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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平原抗日第一枪

2021-12-02周游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1年6期
关键词:临淄尚志军训

周游

1937年日寇的铁蹄踏过德州,直瞄济南。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立即电令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凭借黄河天险,将日寇拦截在山东的西北大门以外。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韩复榘对来犯之敌未采取任何形式的抵抗便仓皇而逃,山东防线土崩瓦解,日军一路南下,先后占领周村、张店,并准备沿胶济铁路继续向东延伸,企图打通鲁中地区到胶东沿海的战略通道。在国家和民族危亡之际,临淄县西关小学校长李人凤在党组织的帮助下,迅速组建“临淄青年学生抗日志愿军训团”,在该县西南矮槐树村附近伏击了日寇先遣小分队,从此揭开了清河平原广大军民团结一致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序幕。

在北京西南16公里处,有一座古老而美丽的桥横跨在永定河上。这座桥始建于南宋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被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誉为“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桥”,却见证了日本侵略中国的丑恶嘴脸。

卢沟桥事变不久,中共中央在陕北洛川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目前形势和党的任务的决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提出了一条万众一心、全面抗战的革命路线。

消息传到鲁东地区的临淄县西关小学,校长李人凤与广大师生们热血沸腾,抗日救国情绪格外高涨。

在淄河东岸,距临淄古城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几百口人的小村,叫堐付村,这是李人凤在省立第四师范的同窗好友、革命伴侣刘孟的家乡。由于该村群众基础好,再加上刘孟父亲站岗放哨保障安全,刘孟的家便成了李人鳳等进步教师们商讨联络武装斗争的重要地点。

在芦苇和庄稼的掩护下,李人凤、陈梅川、崔栋生等来到刘孟家中开了个碰头会,目的就是商量抗日大计。

“目前的抗日是全国抗日、全民抗日、持久抗日,但必须依靠共产党的领导。”李人凤首先发言说,“所以,我们应尽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得到他们的支持和帮助。”

“我同意人凤的意见!”陈梅川表态说。

“我也同意!”崔栋生也接着附和道。

看到四师两位同学痛快地表态和支持,李人凤十分欣慰:“要抗日,我们就必须拉起自己的队伍,这队伍的来源光靠我们几个教师肯定不行,我们应发动高年级的学生,他们才是重要的有生力量。所以我建议,立即在高年级开设军事训练课,培养他们兵的意识和兵的意志。”

听说要练习打靶,同学们的情绪格外高涨,大家七手八脚地干了起来。有的用木板钉靶子,有的用毛笔画靶纸,有的用步子测距离。

面对这个全新、刺激而又有趣的课程,同学们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老师的一举一动,并认真记每一个射击动作和要领。

“啪!”第一个同学首发命中七环。当神奇的子弹带着尖厉的呼哨穿靶而过,同学们立即欢呼跳跃起来。

“刚才是不是你们打枪?打枪为什么不报告?”同学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练习射击,突然闯进来的两个凶神恶煞的警察厉声质问道。

这些学生虽然进入高年级,但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从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因此几个胆小的听到质问,便拼命躲到老师的后面去。

“枪是我们打的!”正当孩子们担心因射击惹了麻烦时,李人凤挺身向前,以退为进地反问道:“我们在上军事体育课。请问上课也需要请示报告吗?这是哪条法律规定的?”

面对李人凤有礼有节的质问和反击,两位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无言以对,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他们的背后传来师生们一阵哄笑声。

随着日寇由东北向内地一步一步地逼近,李人凤潜意识中感到,中国军民与侵略者正面斗争的日子就要到来。

果然不出所料,1937年9月下旬,从太行山传来好消息,八路军115师在林彪、聂荣臻的指挥下,于山西大同平型关一带成功伏击了日本号称“铁军”的第五师团板垣征四郎部,取得了全民族抗战以来中国军队的第一个大胜利。

激动和兴奋使李人凤再也坐不住了,他要亲自发动和组建当地的抗日队伍,为尽快将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尽一份力量。

可是,组建抗日武装谈何容易,需要枪,需要子弹,需要粮食供应,这些都需要经费,而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有的只是一腔热血。

钱,从哪儿来?

这天上完课,李人凤放下课本,眉头一皱,疾步走出校园,径直来到南卧石小学教师崔醒农的宿舍。

崔醒农当时是和李人凤一样的热血青年进步教师,积极配合和支持李人凤组建队伍。

“醒农,你去把李墨轩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李人凤打发崔醒农去叫南卧石乡的乡长李墨轩,随后,就势铺开一张纸,以流利的行书写道:“日军的飞机大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死亡!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吾辈青年学子何去何从?是奋起抗战?还是拱手甘当亡国奴?!”

“今天是什么风把我这文曲星弟弟给吹回来了!”正当李人凤坐看墨迹未干的文字沉思的时候,李墨轩人还未到,爽朗的声音先到了。

“本厚见过兄长!”李墨轩随崔醒农一进门,李人凤急忙迎前一步,坦言道,“日本兵眼看就要打过来了,我想拉起自己的队伍,打鬼子,保家乡,但手头急需经费。这些天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只有兄长能帮这个忙!”

“国破家何在?打鬼子,保家乡,愚兄责无旁贷。贤弟稍等,我去去就来!”李墨轩撂下一句话,便匆匆向门外走去。

作为李人凤的同族兄长,李墨轩自家经营着一处油坊,家境殷实,资产丰厚。深明大义的他早就听到了这个弟弟的许多故事,他也早就想参与李人凤的各种义举,现在人凤主动找上门来,他想都没想,立马回家给拿来了500块大洋。

南卧石是李人凤的家乡,与家里的父母兄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可是肩负神圣使命的他,辞别两位侠肝义胆的好友,过自己的家门而不入,急忙向学校赶去。

此时此刻,怀揣沉甸甸叮当作响的现大洋,他感觉脚下生风,跨步也格外大。

进入中秋的齐都临淄,处处闪耀着金黄的色彩。坐在校园石阶上的李人凤,眼看着秋风时不时地摘落一片片树叶,心潮翻滚着复杂的情愫。

自己从八年前考入四师,接触进步思想,付诸革命行动,却始终停留在宣传鼓动上。而他的愿望是走向抗日第一线,冲锋陷阵跟鬼子干。现在同族兄长李墨轩深明大义拿出了采取革命行动的启动资金,进步教师和高年级学生也呼声高扬,摩拳擦掌,只等他振臂一挥,便可走向保家卫国的战场。

他对自己的领导能力有信心,从在四师担任学生会干部的那一天起,他就时时发挥着领头羊的作用。可是这建组织、拉队伍毕竟不是简单的事,搞不好就要掉脑袋。自己掉脑袋无所谓,为了信仰,为了理想,可师生和同胞们的脑袋不能掉。

想着想着,风就起来了,纷飞的树叶,飘飘摇摇地刮向空中,抛向屋顶。一粒沙子甚至迷了他的眼睛,瞬间泪流满面。恍惚之中一个魁梧的身影,迈着自信的步子,笑容满面地向他走来。这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此时他才觉得不是幻觉,于是他下意识地站起来,迎上前去。

“我的好兄弟,你终于出来了!”说完之后,两个同窗好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道义和正义面前,一切牛鬼蛇神都会束手无策!”此人正是小人凤一岁,晚一年考入四师的师弟,中共党员李曦晨。几年前他组织发动的一次学生运动因故未成之后,便转入地下革命斗争,并加入了党组织,不久被任命为益都临时县委书记。在一次秘密活动中,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

日寇侵入山东以后,八路军济南办事处派人到国民党山东省政府进行严正交涉。当局迫于八路军及社会各界的压力,不得不宣布将李曦晨等人无罪释放。

出狱返乡后,李曦晨按照党组织的指示,来到临淄配合李人凤以西关小学为基地,着手筹建抗日武装。

正当四位同窗密谋起事的时候,军统李笑文等人受国民党山东党部指派窜到临淄,想通过县长冯谦光控制县民团和警察。接着,他又引来了王尚志、李子廉等,妄图掌控临淄所有武装,以达到巩固国民党政权统治的目的。

李笑文是临淄中埠人,和李人凤、王景陈等小学毕业分手后,就几乎失去了联系。加入国民党以后,他凭自己的精明与刁钻,迅速成为军统组织的一员。

王尚志的来头更是非同一般,他的口袋里随时带着特务头子、南昌行营别动队总队长康泽的委任状,只要他在空表格上填个姓名,伪县长冯谦光就会立即变成国民党嫡系的临淄别动队司令。

面对突然变得复杂的革命斗争形势,李人凤分析道:“冯谦光本来就是个利欲熏心的政客,为了政治前途和一己之利,他必然會接受王尚志的任命。如此一来,临淄全县武装政权都将落入军统之手,怎么办?”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目光投向三位同窗好友。

“王尚志他们窜到临淄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占据这块地盘,扩大势力范围。”李曦晨分析说,“目前从形式上他们似乎掌握了临淄的武装,但他们的社会基础非常差,对这些武装的控制力也很薄弱,肯定希望利用社会上有影响的人士组建新的武装,巩固他们的统治。”

“曦晨分析得非常正确。”李人凤进一步分析道,“既然形势紧迫,我们不妨就来一个将计就计,抢占先机。”

“如何将计就计呢?”陈梅川问道。

“将计就计,就是我们利用他们急于建立队伍、抓取武装的心理,以‘合法形式成立一支‘学生军。这支学生军,名义上是他们武装队伍的一部分,事实上管理和指挥权却牢牢地抓在我们手里。”

听了三位同学的分析,李人凤总结归纳道:“事出突然,办法只有这一个,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曦晨刚从国民党监狱出来,肯定不适合出面交涉,栋生跟冯谦光不熟,这样,明天我和梅川出面,先去说通李笑文,然后再由李笑文做通冯谦光的工作。就说这支武装成立后,服从冯谦光统一管理,消除他们的戒备心理,先把队伍拉起来再说。”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

“老师不好好搞教学,搞什么武装,我看这是不务正业!”

“何止是不务正业,简直是图谋不轨!”

从李人凤准备拉队伍开始,土豪劣绅便不时来到县政府,添油加醋制造流言蜚语,企图将尚未萌芽的抗日组织扼杀在摇篮中。

面对这些挑拨与流言,冯谦光表面上嘉许他们对政府的忠诚与拥护,内心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再加上李笑文的“疏通”,他决定先答应李人凤的请求,等这个武装成立以后,再控制在自己手下,为己所用。

有虑于此,冯谦光表面微笑地打着官腔对李人凤说:“你们的想法很好,这也是抗日大局的需要嘛!既然是学生军,我看就叫‘青年学生抗日志愿军训团吧。不过这事儿归县教育科管,你们需要去那里办个手续。”

“道生,听说李人凤老师要成立军训团,打鬼子,不知是真是假,咱去看看吧!”敬仲镇褚家村李培生得到消息后,立马跑到东柳村最要好的同学王道生家中。

正在牛棚掘粪的王道生把手中的铁锨一扔,从粪坑内跳出来,将脏兮兮的双手在大襟上一抹,只说了一声“走”,连家人都没来得及告诉,便随培生一起跑到离家乡十五六公里的西关小学报了名。

从此以后,他们紧紧追随李人凤的足迹,出生入死,转战南北,又都被部队提拔重用,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8年9月,华东野战军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对国民党重兵守备的济南进行大规模的攻坚战,时任29师85团1营营长的王道生指挥部队,英勇奋战,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李培生后来曾任南京军区安庆军分区司令员,为建设人民军队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采用招考的办法成立青年学生抗日志愿军训团的告示一经张贴,来自临淄县立中学、济南乡师中学以及临淄第一小学和西关中学高年级的学生纷纷报名,要求参军。部分青年教师也脱下长袍,挤进报名学生队伍中。

报名结束时,参加应征的人数达200余人。

这里的一切,没有逃过军统特务王尚志的耳目,但是他也无法阻止,最后,他只得蓄意安排了少数自己的人混入其中,以达到窃听军训团内幕、控制军训团行动的目的。

秋虫卿卿,夜风习习,喧嚣了几天的西关小学慢慢静了下来。报名参军的师生们早已带着参军报国的宏愿进入了梦乡,校长办公室的灯火却散发着明亮的光。

李人凤、陈梅川等四个热血同窗一张一张筛选着报名表,兴奋的脸上写满了即将投入战斗的激情和希望。

“混在里面的王尚志的人不能录取,他们不但可能會搞破坏,而且会影响我们队伍的纯洁性。”共产党员李曦晨站在纯洁队伍的角度,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陈梅川接着说:“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本来就是王尚志蓄意制造的阴谋。”

“这个问题我早已发现。”李人凤分析说,“目前的形势是,政权控制在以冯谦光为首的伪政府手里,冯谦光想依赖王尚志取得上司的欣赏,以巩固他的统治地位,而王尚志想借冯谦光这个‘地头蛇稳固他们对地方政权和武装的控制,可谓是互相利用,沆瀣一气。现在我们将竭力打造的革命武装尚处在萌芽状态,将来的武器装备、给养供应很大程度上还得依赖他们。如果现在揭穿他们的阴谋,或许会为队伍的组建制造障碍。”

听完李人凤的分析,李曦晨和陈梅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李人凤、陈梅川以主考官的身份和特权将熟悉的进步学生和青年教师加以圈定予以录取,同时假装不知地录取了几名王尚志的人,在日常管理中指定专人秘密监督。

1937年10月,经过认真策划和精心准备,以爱国青年学生和进步教师为主体的“临淄青年学生抗日志愿军训团”宣布正式成立,辖6个班,每班20人,共120人。归建之后立即进入训练阶段。李人凤负责教授游击战术,陈梅川负责民众组训,国民党军校毕业生潘兰台负责步兵操练和队列教练,李曦晨、李清贵两人作为秘密的中共党员,为了不引起冯谦光、王尚志的注意,决定暂时到班里当战士,李曦晨编入了三班,李清贵编入了六班。

10月下旬,天气转凉,人们惊奇地发现,在临淄西关神兵天降般冒出了一支队伍。他们口号尽管充满了稚气,但总是十分响亮,他们步子虽然还不整齐,着装也不很统一,有的穿着对襟褂,有的穿着学生装,但个个精神抖擞。于是,群众中不时传来“啧啧”的称赞声:“您看这支队伍朝气蓬勃的,拉到前线打鬼子准都是好手。”

天气渐渐变凉,训练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这些齐步都走不齐的娃娃兵,一个个脸色由白变黑,青年学生变成了正规军人,李人凤在心里暗暗高兴。唯独有一件事让他焦心,大家已经玩腻了用木棍练刺杀的游戏,每个人都想拥有一支端起来能刺杀、瞄起来能射击的钢枪。

可是这钢枪让他去哪里找去?

“找冯谦光!”不知什么时候,陈梅川突然从他背后走了过来。

“对,既然这支队伍是抗日武装的新生力量,又在临淄地盘上,他冯谦光就得管。”李人凤说。

两人的意见不谋而合。第二天一大早,李人凤只身来到临淄县衙,直奔冯谦光的住处。

“李校长,你这一大早过来莫非有什么急事?”穿一身白色绸缎宽松服的冯谦光,正悠闲地在院内遛鸟观花,见李人凤突然闯进来,开始略有些惊讶,接着打着哈哈,假装笑脸相迎地走上前来。

李人凤之所以清早堵门儿,是怕冯谦光听到风声躲藏起来,毕竟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应该说此前他的小日子还比较悠闲,可自从王尚志、李笑文等军统分子陆续到来后,打破了他生活的平静。这些人表面上推举他,维护他,实际上是拿他当枪,暗中打压共产党,欺压老百姓。

说话间,李人凤已然来到了冯谦光跟前。既然对方先打了招呼,他也没有必要拐弯子,便开门见山地说:“李某之所以急着清早来见县长大人,主要是想汇报一下军训团新兵的训练情况。”

“好呀,好呀!”冯谦光依然打着哈哈,“听说这些娃娃兵训练热情很高,这得益于你们训练有方!”

“不瞒冯县长。”李人凤接着说,“一开始他们的热情的确非常高涨,但最近一段时间情绪却有些低落。”

“那是什么原因?”冯谦光故作惊讶道。

“原因嘛,只有一个,他们不愿意每天拿根竹竿儿练刺杀!”

“你是想要枪!”既然李人凤说到这个份儿上,绝顶聪明的冯谦光来了个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对,没有枪,你让他们如何走上战场奋勇杀敌!”李人凤不卑不亢。

“枪,哪里不缺枪啊!”李人凤刚说完,冯谦光五指插到头发里一副畏难的样子说,“民团和警察局到现在也没有几杆像样的枪。”

“没有多,还没有少吗?总得想办法给这只新建的武装力量鼓舞一下士气,要不然这工作我们没法再做下去。”李人凤越说越激动,同时也戳穿了冯谦光的虚伪面纱。

“李校长,你先别激动,办法总会有的。”为了尽快打发走李人凤,冯谦光来了个缓兵之计,“这样,你先回去继续训练,明天我派人把枪给你送去。”

中午时分,王尚志等人听说李人凤来要枪,直接警告冯谦光说:“枪是坚决不能给,他们现在没有枪都不服从管理,一旦有了枪还不跟你对着干!”

“我之所以答应他,是不想让他老在这里纠缠。我要一直不给,他会去告我不支持新兵训练,严重一点,就是不支持抗日武装。”冯谦光狡黠地说,“我早想好了,库房里还有几条老旧破枪,跟烧火棍没什么两样,明天送过去,堵堵他们的嘴,到时候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第二天,十几条破枪如期送到。李人凤拿过一只,拉了一下枪栓,无奈地对着陈梅川苦笑了一下。

尽管因为没有枪,李人凤的心里一直有些苦闷,但他在学生兵面前从未流露出半点情绪。

他不能影响大家的士气。

1937年12月底,日军由齐东过黄河一路南下,先头部队已到周村、张店,临淄的形势日趋紧张。

“训练暂时停止,大家准备迎敌!”大敌当前,李人凤做出了果断决策。

“可我们手里没有家伙,单靠这些学生兵的一腔热血,用大刀、木棍显然是无能为力的,何况他们也只训练了一个多月。”陈梅川担忧地说。

“要不找曦晨商量一下吧,他是党的人,又长期做联络工作,他也许有办法。”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李人凤想起了自己的党员师弟。

“借!”收到口信连夜赶来的李曦晨,刚一进门就说了一个字。

“借?找谁借?”两人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说。

“40多条枪就躺在你的校舍里,你们不去借,难道它会主动跑过来!”李曦晨这句幽默的话一说完,李人凤和陈梅川也被逗笑了。

原来,正当他们为枪发愁的时候,张店已经被日军占领。驻守张店车站的国民党李熙光、赵继尧见日军来势汹汹,连拥军自重的韩复榘都弃城逃跑,自觉不敌,便急忙带着他们的队伍匆忙跑到临淄,暂且投奔王尚志再做打算。而王尚志初到临淄,落脚未稳,一下收容四十多人根本不可能。而此时正好被李人凤卖了个人情,暂且安排在学校休息。

“虽说我们暂时收留了他们,但是提出借枪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李人凤不无担忧地说。

“找找李笑文吧,让他帮着说说情,他虽说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毕竟小的时候也是同学一场。”陈梅川想到了李笑文。

“既然这样,不妨一试,不过这事儿还需李校长出面。”李曦晨用鼓励的目光望着李人凤说,“你在临淄地界很有影响,就连冯谦光都让你三分!”

“是呀,这事儿李校长出面十拿九稳。”不知什么时候,李清贵一下闯了进来。

当天晚上,以同学朋友小聚为名,李人凤将李笑文引到学校食堂,李笑文又以压惊为名将李熙光、赵继尧叫上饭桌。

席上虽说没有大鱼大肉,但蔬菜瓜果也是精炒细作,处处体现出同胞乡人的真情。

本来失魂落魄,跑来避难的李熙光在此受到如此款待,心中闪过一丝感激。李人凤趁机提出借枪之事:“为了抵制日军东进,我们准备去临淄四区中埠村起一批枪支弹药。可是我的军训团刚刚成立,县里尚未给我们配发武器,总不能赤手空拳去起枪。因此,想借李队长家伙一用,事成之后及时归还。”

“是呀,李队长,大敌当前,我们应当相互支持,抱团取暖。”未等李熙光表态,陈梅川及时加了一把火。

因事先有约,李笑文不能食言,趁机对李熙光说道:“李队长,既然今天在西关小学相会,我们都是有缘人。现在李校长遇到一点困难,需要您帮个忙,不知能否给兄弟个面子?”

折腾了大半天,疲惫加狼狈的李熙光懒洋洋地向赵继尧挥了挥手说:“继尧,带着兄弟们去取家伙,所有弹药都带上,以防不测。”

学生兵们亲手拿过黑漆油亮的“汉阳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你传给我,我传给你,喜爱之情自不必言说。

枪支弹药到手后,李人凤当即作出部署:“目标,中埠村大地主王富贵家。兵力分配上,中埠村也是李清贵的家,地熟人熟,那就由他带领一支小分队打前站,摸清情况,做内应;我和崔醒农带人堵大门,陈梅川和李曦晨带人堵后门。枪一到手,立即到铁路南设伏,准备迎敌!”

部署已毕,三组队伍划开夜幕,向临淄西南的中埠村飞奔而去。

这天夜里出奇地静,村里几只缺食的狗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只懒懒地叫了几声。李人凤暗暗地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十有八九就成了。

“跑了,都跑光了!”等李清贵打开大门,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老家奴留守看护。三组人员分头搜索,折腾了大半夜,也只找到一支马枪和一支短枪。

日军已然在周村、張店安营扎寨,李人凤估计敌人很快就可能东上,以便策应由青岛港登陆的日军,尽快打通胶济铁路全线。因此,他果断决定,带上现有武器,飞速前往日军东上的必经之地矮槐树与合顺店村准备对敌人进行袭击。

正是腊月酷寒天气,凛冽的北风吹得树木杂草呼呼作响,干坼的土地被冻成一个一个冰疙瘩,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被摔得眼冒金星。尽管如此,进村之前,李人凤宣布了一条铁的纪律,那就是,天上就是下刀子,也不能进驻民房扰民,那样的话,与国民党的军队还有什么两样?

部队到达目的地时,肆虐的北风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越刮越烈。既然有纪律,他们只好来到村中一处破旧的祠堂周围临时落脚。战士们就地取材,每人身下垫几把谷草,权当休息的睡床。

听说村里来了一支人民武装,却没有见到队伍的影子。老乡们便相互传话,四处打听。等他们得知军训团为了避免扰民,忍饥受寒住进简陋破旧的祠堂里时,纷纷从自己省出的口粮中送来一些煎饼和窝窝头。

饿极了的学生们接过窝窝头,一口咬下去,冰凉干涩,难以下咽,嘴里的玉米面儿簌簌地掉了一地。个别家庭比较富裕、一时冲动加入军训团的学生,因意志薄弱,吃苦精神差,当晚有人开了小差。

李人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自古道,吹尽狂沙始到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的逃兵,要是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不是孬种也会叛变革命。所以,这种现象在他看来也属正常,能够经受考验留下来的当是坚强的抗日分子。

军训团尚未参战就出现逃兵的情况,很快被临淄地下党组织得知,他们当即指示李曦晨积极配合李人凤加强队伍的思想政治工作。

“做好战士的思想工作是一项长期的政治任务。可当务之急是,这些学生兵既年轻,又没有战斗经验,真与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日本鬼子面对面地干恐怕会吃亏。” 李曦晨坦言道。

“所以要想取胜,坚决不能硬碰硬,必须智取。”李人凤说。

“对,敌人东进必定依靠铁路,那么我们先把铁轨撬了,他再想前行,也必须首先把铁路修好才行。这样我们便可趁机打他个伏击,让他们措手不及!”李曦晨显得胸有成竹。

“这个办法不错。可撬铁轨是个技术活儿,我们既不懂技术,又没有专门工具,搞起来很有难度。”李人凤的顾虑是很现实的。

“这一点,我们地下党组织已经想到了,他们已通过关系从辛店车站约定了十几名铁路工人,我去把他们引过来就行。”李曦晨说。

“那就太好了!”李人凤当即作出部署,“崔醒农?”

“到!”一中队一分队队长响亮地回答。

“我们六个班中每班抽调两个人,组建12人的铁路破袭小分队,你来担任队长,由曦晨请来的铁路工人作技术指导。执行任务的地点就在矮槐树村地段。”李人凤命令道。

崔醒农受领任务后带领小分队,借着夜色,顶着寒风,迅速与李曦晨请来的铁路工人会合,于是他们在矮槐树村南铁路上人员相间,一字排开了近百米的战线。一个个螺丝被松动,一块块夹板被拆除,一条条钢轨被撬起翻进了壕沟。天气虽冷,但大家内心充满了战斗的激情,一个个干得满头大汗。

辛店铁路被破坏的消息被汉奸连夜传到张店日军指挥官的耳中,于是,日军立即派出一支先遣侦察小分队沿线东行查看。

得到李人凤要伏击日军的报告后,冯谦光唯恐让军训团占了风头,便急忙与王尚志商议,决定派陈瑞符率民团配合。

按照战斗部署,军训团在铁路南的合顺店村北沟沿埋伏,民团在铁路北的矮槐树村埋伏,辛店车站设一个训练有素的三人小组正面阻击,并规定以车站枪响为令,南北同时夹击。

矮槐树村坐落在辛店以西,胶济铁路以北,东靠乌河源头,距离东北方向的临淄县城有十几公里。村东旧有古槐一株,传说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后,为消除地方割据,曾率兵北伐到此。因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他便下令进村休息。当他看见路边一棵遮阳庇荫的大树时,便将身上的战袍脱下,随手挂到树枝上。从此以后,此树不再长高,人称矮槐树。后来宣王店便改成了矮槐树村。

由于事先作了周密部署,加上小分队刚刚对铁路成功进行了破袭,因此,全体队员的士气格外高涨。

李人凤得到日军准备东犯的情报后,与陈梅川、李曦晨等率领由120人組成的临淄青年学生抗日志愿军训团,连夜在临淄东南矮槐树村和合顺店村之间的铁路南侧埋伏下来,伺机对傲慢嚣张的日军进行伏击。这些刚刚放下书本的新战士们,在浓浓的夜色掩护下,忍受着刺骨的寒冷,静静地趴伏在枯黄的草丛中,耳边是“嗖嗖”呼啸的西北风,初次临敌,他们似乎没有感到紧张和恐惧,只有说不清的兴奋和神秘。有一个学生自豪地说:“同学们,我们现在是真正的抗日了!”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12月31日清晨,太阳如一只巨大的火球喷薄而出,肆虐的朔风经阳光一照,顿时失去了它的威力。十点多钟的时候,在临淄西侧的铁轨上,开始出现了第一辆日本鬼子的摇车子,接着,第二、三、四辆从后面依次跟了上来。

阳光已经隐隐约约地映照出车上高高架着的机关枪以及后面抱着步枪的鬼子兵。战士们抖搂一下身上的冰霜,屏住呼吸,子弹上膛,食指贴在钢枪的扳机上,眼睛紧紧盯着这伙即将侵入自家门口的强盗。

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当敌人进入伏击圈时,李人凤一声令下:“打!”正面迎敌的战士们怀着对侵略者强烈的愤恨,扳动40支“汉阳造”一齐发出复仇的火焰。

从华北一路入侵南下,基本未遇到武装拦截的鬼子兵,突然受到不明情况的猛烈打击,顿时乱作一团。前面两车鬼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后面的鬼子“哇啦哇啦”地乱叫乱跑,跌跌撞撞躲进铁路北边的斜坡上企图进行抵抗。混乱之中,有三个鬼子从前面穿过涵洞来到路南,顺着路沟向军训团射击,战士于景河不幸被射中牺牲,李炳琦身负重伤。见身边的战友接连倒下,一名战士以涵洞作掩护,愤怒地举枪向鬼子还击,另几名同志索性抱枪就地十八滚,越过铁路向北坡的敌人穷追猛打。大家乘势冲向阵地,三名穿过涵洞的鬼子接连被击中,受伤的小队长吉田藤太郎正举起手枪向军训团的一名战士瞄准,被一枪打得脑浆迸裂流了半个钢盔。

中午时分,日军残敌才在援军的接应下缩回张店的老巢。

此次战斗,打死打伤日军10多名,缴获枪支、弹药、指挥刀等一大批战利品。

矮槐树伏击战是日寇侵入山东以后在胶济线上遭到的第一次沉重打击。被载入抗日战争光辉史册的临淄“学生军”,在李人凤的带领下,就这样打响了清河平原抗日第一枪,为延缓日军打通由鲁中到胶东沿海的交通线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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