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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人类学反思

2021-12-03金少萍

关键词:德宏傣族人类学

金少萍,刘 敏

(1.云南大学 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091;2.大理大学 艺术学院,云南 大理 671003)

德宏地区位于云南省的西部,作为我国的边陲地带与缅甸接壤,是面向南亚、东南亚的重要陆路口岸。傣族是德宏地区的主体民族之一,其宗教信仰呈现多元并存的局面,既有传统的寨神、勐神等原始宗教信仰,又有外来宗教如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基督教的交叉融汇。一直以来,宗教对当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日常生活以及对外交流均产生着深刻的影响。在“一带一路”的背景下,加强对德宏地区傣族宗教的学术研究,对维护边疆地区的和谐稳定、促进国际经济文化交流与合作等都具有重要的价值及现实意义。

20世纪以来,诸多学者都对德宏傣族宗教问题进行了不懈探索,这其中不仅有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初步关注,也有新世纪以来的研究热潮,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使得我们对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传统和分析路径有了相对清晰的认识。在此背景下,梳理并总结人类学领域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探寻德宏地区傣族宗教研究呈现的发展趋势,总结德宏地区傣族宗教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的特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人类学脉络

对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始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在此之后,由于历史、政治、国际关系等原因,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一直处于不活跃状态。进入21世纪后,随着社会发展与宗教学研究机构的成立,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宗教信仰问题,进而推动了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大致而言,有关德宏地区傣族宗教问题的研究,涉及到两种最有积累、最具权威的人类学解释理论。

(一)宗教的功能:社会人类学的解释

这一流派对宗教与社会成员的行为及社会结构关系的关注较多,强调宗教现象的社会文化功能。涂尔干认为宗教是一种社会事实,是社会的产物,提出“社会”与“个人”、“神圣”与“世俗”的二元论概念,宗教又通过仪式的集结增强了个人与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以及集体感情的团结。(1)参见埃米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马林诺夫斯基认为宗教是人们宣泄情感和调整精神状态的途径,与涂尔干不同,他认为宗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个人生活的精神需要,然而他也认为宗教仪式对维护社会道德发挥了重要功能。(2)史宗主编:《20世纪西方宗教人类学文选》(上),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第82-99页。拉德克利夫-布朗延续了涂尔干的社会事实思路,认为宗教对社会秩序的形成、存在和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力图说明宗教形式与社会结构之间的整合机制及运行逻辑。(3)参见A.R.拉德克利夫-布朗:《原始社会的结构与功能》,潘蛟等译,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

有关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的早期成果,主要建立在田汝康先生对芒市傣族的“摆”这种行为所做的田野调查实践之上。(4)参见田汝康:《芒市边民的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他的观点很好地讨论了宗教仪式对于世俗社会的建构与控制作用,认为宗教仪式完成了社会财富的再分配,使个人的人格得到完整体现,最终实现社会稳定。与田汝康先生对云南芒市那目寨做“摆”仪式的研究相呼应,六十多年后,褚建芳对该田野点宗教仪式的研究成果也具有代表性。褚建芳从长期困扰人类学学者的社会与个人的关系出发,通过对芒市村寨“生活宗教”的田野考察,阐述了社会的力量不仅来自于神圣和禁忌,还来自于凡俗的日常生产生活实践;他以宗教的道德规训及仪式活动等将社会个体凝结为整体的观念为主轴进行讨论,对涂尔干所忽视的连接个体与社会的各种中间状态予以关注。(5)褚建芳:《个人与社会——云南省芒市傣族村寨的生活伦理、仪式实践与社会结构》,《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此外,他也从宗教社会学的角度阐释了芒市傣族佛教信仰对传统生活伦理、社会价值观的形塑与整合作用,以此与韦伯的精神刺激物质的经典命题进行对话,阐明通过把财富作为道德资本消耗在功德实践中来生产和整合社会关系对地方社会的意义。(6)褚建芳:《宗教、道德与社会整合——从芒市傣族社会形态及其变迁反思韦伯命题研究》,《思想战线》2014年第6期。

可以看出,虽然田汝康和褚建芳两位学者对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问题设定与理论诉求有所出入,但他们的研究视角都体现了从社会整合的需要去理解宗教文化制度的社会人类学方法论。

(二)宗教的象征:社会结构的反映与意义阐释

西方人类学学者对宗教的认识有一个渐进的过程,随着研究的深入内容不断丰富,有关宗教研究的新事物和新现象不断被纳入到人类学学者的视野。从整体而言,对宗教的人类学研究的整个发展过程一直处在人类学理论的影响下,即与西方人类学理论的发展过程并行不悖。人类学从重视社会功能的研究视角到以文化、意义和象征等为研究对象的重心转移,也深刻影响了人类学对宗教研究的问题与方法,是学术研究的一种深化。因而,宗教象征的意义是什么?宗教和社会结构及特定社会群体的整体世界观之间的关系如何?这些问题成为学者们关注的重点。维克多·特纳认为,象征是仪式行为的基本单位,每一种象征都是与人类体验有关的象征物,同时又具有与社会组织、社会规范、价值观念相关的含义。(7)参见维克多·特纳:《象征之林》,赵玉燕、欧阳敏、徐洪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玛丽·道格拉斯认为,象征与社会结构之间存在一致性,主张通过社会结构、组织来研究信仰、宗教和仪式。她把社会关系看作是象征体系和宗教现象的基础,重点关注构成象征行为的各种结构及其关系,努力探寻象征体系与社会制度之间的相互关系。(8)参见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黄建波、卢忱、柳博赟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除此之外,宗教象征也更加重视宗教信仰对人们的思想、观念、意识、认同等的影响。在格尔茨看来,宗教象征是引起或规定人的情感模式、世界观和行动倾向的符号。他认为,宗教研究应该首先分析各种宗教符号的意义,进而考察这些符号与个体心理、意识形态、政治权力、社会结构等的联系。(9)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纳日碧力戈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28-129页。

褚建芳在对芒市傣族做“摆”仪式的回访研究中,通过借鉴以上西方宗教研究的经验,认为功能主义的研究难以揭示文化现象背后深层的、本质的意义。因而,他从宗教本身的象征符号所体现的意义体系进行分析,对芒市傣族为什么热衷于做“摆”,也对当地民众的观念与信仰体系作出了细致阐释。他还对当地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与这种宗教观念和信仰体系之间的关系作出了详细探讨。(10)参见褚建芳:《人神之间:云南芒市一个傣族村寨的仪式生活、经济伦理与等级秩序》,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此外,他的《“懂人话”——芒市傣族村寨的生活伦理、传统教化与社会控制》一文,从生活伦理的角度描述了芒市傣族村寨的佛教信仰与实践,认为芒市傣族的佛教与传统政治力量、亲属关系制度、年龄群体制度等社会力量之间具有同构性,对芒市傣族村寨的社会生活起到了很好的调适、控制和维持作用。(11)褚建芳:《“懂人话”——芒市傣族村寨的生活伦理、传统教化与社会控制》,《开放时代》2014年第6期。《芒市傣族村寨的业力论信仰、道德财富观与社会秩序》一文则详细探讨了佛教信仰对当地价值观念、行为实践、社会秩序的形塑作用。(12)褚建芳:《芒市傣族村寨的业力论信仰、道德财富观与社会秩序》,《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由于时代变迁与社会发展,学者们在借鉴西方人类学对宗教研究的理论成果时,对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形成了不同的认识。研究对象从侧重于宗教系统内部——涉及宗教与社会秩序、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到宗教的“日常化”与宗教背后的深层价值观念的探讨——关注于展现宗教如何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并被后者所形塑。长期以来,这些理论遗留给我们的诸种解释,为德宏傣族宗教研究提供了许多新的研究理念和学理基础,同时这些成果也表明,中国学者对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践行着西方宗教人类学研究之学术传统。

二、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主题

人类学对宗教背后的社会与文化的关怀,为我们深刻认识德宏傣族社会中的宗教现象提供了分析的视角。而宗教学、历史学学者侧重于德宏傣族宗教本体方面的研究,是我们全面认识与理解德宏傣族宗教的渊源、特征和发展的关键,对跨文化比较、跨学科联动研究的意义非凡。因此,需要从各个学科角度回顾德宏傣族宗教的相关研究。

(一)宗教的信仰与实践

宗教建立在信仰基础之上,并在以宗教伦理为标准的象征与实践中,通过规范社会成员的行为来实现宗教生活中的超验目的与现实诉求的统一。德宏傣族原始宗教信仰是符合现实需要的文化形态,而追求来世幸福的南传上座部佛教是该地的主流信仰,现实中的德宏傣族宗教呈现出一种二元并存的形态。

1.原始宗教的信仰与实践

根据傣族重要文献《谈傣族勐神的由来》记载,在佛教传入傣族地区之前,傣族社会内部就有祭寨神、勐神等原始宗教活动。(13)祜巴勐:《论傣族诗歌》,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89-128页。德宏地区傣族原始宗教崇拜种类丰富多样,但归纳起来主要有两个神灵系统:一个是具有人格力量的神鬼系统,主要有家神、寨神、勐神以及对鬼的信仰;另一个是自然神系统,主要包括土地神、树神、水神、谷神等。

因为勐神崇拜在传统德宏傣族社会生活中居重要地位,仪式较为隆重,所以受到学者们的关注。朱德普从祭坛位置、贡品、祭祀人员、仪轨、祭文等方面对德宏各个不同地区历史上的祭祀勐神仪式进行了详细的考究。(14)朱德普:《傣族神灵崇拜觅踪》,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256-264页。诸多研究中还记录在对神灵祭祀时的相关禁忌。如杨光远指出,对祭神的牛、鸡等贡品的颜色有一定要求。(15)杨光远:《德宏傣族的佛教和原始宗教》,《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1期。进入勐神祭坛的性别也有一定禁忌,笔者从性别视角探讨了傣族原始宗教祭祀中对女性的禁忌及排斥现象。(16)金少萍:《傣族原始宗教研究的一个视点——傣族女性与原始宗教》,《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作为祭祀一曼一勐的保护神,其祭祀礼仪中有严格的排外性。阎莉、莫国香运用涂尔干社会集体的相关理论,探讨了寨神、勐神祭祀活动的集体表象特征,认为这种具有严格排他性的集体祭祀活动是社会团结的根本性力量。(17)阎莉、莫国香:《傣族寨神勐神祭祀的集体表象》,《广西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

各地傣族的原始宗教虽互不统属,无所谓组织可言,更没有什么教义规范,但是比较其世代传承的神灵崇拜内涵,却有惊人的共同之处。罗阳认为,在历史上无交往的、各自独立发展的傣族一元宗教信仰类型区和二元宗教类型区的西双版纳、德宏傣族的原始宗教,在神名、神器和祭师制度等事项中可见其同源性。(18)罗阳:《傣族的分布与宗教信仰的异同》,《思想战线》1998年第10期。何方认为,西双版纳、德宏和临沧傣语的“魂、鬼、神”观念既然保持了严格的语音对应,说明这些宗教观念在傣族分化成西傣和德傣以前就存在于原始傣族中。(19)何方:《傣族“魂、鬼、神”观念的起源——兼说壮侗民族的原始宗教》,《世界宗教研究》1999年第1期。但由于历史原因,各地区的原始宗教崇拜也存在某些差异。德宏傣族与众不同的是,在祭寨神、勐神的仪式中存在本土文化、汉文化以及佛教文化的相互杂糅。朱德普指出,汉族供祖先、敬神灵时焚香燃烛、烧化银锭纸钱的风俗在德宏各地祭勐神、寨神场合皆习以为常。(20)朱德普:《傣族神灵崇拜觅踪》,第266-271页。由此可见,汉文化的传播及涵化对德宏傣族宗教信仰的影响深远,这也是我们研究当地宗教文化的一条历史脉络。

学界从历史学、考古学、宗教学等视角对德宏傣族原始宗教进行了广泛研究,并取得可喜的成果。已有的成果大多以历史文献方法开展研究,但宗教不仅仅等同于文献,也不仅仅表现为祭祀人员的行为,所以关注德宏傣族原始宗教现状的研究及其与民众社会生活相关联的实证性研究还需加强。

2.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信仰与实践

南传上座部佛教有着严密的社团组织、规范的教义体系与丰富的仪式活动。学者们不仅关注其信仰与实践的现象描述,对其背后所展现的社会隐喻与象征体系也进行了深入解读。

《德宏傣族社会历史调查》一书对潞西县傣族南传佛教的教派、教义、规诫、僧侣、宗教节日情况进行了详细记述。(21)参见《民族问题五种丛书》云南省编辑委员会编:《德宏傣族社会历史调查》(一),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张建章主编的《德宏宗教——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宗教志》一书,整理了德宏地区各民族宗教信仰的基本资料,概括性地阐述了德宏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历史沿革、组织管理、教义、佛事活动等内容,特别是对僧侣的僧阶、晋升仪式、平日生活的资料进行了整理。(22)参见张建章主编:《德宏宗教——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宗教志》,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1997年。

此外,学者们分别从传入路线、教派、教义、僧侣、节日活动等方面,将德宏傣族佛教与其他地区傣族的佛教进行了比较。侯冲从南传上座部佛教传入时间、教派、佛教经典、寺院和僧侣、宗教节日活动、宗教变革、仪式活动及其意义几个方面探究德宏与西双版纳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异同,并阐释了德宏没有出现像西双版纳地区一样全境系统内的寺院等级层次的因由。(23)侯冲:《德宏州上座部佛教简介——兼述德宏、西双版纳上座部佛教的异同》,德宏州傣学学会编:《云南四江流域傣族文化比较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370-381页。刘岩认为,西双版纳地区和德宏地区宗教活动中的某些习俗以及寺庙建筑造型各有差异,但经典和教义是相同的。(24)刘岩:《南传佛教与傣族文化》,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3年,第96页。杨学政分析了德宏傣族与西双版纳傣族的佛教信仰不同之处,指出德宏傣族的佛教出现了与大乘佛教(汉传佛教)相融合的色彩,认为主要是汉民族甚多,交通便利的原因所致。(25)杨学政:《云南宗教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03页。这方面的比较研究大多还停留在对现象的罗列与描述上,缺乏对背后的深层次社会文化缘由的解读。

在人类学学者眼中,当地盛行的佛教仪式具有深刻的社会文化内涵。田汝康在《芒市边民的摆》一书中,详细记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德宏芒市傣族的大摆和公摆信仰仪式。他强调当地傣族在做“摆”仪式中只注重“散”与“施”,不在乎“得”与“积”,对佛的深厚感情是社会神圣力量的驱动。因此做“摆”成了人生的中心和目标,使个人的人格得以完整化;在做“摆”的过程中,社会也得以整合并完整化。此外,他还运用生态人类学的理念,对这样的仪式为什么在傣族社会中长期存在进行了探讨。(26)参见田汝康:《芒市边民的摆》。可见,田先生围绕仪式中人与社会的关系,共时性地分析了将个人凝结为社会性集体这一事实。褚建芳则以人与神的关系视角切入,继续展开对芒市那木寨做“摆”仪式的再研究。他主要是在田先生的基础上,围绕当地为什么做“摆”进行深入阐释。他认为,在人神之间存在一种交换关系,施财与散财实际上是为了获取“报”,“施”与“报”的观念构成了他们整个信仰体系的基础;人们通过献祭之“物”与神佛进行沟通的交流逻辑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逻辑是相同的构架,透过人神交换的宗教仪式和信仰活动展现摆夷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逻辑和道德准则。(27)参见褚建芳:《人神之间:云南芒市一个傣族村寨的仪式生活、经济伦理与等级秩序》。在人类学研究领域,作为人与神联系的礼物往往具备神圣性,甚至成为赠予者的一部分,通过礼物交换,使人们的道德及物质生活以一种既有的利害关系且履行义务的方式运作,并成为分析整体社会事实的依据。褚建芳正是从以往没有引起重视的献祭“物”之上的特殊理由和价值观念出发,为我们理解当地傣族社会做“摆”仪式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提供了思考的新维度。

由于理论取向的不同和时代的局限,田汝康和褚建芳两位学者对做“摆”仪式的解读和研究视角有所差异。但是在今天看来,无论是田汝康通过宗教仪式来阐释宗教与世俗社会关系的分析,还是褚建芳对这种仪式背后的观念和信仰体系的探讨,都不失其学术价值和启发意义。

综上,我们看到,学者们对德宏傣族宗教的信仰与实践的研究过多地强调整体性,将研究对象置于一个大的社会文化背景、时代背景之中去理解,忽视了个体对于宗教的感受、主体性认知等方面。仅仅去描述思想理论内涵、信众的行为实践和文化逻辑,不足以反映宗教生活的全部情况,也不是最终的落脚点。如何凸显人的主体性与文化性才是理解他者的关键,也是研究德宏傣族宗教信仰与实践的价值所在。

(二)宗教与社会各因素的互动关联

宗教常嵌入社会之中,德宏地区的傣族宗教生活中历来渗透着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各因素。在传统的德宏傣族社会中,宗教与政治的关联比较紧密,而在现阶段则与经济、文化、艺术的关联更为密切。

1.宗教与政治

宗教的重要政治功能之一是给既存的政权提供合法性的论证。历史上德宏傣族宗教对世俗政权主要起支持和配合作用,这在德宏傣族过去的封建农奴制社会中体现得更为明显。

多数学者均认为,各地区的勐神崇拜都是为封建领主阶级代表的土司所操纵,并为维护土司统治服务。朱德普从历史学角度论证了召贺罕、召三弄、贺闷是勐卯古国土司时代最重要的勐神,他们分别代表了开创勐卯古国的思可法、思可法的弟弟以及与明王朝作战阵亡的成千上万的士兵。(28)朱德普:《勐卯勐神内涵及与勐卯古国史事互证》,《思想战线》1994年第6期。此文生动反映出,傣族勐神作为封建领主制的保护神,是傣族社会神权与王权的统一。另外,朱德普的《傣族的虎图腾》一文详细考察并记述了流传在德宏傣族地区以及与之相邻的缅境掸邦地区的虎图腾传说,以及至今仍延续的虎图腾崇拜在当地社会生活中的表现,认为盛极一时的麓川王室即是虎图腾氏族“思可法”的象征。(29)朱德普:《傣族的虎图腾》,《民族研究》1995年第6期。日本学者喜田幹生通过史料论证了麓川和卯掸的统治家族是“思可伐(思可法)”的后代,强调思家与虎的传说甚多,并引用了方国瑜(30)此文引用的是方国瑜:《麓川思氏谱碟笺证》,《民族学报》1981年第1期。关于当地氏族白虎崇拜的资料加以说明。(31)喜田幹生:《勃兴时期的麓川和卯掸》,《民族译丛》1987年第6期。

德宏地区傣族佛教和传统政治权力在结构上也存在着对应关系。褚建芳指出,佛寺的等级序列和僧阶序列往往与政治等级序列相互关联。(32)褚建芳:《宗教、道德与社会整合——从芒市傣族社会形态及其变迁反思韦伯命题研究》,第46页。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象征与内涵不仅可用作维护前现代社会政权的工具,而且也可以利用其象征和实践获得个体在现代社会的地位、身份,建立稳定的社会结构,形成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政治局面。这在田汝康与褚建芳对那目寨做“摆”仪式的分析中已有显著体现。

伴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迁,贯穿于原始宗教与南传佛教信仰中的封建农奴制的文化内涵均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因而将王权与宗教联系在一起的观念也接受了改造。从这方面来看,德宏傣族宗教如何在当代社会精神、政治状况、国家观念改变的境况下调整自己,从而与传统文化相契合,以此获得自身存在的合法性,这是有待拓展研究的主要面向。

2.宗教与经济

信众的信仰和仪式行为除了在思想上、心理上有强大的影响力,同时也支配着人们的经济行为,其中最为直接的影响就是宗教节日、仪式等方面的消费。德宏傣族佛教的寺院经济已经渗入傣族民众的社会生活之中,是深入理解当地经济建构模式的一条主要线索。

历史上,德宏傣族佛教寺院经济运作与现今有着本质的不同。罗莉从历时性的动态视角对两种寺院经济进行详细考察后指出,以前的寺院经济受控于封建农奴制,封建主向农民直接摊派,令其承担寺院经济的负担和任务;而新中国成立后,德宏地区寺院僧侣通过自我劳动和依靠旅游获得收入。(33)罗莉:《南传佛教寺院经济略论》,《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社会主义制度下,地方政府也对一些寺院和僧侣人员进行财政补贴。吴之清指出,政府的财政补贴主要用在修缮寺庙、补助僧侣和培养神职人员方面。(34)吴之清:《贝叶上的傣族文明——云南德宏南传上座部佛教社会考察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7年,第111页。而民间供养一直是寺院收入的主要来源。罗莉认为,在信奉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傣族社会中,民众的“赕佛”活动是寺院经济的主要来源。(35)罗莉:《南传佛教寺院经济略论》,《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学者们无论是从历史层面还是从现实层面对南传上座部佛教寺院经济的考察,都为我们呈现了其具体的运作方式。但由于学者个人兴趣的差异或研究视野的局限,尚未将这种运作放在社会与个体或群体的关联互动中进行审视与研究。

3.宗教与其他因素

德宏傣族宗教与当地社会契合后,无论是日常生活、节日庆典,还是民族艺术,均被赋予了丰富的宗教文化内涵。

沈乾芳从佛教与瑞丽傣族人生礼仪的契合、与节日庆典的融合、与原始宗教的整合、与文学艺术的融汇四个方面,阐述了这种与生活相融的宗教现象对强化民族认同和民族团结的积极作用。(36)沈乾芳:《小乘佛教教育与瑞丽傣族的民族认同》,《贵州民族研究》2012年第1期。傣族佛教文化一向以语言文字、文献典籍、祭祀活动、节日节庆和民族艺术的形式展现出来,对各种艺术形式也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谢荣幸、包蓉以德宏地区的傣族特色村寨为研究对象,对原始宗教和南传佛教信仰影响下的村寨布局与结构、公共建筑、具体景观要素及景观装饰艺术进行了解析。(37)谢荣幸、包蓉:《“二元一体”宗教信仰影响下的德宏傣族特色村寨景观解析》,《西南边疆民族研究》第25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郎昌辉详细描述了德宏盈江县支那乡拜佛会和赶摆节的木鼓舞、傣拳舞、傣戏等表演艺术。(38)郎昌辉:《德宏州盈江县支那乡傣族文化现象探析》,德宏州傣学学会编:《云南四江流域傣族文化比较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258-264页。杨民康论述了德宏傣族南传上座部佛教安居节期间运用傣语经文举行仪式活动的吟诵风格特征,认为区别于僧侣的布奘或贺露的吟诵风格,呈现出明显的艺术化、文人化、市民化特征。(39)杨民康:《德宏傣族佛教寺院的信众吟诵艺术及其文化变迁》,《民族艺术》2011年第3期。

学者们关注到了德宏傣族宗教在承载文化、延续传统、建构社会关系及增进民族认同方面的重要作用。在这种形势下,德宏傣族宗教信仰作为“民族文化遗产”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得以凸显。因而,如何对德宏傣族宗教信仰文化资源进行保护与开发,将是今后研究的一个侧重点。

通过对德宏傣族宗教与政治、经济等社会因素的紧密关系的探究,将为现今德宏傣族宗教问题与当地社会的发展和稳定提供参照。宗教的价值及意义受到学者们的普遍关注,但同时它也存在着与社会发展不相适应的部分,应当辩证地看待。从田野调查中对正反两方面的问题与现象进行深入分析,才有利于德宏傣族宗教文化顺应时代,得以健康地传承下去。

(三)宗教的变迁与流动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德宏傣族宗教研究所呈现出的新的热点和趋向。在具体的研究中,学者们开始尝试借鉴现代化、世俗化、宗教认同等多个视角,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加以理论的分析和探讨,不断将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推向深入,这方面的研究基本都围绕南传上座部佛教展开。

1.宗教与现代化

德宏傣族宗教文化伴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不断发展,带有全球化和本土化双重色彩。对这一宗教变迁现象,以及如何看待、解决现代化与德宏傣族传统宗教之间的矛盾,成为目前学界关注的一个重点领域。

事实上,面对社会发展,德宏傣族佛教信仰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呈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莫所连在划分“摆”的形式时,提出了“传统摆”“传统与现代结合的摆”和“现代摆”的划分方法。(40)莫所连:《德宏傣族的摆》,《云南民族学会傣族委员会傣族文化研究论文集》(第二集),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136-142页。龚锐通过田野调查,记录了德宏州三个傣族村寨村民对佛教的态度,对宗教消费情况进行了比较,指出当地村寨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宗教世俗化现象,并以此为切入点,思考宗教生活中神圣与世俗交融的现代社会的文化价值取向。(41)龚锐:《神圣帷幕的跌落——云南德宏傣族宗教消费世俗化现象考察》,《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可以说,正在争取现代化的社会出现的宗教世俗化现象,是符合当下需要的文化形态,但如何正确地看待与解释宗教在社会结构变迁中的现象,是颇为令人困惑的问题。

然而从现实社会中我们也看到,德宏傣族宗教的地位并没有因世俗化而减弱,结合自身固有的传统宗教文化表征与现代性的特点,德宏傣族佛教也在积极应对、调适或诠释社会发展中遇到的新问题。日本学者长谷千代子从旅游人类学的视角对德宏芒市的佛教寺院进行了考察,认为其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改变正是被逐步资源化的过程,都市与村落在利用佛寺开发、打造观光资源时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特征,前者表现的是传统历史与现代时尚的结合,而后者则更能体现德宏傣族的文化传统。(42)长谷千代子:《作为观光资源的宗教建筑——关于云南省德宏州芒市傣族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考察》,《西南边疆民族研究》第10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刘黎从宗教带动慈善发展的视角出发,认为宗教作为一种可利用的社会资源,发展慈善事业是与其义理及社会发展相联系的。(43)刘黎:《社会资本视角下佛教与慈善事业的推进——兼论云南德宏南传上座部佛教与慈善事业》,《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从本质上看,德宏傣族佛教在现代化进程中变迁的核心是宗教的文化属性发生了改变,进而影响信众的精神层面,诱使民族认同不断产生分化和变异,影响该地区的民族关系,从而使得该地区宗教与民族关系的关联性比任何时代都要紧迫和凸显。然而如此重要的主题却鲜有学者论及。

2.宗教流动

德宏傣族属于东南亚佛教文化圈,自古以来就存在跨族群、跨境之间的宗教文化交流与互动。随着近代跨境流动及迁移现象的增加,宗教流动的问题也不断出现。

郑筱筠站在国际交流发展的角度,认为多元共生是云南德宏佛教在中国佛教文化分布格局中发展出的特色,必将为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搭建起国际文化交流平台,对民间开展多层次的交流互动发挥积极作用。(44)郑筱筠:《多元共生的德宏佛教文化发展——以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为视域》,《中国宗教》2017年第8期。梁晓芬分析了中缅边境地区南传佛教信仰流动的历史文化背景、类型及特点,在此基础上,对佛教信仰流动的驱动力进行了思考。(45)梁晓芬:《中缅边境地区南传佛教信仰流动探析》,《云南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随着国际性流动的增强,信徒的宗教信仰类型也变得更加复杂多变。侯兴华从文化冲突的视阈,探析了德宏和西双版纳地区傣族佛教信众改信基督教的表现与动因。(46)侯兴华:《文化冲突视阈下云南部分傣族改信基督教与边境社会稳定——基于对德宏州、西双版纳州的田野调查》,《宗教学研究》2015年第1期。杨文安指出,德宏改信基督教的傣族信徒仍然留在传统村寨中,与传统的村社生活发生着直接联系,从而引发了一些社会矛盾和冲突,并对当地的社会稳定造成一定影响。(47)杨文安:《部分傣族改信基督教的社会影响及对策研究》,《民族学刊》2014年第2期。两者都关注到了改信宗教导致社会冲突与秩序失衡的问题,但对解决该问题的途径和方法并没有展开探讨。

德宏地区特定的地理、传统、民族等因素造就了不同宗教在傣族内部的传播与互动现象,学者们关注宗教如何推动经济文化交流、宗教信仰认同及其对当地社会秩序的影响等问题,彰显了学术服务于现实社会的价值特点。但对这些问题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尚显不足,尤其是基于实证材料之上,对德宏傣族宗教信仰认同转变的深层次文化背景的研究亟待拓展。

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宗教会因为社会结构中的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变革而出现变动。一方面,学者们关注到了德宏傣族宗教在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世俗化及反世俗化倾向;另一方面,也关注到了德宏傣族宗教的流动在区域社会发展中的机遇与挑战。但学者们更多的是将德宏傣族宗教置于单一族群的背景中来探讨,并没有积极引入跨文化的比较视野,结合族群的多元性及德宏地区本身区域的复杂性展开研究。

三、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总结与人类学反思

国内学者把西方人类学的宗教理论与德宏傣族社会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在不同历史时期形成了各有特色的研究议题与学术趋势,有力地推动了人类学对德宏傣族宗教问题本土化实践的研究。同时,从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发展历程中我们看到,学者们从一开始就较为关注德宏傣族宗教的信仰与实践及其与社会各因素的关联互动。在此之后,研究的面向更加多元,并与现代化、民族认同、宗教选择等议题相结合,研究的广度与深度都有了进一步的扩展。

基于前文对德宏傣族宗教研究的人类学脉络之梳理,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德宏傣族宗教研究发展过程中人类学理论范式的演化特点及趋势:一是研究思路上,从静态描述走向宗教与社会互动的动态视角;二是研究经验上,从早期的社会组织延伸至象征体系、族群认同、心理认知等多个方面;三是研究方法上,从不同学科的独立研究向宗教学、心理学、教育学、旅游学等与人类学相结合的跨学科研究视角转变。这一切都说明,正是人类学对宗教文化现象整体性把握的独特视角,使得德宏傣族宗教研究越来越具有人类学的味道,由此深化了我们对德宏傣族宗教问题与当地傣族民众社会生活相关联的理解。

然而,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和可资反思之处,有待日后拓展相关的研究空间和维度。

第一,虽然学者们在深入田野调查基础之上,描述了德宏傣族宗教文化的详细面貌,但却局限于微观的单点民族志式的描述。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主要仍基于田汝康与褚建芳对那目寨单点调查而整理的资料之上。在某种程度上,通过那目寨这一个田野点可以窥探傣族社会宗教文化的大致情况,但如果把焦点只放于这个单一的、同质的社区内,不仅使如此大范围的德宏傣族宗教文化资料更显残缺不全,而且容易忽略不同地区、不同文化在德宏傣族社会中的重要影响力。因而,在今后的研究中,急需扩充德宏其他傣族地区的田野调查资料,并实现从单点向多点转变,以此规避对这个有着复杂区域历史和多元文化的地区的社会宗教研究囿于片面性和过度简单化。

第二,德宏傣族的南传上座佛教与境外缅甸、泰国、老挝等东南亚国家的宗教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作为同根同源的南传上座部佛教,在跨境互动与文化实践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德宏地区是一个多族群杂居的社会。但纵观之前研究者们对德宏傣族宗教问题的研究,大多把焦点置于傣族这一密集的文化同质型的社会,而对傣泰佛教文化圈或东南亚佛教文化圈中的多族群混合的社会关注不够。当下,泰学研究已经成为一门显学,因此不乏国外学者对掸族和老族南传佛教、甚至是原始宗教信仰研究的相关成果。在“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学者应该放开视野,积极主动与国外学者对话,并展开境内外傣族宗教文化的共性与差异性的比较研究,这将有利于维护边疆稳定,并提升我国边境地区南传上座部佛教文化的软实力。

第三,前人的研究中,对德宏傣族原始宗教和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历史渊源和民族志式的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已经较为完备。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尤其是德宏傣族宗教在经历了作为迷信活动而被废除,以及作为民族文化而被复兴之后,其宗教信仰内涵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并出现了一些新情况。具体到原始宗教方面,与寨神、勐神相关的英雄人物或封建土司成为德宏傣族民众崇拜的对象,但现今蕴含在原始宗教信仰中的寨神与勐神的地位、等级等文化内涵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他们更多地是作为对先祖创业艰辛的缅怀对象留存在当地傣族民众的集体认知与观念之中。就南传上座部佛教而言,与过去人们宗教信仰的虔诚度很高、信众积极参与宗教活动不同,出现了宗教生活更加倾向于对经济利益的追求现象,这被一些研究者理解为宗教世俗化的表现。事实上,宗教生活世俗化倾向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一系列因素变迁背景下的必然趋势。从这个意义上说,前人对德宏傣族宗教的研究现状,与社会急剧变迁引发宗教文化内涵变化日渐突出的现实并不相称。应该说,在全球化和现代化语境下,传统与现代、神圣与世俗、个人与社会等如何共存于地方价值体系与认知观念之中,并与现代化变迁进程中的国家统一稳定能够并行不悖,是值得我们持续探索的大课题。

第四,德宏与西双版纳是傣族的两大聚集地,两个地区就内部的自称而言,德宏傣族自称“傣讷”,而西双版纳傣族则自称“傣泐”。这两大傣族支系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通过与周边族群之间的文化碰撞、融合与涵化,形成了既有相似性又各具特色的宗教文化。在祭勐神、寨神的民间信仰中,西双版纳地区仅以神龛形式供奉祭拜,勐神的神龛往往被安置在佛教寺庙之内,寨神的神龛通常位于管理者的院落内。这与德宏地区为供奉勐神、寨神而专门修建宫殿有所不同,在德宏地区,甚至有几个村子把关公作为勐神看待。与此相似的是,在南传上座部佛教信仰中,德宏地区的一些寺院大殿内除供奉释迦牟尼外,关公、弥勒佛也成为佛教信众顶礼膜拜的对象。由此可见,德宏傣族宗教拥有自己特色的信仰文化。相较之下,学界一贯重视西双版纳傣族宗教的调查与研究工作,甚至以西双版纳视角作为傣族宗教信仰的全貌,难免以偏概全。在此意义上,拓展德宏地区宗教研究的多点民族志,已成为当务之急。

第五,宗教的内涵及其背后的信仰与观念问题,往往都是通过仪式表现出来的,因而宗教仪式研究成为人类学重要的研究领域。从目前德宏傣族宗教仪式的人类学研究成果来看,主要还局限于田汝康和褚建芳对做“摆”仪式的描述,借鉴国外人类学理论用以解释仪式的社会功能与象征意义,研究仪式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等方面。从两人对做“摆”仪式所积累的功德行为的提倡和强调来看,他们的观点都很好地阐释了仪式所体现的交往个体之间的互惠互利关系,也反映出个人与集体的联结构成了特定的社会秩序。但是,宗教仪式不能化约为社会秩序,也不能只通过社会秩序来解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对德宏傣族宗教仪式的研究方法与取向上,应采用多元化的视角与理论。同时,对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需要带着批判的态度,而不是一味用西方学术话语来寻求适合德宏傣族宗教的阐释方式。在现代化变迁背景下,应将德宏傣族宗教置于傣泰文化圈或东南亚佛教文化圈,以跨文化比较视野分析其独特性,并把各种基于田野民族志的个案研究精华汇聚起来。在此基础上,勇于理论创新,可以逐渐使德宏傣族宗教的人类学研究形成特有的学术风格,让国内外学者更好地了解德宏傣族宗教,从而与国外的研究动态与研究理论进行对话,不断丰富和完善德宏傣族甚至更大范围内的宗教文化的人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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