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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社会转型期小说中女性的价值取向*
——凯特·肖班《觉醒》与伊迪斯·华顿《纯真年代》之“新女性”比较研究

2021-12-05

关键词:爱德觉醒转型期

宋 杰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美国经历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的历史性巨变。在这一社会转型期,社会生产方式得以革新,生产力大幅提升,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加速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改善。但是,一系列负面影响也随之而来,如社会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日益激化,拜金主义和消费主义猖獗,传统的信仰和操守遭到质疑和摒弃,人们曾坚持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悄然发生着改变。与此同时,国际女权主义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女性争求主体地位的呼声日益高涨,愈来愈多的女性开始追求独立的女性人格,以求在更大的舞台上实现自我价值。美国社会转型期的文坛涌现了大批针砭时弊、勇于披露社会问题、重视个人价值追求的小说家,他们在小说中刻画了一大批性格鲜明的人物群像,通过展现笔下人物在社会转型期间的心路历程和人生抉择,深度审视了社会意识和观念的变革对个体价值取向的影响。其中,对迥异于传统“真女性”的“新女性”形象的塑造,是这一时期小说创作的重要任务之一。

凯特·肖班(Kate Chopin, 1851-1904)于1899年推出的《觉醒》(TheAwakening)和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 1862-1937)于1920年推出的《纯真年代》(TheAgeofInnocence),是美国社会转型期极具代表性的两部女性主义小说。两者的创作时间虽相隔二十年之久,但其中对“新女性”勇于挣脱男权桎梏、渴望爱情和自由、追求个性解放的书写却如出一辙,可谓跨时空遥相呼应。纵观学界对两部小说的研究,大多还是从传统女性主义视角去探讨《觉醒》中的爱德娜和《纯真年代》中的艾伦追求女性主体地位和实现自我价值的人生轨迹[1-10];也有不少视角独特的研究,如将达尔文主义和女权主义思想结合以解读爱德娜的觉醒之路[11-12],聚焦《纯真年代》中老纽约的城市空间、社会图景和城市转型来揭示社会转型对人物的身份地位、心理建设和价值取向的重要影响[13-14]。上述研究从各个角度对爱德娜和艾伦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发展进行详细的论述,但这些研究都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美国转型期社会的特殊价值观对女性的思想和行为产生的作用,并未立足社会现实来考察人物的价值取向问题。另外,单独对某个特定的文本进行解读,不利于从全局把握美国转型期小说女性价值取向的嬗变,得出的结论缺乏一定的普适性。有鉴于此,笔者选取《觉醒》中的爱德娜和《纯真年代》中的艾伦这两个“新女性”的代表,基于佛罗伦斯·洛克伍德·克拉克洪(Florence Rockwood Kluckhohn)和弗雷德·L.斯托特贝克(Fred L. Strodtbeck)提出的价值取向理论(Value Orientation Theory),结合美国社会转型期的历史背景,比较两人在反叛男权主义、追求女性自由、力求获得新生的过程中所做出的价值抉择,揭示价值取向对她们建构主体身份的作用。

一、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的价值取向理论

谈到价值取向,首先需要厘清价值观这一问题,包括价值观的定义和理论建构。“价值观是一种显性的或隐性的,对于什么是值得的意识与观点,是个体或群体的显著特征,影响着人们对于行为方式及其带来的事物最终状态的选择。”[15]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关价值观的论述可追溯到西方的“希腊三贤”和中国的“诸子百家”,而世界范围内对跨文化价值观的理论探究则酝酿于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形成于五六十年代,繁盛于八九十年代,并持续至今[16]。剖析人类的价值观,窥视人类价值观形成的深层缘由,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解释社会行为,深入了解社会文化背后的核心价值体系。文化研究者率先对价值观进行探讨,指出“价值不是感官可以直接看到、闻到或摸到的,而必须从观察实际生活,包括语言的使用、育婴、社交行为、神话故事、法律等方面,才能归纳出来”[17]。可见,价值观直接指向行为,必须通过对具体的社会实践加以考察才能挖掘其内涵。这种运用实证方法对价值观进行的研究,其本质上蕴含了对价值取向问题的思考,因为“价值取向具有实践品格,它的突出作用是决定、支配主体的价值选择,因而对主体自身、主体间关系、其它主体均有重大的影响”[18]。

具体到价值观的理论建构上,拥有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从多个角度提出自己的理论创见,体现了价值观研究的跨学科特征。一般而言,在全世界范围内被普遍接受的且非常有影响力的价值观理论,包括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建构的价值取向理论[19]10-20、吉尔特·霍夫斯塔德(Geert Hofstede)提出的衡量价值观的六个维度[20]、谢洛姆·H.施瓦茨(Shalom H. Schwartz)创立的人类基本价值观理论[21]。这些价值观理论各具特色: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的价值取向理论关注人类社会的基本价值观,为众多价值观理论的建构提供了参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霍夫斯塔德对不同国别的文化价值取向进行量化分析后提出的价值观理论,体现了大数据对比实证研究的特色,具有较大的国际影响力;施瓦茨的人类基本价值观理论丰富了人类价值观的类别,细致地描述了人类价值观的性质、结构和体系。这些价值观理论都聚焦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从人类基本价值取向维度窥视社会价值取向,但是,共性之中又有差异。它们间的差异,或者说是各自的独特性,决定了本文理论视角的选取。

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的价值取向理论从宏观层面关注了人类的五个价值取向维度;施瓦茨的人类基本价值观理论则从微观层面关注了价值观的内部维度;与他们不同的是,霍夫斯塔德的研究重在比较不同国家的文化价值观,旨在从国别文化价值取向维度揭示全人类价值观的异同,具有明显的跨文化特征。本文旨在考察美国社会转型期小说中女性人物的价值取向,揭示转型期盛行的社会价值观对女性个体价值抉择产生的影响,将个人命运与社会现实放在一个价值体系内加以探讨。因此,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的价值取向理论更适合作为本文的理论框架。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着眼于人类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将价值取向定义为人们用来解决普适性问题的方法,其价值取向可以从人们的行为方式上反映。他们认为,人类社会共同面对着五项普适性问题,回答了这五个问题就可以洞悉人类对自身的界定与态度,人类社会的组织方式以及人与动物、自然的关系。这五个普遍性的价值取向维度分别是:人性取向、人与自然的关系取向、时间取向(Time Orientation)、活动取向(Activity Orientation)、关系取向(Relational Orientation)。针对每一个价值取向维度,他们都提出三种具体的解决方法,这就是价值取向。

二、爱德娜和艾伦的价值取向

《觉醒》和《纯真年代》通过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描写了美国社会转型期“新女性”在婚姻、家庭、社交领域与强大的男权意识形态所做出的抗争,再现了“新女性”勇于反叛传统规约、追求自我价值、重塑自我身份的艰难过程。其中,最具“新女性”人格特征的非《觉醒》中的爱德娜和《纯真年代》中的艾伦莫属。爱德娜早已厌倦没有爱情的夫妻生活,渴望爱情和自由,追求独立和幸福,誓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怀着朦胧而又强烈的自我意识在追寻人生价值的道路上盲目冲撞。最后,她却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失望,走向大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爱德娜的悲剧实则反映,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美国女性力图挣脱社会枷锁、真正实现女性独立,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艾伦同样是一个受社会新思潮影响的“新女性”,她敢于突破老纽约女性守旧之风,毅然决然地要跟风流的丈夫离婚,从法律上保障自己的自由和人格。她敢于追求爱情,明知深爱着的纽兰已有婚约,却依然钟情于他。在爱情收获无果后,她潇洒离去,体现了身上无畏、果敢和拿得起放得下的坚毅品格,也最终成全了自我。爱德娜和艾伦在追求人生价值的道路上遭遇相似,性格相仿,但最终的命运却大相径庭,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们在价值取向上存在差异。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认为,人类的价值取向主要体现在五个维度,而爱德娜和艾伦在价值取向问题上表现出的异同,主要体现在时间取向、活动取向和关系取向这三个维度上。具体而言,两人的价值取向在时间取向维度上较为一致,在活动取向和关系取向维度上存在差异。

(一)时间取向

时间取向指的是对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时间认知,人们做出不同价值取向的原因在于对这三个时间取向维度的关注程度有所不同。作为社会转型期的“新女性”,爱德娜和艾伦的时间取向较为一致,她们都对现在这一时间取向格外重视,自觉地忽视过去这一时间取向,对将来这一时间取向未做过多关注。

于爱德娜而言,“过去对她是无足轻重的,它并没有提供给她任何她愿意接受的教训。将来是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她从不打算去深入洞察。唯有现在才有真正的意义,现在是属于她的”[22]60。在这一时间取向的指引下,爱德娜立足现实,为争取当前的幸福放手一搏。可惜的是,爱德娜并未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也未能恰当地维护群体和等级关系,致使正确的时间取向无法推动活动取向和关系取向朝着积极正面的方向发展。 同样地,艾伦也道明了她重视当下的态度:“我们不看什么幻想,我们来看看现实。”[23]227与爱德娜不同,艾伦明白只有牢牢把握住如今拥有的一切,才能力挽狂澜,扭转命运。于是,艾伦用实际行动一次次地为自己创造改变命运的机会,与外界保持的良好群体和等级关系也为艾伦挽回了最后的体面。可以说,艾伦立足当下的时间取向对她的活动取向和关系取向产生有效的促进作用。《纯真年代》的结尾有这么一段话耐人寻味:

今天的人们太忙碌——忙于各种改革和“运动”,忙于各种风潮、崇拜和无聊活动——再没有工夫理会邻居家的事情。万千原子都在同一个平面上旋转——在这样一个巨大的社会万花筒中,某个人的过去又算得了什么?[23]276

这番言论可谓点睛之笔,意在说明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人们早已不再崇尚祖先和强大的家族传统,只有坚持现在这一时间取向,才能增强社会认同感和实现自我价值。这也是艾伦做出正确的时间取向而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真实写照。

(二)活动取向

活动取向指的是行为导向模式(Activity Orientation Model),即回答“人类活动的模式是什么”这一问题。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指出,活动取向主要包括三种行为导向模式:存在(being)行为导向、成为(being-in-becoming)行为导向和实干(doing)行为导向。爱德娜的价值取向主要受存在行为导向支配,而艾伦则成为行为导向的代表。

“存在行为导向在冲动和欲望的表达上自发而活跃,然而在实际行动中却无任何进展。”[19]16受存在行为导向支配的人即使内心再热血澎湃,个人情感再充沛,志在实现人生理想与价值的愿望再强烈,他们还是会因为现实的不如意而丧失斗志,在生活中四处碰壁的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以静制动”。爱德娜具有法国血统,出生于肯塔基州的绿色草原上,浪漫与自由的天性与生俱来。当她嫁给蓬迪里埃先生,移居新奥尔良市后,她感觉身上那一点法国血统“似乎逐渐冲淡了,消失了”[22]5。往日安逸舒适、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却被丈夫、孩子、家庭琐事和无聊的社交填塞,她朦胧地意识到自己是“家庭奴隶”,受丈夫和孩子“奴役”。即使爱德娜全心全意为家庭服务,她的丈夫还是责怪她“对孩子们太不关心,一贯疏忽”[22]7,甚至自私地认为:“如果照顾孩子们不是做母亲的责任,那又该是谁的责任呢?”[22]7爱德娜日益厌恶男权社会强加于她身上的“家庭天使”这一角色,决心去做“反抗者”,不再任人宰割。但她的内心又充满矛盾,丈夫责备她的经历自出嫁以来并不罕见,可“她丈夫的丰富亲切的情感和始终不渝的忠诚似乎使这些经历显得无足轻重,对这样的感情和忠诚她一直是心照不宣和心领神会的”[22]7-8,周围的人更是一致认为蓬迪里埃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爱德娜“也不得不承认确实难得找出更好的了”[22]9。迫于外界压力,爱德娜陷入伦理选择的困境,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笼罩内心,“她呆坐在那里,内心里并未责怪她丈夫,也不惋惜自己的命运”[22]8。爱德娜一直认为,“她和莱翁斯·蓬迪里埃的婚事纯粹是偶然的,在这方面正如许多其他人的婚事一样,被人认为是命运的安排”[22]22。至于孩子,爱德娜“钟爱她的孩子,但是不太稳定,有时出于感情冲动”[22]23,“孩子不在身边,她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虽然她自己也不承认是这样。这似乎是把她从盲目承担下来的责任中解脱出来,而命运并没有让她具有负起这种责任的能力”[22]23。对于婚姻和孩子,爱德娜即使早已感到厌烦,她还是依然接受,将其视为无法改变和挣脱的宿命。

对于爱情,爱德娜坦言:“我不再是由蓬迪里埃先生可以任意摆布的私有物。我要自己选择出路。”[22]142她深爱着罗伯特,渴望从他身上找到失败婚姻无法提供的真爱。但爱德娜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一生惯于把一些思想感情隐藏在心里,而从不表达出来。她也不采取任何斗争的方式”[22]62,“因为她对生活不再怀有任何现实感,她已将自己交给上苍,只是漠然地等待最后的裁判”[22]137。爱德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存在行为导向主义者,她热情澎湃、激情昂扬、胸怀梦想,但在实际行动上不够坚毅果敢,怯于迈出坚实的步伐,最终,她只能带着遗憾、困惑和恐惧,草草结束了生命。

与爱德娜不同,艾伦意识到唯有行动才能改变命运,体现了身上的实干行为导向模式。艾伦的实干行为导向首先体现在她与婚姻的决裂。艾伦认识一个很有艺术气质的波兰贵族,并随他远嫁欧洲,成为众人羡慕的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但是丈夫的风流和无爱的婚姻生活,燃起了艾伦心中想要摆脱婚姻束缚、追求自由的火苗。《纯真年代》的故事背景设置于19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纽约上流社会,在那个年代,女人提出离婚被视为离经叛道、伤风败俗。艾伦明知自己的离婚要求为家族和社会不容,仍然“为了打破婚姻而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23]86。奥兰斯基伯爵差信使前往纽约会见艾伦,劝说艾伦三思离婚之事并慎重考虑由此带来的后果。艾伦断然拒绝回到丈夫身边,而“这一拒绝也使自己丧失了结婚时获得的钱——奥兰斯基原是打算移交给她的,如果她回去的话”[23]207。艾伦与婚姻的决裂,让她在经济上陷入困境,但她在追求新生的道路上勇于冒险,敢想敢做。

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艾伦同样展现了实干行为导向模式。纽兰曾暗恋过艾伦,自艾伦成婚后,纽兰与艾伦的表妹梅相恋。在纽兰与梅即将订婚之际,艾伦回来了,这唤起了纽兰过去对艾伦的倾慕之情。面对纽兰的感情,艾伦从言语和行为上做出正面回应。在与纽兰同坐一辆马车时,艾伦“转过脸,伸手搂住他,将嘴唇贴在他嘴唇上”[23]226,并且问纽兰:“那你是不是这样打算:让我作为情妇跟你同居——既然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23]227对这么一段婚外情,纽兰迫于家族和上流社会对一个绅士的要求,难以正视和负责到底,但艾伦却告诉纽兰:“我们不看什么幻想,我们来看看现实。”[23]227纽兰终究还是结束了与艾伦的这段不伦之恋,而艾伦并未因此对生活失去希望和信心,她重回巴黎,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艾伦的实干行为导向贯穿她的一生,体现为她“对有成就的活动的追求”[19]17,“她从没有回到丈夫身边,几年前他去世了,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23]280。正是艾伦的实干行为导向让她最后成为一个真正的“新女性”楷模。

(三)关系取向

关系取向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在克拉克洪和斯托特贝克的理论框架内,人类群体的关系取向包括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群体关系(collaterality)和等级关系(lineality)这三类。其中,群体关系主要指个人与大社会的联系,等级关系包括家族内的直系和旁系关系。爱德娜和艾伦在人际关系层面的价值取向也存在差异,主要表现为爱德娜推崇个人主义价值取向,艾伦在追求个人自由的同时重视群体和等级关系,体现出群体和等级的人际关系价值取向。

爱德娜的悲剧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她未能在个人主义与群体关系、等级关系间找到平衡。在群体关系上,爱德娜“并不是那种习惯于推心置腹、信赖别人的女人,这种性格直到现在是与她的本性相矛盾的。甚至在童年时期,她独自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22]17。爱德娜的丈夫是一个克里奥尔人,但她“对克里奥尔社会往来很不熟悉,从前也从未很亲切地投入他们中间去”[22]11。即使内心郁闷至极,爱德娜也很少敞开胸怀,直到被凄凉苦闷困扰到无法安睡时,她“开始认识到她作为一个人在宇宙间的地位了,也认清了她这个人和她的内心世界以及外在世界的关系”[22]16。这种意识非但没能让爱德娜更好地去与外界联系,反而更加助长她内心的个人主义意识,“她开始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怎样就怎样。她完全放弃了每星期二的接待,对所有来访的人,也不回访”[22]75。爱德娜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社会的联系,个人主义原则在她的关系取向中占主导地位。

在处理等级关系时,爱德娜依然将自己的利益置于首位。作为妻子,“她完全忽视了做妻子的责任”[22]76,“在主持家务方面,她不想做出徒劳的努力,像一位好主妇那样。她随心所欲地进进出出,在可能的范围内放纵自己刹那间的任性”[22]75-76。作为母亲,爱德娜宁愿将更多的时间用在绘画上,也不愿过多去照顾孩子。“她永远不会为孩子、也不会为任何人牺牲自己”[22]62-63,“她可以放弃那些非本质的东西,但她永远不会为孩子而贡献出自己”[22]151。在分析爱德娜的活动取向时可以明显发现,她始终停留在幻想上,敢想不敢做,但在关系取向上,爱德娜毅然决然地选择与家庭决裂,没有任何犹豫:“她已下定决心,除了自己以外,她永远不再属于任何人了。”[22]106于是,“爱德娜来不及等她丈夫提出对她迁居的意见或看法,就匆匆忙忙地准备从埃斯普拉内德街的住宅搬到附近那幢小房子里”[22]111。这种强烈的反差,将爱德娜身上极度的个人主义倾向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与爱德娜不同,艾伦在追求个人价值的同时,依旧保持与外界的群体关系和等级关系。回到纽约后,艾伦经常出入社交场合,想要尽力去融入这个新的人际圈。为此,她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要彻底摆脱过去。”[23]87过去,她时常出入巴黎或伦敦的时尚圈,而如今生活圈子发生了改变,她要尽力不去喜欢过去的东西,“丢开过去的一切,变得跟这儿的人一样”[23]87。在艾伦眼里,维持良好的群体关系对自己未来的生存处境至关重要。

艾伦的生存智慧还体现在她对等级关系的维护上。艾伦的离婚事件贯穿小说始末,但小说并未明确交代她是否签署了相关离婚文件。也许,这是艾伦有意为之,艾伦早已不想挽回这段失败的婚姻,但出于维护家族颜面和守护家族利益的目的,她依旧保持着婚姻关系。在艾伦即将离开纽约之际,整个家族为她筹备了告别仪式,这也是对艾伦珍视家族关系、重视族群利益的回报,而艾伦“因为得到家族的赞同而恢复了人缘”[23]262。艾伦在等级关系上的价值取向最大程度地实现了她追求自我价值的目标。

三、结 语

作为美国社会转型期女性主义文学的代表作,《觉醒》和《纯真年代》深入描写了爱德娜和艾伦在人生道路上追求爱情、争取自由、建构女性主体身份、实现人生价值的过程,体现了作家因当时美国社会中暴露出的种种弊端而产生的忧患意识。特定的时代历史背景和社会价值观对两位女主人公的价值取向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她们虽然在时间取向维度上都立足当下,但终究还是因为在活动和关系取向两个维度上的差异,造成她们截然不同的命运。研究美国转型期小说中女性的价值取向问题,有助于审视这一时期美国社会价值观的特点和演变过程,同时启发人们去塑造正确的价值观,发挥价值观在人生道路上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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