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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空间”中的重生
—— 《无声告白》中离散华人的身份探讨

2021-12-04籍晓红

关键词:莉迪亚内斯汉娜

籍晓红,陈 红

(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当代美国华裔作家伍绮诗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无声告白》,因其多重的主题、细腻的笔触而广受评论界的赞誉,一经出版便使她声名鹊起。随着它流动的记忆之河,整部小说将过去与现在两条时间线很自然地联接起来,引起了众多移民和离散群体的共鸣,同时也获取了许多作家、编辑和评论家的关注,成为评论界和文学界津津乐道的话题。

该小说于2014年被收录入《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荣登美国亚马逊年度最佳图书榜首,目前已经被翻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出版。《无声告白》讲述的是米德伍德小镇上居住的唯一一个华裔家庭的故事。唯一一个既代表着“异类”,也意味着他们所承受的将异于白人。对此,亚历山大·奇(Alexander Chee)评论道“这部小说写的是成为异类的那种负担与压力,这种负担与压力,通常会摧毁一个人,而不是塑造一个人”[1]。妥善隐藏和小心伪装的被视为“异类”的秘密,随着詹姆斯夫妇的爱女莉迪亚的死而浮出水面。加拿大作家罗伯特·科里森(Robert Collison)称小说主人公詹姆斯和玛丽琳将太多的精力投入于自我追求和同化之上,而忽视了沟通的重要性,因此导致了爱女莉迪亚之死①参见:Collison R. Ambition Assimilation [N]. Toronto Star, 2014-07-06。。亚马逊编辑克里斯·施卢普(Chris Schluep)称“《无声告白》探索了身份危机、人生成就、种族、性别、家庭以及个人道路”[2]。相比于国外研究现状,国内对《无声告白》的探讨则显得丰富多元,研究者们分别从以下角度切入研究,如广佳琳[3]从心理、生理和社会学三个角度对该小说进行深入探讨;殷燕[4]从客体“他者”、女性“他者”、文化夹缝中的“他者”几个方面深入分析了小说;杨敬萱[5]运用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阐释了该小说,试图以此揭示如何挣脱规训,获得精神和心灵的自由等。以上研究者都将这部小说解读成悲剧,而就笔者而言,其是一则关于重生的充满希望的故事。正如丹尼尔·金(Daniel Golden)的评论,“这个精致的、以人物为主导的故事是70年代的有趣写照,当时中国人几乎不能处于中心地位,种族和性别偏见对他们造成了伤害。是的,令人心碎,但也充满希望”[6]。丹尼尔·金所说的“希望”便是鼓励“离散者”在异国除了通过拼命抵抗、寻求同化来确立自身身份之外,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构建“第三空间”找到属于自身真正的栖身之所。然而,这样一种文化和身份归属之旅,詹姆斯一家走得极其艰难。在不断的摸索中,莉迪亚在为之付出生命后,詹姆斯一家人才得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第三空间”。因此,本文尝试运用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理论,解读《无声告白》这部小说,探讨离散华人的身份困惑,分析主人公所寻找的“第三空间”,即超越单一的中国文化或者美国文化的一种新的第三文化,并试图为离散在异乡的人们提供栖身之所。

一、离散华人的身份困惑

章辉在其文章中称:“在东方学那里,东方不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种族,也不是一个民族地域,而是一个人为建构的文化地理学概念,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思维、情感、意向和词汇。”[7]东方与西方之间存在的差异,设定了超越表象的、深层的、潜在的、不可逾越的界限。这一隐形的、难以逾越的鸿沟体现在华人血统这一身份上。从上一代华裔作家谭恩美到被誉为“第二个谭恩美”的伍绮诗,其作品中的人物都遭受着身份难以得到认同的痛楚。詹姆斯一家始终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并且体悟着这种身份困惑。

出生、成长、工作并定居在美国本土的詹姆斯,从未去过其他国家,且在劳埃德生活了十二年,但他却从未有过归属感。年少时,詹姆斯便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因为不愿意被同学们发现、嘲笑自己复杂的家谱而假装忘了家谱调查的作业。为了更好地了解当地文化,融入到美国主流文化,他自己起草了一份“美国文化学习计划”。上大学后,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于平静中度过。然而,无法被接受的华人身份依旧萦绕着詹姆斯。按照常理,作为在哈佛学习生活七年的优秀学子,詹姆斯应该是胜友如云的,然而他却没有朋友,同时在椅子上坐不稳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就好像随时会有人过来撵他走一样[8]46。生活对詹姆斯的温柔始于他认识玛丽琳的那一刻。他们相识、相恋、相爱,并一起为美好的未来做计划。玛丽琳一如既往地追求不平庸的生活,同时也为接下来的学业作计划。詹姆斯也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课程,获取了博士学位,期待被学校历史系录用,因为教授知道詹姆斯始终是班里最努力且最优秀的学生。然而,当一个人满心欢喜地拥抱生活之时,可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詹姆斯由于“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没有被历史系录用。可即便如此,追求与众不同的玛丽琳忽略了母亲觉得“她应该嫁给一个更像自己的人”[8]55的悄悄话,而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詹姆斯,似乎悲剧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已经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无声地酿造起来。

玛丽琳是有自己思想和追求的独立女性,从大一选课时候的与众不同、到后来申请将家政课改成手工课的与众不同,玛丽琳似乎始终在追求与众不同。她喜欢以特别的方式让别人刮目相看;她享受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这样与众不同的玛丽琳在初次与詹姆斯相遇时,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声音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与众不同的。而对努力融入美国社会文化的詹姆斯来说,玛丽琳仅仅是一个没有明显特色的平凡女孩,可以毫不费力地融入人群,也能避免成为众人的焦点和被凝视的对象。大学毕业后、工作多年的詹姆斯,虽在年轻的时候总被人当成学生,可任凭时间之流逝,詹姆斯依旧是扎根于美国的局外人、边缘人,因为某些时候,人们仍然会把他当成别人[8]9。如在校长办公室的一位接待员跟他寒暄旅途是否愉快,因为他以为詹姆士是来访问的外交官[8]9等。由此可见,詹姆斯在美国这个“大熔炉”中始终处于身份困境的沼泽中,无法逃离。正是长久以来困扰着詹姆斯的身份困惑,才导致其没有交际圈,而是将注意力过多地投入到孩子们身上。在美国生活了四十余年的詹姆斯虽人已到中年,但却依旧承受着身份无法被认同的苦楚,这样的悲剧也在无声中蔓延到了詹姆斯子女的生活中。

二、离散华人身份构建的挣扎

霍米·巴巴善于从拉康式的精神分析角度对外在的强制权利如何通过心理因素扭曲人性加以描述。在他看来,这种心理扭曲的接受者,往往是由被动到主动,由压迫感、屈辱感到逐渐适应,甚至以此作为标准或作为身份认同的基点[9]。多数离散者便是这样的接受者,如生活在殖民地底层的人们面对西方文明的压迫,或与之搏斗抵抗、成为精神的无根者,从而丧失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无法重构新的身份;或全盘接受、彻底洋化,在西方文明里迷失自我[10]。而詹姆斯一家人在身份构建中所面对的问题则不同于这样的困惑。对詹姆斯一家来说,不存在难解的家园情怀,也未经历漫长的寻根之旅,詹姆斯一家无一人在两种文化的边缘徘徊。詹姆斯自始至终都试图摆脱不同于美国文化社会的任何一种特征,他非常关心大家都在做什么[8]224。即便如此,詹姆斯一家也在身份构建中一直挣扎着。詹姆斯亲身经历过被排斥、边缘化的艰难日子,因此总是异常执着地告诉孩子们如何融入到不属于自己的这种文化中,如何受欢迎,以及如何才能避免“与众不同”。然而,即使詹姆斯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即便孩子们也随着父亲的指引去做相应的改变,可他们却忘记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肤色、样貌和血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他们仍然是美国社会中的“他者”,这些使他强烈地感受到了中西两种文化夹缝中生存的困境。詹姆斯对身份的困惑伴随着他的童年、青年,一直到如今的中年,其从未停止过。如果悲剧在此停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但事与愿违,詹姆斯的子女们也同样承受着身份困惑,在身份构建中拼命挣扎。

继承了母亲蓝眼睛的莉迪亚在家中的地位最高,正是这样的地位使她受到了父母最多的关注、爱与期望。可即便遗传了母亲蓝眼睛的莉迪亚,也未能幸免于被视为“异类”的尴尬境地。莉迪亚的一段独白显示了他们被视为“异类”的场景,“你会发现,走廊对面的女孩在看你……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格格不入。你低着头,想着学校、太空或者未来,试图忘记这件事,当时也确实能忘记,但是,总有人和事能够再次提醒你想起”[8]190。来自学校和社会的各种异样的眼光以及无处不在的打量,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的与众不同。无论何时何地,父亲总是竭尽全力把莉迪亚推向人群。无论是送给莉迪亚的项链,还是当作圣诞礼物的书,都是詹姆斯试图让莉迪亚成为和别人一样的方法。作为圣诞礼物的银色项链,也是因为詹姆斯知道大家都带着银色项链,所以本想选择金色项链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银色项链。收到礼物的莉迪亚,即便失望至极,也会强颜欢笑地对父亲说她很喜欢,因为莉迪亚即便从未听说过父亲的故事,却也深知父亲最担心她如他自己那般,从始至终一直被当成“异类”、遭人排斥。莉迪亚一直带着面具生活,承载着母亲曾经的梦想以及父亲试图真正地融入到美国这个“大熔炉”的愿望。

连最像美国人的莉迪亚都遭遇了这些,而遗传了父亲的长相、有着一眼便能认出的一直被忽略的内斯与总喜欢躲在角落和桌底下的汉娜,则更不可能幸免于难。詹姆斯带内斯去游泳,当他被孩子们在游泳池里故意戏弄时,詹姆斯以沉默的方式面对,或者更确切地说,其解决之法忽视了内斯的感受。而詹姆斯这样的做法只是试图告诉内斯,他理解“被戏弄的屈辱,无法合群的挫败感”[8]90。对内斯来说,除了来自外面的压力外,还得承受着父母对他的种种忽略。相较而言,父母更为关注的是莉迪亚和汉娜。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汉娜是以一种旁观者的方式存在着。她的到来,破坏了母亲重新拾起的梦想。她的出现,未能给这个家添加新的色彩。小时候的汉娜是安静的婴儿,后来的汉娜成为了懂得如何控制肢体、保持安静的小孩。她一直被忽略着,仿佛是若隐若现幻影一般的存在。她总是习惯蜷缩,喜欢躲在角落,只要是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汉娜待得最长时间的地方,如房子的角落、柜子或者桌布底下,“她尽力不出现在家人的视野中,从而确保家中的领土划分不会出现丝毫的变动”[8]157。每次汉娜靠近家中的任何人,无论是莉迪亚、内斯或者父母的时候,他们都会“把她从身上抖下来”[8]119。因此,作为这个家庭的旁观者,当姐姐莉迪亚的死因成为一个谜团、当哥哥内斯怀疑杰克的时候,汉娜斩钉截铁地确定杰克不是导致姐姐莉迪亚死亡的人,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发现杰克是喜欢哥哥的人。对爱的渴求使汉娜对爱恋方面的觉察变得格外的敏锐,也使她变得善于察言观色。为此,小小的汉娜也遭受着她自己本不该承受的、隐形的伤痛。

如果在受尽委屈后有一处温暖的港湾供你诉说和疗伤,或许所有的伤痛都不至于那么沉重,但本该为孩子们遮风挡雨的家,不仅从未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安全感,反而成为孩子们最想逃离的地方。如视为全家人“宇宙中心”的莉迪亚,在新学期开学之际,尽管害怕物理课,也因为可以逃离这所房子而觉得释然;考上哈佛的内斯在收到通知书后,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座毫无温度的、姑且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们都遭受着双重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莉迪亚和内斯在父亲坚持不懈地帮他们建构身份的过程中,不断挣扎着,换言之,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社会和父母为其建构的身份。在多数时候,他们虽以沉默作为反抗,但却无一例外地被父母忽略。在接踵而至的挫败、遭排挤和困惑中,詹姆斯一家人不断地寻找着可以被接纳并生活在其中的一个空间。

三、离散华人的重生

“‘第三空间’与其说是一种具体存在感知的空间概念,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式。”[11]关于“第三空间”这一概念,霍米·巴巴称“这个空间既不单属于我,也不单属于他者,而是居于两者之外的中间位置,混合两种文化的特征”[12]。这一概念的引入是为“否定我们的始源感”[13]83,始源感其实是任何一种族裔在其独一无二的历史、地理、和文化熏陶之下,形成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身份特征和文化属性。对这种特定的民族文化身份,霍米·巴巴有其独特的理解和阐释。他指出,“任何文化都不是自古存在、一成不变的;文化不是一种固定不变的存在物(being),而是一个变动不居的转换过程或者变化过程(becoming)”[13]91。身处于这种变动文化中的离散者始终承受着来自外界和自我的双重压力及考验,因为对于离散者或者全球化语境下的“游牧者”来说,无论经历何种文化碰撞,无论如何努力融入主流文化,都始终无法改变他们的混杂身份。他们自身对美国文化的认可不能磨灭他们的华人身份,他们在保持华人身份的同时,并不能改变他们正处于美国大环境中的事实。因此,当詹姆斯的悲剧以更加悲悯的方式重演在孩子们身上时,他们开始意识到通过寻求“第三空间”来建构他们的新身份。

纵观詹姆斯的一生,虽然他出生在美国,从小接受美国教育,并在美国这个“大熔炉”中生活、成长,同时他作为哈佛毕业的高材生,虽然他四十岁便成为终身职教,也如愿娶到了蓝眼睛、白皮肤的玛丽琳,但美国社会却并没有因此而真正地接受他。在经历了妻子离家出走、儿子因身份而遭遇歧视、女儿莉迪亚离世等诸多不幸后,詹姆斯终于找到了他以及他们一家人适合的生活空间与沟通方式。

詹姆斯在与妻子玛丽琳歇斯底里地争吵过后,驱车来到玛丽琳曾为追梦而抛弃一切来到的托莱多,在这里,曾经的种种如同电影画面般不断涌现在詹姆斯脑海中。他回忆着曾标新立异的玛丽琳如何追梦、又如何回归家庭。他竭力思考着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绝境,他们又为何会错得如此彻底。归于平静的詹姆斯在回家的路上不断提醒着自己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弥补,可回到家、步入客厅的詹姆斯听到自己曾总是忽视的、蜷缩在地板上的小女儿汉娜告诉他,她妈妈在楼上的那瞬间时,詹姆斯跌坐在汉娜身边,心中只存有感激。他陪在小女儿汉娜身边,告诉她在莉迪亚小时候,他是如何陪她玩教会他珍惜的游戏。当汉娜温暖的小身体贴在詹姆斯身上,祈求他能否再玩一次的时候,詹姆斯站起来,重复了熟悉的左右摇摆的动作,哄着汉娜玩起假装“消失”和假装“找到”的游戏,正如曾陪莉迪亚玩耍那般。他怀抱小女儿汉娜,体会着她似曾相识却模糊不清的感觉,他已经忘记像这样抱着小孩(抱着任何人)的感觉,他只知道当下的珍贵。下楼看到这一幕的妻子玛丽琳说了一句“你回家了”,詹姆斯的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妻子“我回家了”。身处此情此景的玛丽琳和詹姆斯感觉到了房间里沉静的气氛,他们都不确定这是什么,只是都不愿打破如此难得的平静。从那天开始,詹姆斯和玛丽琳开始谈曾经从未提及的话题,并开始做从不敢做出的事情,如詹姆斯会把莉迪亚的验尸报告拿给玛丽琳看,他们也学会了说话时候选择可以真正表达彼此心声的措辞。他们忘记了“让我们假装,你从来没遇见我,她从来没出生,这些都没有发生过”[8]241的话,也放下了詹姆斯和路易莎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懂得了彼此的不堪一击,因而重新开始温柔相待。詹姆斯也不会在看到内斯后就觉得愤怒,不再将他与莉迪亚进行比较,也不会因内斯像自己那般忧郁、讲话吞吞吐吐而难以忍受。他和儿子内斯之间的火药味和针锋相对都已消失不见,他们都意识到彼此之间需要说的太多太多[8]279。从此以后,詹姆斯不再害怕与众不同、玛丽琳不再追求标新立异、汉娜不再患得患失、内斯也不再埋怨自责,所有人都慢慢接受了莉迪亚之死,最为重要的是他们都意识到“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修补”[8]277。

小说结尾,内斯在找到杰克发泄过后,他们都觉得精神焕发,彷佛被水冲刷一新[8]286。归于平静后的三人,在为伤口涂红药水的场面看似血腥,似乎将愈合的伤疤重新撕开,将隐藏的伤痛再次无情地揭开,而实际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伤口的愈合既是主人公精神创伤复原的隐喻,同时也揭示了詹姆斯一家人在经过漫长且痛苦的、揭开莉迪亚之死谜团的长路中,找到了栖身之所即属于他们的“第三空间”:莉迪亚离开后,留下的人在“第三空间”中得到了重生,而莉迪亚也在属于她自己特有的另一个时空中等待着重生。这个超现实的“第三空间”是詹姆斯一家人重新建立的崭新空间,在这里,人与人之间互相理解,相互信任,夫妻之间不再怀疑抱怨、母女之间不再疏离忽略、父子之间不再对立争吵;在这里,詹姆斯无需将内斯和汉娜无情地推向人群,也不必刻意避免与众不同,自己可以建构自己的“第三空间”;在这里,詹姆斯一家构建的是可以保留华裔特征、又可以实现身份认同的“第三空间”。

四、结 语

作为一名移民女性作家,伍绮诗抽丝剥茧,用其细腻的笔触刻画了被边缘化、遭受身份困惑、在融入他国文化的漫长旅途中挣扎的华人形象,并引起了读者的共鸣。伍绮诗的这部小说以死亡开篇,以重生结尾,其中诉说的是一个离散群体的故事。自始至终,詹姆斯在不断地寻找一种解决方法,那便是寻求并建构霍米·巴巴所提倡的“第三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他们的身份得到认同,困惑得以解开。霍米·巴巴作为一名典型的离散者,根据自己对文化融合和身份认同的切身体会,从移民的视角为离散者提供了一种重生之路。在小说中,在这一寻求过程中,詹姆斯一直未能找到答案,直到莉迪亚的悲剧结局。美国著名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眼中的悲剧是生活的意义,也是希望,因为悲剧能使人们对事物有更深刻地感受,使他们从日常生活的琐碎贪求中解放出来,在精神上变得高尚[14]。因此,莉迪亚的离开无疑也是对詹姆斯一家人心灵的一种洗礼。从那以后,在无声的默契中,所有人都找到了如何生活的一种新方法。幸运地是,历史的创伤不会永远在场,而詹姆斯一家虽无法了解莉迪亚内心的痛楚,但是他们却尝试着与彼此和解、与生活握手言和,并相互扶持着继续生活下去,而莉迪亚也摆脱了种种束缚,在只属于她的特殊的“空间”得到了重生。正如小说封面所写“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①于著作《无声告白》封面上所摘录。参见:伍绮诗. 无声告白[M]. 孙璐,译. 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这样无声的呐喊,何尝不是小说主人公乃至作者自身因身份困惑而迷失自我,继而在跌跌撞撞中找到自我的“无声告白”呢?在《无声告白》中,伍绮诗通过刻画夹缝中生存的弱势华人群体展现了在没有动荡、没有战争、没有迫害的世界中生存的离散者所面对的身份困惑与对身份认同的渴望,展现了其深切的人文关怀。作为精神和身份的无根者和边缘人,以伍绮诗为代表的华裔女性作家进行身份构建的过程虽然困难重重,但是通过构筑“第三空间”,伍绮诗似乎向我们表明,离散群体可以不必与世隔绝,同时,可为自身撑起一片天空,找到一个庇护所,并描绘出自己的人生画卷、谱写出自己的人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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