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正宗》外科外治法学术思想管窥
2021-12-03刘德果李姿蓉胡金辉周忠志陈其华
刘德果,李姿蓉,胡金辉,周忠志,陈其华*
(1.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410000;2.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410008)
《外科正宗》由明代外科“正宗派”开创人陈实功所编撰,是中医外科的经典著作[1]。本书主要以论治外科疾病为主,论治疾病往往层次分明,多首论疾病机理,次叙外在症状,再罗列治法,并辅以经典病案,后人谓之“列证最详,论治最精”[2]。《外科正宗》对外科外治法提出了诸多精辟独到的见解,其论治外科疾病所运用之理论治法、用药配伍等并不拘泥于前人思想,善用攻蚀药物,极具个人特点,首次提出“内外并重”“泄毒外出为第一要”的外治思想,构建了中医外科比较完备、系统的外科外治法学术体系,具有极高的学术及临床价值。本研究对《外科正宗》一书中的外科外治法学术思想进行探讨总结,以期为现代中医外治法临床提供参考。
1 内外合参、标本同治
自《黄帝内经》始,中医外科皆遵“整体审察”“内外结合”,但将内外合参治疗疾病发扬光大的应首推《外科正宗》[3]。该书记载:“医之别内外也,治外较难于治内。疮疡之为病,毒邪由表入里,流窜经隧,深伏脏腑之故”,提出治疗疮疡外科疾病应内外合参、标本同治,唯有在内治的基础上结合外治之法,以“令脓毒外发”,才能获得较好疗效。《外科正宗》尤重在外科疾病酿脓后行“开户逐贼,使毒外出”,不然“邪毒无所出,必致内攻”,倡导“毒既已成,当托其脓”,由此凸显出该书治疗外科疾病内外合参、标本同治的学术思想。这种认识在当时实属不易,纠正了前人“重内轻外”“重技轻理”,即治疗外科疾病或主内治、或倾外治之弊,给后世医家诊疗外科疾病指明了正确方向,总结了治疗原则[4]。
从《外科正宗》论治疮疡的总则里亦可管窥其强调外科外治法应用的学术思想,如 “脓胀而痛者开之,恶肉侵蚀者去之,损而痛者续之”等,为外科外治法中的刀、针等总结了手术适应证;再如 “寒而痛者温热散之,泄而痛者温之”等,为外科外治法中熏、洗、温敷等皮肤用药外治法总结了适应证,指出应充分借助温热之力使药物力透肌层,以温散在体之邪;又如“实而痛者泻之,塞而痛者通之,阴阳不和者调燮之,经络秘涩者冲和之”等,指出外科外治法可根据疾病具体辨证运用不同药性药物作用于局部,并结合内治之法,使攻邪外出,以达平和[5]。在《外科正宗》论治疮疡的总则中,超过半数的治疗原则均为内外合参、标本同治之法,无一不凸显其重视内外兼治的学术思想。
2 外治之法即内治之理
《外科正宗》认为“痈疽虽属外科,用药即同内伤”,后世医家吴师机对此做出进一步总结:“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内治之药。”因此辨证论治为《外科正宗》外科外治法的重要学术思想之一[6],具体为:一辨阴阳,外科疮疡痈疽纷繁复杂,但总体来看,大致能区分为阴证及阳证[7],阴阳既分,遣方用药方可紧契病机,执简驭繁,切中病机,正如书中论述“痈疽不论上中下,惟在阴阳二症推”;二辨疾病阶段,外科疾病大多均能够区分为初起、成脓、溃后等疾病阶段,应根据不同疾病阶段进行区分论治,如书中论治疮疡痈疽,认为疾病起发时应“轻者使毒气随火而散,重者也可拔引郁毒”;及至脓成,则应提升正气,箍集围聚,托毒外出;破溃以后,则需生肌扶正,清理邪毒,以免“闭门留寇”之患,但书中亦提出根据疾病阶段论治虽存在一定规律,但仍需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通权达变,方可取得良效;三辨疾病病位,疾病病位亦可影响疾病的治疗与预后,《外科正宗》对此论述颇多,如认为疔疮“初生项之以上者,必先针刺,以去恶血,庶毒不内攻;初发项之以下者,必先艾灸,以杀其势,庶不侵良肉”,病位有项上项下之别,项上为三阳着邪,项下为三阴余毒,虽为同病,但论治迥异。总之,《外科正宗》运用外治法治疗外科疾病深得其奥,往往出奇制胜,效若桴鼔。
3 遣方用药应灵活多变
《外科正宗》记载外科外治法治疗疾病:“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因其病而用其方,如矢发机投之必中,中之必胜,胜之则病无有不愈之理。此为医得方,用方之大法也。”书中所记录外科外治诸法,可谓精彩纷呈,灵活多变。《外科正宗》集陈实功数十年临床经验之长,即便是同一药物组成,均配以不同的剂型以佐证其效,在治疗外科病证时往往多法并举[8],如书中记载治疗颈项部疮疡:“先以葱艾汤洗净旧药,连煮药筒拔提二处,随用银针斜插入根脚,透通患底数处,以蟾酥条插入孔内。总以膏盖,走散处以真君妙贴散敷之。”总结了6种外治法进行治疗,终取良效,正如遣兵用将数法并举,灵活多变。
《外科正宗》记载了陈实功治疗外科疾病均以四诊合参、整体审察,力求紧扣扼要,调整内疏外治,综合灵活运用针刀、砭石、药毒治疗疾病。书中记载治疗外科疾病所采用之外治法调配应证变化,奥妙无穷,谓之“又在临用之际,顺合天时,洞窥病势,使引为当也”。《外科正宗》总结了数十种外治方法,如温敷、冷敷、熏洗、熨敷、栓剂、膏剂、艾灸、神灯照、腐蚀、桑木灸、垫绵等[9],可谓灵活多变,对外科疾病复杂的病因病机有极强针对性,可谓“医者贵乎多应变,不可偏执用其方”。
4 善用攻蚀药物,极具个人特点
《外科正宗》所载外治法治疗外科疾病的一大特点是善用攻蚀药物,该书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结合自身临床实践,精辟独到地总结了攻蚀药物的应用经验。书中共记载了外科方剂四百余首,超过五十首应用了攻蚀药物,包括升药、硫磺、鸦胆子、雄黄、明矾等,这些药物经现代药物成分分析,发现其中多含汞、砷等有毒物质[10]。该书还重点论述了攻蚀药物的配伍组成、剂型用法、适用禁忌等,相当完备实用,往往可以直接引用。
攻蚀药物的功效一般为提脓祛腐、解毒攻蚀,多用于治疗外科恶疮疑难顽症。如书中记载采用明矾、砒石、雄黄等攻蚀药物制成三品一条枪治疗疔疾、漏管、息肉、脂瘤等外科疾病[11];采用轻粉、朱砂等组成的立马回疔丹治疗走黄重证[12];采用水银、雄黄、硫磺等组成结毒灵药方治疗“杨梅结毒、腐烂作臭”等。而在众多攻蚀药物中,轻粉是《外科正宗》中应用最多的攻蚀药物,经统计运用攻蚀药物的五十余首方剂中,包含轻粉的方剂高达三十七首。同时书中将含攻蚀药物的方药拟配为箍围药、油膏、散剂、洗剂等剂型,广泛用于治疗肿疮、溃疡、丹毒、臁疮、痔疮等外科疾病,紧扣不同外科疾病病机,力专攻蚀解毒,攻顽去坚,削腐枭虫。如书中记载了关于“一般发背、痈疽或溃或未溃之证”的治疗,多采用理气活血、软坚散结药物,如沿用至今的加味太乙膏;治疗“发背跟脚走散不收束”,多采用燥湿收敛、拔毒消肿药物,如铁箍散;治疗“瘰疬、痰核、结块,不分新久,但未穿破者”,多采用化痰软坚、活血定痛药物,如乳香膏[13];治疗裤口毒,多采用提脓去腐、止痛生新药物,如三香膏等,不胜枚举。《外科正宗》善用攻蚀药物,陈实功有言:“疮久不收口,用此研细,掺上少许,其口易完。若入于一般收敛药中之用,其功效甚捷。”此为陈实功善用攻蚀药物治疗外科疾病的佐证,亦体现了内外合参、标本兼治的精妙。《外科正宗》创制的“生肌散”“生肌玉红膏”“生肌白凤丸”“珍玉贴”等均沿用至今,受到后世医家的广泛赞誉,造福了万千百姓[14]。书中还论述了攻蚀药物的灵活辨证:“坚而不溃,腐而溃之,溃而不敛,补而敛之,皆活也。”书中所载药物的配制及应用方法亦为后世学医者之津梁,极大推动了中医外治法的发展,清代吴师机在《理瀹骈文》中赞道:“明以后,无不假借陈氏。”
5 重视刀圭,匠心独具
《外科正宗》极为重视刀圭之术,陈实功在书中记载“余少日即研精此业,内主以活人心,而外悉诸刀圭之法”。在外科外治法中,刀圭外治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诸种疑难痼疾,应用刀圭方可收效。陈实功在其青年时游历河北江浙,遍访名家,但其往往不拘泥于前人思想,观点独到,敢于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并融会贯通,拟定了较为系统的刀圭外治方法,对于后世临床诊疗外科疾病有重要的指导和参考价值,陈实功同时也是继东汉华佗之后尤善刀圭之术的中医外科学家[15]。
《外科正宗》记载的刀圭工具颇多,如砭针、钩刀、皮剪、蜡团、铜管、疔针、麻线、绷带等。记载的外科手术方式有脓肿切开术、提脓术、削骨术、药筒拔法、针砭术、烂舌切除术、枯痔术、大腹去水术、磨痣术等,手法记录详尽,理论逻辑缜密,辨证论治精辟,效若桴鼔,并附以多个典型医案,令人信服,登门求医者络绎不绝[16]。如陈实功采用脓肿切开术治疗肿疡,在疮疡脓成后“开户逐贼”,并先辨疮疡脓之生熟,确定切排位置,避免伤及筋骨经络,如“脓熟而不针,腐溃益深,疮口难敛”“脓既已成……必当验其生熟、浅深、上下而针之”“所谓有脓即当针,脓孔宜顺下”“按之陷而不起者脓未成,按之软而复起者脓已成……脓生而用针,气血反泄,脓反难成……脓深而针浅,内脓不出,外血反泄;脓浅而针深,内脓虽出,良肉受伤”等。在当时极为简陋的医疗环境下,陈实功以莫大的勇气、高超的医术、过人的魄力,一举改变了当时外科医师多钻研技巧而轻视医理之弊,难能可贵。此外,《外科正宗》中亦记载多套临床有效的外科外治法,如温敷、冷敷、熏洗、熨敷、栓剂、神灯照、腐蚀、桑木灸、垫绵法等,并注重临证应用。此书不愧为中医外科的集大成者,对于当代的中医临床亦有重大参考价值。
6 结语
外科外治法是中医外科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诸多外科痼疾顽症,应用外治法可收功。清代徐大椿评述《外科正宗》:“外科之法,最重外治。”《外科正宗》所载外科外治法均为外科大家陈实功数十年外科临床的经验总结,门类全面、层次分明、简明精炼、条文完备、方药详细,书中所载诸多医理技法可直接用于临床,有较高的临床指导价值;书中所载一系列适用大众、切实可行的外科外治方法,开阔思路,启迪后学,重理而不趋于空,重法而不落窠臼,注重临床实践和临证取效,均在前人外治思想上有所发挥,对后世影响极广,为后世学医者之津梁,极大推动了中医外治法的创新,成为中医外科外治法的不二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