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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化意象”视角下原创音乐剧《蝶》的美学特征浅析

2021-12-03李坤达

歌唱艺术 2021年8期
关键词:诗化图腾音乐剧

李坤达

一、概念阐释

著名戏剧家、话剧导演徐晓钟教授曾说:“新时期导演艺术发展变化的总趋势是,从‘再现美学’向‘表现美学’的拓宽。”①戏剧家、话剧导演王晓鹰同样认为“诗化意象”就是新时期戏剧观中表现美学所延伸出的一种舞台意象的表现形式,是表现性的舞台意象。与再现性写实的舞台意象有所不同的是,“‘表现性的舞台意象’是为了对诗化情感和人生哲理进行直接、深刻、强烈的表达,以不受生活表象局限的、不顾现实逻辑制约的、非再现性的视听艺术手段创造的舞台意象。”②在当代中国原创音乐剧的创制中,“诗化意象”理念常被注入其中。“诗化意象”理念赋予了创作者极大的创作空间,可以使创作者脱离严格写实的“牢笼”,去构造更加复杂的时空结构。同时,“诗化意象”以“外化于行”的表现方式来展现人物角色的内心世界,使“诗化”下的戏剧获得更甚于“写实”的震撼性与深层性。这种“诗化”的戏剧表现手段既便于作者将自己的哲学思索融入戏剧中,也使得整个戏剧作品更具戏剧性。

二、“诗化意象”的外延

1. 象征

象征(symbol),原义指“符号”。在希腊,“symbol”一词又被译为信物。关于“象征”,黑格尔写道:“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泛较普遍的意义来看。……它是一种在外表形状上就已暗示要表达的那种思想内容的符号。同时,象征所要使人意识到的却不应是它本身那样一个具体的个别事物,而是它所暗示的普遍性的意义。”③也就是说,象征是指通过某些特定形象的特征来暗示与其他事物的联系,并引起听众的联想。因此,在艺术创作中,创作者应在准确把握象征与被象征事物之间内在联系的基础上,先描述事物的特征,然后再用特定的事物进行舞台展现,使听众根据此事物联想到彼事物,来意会作者想表达的思想意义。王晓鹰导演在《从假定性到诗化意象》一书中写道:“所有的艺术都有象征性,但并非所有的象征都具有艺术性。……真正可以成为‘艺术’的象征,是‘人类情感的符号形式的创造’。”④这种“艺术”的象征就是“诗化意象”中的象征。

2. 意象

意象(imagery),是由客观对象通过创意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创造的艺术形象。关于意象的解读主要有四种:(1)心理意象(mental imagery),它代表过去在心中的感知经验的再现或回忆,并且仅基于感知在大脑中呈现的感知图像。(2)内部意象(internal imagery),人类为了达到特定目的而构思的意象。(3)广义意象(generalized imagery),是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所有艺术意象或语言意象的统称。(4)概念意象(conceptual imagery)和审美意象(aesthetic imagery),都是表达一些抽象概念和哲学的艺术形象。

“诗化意象”中所追求的意象是最后一种表达某种观念和哲理的审美意象,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对于“审美意象”论述道:“至于审美意象,我所指的是由想象力所形成的一种形象显现。在这种形象的显现里面,可以使人想起许多思想,然而,又没有任何明确的思想或概念,与之完全相适应。因此语言就永远找不到恰当的词来表达它,使之变得完全明白易懂。这就很清楚了,审美意象就是和理性观念相对称的。”⑤审美意象就是人对客观事物理性思考后的主观情感,这种情感并非是“喜怒哀乐”等情绪情感,而是人们联想客观世界后的一种认知方式。

3. 表现

“新时期”的“戏剧观争鸣”在20世纪80年代初爆发,这既是对新中国成立以年来戏剧发展的总结与反思,也是为今后的中国戏剧发展寻求出路。面对我国戏剧持续低迷、停滞的困境,创作者早已不能满足传统现实主义基调的单一形式,他们认为再现美学的“写实”创作方法限制了创作者的创作手段。为了寻求突破,艺术工作者们开始向“表现美学”扩展。“如果说,再现的对象是客观化的世界,那么,表现的对象则是为创作主体内心体验过的世界。”⑥“表现”(expression)就是对人的主观情感、内心世界最直观的体现。

三、“诗化意象”视角下《蝶》的美学特征分析

1. 意象,由蝶图腾放射而来的精神意象

“图腾”一词来源于印第安语“totem”,意思为“它的亲属”“它的标记”,即人们把某种动植物或其他物体当成自己氏族的标志或象征,认为这种物体同自己有某种血缘联系,这种自然物就叫图腾。原始先民曾根据图腾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社会集团,并进行图腾崇拜,祈求图腾的力量保护自己,经常幻想通过图腾与神灵进行沟通。可见,图腾除了代表某种自然物之外,还蕴含了力量、信仰等抽象概括。在当今社会中,图腾文化依然存在。比如,各个国家的国旗和国徽就是象征着自己国家的精神力量与民族力量;奥运会、世博会等所设计的吉祥物也是图腾文化的延伸。图腾在被创造时,其中就渗透着人类的心理因素和审美意象,被赋予了深刻的含义,所以一些艺术创作者们在创作时常常利用图腾来寄托某种精神意象,在《蝶》中便具有这种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图腾(见图1)。从直接感官上来看,海报的中央是一只大蝴蝶,这只大蝴蝶是由数以万计的小蝴蝶组合而成,在这些蝴蝶的旁边充斥着黑色元素,它们被黑暗所包围,在整个黑暗世界中只有前方有一个光明的口子,蝴蝶们向着光飞去。自古以来,蝴蝶象征着美好,但海报里的蝶却让人略感压抑。这些蝴蝶像是现实生活中社会底层的人,他们贫寒却不甘于现状,有着改变生活的强烈愿望,所以他们相互吸引,团结一致,怀揣着理想与希望,向着前方拼搏、奋斗。即使前方的光明过后可能是另一重黑暗,但他们依然勇敢前行。这张“蝶”的图腾映射了人类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现实往往是束缚人们理想的黑暗牢笼,阻碍着人们对美好、理想的追求。人们只有坚定自己的理想,勇敢地挣脱牢笼,才能从黑暗中奔向光明。就像剧中的祝英台一样,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挣脱了被族人安排的命运,义无反顾地奔向火海中的梁山伯,最终化而为蝶,得到了幸福与快乐。

2. 象征,源自经典爱情故事“梁祝”的当代演绎

“梁祝”是我国经典的民间爱情故事,《蝶》的创作团队借用此题材,继承蝶的意蕴,但在故事上进行了颠覆性改编——脱离封建社会的背景,用音乐剧这种多元化的新时代表演方式进行全新演绎,将古典故事现代化。前面提到过“象征”是通过某种具体形象的事物特征,来暗示与其他事物的联系,并引起观众们的联想,在《蝶》中就有象征手法的运用。如在第二幕中的最后一个场景“化蝶之火”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人葬身火海后,后面的荧幕上出现了两只火焰蝴蝶,这两只蝴蝶象征着“梁祝”二人爱情的美满。同时,整个舞台都变成了红色的布景,如火焰燃烧般,“蝶人”们也手持火把道具融入这火光之中。这时,荧屏上出现了一只由万千蝴蝶组成的大蝴蝶在火焰中燃烧,之后迸发开来,蝴蝶们向四处飞去。这里的火焰象征着光明,照亮着整个黑暗的“世界尽头”。火焰中的蝴蝶如同舞台中融入火红色背景的“蝶人”,以另一种方式解脱、诅咒,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浴火重生。这里也暗示了“蝶人”们一开始化为人的道路就是错误的,“蝶人”化蝶才是最终的归宿。

《蝶》中还有一个创作者巧妙安排的“象征”书写。物的具象变成了人的具象,剧中的角色变成了抽象含义的宿体,寂寞、变态、绝望、失败、劳碌、胆小、木讷、粗俗这些角色,创作者并没有刻意对他们进行刻画,他们的名字就代表了创作者赋予他们的意义。在剧中,这些角色总是集体出现,虽然开头各有一句唱词,但大部分都是在舞台中充当背景。创作者设计这些角色有其特殊的寓意,从角色名字来看寂寞、变态等都是人的阴暗面的特征。可以说,这些角色是阴暗面情绪的象征,他们的出现代表着“蝶人”一族一直被这些阴暗的情绪笼罩。将这些抽象概念用人物具象化,内涵地表达了“蝶人”们并不是对成为人的渴望,而是对金钱名利的欲求。

3. 表现,超脱现实逻辑意义的戏剧意蕴

前文中笔者提到过表现的美学特征是不顾现实逻辑制约,脱离客观世界,直接将创作主体的内心世界表现出来,表达出主观化后的主体的体验感受。《蝶》在舞台的缔造中便有着“表现”。在《蝶》的第一幕“世界的尽头”中,开头有一段“蝶人”的表演,“蝶人”们唱道:“[蝶人们(紧张、不安、整齐、急促、集体地)]是谁,谁在走,停不下脚步?是我,是风的,是雨的脚步!走过寒冬的地球,走过荒凉的旅途,走过身体的褶皱,冰冷的额头。……谁在走!谁在走!”这段唱词配合“蝶人”们的舞蹈,加上舞台整个黑色色调的布景,展现出了“蝶人”一族在诅咒的黑暗牢笼下的历经风霜的内心世界;词中的“停不下脚步”“走上不归路”也表现出“蝶人”们想摆脱诅咒化为人类的强烈欲望。

第二幕中“新世界”的场景里,小女孩睡着后,舞台展现了一段小女孩的梦中世界。在这个世界,“蝶人”们不再身着破布拼接灰黑色调的服装,而是穿着五彩斑斓、带着鲜艳翅膀的华丽蝶衣,主要角色们也都穿上纯白色调的衣服。大家都告诉小女孩,这里没有人,只有蝶,整个场景与全剧暗沉的基调截然相反,梦中没有苦难、没有黑暗,大家相亲相爱,如童话般美好,充满了诗的意境。但,在小女孩急切问“这里有没有妈妈变成的蝴蝶” 时,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舞台场景又回到了暗沉、压抑的基调。这个梦的场景就是小女孩心理环境的外化,前面的美好景象代表着小女孩的幻想和希望,也代表着孩子内心的纯真,美好的消失表现出了小女孩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同时,小女孩口中的“妈妈”也许并不存在现实世界中,“妈妈”可能是一个抽象的形象、象征着信念,没有“妈妈”的世界就是不美好的,有着对现实黑暗世界不满的预示。

《蝶》中“表现”手法的运用,在剧中原本的时空外,搭建了另一个心理时空,将角色心理外化于行,使观众直接看到人物的精神世界。这样不仅摆脱了现实逻辑的制约,扩大了剧本再创作的可能性,还提升了整个作品的戏剧内涵,增加了“诗化意象”的艺术性。

结 语

自20世纪80年代音乐剧传入中国算起,中国原创音乐剧已有四十余载发展历程。从开始的“照搬照抄”——以西方美学特征进行创作,发展到如今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本土化”创作,其已经转换为中国语言、中国故事、中国美学等中国元素的戏剧表达。音乐剧的审美表现形式也由最初的“叙事整合的写实美学为主”,发展为现在“写实”与“写意”并重,更有甚者,将中国传统审美的写意、意象发挥到极致。本文所研究分析的音乐剧《蝶》就是中国传统美学下“诗化意象”审美特征中的里程碑式作品。而就中国原创音乐剧的“本土化”创制来说,除去在内容与形式的创新之外,更体现在其美学上的自省与回归。

注 释

①徐晓钟《向“表现美学”拓宽的导演艺术》,中国戏剧出版社1996年版,第105页。

②王晓鹰《从假定性到诗化意象》,中国戏剧出版2006年版,第61页。

③〔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二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0页。

④同注②,第57页。

⑤〔德〕康德著,邓晓艺译,杨祖陶校《判断力批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63——565页。

⑥谭霈生《戏剧本体论纲》,《剧作家》198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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