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基于143个国家数据的分析

赵安南 丁家云

（1.安徽财经大学，安徽 蚌埠 233030；2.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61）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作为人口大国，在改革开放后，我国打破了贫困陷阱，收获了人口红利[1]，集中发展劳动密集型行业，实现了经济和贸易的飞速发展，跻身世界贸易大国之列。数据显示，我国出口贸易规模速度在1978~2014年期间达到了年均22%。而长期以来，我国出口贸易技术门槛较低，低端劳动密集型商品出口规模大，高新技术产品的全球市场份额较低，在全球贸易竞争中，难以占领技术竞争的高地。现阶段，我国产业结构和贸易模式正在经历巨大的变化，我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的增幅在2018年已达到14.8%，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产品出口呈现出持续下降的趋势，这充分显示出，中国利用人口红利所发展出来的传统贸易出口模式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而在经历了人口发展过程中的第一个转折点之后，中国的老龄化进程加剧，老年人口所占比例在2014年达到了15.5%，未富先老的特征明显，经济贸易发展中老龄化所带来的问题日益突出，劳动力结构的变化和成本的上升正在改变我国的出口贸易模式，存在着削弱我国贸易竞争力的可能性。

面对老龄化所带来的一系列挑战和机遇，继续发展科学技术，提高高科技产品出口在全球范围的规模，显然是缓和老龄化为经济贸易发展所带来的冲击的关键因素。鉴于此，本文基于1997-2016年143个国家的跨国面板数据，从全球人口发展的趋势变动之下，实证分析了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为研究中国现阶段人口结构以及产品出口贸易模式的转变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关于老龄化对于对外贸易的影响，一方面人口老龄化使得一国的医疗养老负担加重，挤占了社会的储蓄和投资份额，此时一国的资本进口规模扩张，进一步产生了贸易逆差[2-3]。同时，人口结构的变化也使得一国在储蓄和投资的重心发生改变，导致经常账户余额发生变化[4]。另一方面，老龄化程度的加深也使得社会的有效劳动力数目降低，此时资本较于劳动力是相对充裕的，这使得资本密集型产品价格下降，进而提高了资本密集型产品的出口比较优势，使得一国的贸易结构得到改善。反之，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会使得企业的生产成本上升从而挤占了企业用于研发支出的费用，阻碍了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这又对出口产品质量有着抑制作用[5]。

新经济增长理论将技术创新视为经济增长的核心，高新技术产品的研发和不断优化升级和技术创新有着密切关系。而在目前的研究中，多数学者认为老龄化会对技术创新产生影响，其中，积极的观点认为，高龄劳动力长期以来积累的工作经验会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且能够进一步帮助企业的新员工更好地融入企业，从而提高企业整体的生产效率[6][7]。同时劳动力数量的减少会提高劳动力雇佣成本，使得企业不得不增加技术创新的研发投入来代替劳动力[8]，这进一步提高了社会对于技术创新的投入，从而催生出更多的高科技产品[9]。纵观一个国家经济贸易的发展历程，人力资本水平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而老龄化使得家庭更加重视教育的投入[10]，教育的投入增加了人力资本的积累，而人力资本的积累则为技术创新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动力。消极的观点则认为，老年人自主创新意识随年纪增长逐渐下降，同时接受新生事物的意愿较低，阻碍了企业实现创新改革、社会实现创新发展[11]，而老年人口的增多也使得一国的养老负担加重，挤占了用于技术创新的资源投入，从而对技术创新产生不利的影响[12]。同时，老龄化使得企业的用工成本上升，在竞争力激烈的市场环境中，降低了企业的研发动机，从而生产出更多低质低价的产品。

综合上述的文献分析可以看出，关于老龄化对经济贸易产生的影响是国际上较为关注的话题。因此，在目前经济发展速度减缓，国际贸易条件弱化的背景之下，进一步研究老龄化对于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为在老龄化背景下如何继续发展外贸竞争优势，实现出口产品结构升级、提高国际贸易竞争力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二、理论机制

理清老龄化如何影响高科技产品出口有助于更好的理解二者之间的关系，本文将从供给和需求两个角度出发，阐述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机制。

（一）人口老龄化影响高科技产品出口的供给侧角度

企业最终的生产选择是基于本国的劳动力市场供给特征，而老龄化会对影响劳动力市场产生影响。进一步来说，本文认为，老龄化可能通过劳动力数量和劳动力质量两个角度影响高科技产品的出口。

从劳动力数目的角度来看，一方面，老龄化程度的持续加深使得一国有效劳动力数目降低，劳动力市场供给不足，劳动力成本上升，企业迫于持续上升的劳动力成本，会减少用于技术创新的研发投入，从而生产出低附加值的产品，而这些产品在国际贸易市场上通常和更低附加值同类竞争，且短时间内便会被淘汰，这进一步导致贸易竞争力的恶化，从而影响出口企业的研发积极性，生产出更低价的出口产品，从而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另一方面，随着社会养老负担的加重，一国用于创新研发的支出被挤占，不利于生产更多的高科技产品，缩减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规模。

从劳动力质量的角度来看，由劳动者自身来说，高龄员工更难适应不断更新变化的技术产品市场，对于新兴科技的学习使用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成本，甚至对更新变换的产品产生抵触，从而影响了技术创新在一国的推广力度，进一步影响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规模和出口质量。

因此，从供给角度出发，老龄化会通过对劳动力数量和劳动力质量两个方面产生影响,从而影响了一国的生产效率以及技术创新水平，又进一步影响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规模和出口产品质量。

（二）人口老龄化影响高科技产品出口的需求侧角度

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会积累更多的财富，因此人口老龄化使得社会中高净值人口占比增加。需求相似理论认为，一国的人均收入水平会对该国的产品需求结构、质量以及规模产生影响，随着平均收入水平的提高，个人会对产品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此时，为了满足这部分高消费群体的消费市场需求，一国会增加对高附加值产品的进口规模，这些高科技产品的引入挤占了本国相似产品在市场上的份额，抑制了本土企业的研发积极性，从而对高技术产品的生产和出口规模产生了不利影响。

综合上述理论机制的分析结果，人口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不利的影响。而为进一步探讨二者之间的关系，本文将在理论分析的视角上，结合数据进行实证分析，且进一步提出政策建议。

三、变量选取和数据说明

（一）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由高科技出口占制成品出口比例(tech-ex)来表示被解释变量，通过Comtrade数据库对高科技产品的定义可以知道，高科技产品指的是具有高技术含量，会产生很强的溢出效应，且短时间很难被替代的产品。这些产品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一国研发技术水平的高低。

2.解释变量

人口老龄化的程度(old1)，本文参考大多数文章的做法，采用每个国家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数占一国总人口的比例来衡量。

3.控制变量

外商净投资 （fdi）:以外商投资净流入总额占GDP的比例来衡量。在一国经济贸易发展的过程中，跨国公司将东道国作为资本扩张的平台，给东道国带来了更多先进的生产技术水平，这不仅扩大东道国原有的出口规模，也可以进一步提高出口质量，即所谓的集约边际效应和扩展边际效应。因此，本文预计系数为正。

产业结构（indus）:以服务业等附加值占GDP比例来衡量，贸易结构的变迁是产业结构变迁的进一步延伸，一国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改变了生产要素在产业间的分配，生产要素向高劳动生产率企业流入，这提高了一国的生产效率，对一国经济贸易发展产生积极影响。从现阶段各国的发展阶段来看，服务业的出口促进了国际市场上要素的高效配置，提高了服务业的整体竞争力，再通过高端要素流入制造业，从而进一步通过技术创新促进了高新技术制造业的发展。因此，本文预测结果为正。

人力资本（human）:以一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来衡量，在一国的技术水平发展和国际贸易领域，人力资本水平都演绎着主要的角色。一国人力资本水平的上升，使得劳动者本身的劳动生产效率提高，在促进了产品的出口规模扩张地同时，也会对出口产品的质量产生促进作用，从而增强了一国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因此，本文预计系数为正。

城镇化水平（urpop）:以城镇人口占总人口比例来衡量。一国二元经济结构的变迁可能会对贸易产生影响[13]。一方面，城镇化水平的发展为工业产业的产品供给提供了较大的国内需求市场，促进了高科技产品生产所需要素的聚集，为高科技产业的发展提供更加坚固的支撑力。另一方面，城镇化发展会导致生产成本上升，增加了一国用于要素配置的开支，从而对高科技产业反而出现抑制的现象。同时，如果自主创新研发能力不能合理的赶上城镇化水平发展步伐，会使得一国过于依赖外部的技术供给，会对高科技产业的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因此无法合理预测回归系数。

（二）数据说明

本文选取的是143个国家1997-2016年的面板数据，其中高科技产品出口、老龄化率、老年抚养比等数据全部来自于世界银行。同时，因各国外商投资净额差距较大，本文对其采取缩尾处理。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

基于上述分析和数据的选取，本文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因每个国家的发展过程差异较大，首先考虑使用固定效应模型。但是为了保证可靠性仍需进行Hausman检验，结果显示的p值为0.00，也验证了不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同时由于此面板数据跨度时间较长，回归中所产生的时间变化差异可能会对结果造成影响，因此本文进一步考虑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来保证结果的稳健性。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双向固定效应回归结果

由于样本数据缺失以及要匹配变量，在实际回归过程中，随变量的加入，样本数有所减少。基于回归结果，可以分析得到如下结论：

1.人口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从模型4的回归结果来看，老龄化每上升1单位会造成高技术产品出口的出口比例下降1.293个单位。随着一国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劳动力供给数目下降，生产效率降低，劳动力成本上升，挤占了用于技术创新的投入，对高科技产品的生产和更新产生了不利影响。

2.外商投资净流入对高科技产品出口有利，和预期相符。国外资本流入为东道国企业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提供了契机，东道国的制造业企业通过不断优化创新能力，改善生产过程，提高自身高科技产品的质量，优化了出口贸易结构，增强了在国际贸易市场上的竞争力。

3.服务业行业出口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不利影响。和预期不相符，本文认为可能的原因是，服务业的不断发展改变了一国的出口贸易结构，高新技术产业所依托的制造业的发展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且从现阶段各国的发展阶段来看，第二产业的发展依然是高新技术产业实现创新增长的主要动力，第三产业的不断崛起可能会影响到一国工业制造业产业的相对生产优势和出口比较优势。

4.人力资本水平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是积极有利的。一国的人力资本水平的发展会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同时劳动者在接受学习的过程中，本身的学习能力也会上升，能够缩短学习先进生产技术所需的时间，进而扩大了先进技术产品的出口规模。同时人力资本水平的上升也提高了一国自主研发水平和技术创新能力，生产出具有高质量且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品，从而在国际贸易竞争中短时间内很难被替代，间接地促进了出口贸易规模。

5.城镇化水平和高科技产品出口负相关。究其原因，可能是城镇化发展和自主研发能力不能够相匹配的时候，会使得一国依赖于外部的技术供给，这对本国高新技术产品的研发和出口产生了不利的影响。

（二）稳健性检验

基于前文的分析可以得出，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为了保证上文的回归分析是可靠的，需要进一步展开稳健性检验。

在内生性问题中，遗漏变量和双向因果都会使得结果不可靠，因此本文借鉴大多数学者采用的方法，将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水平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3的模型2所示。从回归结果来看，变量系数大小与作为对照组的基准回归模型1显示的结果基本相同，且方向和显著性均未发生变化，这表明了本文的基准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表3 稳健性检验

进一步，本文还采取替换变量的方法来检验模型的稳健性。用老年抚养比来替换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率，由回归结果的模型3来看，系数的方向和显著性也都未发生变化，也较好地支持了上文基准回归的结果。

（三）分组回归

为了考察不同年龄结构的国家中老龄化对于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本文借鉴王有鑫[14]的做法，将全部样本分为两组来进一步分析：1997年老龄化程度超过7%的国家划分为高老龄化程度的国家，低于7%的国家是低老龄化程度的国家。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分组回归结果

在回归结果的模型1和模型2中，由核心解释变量来看，无论是在高老龄化国家还是在低老龄化国家，老龄化都显著的抑制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这一结果和上文中基准回归的结果相符，在高老龄化国家中，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对于实现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和出口竞争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高老龄化国家社会保障以及养老制度趋于完善，花费在医疗以及养老保障方面的支出挤占了用于社会投资和技术创新的投入，对高科技产品的研发有着不利的影响。同时，老龄化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逆的，且有逐步加深的趋势，此时高老龄化国家的有效劳动力进一步趋于减少，从而影响了一国的生产效率，从而进一步影响产品出口规模和质量。而在低老龄化国家一般处于经济贸易的高速发展时期，经济贸易结构正逐步转型，老龄化降低了行业的劳动力供给，有效供给的不足会影响出口贸易的规模，减弱了一国经济贸易发展速度，从而对研发出口高科技产品有着不利的影响。

（四）动态模型估计

在上文的回归模型中，假定的是高科技产品的出口会随着老龄化的数目的变化而产生变化，也就是不存在动态自我调节的过程。但是实际上高科技产品的出口在短时间内变化的差距不大，在时间上存在一定的连续性，基于此，本文进一步将被解释变量高科技产品出口的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纳入模型，再进行重新估计：

因为上述方程形成了一个动态面板模型，本文拟采用差分GMM方法来对模型进行进一步估计，以解决可能出现的内生性问题。动态面板的回归结果见表5。

表5 动态面板回归结果

由Sargan检验的p值可以说明工具变量的选择是有效的，同时AR（2）的检验p值说明了误差项不存在二阶自相关。再从回归结果来看，4个模型均显示出老龄化是显著为负的，因此可以得出老龄化对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有着消极影响。滞后一期的高科技产品出口显著为正，表明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较强的动态效应，说明了一国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动态惯性也是影响其出口水平的一个主要因素，因此动态面板模型设定是合理的。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文基于1997-2016年143个国家的跨国面板数据，首先基于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检验了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影响。基于得出的结论进一步优化模型，建立了动态面板模型来检验。研究结果发现，老龄化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显著的不利影响。从劳动力数量角度来看，老龄化使得一国的医疗养老负担加重，雇佣劳动力的成本上升挤占了一国用于技术创新的投资份额，从而对研究开发出高附加值的产品有着抑制作用，进一步影响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规模以及出口质量，使得一国在国际贸易竞争中处于劣势地位。从劳动力质量角度来看，高龄员工难以适应不断涌现的新生产品，阻碍了技术创新的推广实施，从而影响到行业的技术创新水平，进一步影响了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和推广。此外本文发现，在城镇化水平没有合理适配技术创新能力以及经济发展的速度的时候，会对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不利的影响；而外商投资的引进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技术，通过技能溢出对于东道国的高科技产品的生产和出口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人力资本水平的提高能够通过增强一国的技术创新能力从而促进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服务业出口占比的提升对制造业中高科技产品的出口有着不利的影响。

（二）政策建议

中国的老龄化相较于世界其他国家速度快，规模大，未富先老的表现特征明显。老龄化对中国的经济和贸易的发展和转型带来了挑战，在经历劳动人口进入负增长的第一个人口转折点之后，经济的潜在增长率趋于下降。而在面对社会总人口负增长的第二个转折点到来之前，应该正确对待老龄化所带来的问题。结合上述的研究结论，本文的具体建议如下：

第一，建立科学的老龄化观念。在充分意识并了解到老龄化给经济贸易发展带来的不利影响基础之上，以辩证、积极的态度来应对老龄化。老龄化带来挑战的同时也带来了机遇。未来关于老龄人的市场可能会创造与多就业机会，催生出许多相关产业链，从而成为经济和贸易发展的新动力。老龄人虽然退出了劳动力市场，但是依然在家庭和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此，国家需要重视和宣传老龄人的积极作用的方面，改变社会大众对待老龄人的观念看法，给予老龄人足够的尊严，提供更多的机会参与社会生产中来。

第二，延长退休年龄，健全老年人就业政策。较早的退休年龄不仅加重了国家的养老负担，也使得年轻人将更多的精力和资源转移到老年群体上。因此，我国需要逐步调整退休年龄，进一步健全养老金分配制度，采取灵活办法分配工作岗位，合理利用老年资源，提高个体的生命价值以及社会的供给宽度水平。

第三，在实施宽松的生育政策的同时，重视其他配套政策的落实。“三孩政策”的提出表示我国正进一步落实宽松的人口政策，但是此政策仍需要和其他政策齐头并进，譬如改善收入差距的现状，注重劳动者的福利待遇，此外还需关注女性员工在工作中所遇到的歧视现象以及保障其在生育时期的合法权益，降低家庭对于生育的顾忌。

第四，充分发挥以养老创新为主体的新型发展方式。老年人对于物质、健康等有着不同层次的需求，因此，国家需要重视技术创新在满足老年人需求方面的突破，鼓励针对老年人的科技研发，拓展老年人群体的消费市场，更好的利用高科技产品发展创新型养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