仅见“酂君”,包山简“酂路尹”“酂君”并存,或可判断酂君的设置不晚于战国早期的楚惠王后期,其时可能并未设酂县。到战国中期的楚怀王前期,楚国已设有酂县,而酂县或因之前封君所在的酂地得名。

楚酂地位于何处,曾侯乙简中仅有酂君赠物的记录,看不出酂地所在乃至与其他地点的任何关联。包山楚简之酂地有其他地名作为参照,其中简68“酂君”下有属地“耆州”,但由于其为小地名,难以考证。简143记述月乙巳日一名叫黄钦的人向左尹报告酂路尹办理的一个案件,案件的发生时间为同月的甲辰日,这只能是黄钦报告的前一天。左尹即包山二号墓墓主邵[1](P334~335),其时,左尹应在楚国都城郢都内,当时的郢都在江陵纪南城已无疑义[8~12]。而从酂地到都城信息传送一天或稍多的情况说明,酂地与纪南城的距离当不远。有关里程与天数的比较,出土时代稍晚的秦里程简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的大致参考。

《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记:

江陵东到井韩乡百六里。【04-064】

井韩乡到竟陵九十八里。【04-065】[13](P230)

而荆州周家台秦简记载江陵至竟陵间的公务行程中,一段地点与前述完全一致,另一段则中间宿地有别,分别为:

(1)二月丙申,宿竟陵;

丁酉,宿井韩乡;

戊戌,宿江陵。

(2)二月丁未,起江陵;

戊申,宿黄邮;

己酉,宿竟陵。[14](P93)

由上述秦简所记江陵与竟陵间里程为204里、公务行程两天的情况看,日常出行的公务里程一天为100里左右,按照1秦里约当今里415.8米[15],[16](P10~11)计算,约合43公里。

当然,与正常的公务行程相比,当时的公文信息传送应有专门的人员、工具、措施,传递的速度会更快,每天传递的时间更长且连贯,则酂地至郢都的距离可在正常公务行程一天里程的数倍范围内,但肯定不会超过战国早期楚国的国境范围。而从包山简所记其他封君、地方官员基本处于江汉平原、南阳盆地、随枣走廊、淮河流域等范围内的情况看[1](P569~579),酂地位于郢都以北、东北或以东区域的可能性较大。鉴于古代地名前后承继时间较长的一般规律,我们可借助较晚的文献资料来分析酂地的具体位置。

二、汉至南北朝酂侯(县)之地望考辨

《史记·萧相国世家》:“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余功不决。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酂侯。”[17](P2015)《汉书·萧何曹参传》记载上述内容的同时,还明确了其后酂侯的世系。萧何死后,其子萧禄继任,因无子,高后封萧何夫人同为酂侯,小子延为筑阳侯。之后,萧何子萧延,孙萧遗、萧则、萧嘉,曾孙萧胜、萧庆,四世孙萧寿成,玄孙萧建世,萧建世之子(无名)、孙萧获,萧何玄孙之子萧喜以及萧喜之子至曾孙先后为酂侯,直至王莽时绝嗣。[18](P2008,2012~2013)而“酂”之地望,《汉书·地理志》提到了两处,一是沛郡之酂县[18](P1572),二是南阳郡之酂侯国[18](P1563),这也是造成后世关于萧何家族所封酂侯之地究竟在上述何处,抑或有先后变迁分歧的源头。

《史记·三王世家》“续萧文终之后于酂”之《索隐》:萧何谥文终也。按:萧何初封沛之酂,音赞。后其子续封南阳之酂,音嵯。[17](P2107)而《史记·萧相国世家》“封为酂侯”之《集解》:文颖曰:“音赞。”瓒曰:“今南乡酂县也。孙检曰‘有二县,音字多乱。其属沛郡者音嵯,属南阳者音讚’。按《茂陵书》,萧何国在南阳,宜呼讚。今多呼嵯,嵯旧字作‘’,今皆作‘酂’,所由乱也。”《索隐》邹氏云:“属沛郡音嵯,属南阳音赞。”又臣瓒按《茂陵书》:“萧何国在南阳,则字当音赞,今多呼为嵯也。”注:“瓒曰今南乡酂县。”顾氏云:“南乡,郡名也。《太康地理志》云‘魏武帝建安中分南阳立南乡郡,晋武帝改曰顺阳郡是也’。”[17](P2016)其对萧何究竟封在南阳还是沛郡以及沛郡、南阳之酂的读音作了辨析。而《汉书·高帝纪》“相国酂侯下诸侯王”所引《茂陵书》称萧何封国在南阳,酂,音赞。颜师古注曰:“瓒说是也。而或云何封沛郡酂县,音才何反,非也。案《地理志》南阳酂县云侯国,沛酂县不云侯国也。”其一个立论的基础就是南阳之酂称“侯国”,与萧何所封“酂侯”一致,而沛县之酂无“侯国”之称,更可能为县。同时,他还把酂城与阴城县、筑阳县结合起来,指明了酂城的大致位置:“又南阳酂者,本是春秋时阴国,所谓迁阴于下阴者也。今为襄州阴城县,有酂城,城西见有萧何庙。彼土又有筑水,筑水之阳古曰筑阳县,与酂侧近连接。”并再次强调萧何所封酂侯国为南阳之酂。[18](P71~72)

在确定萧何所封酂侯位于何地前,还有个问题需要说明:一般作为地名分封,地名显然早于封号,那么二地之酂是否有此情况?据《史记·陈涉世家》载,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吴广“攻銍、酂、苦、柘、谯,皆下之”[17](P1952)。《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则记:汉高祖三年(前204年)灌婴“遂降彭城,虏柱国项佗,降留、薛、沛、酂、萧、相。攻苦、谯”[17](P2670)。比较这几地的位置关系,此“酂”当在沛附近,即萧何封酂侯前,酂在沛郡区域已经存在,这应是沛郡酂县之源。当然,作为酂旧名的“”时代应更早。

正如前述,南阳之酂很可能就是楚“酂”地之沿用,若此,则其出现的时间可到战国早期,这或许就可以解释颜师古所注萧何所封之地为南阳之酂的观点了。第一,《汉书·萧何曹参传》关于酂侯始封及世系传承记录一气呵成,其间没有封地迁移的任何信息,其他与此相关的记述也未发现此类信息,推测萧何及其后裔的酂侯封地位置一直没有变化。第二,萧何封酂侯,《汉书·地理志》南阳郡下之酂明确为侯国,应承楚酂君(县)而来;而沛郡之酂为酂县,应承秦酂县而来。第三,酂地在战国早期设封君,有分封的历史传统,或为汉初侯国所继承。第四,南阳郡的位置更靠近西汉的都城长安,可经武关道较为便捷地通达关中。同时,这里位于汉水中游,不仅溯汉水而上很快就可到达萧何辅佐刘邦称汉王时核心区的汉中,而且自然地理条件优越,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第五,萧何封酂侯并任职相国,不可能离开都城,酂地应由其子萧禄就封;萧何去世后,萧禄在原地袭封酂侯;萧禄死后无子,酂侯为或驻长安或驻酂地的萧何夫人同袭封,萧何小子则被封为同处南阳郡的筑阳侯。第六,《水经注·沔水》明确指出所经之酂县为萧何封地(详后)。

东汉初年,南阳人邓禹于建武元年(25年)曾被短暂封为酂侯、食邑万户(《后汉书·邓禹传》)。[19](P602)《后汉书·朱祐传》载:(建武)四年(28年),祐还,与骑都尉臧宫会击延岑余党阴、酂、筑阳三县贼,悉平之。”[19](P770)其时酂已为县,与《后汉书·郡国四》之南阳郡属县[19](P3476)相印证。尽管东汉建武十三年(37年)臧宫“更封酂侯”(《后汉书·臧宫传》)[19](P694),建初七年(82年)曾因“褒显先勋,纪其子孙”,而“唯封何末孙熊为酂侯”(《后汉书·韦彪传》)[19](P917),但均应为褒奖性质,并非实封。《三国志·吴主传》:建安二十五年(220年),秋,魏将梅敷使张俭求见抚纳。南阳阴、酂、筑阳、山都、中庐五县民五千家来附。”[20](P1121)《晋书·地理志下》南阳郡分立之顺阳郡有酂、阴、筑阳等县[21](P455);《宋书·州郡三》顺阳太守下有酂、阴、筑县[22](P1138);《南齐书·州郡下》镇襄阳之雍州(一度镇酂城)广平郡下有酂、阴县[23](P281~282);《梁书·冯道根传》记“冯道根,字巨基,广平酂人也。”酂为县,属广平郡。[24](P286)可见,自东汉初年后,酂由侯国改为县,直至南朝梁时期不变。酂的大致位置可通过同时期郦道元《水经注·沔水》之记载进行分析。

(沔水)又东南过涉都城东北,故乡名也。按《郡国志》筑阳县有涉都乡者也。……。均水于县入沔,谓之均口也。

又东南过酂县之西南。

县治故城南临沔水,谓之酂头。汉高帝六年,封萧何为侯国也。薛瓒曰:今南乡酂头是也。《茂陵书》曰在南阳,王莽更名南庚者也。

又南过谷城东,又南过阴县之西。

沔水东径谷城南,而不径其东矣。城在谷城山上,《春秋》谷伯绥之邑也。墉堙颓毁,基堑亦存。……。

又南过筑阳县东,筑水出自房陵县,东过其县,南流注之。

沔水又南,汎水注之。水出梁州阆阳县。魏遣夏侯渊与张郃下巴西,进军宕渠。刘备军汎口,即是水所出也(赵云:《寰宇记》房州房陵县下引《水经注》,汎水作筑水,汎口作筑口)。……。沔水又南径筑阳县东,又南,筑水注之。杜预以为彭水也。水出梁州新城郡魏昌县界,县以黄初中分房陵立。筑水东南流径筑阳县,……。筑水又东径筑阳县故城南,县故楚附庸也。秦平鄢郢,立以为县。王莽更名之曰宜禾也。建武二十八年,世祖封吴盱为侯国。筑水又东流注于沔,谓之筑口。[25](P2355~2363)

由记载知,酂县上游有均口。均口即均水入汉水处,其大致位置跟今天相比基本没有变化,就在今天丹江口市城区(原均县镇)丹江入汉处附近。其下游西岸有谷城,东岸有阴县,再下游西岸为筑阳县,这几处的地理位置没有明确的记载,而有关筑阳县的表述又较为复杂,还有谷城与筑阳的关系问题,需要我们进一步厘清。

《隋书·地理下》之襄阳郡下设谷城县,注:“旧曰义城,置义城郡。后周废郡,开皇十八年改县名焉。又梁有筑阳,开皇初废,又梁有兴国、义城二郡,并西魏废,有谷城山、阙林山。”[26](P891)很可能谷城县因谷城山而得名,废筑阳县后设,这也与筑阳县仅见于南朝梁以前的文献相吻合。《汉书·地理志》南阳郡下:“筑阳,故榖伯国。莽曰宜禾。”应劭曰:“筑水出汉中房陵,东入沔。”师古曰:“《春秋》云‘榖伯绥来朝’是也。今襄州有谷城县,在筑水之阳。”[18](P1564~1565)而据《魏书·贺拔胜传》载:“胜将图襄阳,攻萧衍下迮戍,克之,……。衍雍州刺史萧续遣军击道期,为道期所败,汉南大骇。胜又遣军攻均口,擒衍将庄思延,又攻冯翊、安定、沔阳、酂阳城,并平之。续遣将柳仲礼于谷城拒守,胜攻之不克,乃班师。”注曰“酂阳城”或为“酂城”。[27](P1781,1788~1789)其时谷城作为一座城已存在,应属筑阳县辖。而郦道元在此处也提到:“城在谷城山上,为《春秋》谷伯绥之邑也。墉堙颓毁,基堑亦存。”其后“筑水又东迳筑阳县故城南”,即很可能原筑阳县城已废,县治变为谷城。

汉水自均口至今老河口市区为东南流,再往下一段正好南流,至今谷城城区形成一个大的山间谷地。南、北部山下分别有南河、北河东流注入汉水,该区也成为三条河流的冲积平原,而在两条河流之间、谷地的西北部突出一名为“过山”的长条形山嘴,东北至西南走向,最长约1500米、最宽约700米,高出现谷地地表20余米。该山在当地俗称“谷山”,被认为是谷伯绥封地。山上砖瓦厂取土时,曾发现数百座春秋至汉代墓葬,出土大量陶、铜、玉器等随葬器物[28~34],证实是一处大型墓地,墓葬等级有的还较高。在山的西北角坡上,还发现一处面积不大的汉代遗址——望城岗遗址。[30](P288)而从地形地貌看,汉水流经此处时由其东来,也正好可过其南部形成宽阔的水面。这里可能就是谷城城址所在。只是由于当时城已“墉堙颓毁”,仅存“基堑”,且现代砖瓦厂取土破坏严重,遗址尚难觅其踪迹,待进一步的考古工作印证。

汉水过谷城南流不远,其西岸有筑阳故城,城南有筑水自西向东流注汉水。筑水,“杜预以为彭水也” 。该水正是出自古房陵县(今湖北房县),流向、流经地与今南河一致。

考古工作队在谷城县西发现了一座城址——张飞城(当地传说为三国时期张飞所筑,故名)遗址,位于谷城县城关镇西南部的肖家营村,处南河北岸低岗地上,南岸因受河水冲刷而遭破坏。分布略呈长方形,东西长约1500米、南北宽约350米,面积约52.5万平方米,河岸断面可见文化层厚1.3~1.8米。暴露出多口陶井和红烧土。地表散见较多遗物,以汉代陶片为主,均为泥质灰陶,纹饰有绳纹、弦纹,器形有豆、罐及筒瓦、板瓦、井圈等。时代为春秋至汉代。据调查,这里原有夯土城垣,残高约2米,1969年修建襄渝铁路时被毁。[30](P278~279)同时,周边方圆6公里范围内的山坡、平原上还有较多的春秋至南北朝时期遗存,见图1。如杨家庄、聂家滩、王家庄、朱家洲、路家沟、马王台、韩家卡子遗址,地毯厂、龙家湾、庞家大堰、胡家岗、田家洼、肖家洼、蒋家冲墓地等。[30](P287~295,602~603),[34](P278)重要的是,与张飞城遗址西部相邻的肖家营墓地是遗址附属的一处大型墓地,先后发掘汉至宋代墓葬100余座,包括等级较高的2座南朝画像砖墓和1座宋代壁画墓[35~38],该墓地从时代上似乎正好对接上过山墓地。这些遗存共同构成了以张飞城遗址为核心的聚落群。由此推知,张飞城遗址应为汉至南北朝时期的筑阳城。之前是否有城尚难确定,不过,因“县故楚附庸也。秦平鄢郢,立以为县”,遗址的遗物也可与此相对应。公安部门还在邱家楼墓地追缴了两套铜鼎、簠、壶,时代为春秋早期,鼎内壁铭文均与许国相关[39],这或可作为谷国与许国交往的证据。

此外,距离张飞城遗址北约2公里的聂家滩墓地中,一座砖室墓墓砖有“隆安六年”“□阳令顺阳”铭文。[30](P606)“隆安六年”为东晋隆安六年,即410年;“顺阳”显然为郡名,“□阳令”应为“顺阳令”或“筑阳令”,此时筑阳正属顺阳郡辖。在谷城县西南10余公里的九里坪墓群也曾清理出2座东晋纪年墓,其墓砖上发现了“兴宁三年(365年)筑阳县”铭文[30](P603~604),也可作为筑阳县在附近的一个旁证。而筑阳故城位置的确定也反过来对谷城位于今过山提供了很好的注解。

若此,则酂县故城应位于汉水对岸与谷城平行或偏上至均口的位置,且临汉水。鉴于萧何小子萧延先封筑阳侯,后袭萧何夫人同之酂侯,推测筑阳与酂邻近。同时,作为“以功最盛”之萧何的封地,其自然条件应较为优越,特别是在当时应为适宜农耕之地。考察前述地域范围,汉水在今老河口城区以上至均口段东岸为连绵起伏的岗丘,以下至谷城段东岸则为平坦的二级阶地。而根据酂县故城临汉水称“酂头”的情况看,这里应为向西南突出的地形,今谷城城区对岸略偏上的老河口市李楼街道办事处陈家埠口村周边区域,正符合上述各种条件,也印证了《后汉书·邓禹传》“酂侯”之注:“酂,县,今属南阳郡,故城在襄州谷城县东北”。

三、楚“酂”地之考古实证

借助考古资料,在陈家埠口村及周边发现了多处同时期的文化遗存,见图1。其中景家坎遗址西南临汉水,面积约21万平方米,地表暴露较多的陶盆、罐及筒瓦、板瓦残片等,时代为汉代;该遗址北侧的陈家埠口遗址面积约20万平方米,采集有陶盆及筒瓦、板瓦等残片,时代为战国至汉代;付老馆遗址位于陈家埠口遗址北侧,西临汉水,面积约20万平方米,曾试掘50平方米,文化层厚1.6米,出土较多陶壶、盆、碗、罐及筒瓦、板瓦、瓦当等残片,时代为汉代;付老馆遗址东连面积约105万平方米的亢家营遗址,地表暴露大量的陶瓷残片,除极少量新石器时代鼎足和南北朝瓷碗底外,主要为战国至南北朝时期的陶豆、甑、盆、罐、瓮、缸及筒瓦、板瓦、瓦当、砖等残片;陈家埠口以东、亢家营遗址以南的许家营遗址面积约20万平方米,采集有汉代至南北朝时期的陶盆、罐及筒瓦、板瓦、砖等残片;外围还有方家营、李家营、狮子岗、杨山、磨子岗、徐家营、卧龙岗、五座坟等十余处大小不一的东周至汉代遗址,以及付家营、王家庄、李家河、邵营、曹家庄、李楼、马家坎、杨寨等同时期墓地,面积最大者达12万平方米。[30](P195~197,235~238,245~246,251~252,268,589~590),[34](P195~196,

207~208,255,280~282),[40,41]分布如此密集且多处规模较大、数量更多的中小型遗存,共同构成了战国至南北朝时期该区域的聚落群,也是这一区域该时期繁盛的反映,为酂侯封邑和酂县治所的前后承继提供了考古学上的有力支撑。

最为重要的发现当属五座坟墓群,位于陈家埠口遗址东约6公里处,处丘陵向平缓阶地过渡的缓坡上,分布面积约25万平方米,因曾有高大的封土堆而得名。1973年清理长方形竖穴土坑墓7座,除M2外,其余墓葬开口均在4米以上,2座墓葬设墓道,M6为并列的单椁单棺,其余墓葬除葬具腐朽外均为单椁单棺。M3保存完好,封土不明显,墓口长9.2米、宽7米,深11.3米,无墓道,仿楼阁式双层多室结构椁室。出土随葬器物较多,有铜、陶、漆木、玉器及残缺严重的竹简等,时代为西汉早中期。从发掘的墓葬看,均出土成组的铜容器,表明该墓地是一处有较高等级墓葬的墓地。M3竹简上“臣”字可能表明了墓主的身份,且该墓楼阁式建筑结构椁室也是当时贵族“事死如生”的反映,刻有“行灯”“行豆”铭文的2件铜灯显然是专为贵族下葬所用。虽然M6的一枚铜印为“偻□□”,但仍无法确定墓主的具体姓名。[42]而从调查情况看,墓地上还有较多墓葬。综合分析,该墓地作为西汉酂侯家族墓地的概率较高,也不排除这里还有楚“酂君”和酂县官员的墓葬,该墓地选择在离生前居所不远的高地,也符合贵族墓地选址的一般规律。

还有一个需要关注的是陈家埠口遗址北约5公里处的杨营遗址,1994年曾进行发掘,清理出春秋中晚期文化层和灰坑、水井,出土了大量陶质生活用器和部分铜、石、铁质生产工具,重要的是该时期锛、凿、锄、铲锸、削刀等铁质工具的集中出土较为罕见,并发现了水井。[43]或许这里是楚国的一处铸铁作坊,而作坊一般与附近存在重要聚落如县城、封邑乃至更高等级的聚落相关。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就是“酂”是否有城池。《南齐书·州郡下》雍州曾一度“镇酂城”;《梁书·冯道根传》:“齐建武末,魏主托跋宏寇没南阳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陈显达率众复争之。师入汋口,道根与乡里人士以牛酒候军,因说显达曰:‘汮水迅急,难进易退。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不如悉弃船舰于酂城,方道步进,建营相次,鼓行而前。’”[24](P287)这似乎表明酂有城,且就在水边。《晋书·殷仲堪列传》提到:“佺期率众赴之,直济江击玄,为玄所败,走还襄阳。仲堪出奔酂城。”[21](P2199)从东晋上溯至西汉,除《汉书·高帝纪》“相国酂侯下诸侯王”颜师古注“今为襄州阴城县,有酂城”[18](P71)外,酂再无明确有城的记录。鉴于同时期其他县或侯国均有城,如筑阳城(即张飞城遗址)、山都城、朝阳城、舂陵城、蔡阳城等[44],酂城在汉代也应有城,且从这几处城址的文化遗存分布看,城垣以外还有面积较大的同时期遗存;西汉以前是否有城则难以类比。而《水经注·沔水》明确“酂县”为“县治故城”,表明当时酂城已废弃,原因不明,或因战争,或因该地处于江边突出部位更易受到汉水冲刷而崩塌,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之后不久,魏骠骑大将军、荆州刺史贺拔胜于太昌初年攻下南朝梁之冯翊、安定、沔阳、酂(阳)城,此“酂(阳)城”或为颜师古注襄州阴城县下之酂阳城了。

明朝天顺《襄阳郡志》卷二“古迹”之光化县下:“旧县有土城,旧传即古酂城,汉萧何所封之邑,壕堑沟渠遗址悉存。”此记载将酂城与光化县城放在一处。而明万历《襄阳府志》卷三十“古迹”之光化县酂城条亦云:“秦置酂县,汉封萧何于此。故城有二□在旧县前,城内又有古县城,倾入汉水中矣。”清乾隆《襄阳府志》卷五“古迹”之光化县酂城沿用了此说法。可能因时代久远,酂城已不可考,以致将其与宋代及以后所设的光化军(县)治混为一体,这也可能是学者们推测酂城在今老河口市西北的原因。[45](P125)不过,其“倾入汉水中”或许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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