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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与开放的辩证法:历史地理学视野下的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

2021-12-04朱金春

关键词:成都平原四川盆地天府

朱金春

(四川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成都市第十三次党代会提出要传承巴蜀文明、发展天府文化,并总结了天府文化“创新创造、时尚优雅、乐观包容、友善公益”(1)范锐平:《深化改革开放 力创新发展 为建设全面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国家中心城市而奋斗》,《成都日报》2017年5月2日,第1版。的内涵,在此之前学术界就召开“天府之国与丝绸之路”学术研讨会,讨论天府文化的交流与传播,之后成都市召开“天府文化论坛”,发布《天府文化论坛倡议》。这一系列的举措使得人们对天府文化给予了高度关注。

虽然成都市政府与广大民众对天府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有着高度的热情,并总结出天府文化的主要内容与核心内涵,但是大众对于天府文化发展历史的认识在整体上存在不足。在成都市提出发展天府文化之前,就有学者对天府之国、巴蜀文化、天府文化进行过一些讨论,而在成都市提出倡议后,学术界对天府文化的构成、内涵、特点、文化符号、区域文化形象等研究更加深入。(2)徐学书:《“天府四川”:神话、历史、现实叠加的区域文化形象——对四川“天府”文化形象的新解读》,《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 3 期,第 41-44页。在这些讨论中,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历史地理因素受到集中关注,对天府文化在历史上丝绸之路中的枢纽与沟通作用进行了研究,指出天府文化具有开放、包容的特征。其中,王启涛指出,天府之国作为丝绸之路的支撑点、后花园、储备库、避难所、文化源,使得天府文化不仅吸取丝路文化的各类元素并与本地特色融会贯通,而且还形成创新反哺于丝路重镇,表现出开放性与兼容性的特征。(3)王启涛:《天府之国与丝绸之路》,《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2期,第1-14页。彭邦本着眼于蜀道体系内外联通作用,指出这些蜀道通过联结以天府之国为龙头的长江水道及其经济文化带,直接将南北“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海上丝绸之路”分头链接起来,形成了一个纵横古今中外的巨型文明网络。(4)彭邦本:《天府之国的起源和形成初探——兼谈先秦秦汉时期成都的崛起》,《先锋》2017年第12期,第62-66页。陈世松也持此观点,而何一民则进一步指出成都是北方丝绸之路、南方丝绸之路和长江经济带三大交通走廊和经济带的交汇点,从而使得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有着更为广阔的历史地理基础。(5)何一民:《对内对外开放的枢纽与古代成都的三次崛起——重新认识成都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与作用》,《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第127-142页。石硕等从成都在汉藏交流中的连接枢纽作用的角度讨论了天府文化的兼容特点,认为天府文化是一个复合与次生的地域文化,它是在数千年历史演进中“兼收并蓄”的发展结果。(6)石硕、王志:《论天府文化的兼容特点——兼论成都在汉藏交流中的连接枢纽作用》,《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2期,第35-40页。胡越英则是从四川盆地的地形的角度指出,四川盆地、成都平原的地理形态赋予了天府文化善于对外来事物进行积淀、升华的文化特征,因此具有超稳态文化的色彩。(7)胡越英:《提炼成都城市文化核心,建设世界文化名城》,《成都日报》2016年12月21日,第6版。

从当前学术界对天府文化的相关研究来看,主要讨论天府文化的内涵、内容、特征、历史发展等,其中从历史与地理的角度讨论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是突出的特色,特别是讨论了内外文化交流中天府文化的形成、发展及重要影响,对天府文化的认识兼有历史深度与现实关怀。这些研究虽然关注到历史地理因素,但基本上都是从各自特定的角度展开讨论,没有系统完整地呈现出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地理基础与历史脉络。学术界也没有系统完整地呈现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过程并探索其内在机理的成果。

因此,本文主要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对天府文化展开讨论,旨在探索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历史地理基础,特别注重对封闭性与开放性兼具并相容的地理环境的探讨。对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历史地理学研究,不但可以在理论上梳理天府文化各文化要素与形式的历史渊源,揭示出天府文化形成的历史条件与地理机理,推进对天府文化的认知与理解,而且还将深化对当前天府文化内涵与特征的认识,推动天府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推进文化传播与交流,并助力世界文化名城建设。

一、盆地地形与天府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地理基础

“天府”作为描述一个地域的指称,本意是天然府库,指地势舒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地方,后来也指京师或天子的府库。(8)王双怀:《中国历史上的“天府之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第77-84页。“天府”这一概念极易引发人们对该地区的物质丰盛与精神悠哉的想象,有着超越人间疾苦的意味,正所谓“物华天宝、安居乐业”。古人认为“蓄聚之富,非人力也”,即某地物阜民丰,宛若天成,是自然而非人力的结果。“天府”应该是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富,人民生活富足之地。但是历史的发展却告诉我们,“天府”一开始并不是指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四川盆地,而且四川盆地在原初也并非富足安享之地而是灾害不断。那么,四川盆地是经历了怎么样的历史变迁,被人们确指为“天府之国”的呢?这需要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加以考察。

《史记·苏秦列传》载,苏秦游说秦惠王时说:“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9)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1772页。此为“天府”概念第一次出现。研究发现,历史上先后有7个地方被称为“天府”,分别是关中地区(战国至明代)、成都平原(汉代至今)、江南(北宋时期)、并州(五代时期)、京师(明清时期)、闽中(明代)、盛京(清代)。(10)王双怀:《中国历史上的“天府之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第77-84页。这些地区都是物产丰富之地,但是随着时代变迁,除了成都平原之外大都不再被称作天府之国了。

成都平原被称为“天府”,最早肇始于诸葛亮。诸葛亮在著名的《隆中对》中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11)陈寿:《三国志》,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912页。成都平原地处四川盆地之内,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地缘地位极为优越。但是,其“天府之国”地位并不是纯粹地理条件所造就的,而是结合了重要的人力工程,这一工程就是秦朝时期所修建的都江堰。成都平原的地缘地位虽然优越,但是面临水害。岷江出岷山山脉,流经成都平原西侧,由于地势坡度原因,在都江堰上游落差极大。因此,每当岷江洪水泛滥,成都平原就是一片汪洋;一遇旱灾,又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12)滕玲:《中国四处“治水奇迹”千年不朽 如今正式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地球》2018年第11期,第74-77页。秦国攻占巴蜀两国后,派遣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都江堰水利工程建好后,成都平原风调雨顺,再无水旱灾害。《华阳国志》记载,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13)常璩:《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33页。。到唐代时期,巴蜀地区已经取代关中平原成为独一无二的“天府之国”。

但是,理解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除了揭示都江堰修筑的重要意义外,在地理上还需要梳理四川盆地自身的地理特征以及在更大空间内的结构性地位,从微观与宏观相结合的视野进行考察。

(一)开放性: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宏观地理结构

从宏观上理解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需要将成都平原及四川盆地放置于更大的地理空间结构中。从亚洲的视野来看,四川盆地地处亚洲大陆中南部,受到来自亚洲西北部游牧人群、南亚东南亚、以及长江中下游等地区的深刻影响。童恩正先生在《试论我国从东北到西南的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一文中提出了著名的“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这一概念。(14)童恩正:《试论我国从东北到西南的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文物与考古论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17-43页。这一传播带,实际上由长城地带和藏彝走廊两部分组成,其中藏彝走廊对四川盆地的社会文化有着深刻的影响。藏彝走廊作为一条北方与西南民族交流的通道,多个民族在此往来流动。其中,“藏缅语民族自北向南的迁移,吐蕃向东扩张与藏彝走廊北部的‘番’化,蒙古族南下,明清时期木氏土司和彝族的向北扩张,明清至民国时期汉人的大量迁入”。(15)石硕:《藏彝走廊历史上的民族流动》,《民族研究》 2014年第1期,第78-89页。历史上藏彝走廊这些民族的流动,为四川盆地带来了丰富的文化元素。特别是长城地带与藏彝走廊的联结,实际上是贯通了丝绸之路,因此,藏彝走廊不仅仅是国内民族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而且还是沟通中亚与东南亚、南亚的国际走廊。(16)杨明洪:《“藏彝经济走廊”开发建设与协调发展》,《开发研究》2018年第5期,第71-79页。四川盆地虽然处在藏彝走廊的边缘地带,但是同时也受到民族流动与迁徙的影响,在成都平原特别是成都,至今还留存着多个民族的文化元素。总体来看,四川盆地是亚洲历史上西北区域与西南区域交流通道的重要节点,南北方向的人群流动与文化传播都对四川盆地的文化聚合及累积创造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容器具有中原殷商文化和长江中游地区的青铜文化风格,霍巍认为,三星堆青铜文化是在土生土长的古蜀文化基础之上,既吸收了中原的殷文化因素,又可能吸收了来自西亚古老文明的因素形成的一种复合型文化体系。(17)霍巍:《广汉三星堆青铜文化与古代西亚文明》,《四川文物》1989年第S1期,第37-43页。成都平原出土的西周至春秋的玉石礼器与中原所出者一致。这些都说明了四川盆地在宏大格局上的开放性,正是这种地理上的开放性,使得天府文化有着多方的来源、沉淀与融合,也使其具有超越四川盆地本身的影响力。

就四川盆地地形自身来看,主要是呈现为一种鲜明的封闭性,但是在自然环境与人力的作用下,河流的通道与流域的延伸,以及道路的开通,使得四川盆地与外界展开了频繁的互动,封闭的四川盆地具有了开放性。

流域的开放性。在远古时期,四川盆地是内陆湖盆,而之后的造山运动使得盆地边缘山地隆升,长江切穿巫山,使内流盆地转变为外流盆地。在这一过程中,长江水系得以形成,与外界的沟通也通过长江水系得以实现。贯穿四川盆地的岷江、沱江、涪江、嘉陵江无一例外,由西北向东南流淌,然后在盆地南部汇入长江,长江再向东冲出盆地。沿着长江源头而下,盆地西部是岷江、雅砻江、大渡河和金沙江流域,它们穿行于横断山脉,其中有着可通行的河谷,将西藏、青海、云南、重庆等都联结起来,而盆地以东的清江流域北与江汉平原相通,南与湘西山地相连,这样就与长江中下游平原形成了密切的联系。这种基于流域的联结,就使得上游地区的文化可以顺流向下传播,而下游地区也是进行着溯源向上的交流,从而形成了流域性的跨区域互动。

道路的开放性。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然整体来看,四川盆地道路交通困难,但是历史上人们还是开拓出向外沟通的通道。首先,在盆地北部,面对秦岭的重山阻隔,巴蜀先民以高超的栈道技术打破了盆地地缘的封锁,有翻越秦岭到汉中的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有从汉中翻越大巴山入蜀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有由甘肃入蜀的阴平道,通过这些栈道四川盆地就与关中平原沟通起来;其次,四川盆地还通过南方丝绸之路与南亚地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南方丝绸之路的西道即“旄牛道”,穿越川西与云南,进入缅甸和东南亚;东道即“五尺道”,联通越南。秦灭蜀后南迁的蜀王子安阳王就率众进入越南北部红河地区建立了瓯骆国。再次,成都以东,有自三峡溯长江而上的水道。

四川盆地封闭性基础上的开放性,是天府文化形成的重要地理条件,确切地说是天府文化多元要素与多彩形态形成的地理基础。因为,在一个绝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下形成与发展出来的文化是较为单一的,要素上也较少,而天府文化的丰富多彩,则只有在开放的地理环境与通畅的外部沟通情形下才能形成,并且塑造其开放包容的品格。

(二)封闭性:盆地地形与多元文化的交汇与沉淀

与四川盆地在地理上的开放性相比,其封闭性更加明显与引人注意。四川盆地西依青藏高原和横断山脉,北近秦巴山脉,东部为长江三峡,南部为云贵高原,四川盆地就是处在这些海拔2000~3000米的山脉和高原所环绕之下,山势雄伟,山坡陡峭,沟谷深切,海拔对比十分明显。(18)程志刚:《城市化对成都地区夏季气候变化影响的数值模拟研究》,《成都信息工程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第386-393页。这种地形上的整体构造,使得四川盆地整体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自成一体。这种地形构造,极大地制约着四川盆地与外界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交流。但是,也正是这种封闭性,使得四川盆地成为各种文化汇集、沉淀并创新融合的极佳之地。

四川盆地相对封闭的地形为多元文化的汇集与融合创造了稳定的社会环境。文化的发展特别是地域文化的形成需要一定的经济社会基础,更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这种封闭的地理环境,一方面使得盆地内部难以对外界形成扩张,即使扩张其方向与通道也极为有限,但是另一方面也隔绝或屏蔽着外界的影响,特别是军事战乱所引发的动荡较少波及盆地。四川盆地地形封闭,战乱时中原饥馑,而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封闭的地理环境,肥沃的土壤,以及丰富的物产,使得文化的发生与发展有着丰厚的经济社会基础。唐宋时期,益州富裕与扬州相埒,赋税为天下最。而稳定的社会环境更是为天府文化的发展提供了保障,较少的战乱与饥荒,使得成都平原的民众在平和稳定与富足的环境中对各种文化进行融合与创造,从而使得天府文化的文脉不绝,历久弥新。

地理上的封闭性,还极大影响了四川盆地人群的文化心态,这种心态并非人们所常说的“盆地意识”,而是一种包容性。盆地的封闭性,使得居于其中的人群形成了一种区域认同与共同体意识,加之相对安定的环境与富足的生活,人们对于外来的文化并不排斥,而是宽容地与之共存并吸收融合。这些实际上也塑造了盆地人群的性格,那就是不排外,兼容并蓄,这也是天府文化的特质之一。

(三)多样性:天府文化融合互动的地理环境基础

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除了地理地形上的封闭性与开放性外,能使其形成具有鲜明地方性特色区域文化的,还在于四川盆地地理地形上内在的多样性。从总体上来看,四川盆地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这种封闭性往往使人形成四川盆地内部也是一个均质化区域的印象,但事实上,四川盆地地势北高南低,内部丘陵、平原交错,地形与环境具有相当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也造就了天府文化的丰富性。

四川盆地的西侧部分为成都平原,是盆地内的冲积平原。这种平原的地形,适于农耕,从而形成人群繁衍与城市的发展,可以说是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最为重要的依托区域。四川盆地中部为川中丘陵,占地面积广阔,水源充沛,岷江、沱江、涪江、嘉陵江、渠江等五大河流穿越丘陵,在河岸地带发展成聚落与城市。最东部为川东平行岭谷,是典型的褶皱山区。四川盆地内部地形与环境,呈现出相当的复杂性与多样性,这为天府文化的发展提供了远超成都平原的空间。也就是说,虽然从外部来看,天府文化所在的四川盆地呈现为封闭性与开放性并存的特征并形成一个独特的地理单元,但是就内部而言,四川盆地有着内在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为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增添了丰富的内涵。

其中较为典型的是,四川盆地的人群分布主要集中在被丘陵切割的江河沿岸阶地的平坝,形成具有西南特色的坝子聚落。岷江、沱江、涪江、嘉陵江、渠江等沿岸都分布着这样的平坝,而成都平原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面积宽阔的坝子,称为“川西坝子”。四川盆地这种沿河流线状分布的人群聚落,造就了其内部较为特殊的文化孕育土壤与交流空间。一方面,丘陵切割的平坝的人群聚落,因其地形与交通的制约,在社会文化上具有相对独立性,也易于发展出具有地域特色的区域文化;另一方面,这些坝子沿着河流分布,又通过河流的沟通彼此之间有着频繁密切的联系,因此在文化上有着多方面的交流而形成共同性。这样,就造成了在四川盆地内部,各地文化既表现出一定的多样性,又表现出区域性的共性。这种多样性与共同性的统一,使得天府文化的发展也获得了来自四川盆地内部的滋养,盆地内其他区域的文化深刻地影响着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

总体来看,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地理环境基础,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既是开放的,容纳与汇集了外部各个方向与文化的影响;又是封闭的,使其有着深厚的经济社会基础与稳定的社会环境,而且也是内在多元的,使其有着丰厚的滋养,天府文化得以沉淀、融合与创新。

二、四川盆地的历史进程与天府文化构成要素的历史地理溯源

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受到地理环境的深刻影响,体现了自然环境对人类活动及文化创造的约束与规制,但是在自然环境面前,人类的文化除了体现适应性外,还表现了对自然改造与自身提升的创造性。天府文化之所以可以发展成为如此丰富多彩、绵延不绝的文化形态,更是在于人们的创造、传承与发展。人类的文化创造活动是在一定的时空内展开的,既体现为一定空间特色,又体现为时间上的绵延发展。梳理天府文化的历史发展,“天府文化在古蜀王国开始孕育,在先秦时期萌芽,在秦汉时期逐渐定型,在唐宋时期走向鼎盛”。(19)杜黎明:《源远流长的天府文化》,《人民论坛》2019年第15期,第126-127页。在每一个历史发展时期,都生成或者汇聚了一些文化要素,并融合发展成为多彩的天府文化体系。而且,每一阶段文化要素都来自特定或者多个地理方位,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是一个延续的历史地理过程。

(一)古蜀文化的山地起源、平原发展与天府文化的孕育萌芽

《华阳国志》记载:“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鱼凫。”(20)常璩:《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18页。这段文字记载了古蜀王国的形成与发展。蚕丛即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蚕神,居住在岷山石室(今四川茂县北叠溪)中,后来为了养蚕事业,率领部族从岷山迁居到成都居住。这实际上是说明古蜀王国的地理起源是在山地。历史考证也证明,古蜀王国是从岷江上游兴起的,是古羌人的一个分支。鱼凫氏是古蜀国五代蜀王中继蚕丛、柏灌之后的第三个氏族,其首领以“教民捕鱼”而获得威信,这实际上是表明了古蜀民众以捕鱼为生计的情形。此后,杜宇“教民务农”,鳖灵也就开明治水,形成了古蜀王国发展的历史轨迹。这些记载在《山海经》《华阳国志》《蜀王本纪》《左传》《古史》等史料中的瑰丽浪漫的传说,是天府文化起源与发展历史的发挥与想象,而考古发现则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这些传说的真实性与丰富多彩。金沙遗址、成都平原史前古城址群、三星堆遗址、战国船棺墓葬,这些遗址中发掘出来的物品及附着其上的观念,太阳神鸟的日神崇拜,青铜立人、青铜神树、玉边璋、金杖表明了其神秘的宗教信仰,都展示着天府文化源头的丰富性与多彩纷呈。其中,据考证,三星堆文化的青铜铸造技术和玉石工艺,就是中原夏商文化与蜀文化交流融会、互补互融的产物。而古蜀王国发展的地理空间来看,“先民们以治水为主线,从山地走向平原,从流徙走向定居,经济活动从游牧走向农耕”(21)谭平:《天府文化的源流梳理和当代表达》,《小康》2018年第29期,第72-75页。,则是呈现为从山地起源到平原发展的空间轨迹。这种遗迹及其移动的轨迹,证实了天府文化内在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二)秦汉时期四川盆地进入一统与天府文化的多元汇聚

秦汉时期是天府文化的定型期。这主要是因为四川盆地被直接纳入统一的中央王朝的统治范围内,成都平原参与到关系到统一与分裂格局变化的政治角逐中并表现出优越的地缘地位,与外界区域的交流在范围与程度上都得到极大的拓展,天府文化得到了来自关中、中原以及其他多个方向的深刻影响,并呈现出深厚的底蕴与丰富的形态。秦朝李冰在继承弘扬大禹、鳖灵治水的基础上兴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使得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史记·河渠书》载,“蜀守冰凿离碓,辟沬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沧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22)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1196页。,从而使得天府文化的发展有了长盛不衰的经济基础。

文翁兴学,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地方官学兴起,儒家文化得以传播,奠定了天府文化的政治底色与伦理规则;东汉后期佛教从古印度传入中国,也进入成都,为天府文化增添了出世的色彩;汉末道教出现在成都平原,并在名山大川建立道场,强调规律遵循与人格超越,为天府文化增添了隐世的色彩与隐逸的情怀。儒家治世、道家治身、佛家治心,儒释道在秦汉时期都进入到成都平原,并且展开了互动交融,形成了儒释道交相辉映的局面。对此,谭继和先生指出,以“蜀学”为核心的天府文化对传统文化的儒、释、道三大主干之学皆作出过开源性或奠基性贡献,并归结为“仙源(道源)在蜀”“儒学源蜀”“菩萨在蜀”。(23)谭继和:《蜀学作出过开源性与奠基性贡献》,《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8月19日,第6版。儒释道的互动交融,为文学、艺术、科技的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蜀锦声名丝路远播,实际上是借助着佛教传播的通道,汉赋彰扬大汉声威,同时也是儒家思想的人格内化,说唱俑的乐观则有着道家的超然,并且,三者的互动交融还塑造了成都平原人群独特的性格,得到了异彩纷呈的发展。蜀锦声名丝路远播、汉赋彰扬大汉声威、说唱俑丰富都市文艺、火井煮盐彰显科技智慧。与此同时,秦汉时期的政治与军事活动也产生了影响深远的文化符号及事件,以刘备、诸葛亮等为代表的三国人物及事件在历史发展中形成了特色极为鲜明的三国文化,直至今天依然有着深入人心的影响。总体来看,在秦汉时期,四川盆地被纳入更大的政治历史进程之中,与外界交流的范围与频度也有所增加,儒释道交融的格局形成,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异彩纷呈的文化元素及形式,这种局面意味着天府文化的定型。同样,这也是一个历史地理的发展过程。

(三)唐宋时期四川盆地地位的凸显及天府文化的巅峰发展

进入到唐宋时期,四川盆地在整体中华区域的重要地位凸现出来,并具有了独特的作用,与此同时也与更大地理范围内的区域展开了文化互动与交流,从而在物质上更加昌盛,文化上更加繁荣,不仅在经济社会发展上有着“扬一益二”的地位,而且还形成了“自古诗人例到蜀”的文化吸引力。这主要是因为,在唐宋的时代变局中,成都盆地与作为唐代核心区域的关中地区以及中原区域有着更加密切的耦合与互动,富庶的成都平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唐宋王朝的经济舱库。而且,两宋时期,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宋朝疆域萎缩、势力衰减,而此时成都平原因其地形自成一体而成为战略大后方,其地位更加凸显。唐宋时期四川盆地地位的变化与凸显,为天府文化的交汇融合、繁荣发展创造了极佳的社会环境。稳定的社会环境、繁荣的经济发展,吸引着各方人群进入四川。唐宋时期成都文学家云集,大诗人李白、王勃、薛涛、李商隐等都短期旅居成都,陆游更是长居成都,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句,杜甫草堂、望江公园就是这段历史的见证。儒释道在成都交相辉映,特别是佛教文化发展极为昌盛,大慈寺、文殊院、昭觉寺、宝光寺等吸引了大量的信众。“龙池坊卞家”、纸币交子,更是说明了天府文化的创新与繁荣。唐宋街坊遗址的发掘,使得人们得以窥见唐宋时期成都的面貌,唐代成都是当时全国最繁华的商业都会。多方的文化源流在成都汇集,而在此过程中也塑造了天府文化兼容并蓄的品格。“远方各从其俗,不可禁也”(24)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663页。,宋真宗的这一意旨,也是天府文化开放包容的体现。

宋末元初、明末清初对成都而言是重要的浩劫,人口锐减,但是成都平原天府之国的基础依然存留,肥沃的土地吸引着四面八方的移民,并逐步恢复过来。经过近代的劫难,在新的时代成都又焕发出新的生机,天府文化迎来其发展繁荣的最好的历史时期。

以长时段的历史来看,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是一个伴随着四川盆地不断融入更大范围且其地位不断提升的历史地理过程。其中,肥沃的土地、开阔的地形和成都平原地质结构的稳定是最为重要的历史地理基础,并在这一基础上对各种文化兼容并蓄,形成了异彩纷呈的天府文化。

三、互动交流中天府文化的稳定性与兼容性

天府文化的形成是一个历史地理过程,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在特定地理环境下文化生成、交汇、沉淀、融合并形成自身独特意涵与地位的过程。因此,理解天府文化形成与发展的历史地理基础,还需要从文化形成与发展自身规律的角度,来考察成都平原这一地理区域是如何对各种文化兼容并蓄并形成具有稳定底色的天府文化的。

(一)天府文化的稳定性与地域特色

天府文化历经时代变迁而没有断绝与离散,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焕发光彩,这突出呈现了天府文化的稳定性。这种稳定性实际上是历史地理共同作用的结果,理解这一稳定性需要在地理与历史的基础上展开。

首先,地理上,四川盆地在地理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相对的封闭性与开放性并存,这种自成一体又开放兼容的地理特征,极易形成具有特色的地域文化并保持绵延不绝。一方面,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意味着较少受到外界的扰动,社会较为稳定,这有利于文化的生长,有助于外来文化元素的融合与沉淀,以此保持文脉的延续。从天府文化的发展进程来看,除了宋末元初、明末清初四川盆地经历了较大的浩劫之外,其社会环境基本上是极为稳定的,这样天府文化就可以在这一封闭且稳定的环境中绵延发展并形成地域性特色。另一方面,四川盆地的封闭性是相对的,通过栈道、水路、丝绸之路等,又与东西南北等方位的外界有着不曾断绝的沟通交流。这种相对开放性,使得多元的文化元素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避免了天府文化的单一性,更为重要的是增加了其文化韧性,不至于在封闭的环境下过于刚性或者走向专制,从而保持了天府文化的不断更新。

其次,社会经济上,相对封闭的环境下,由于都江堰修筑而造就的优越自然环境与生产条件,生活在四川盆地的人们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从而使得天府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有了深厚的经济社会基础。在相对发展甚至高度发达的社会经济条件下,文化的发展也呈现为丰厚与多彩的形态,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心态。“成都至唐代号为繁庶,甲于西南。其时为之帅者,大抵以宰臣出镇。富贵悠闲,岁时燕集,浸相沿习……其侈丽繁华,虽不可训,而民物殷阜,歌咏风流,亦往往传为佳话,为世所艳称。”(25)永瑢、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海口:海口出版社,1999年,第388页。这也塑造了天府文化闲适安逸的地域特色,使得天府文化以古蜀文明为源头,发展成为一种具有富足闲适氛围、宗教意识淡薄的地方性特征明显的区域文化。再次,在文化发展上,相对封闭又开放的地理环境,使得外来的文化要素易于在成都平原得到沉淀,这样各种文化要素与不同类型的外来文化在这样的环境内可以展开相对缓和的交流,而无激烈的文化冲突。这实际上就是为天府文化的绵延发展与不断更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使得天府文化在保持稳定的同时塑造出自身的地域特色。

(二)移民与天府文化的兼容性与开放性

四川盆地是封闭的,但是同时也是开放的,这种开放性不仅表现为对各种外来文化的接受与包容,而且也表现为对外来人群的包容,而后者更是增添了天府文化的多姿多彩。丰饶多产的天府之国,从远古时期开始就不断接受着来自各地的移民,五代蜀王中有来自岷江上游、湖北等地的部族,融合并缔造出辉煌的古蜀文化。真正成规模的入川移民是秦朝时期的秦入巴蜀。在征服与统治四川盆地的过程中,秦朝派遣军队,通过汉中蜀道进入四川,为“移秦民万家入蜀”。这些移民主要是士兵,以军事为主,较少携带家眷,但是长期驻守也使其长居下来,成为川人。虽然秦汉之后,随着战争、贸易等,四川盆地与外界有着人口交换,但是真正改变了四川盆地人口构成的则是明清时期的移民。明末时期的战乱造成四川盆地人口锐减,清朝就组织了大规模的移民。这一时期的移民在地理方位上主要是湖南湖北,进入的途径也是溯源长江而上,人群也是以平民为主,携带家眷并在四川盆地生存下来,这就是历史上的“湖广填四川”。在清代前期的约一百年中,来自湖北、湖南、江西、广东和福建的移民纷至沓来,再次陆续移入重庆和川中,少量移入四川西南部地区,填补了明末清初四川人口的不足。(26)蓝勇:《清代四川土著和移民分布的地理特征研究》,《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5年第2期,第141-156页。清代末年的《成都通览》记载了清代成都人的构成:湖广占25%、山东占5%、陕西占10%、云贵占15%、江西占15%、安徽占5%、江浙占10%、广东广西占10%、福建山西甘肃占5%,(27)傅崇矩:《成都通览》(上册),成都:巴蜀书社,1987年,第109-110页。更是说明了成都平原的移民情形之盛。四川盆地这一移民众多且来源广泛的情形,对天府文化兼容性与开放性的形成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是因为,移民在生存与发展上都需要一定的文化适应,而在这一过程中与其他文化发生了交流互动,从而形成一种兼容并蓄的品格,在相互碰撞、交流和影响中形成一种融合而非排斥的文化环境,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开放、包容的文化心态。当代成都人平和的心态、乐观的性格、从容的态度和坚韧不拔的韧性实际上都是对历史上天府文化开放兼容品格的传承与延续。

(三)天府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分形同构

天府文化一方面呈现出相对稳定的地域性,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兼容并蓄的超越性,这造就了天府文化异彩纷呈的特征,而更为深入地理解天府文化的形成发展及特征,则是要将之置于更大范围内特别是置于中国的疆域与文化之中加以考察。在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中,天府文化是其中之一的地域性文化,也就是说,天府文化是中华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中华文化的地域性呈现。如果从要素与结构的层面加以类比,则是可以发现天府文化作为一种地域文化,与中华文化之间存在着一种分形及同构的关联。中华文化的内核、精神与特征,在天府文化中同样也有着鲜明的呈现。这种分形同构的形成,从根本上是在于作为地域性的天府文化与整体的中华文化之间密切的互动。

历史地看,天府文化前身之一的古蜀文化是相对独立的文化单元,在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中是独具特色的重要一元,其形成与发展是由于四川盆地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四川盆地就逐渐被纳入更大区域空间之中,与中国其他区域展开着日益密切的互动交流。其中,秦并巴蜀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开端,自此四川盆地与中原地区等之间的交流进入到一个新阶段。通过不断开拓的通道,四川盆地与中华大地其他区域之间的互动日益频繁,地域性的区域文化与整体性的中华文化在互动之中形成了一种分形同构关系。

这种分形同构关系,一个突出的方面就体现在作为文化内核的儒、释、道的渊源与发展上。谭继和教授在谢无量先生《蜀学原始论》的基础上,认为蜀学在儒释道的发展上作出过开源性与奠基性贡献,提出“仙源(道源)在蜀”“儒学源蜀”“菩萨在蜀”的观点,同时在与中原的互动中,自觉归向中原的儒学正统,从而形成儒学发展的地方性中心,(28)谭继和:《蜀学作出过开源性与奠基性贡献》,《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8月19日,第6版。使蜀中“学徒鳞萃,蜀学比于齐鲁”(29)常璩:《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41页。。这种在儒、释、道发展上的沟通与共振,就使得天府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地域性表现,与中华文化有着分形同构的核心。天府文化一方面为中华文化贡献了具有鲜明特色的地域性元素,另一方面中华文化也为天府文化提供了更为博大恢宏的丰厚滋养。

天府文化与中华文化之间的分形同构关系,除了共享着相同的内核与精神外,在诸多元素上也是有着类似的体现,而基本动力则是四川盆地与中华大地其他区域之间的互动交流。四川盆地的治乱与历史上以中原为代表的整体治乱在时间上具有非同步性,在中原战乱之时,移民难民等进入四川,四川盆地就成为一个偏安一隅的文化汇聚空间,而当四川战乱之时,外移的人群又将川地的特色发扬光大并高度提升,为中华文化贡献了要素与精神。在这些内移外出的人群中,有着一个特殊的文人群体,在出蜀入蜀之间,“蜀道内外的勾连,入蜀与出蜀的交互,使巴蜀文化善于学习借鉴其他地域的文化特点,而其他区域的士人来到蜀中之后也能得到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异样文化的灌溉,迅速成长、提升以至超越自我”(30)潘殊闲:《天府文化综论》,《地方文化研究辑刊》(第十五辑),成都:巴蜀书社,2020年,第17-26页。。这种情形,被称为“自古诗人例到蜀”与“自古文宗出巴蜀”,从而使得天府文化与中华文化之间更加强化了其分形同构的关系。其中,入蜀并丰富天府文化的杜甫、岑参、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等,而出蜀扬名天下的司马相如、扬雄、李白、三苏、杨慎等,这些实际上都受到天府文化的滋养。

总体来看,“天府文化是成都平原发展的一个过程、阶段、积淀,是一种迭代循环文化”(31)李后强:《天府文化的特质与内涵》,《四川经济日报》2018年9月26日,第5版。,其形成与发展是一个历史地理的过程,也是一个人群交互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文化互动融合的过程,更是一个天府文化与中华文化分形同构关系建立、形成与强化的过程,最终兼容各种文化要素而形成了一种超稳态的地域文化,体现着地理封闭性与开放性的辩证法。

四、余论:新历史地理条件下天府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和“不与秦塞通人烟”的现实与描述强化了人们对四川盆地的封闭印象。但事实上,四川盆地并不封闭,而一直是开放的。早在4000年前,古蜀国就通过以成都为起点的南方丝绸之路长期开展对外贸易,并由此与域外不同文明保持着频繁的交流。历史上,成都就是国际贸易的枢纽和世界文明的交汇地。同时,天府文化作为一种地域性文化,其形成与发展不仅是一个历史的积累与融汇的过程,而且也是地理环境甚至更大范围内的空间结构作用的产物:一方面,从东亚宏观地理位置来看,成都平原地处从东北到西南的“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的中心,背靠青藏高原、面朝长江中下游地区,成为内陆地区对内对外开放与文化交流互动的枢纽,这样多个方向的文化都可以传播进来;而另一方面,四川盆地的相对封闭性可以兼容各种文化要素而形成超稳态的地域文化,并经过积淀、升华又广泛传播到其他地区。在这一过程中,天府文化得以形成与发展,并不断丰富。

因此,封闭与开放的辩证法就成为理解天府文化的关键。“创新创造、优雅时尚、乐观包容、友善公益”的特质,既是对天府文化历史发展的总结,也是对新的历史条件下天府文化发展繁荣的期许,更是一个封闭与开放地理环境下的产物。其中,四川盆地的相对封闭性,使得天府文化有着形成与发展的安定环境,同时也易于深化外来文化要素的沉淀与交融,推动着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优雅、乐观的气质与气度也由此养成;而四川盆地与外部区域不间断的开放交流,则塑造了天府文化包容、友善的特质与兼容并蓄的品格。事实上,天府文化“创新创造、优雅时尚、乐观包容、友善公益”的文化品格都可以在这一封闭与开放的辩证视野内寻找到根源与脉络。

西部大开发为天府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目前的格局是要构建起全面开放的宏大图景,逐渐打破“沿海—内陆”开放的模式,形成陆海统筹、东西互济的全面开放新格局,从根本上破除四川盆地的封闭,改变成都发展的空间地位,使其在国家开放全局中的节点地位和枢纽功能得到极大强化,这都将使得天府文化的发展与繁荣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32)王博:《成都:中国开放新门户》,《第一财经周刊》2018年42期,第66-81页。

总之,天府文化在历史上已经形成了自身深厚的底蕴,并且形成了“创新创造、优雅时尚、乐观包容、友善公益”的文化品格,在全方位开放的情形下,在新的历史地理条件下,在建设世界文化名城的推动下,天府文化将沿着其历史发展的机理,历久弥新,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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