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全世界,却弄丢了你
2021-12-02柏颜
文/柏颜
七年里,我习惯了带着痛想念,一时间再也分不清楚是喜欢,还是执念。
001
世事有多难料。当年不告而别的初恋男友,此时此刻就躺在我的酒店大床上。
晃眼,七年过去。
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面庞,即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那张“为祸四方”的脸,依然轮廓分明,毫无岁月痕迹。
远川鼻,山水眸,像一幅绝版藏画,让人很难不动情。
如果不是公司举办的这场商业酒会,或许我跟他再过十年,也不会相见。还记得高考后那个仲夏夜,他蹬着单车来找我,满头大汗地说对不起。
洒水车唱着歌路过,震耳欲聋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我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脸,缓慢地吐出一句,霍思延,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002
后来就真的没再见过,我北上念书,他在父母安排下去了沿海一座气候温和的城市。只有偶尔能从高中同桌木耳那里听说,他又拿了什么奖,他又去了哪里旅行,偶尔趁我心情好,也会试探着问一句:林岚,你还喜欢他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在公司精神抖擞地加班,小助理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帮忙。那会她刚好敲了办公室的门,一手递上我爱吃的小笼包,一手放下刚刚整理完毕的市场数据。
咬了一口包子,胃被浓烈的暖意填满,才终于腾出手来看一眼亮了许久的手机屏幕。思绪一下子就被拽回高中时代,数学课上我望着篮球场上奔跑、灌篮的霍思延心动不已,结果正好被老师点起来答题,是木耳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纸条塞到我手中,才不至于让我当场出丑。
下了课,我把值日生那一栏属于自己的名字擦去,毫不犹豫地写上木耳两个字,然后在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到学校的隐蔽侧门。
只要不是下雨天,霍思延就会踩着单车在那等我。不合体的肥大校服外套,像斗篷一样被他披在身上,他慵懒地骑在其中一个脚踏板,笑意盈盈地看向我这边,细碎阳光在他刘海上跳舞。
每当想起那一幕,我都觉得整个人好像一条泡进温暖泉水里。每个细胞都情不自禁变得温柔。我那会给他的情书上写:你是我跑完8000 米还想拥抱的人,你是我赴汤蹈火也不肯放下的执着。
结果这封本该被他好好收藏的信,被他父母郑重严肃地交到我的班主任手上。
在校导主人明亮静谧的办公室里,他妈妈用侮辱性极强的语言阐述了我作为学姐公然勾引她儿子的恶劣行径。
她甚至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什么肮脏的,看一眼就倒胃口的恶心玩意。
那之后,霍思延没能再来学校。而我沦为整个年级的笑柄,人人都能用审判的目光正大光明地注视我,然后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还好距离高考不过100 多天,我把自己埋在厚厚的习题下面,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刚刚书写的钢笔字上,晕成一个含糊不清的墨水渍。
是木耳适时递上纸巾,他说林岚,考出去吧,考出去就好了。后来我果然拿到S 大的录取通知。也是那天夜里,霍思延突然之间出现,他顾不上停好车子,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他抓着我的手说,林岚对不起。我咬着嘴唇,说出那句决绝的道别。挣脱他的手,没再回头。
大一新生舞会,室友把她心仪的男神指给我看。说是颜值堪比某流量明星,而我在炫目的灯光下,远远地看了那个人一眼,心里冒出念头却是,要是霍思延在,他顶多算个小透明。
再后来考试、实习、毕业、顺利拿到外企公司offer,也不是没有情感故事,可都流云一般,不会停留太久。也许木耳说的是对的,他说林岚,你是不是还介意霍思延他妈说的那些话。
整个公司里,我算是最玩命的那个。就连直属领导都不止一次地强制给我休假,他说林岚,对自己好点。
可是在那个城市里,除了同事之外,我根本没有朋友。只有木耳,他会开车穿过半个城市陪我喝一杯咖啡。聊天话题也总围绕着基金、房价、以及公司高层的种种暗潮涌动、勾心斗角。
谁知道,夏天就快结束的时候,霍思延再次出现在我生命。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母亲大人随意拿捏的男孩,他西装笔挺地站在我面前,已经是一家新锐创业公司年轻的CEO。他掏出名片放在我掌心上,一脸恣意笑容,他说,林岚,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多久。
003
“7 年。准确地说,是七年零三十一天。”
即使是在公开场合,他也丝毫没掩饰跟我之间的私人交情。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何况是公司里的那些人精们。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我们团队就顺利签下他们公司一整年的宣传合同。庆功宴那天,分公司大领导意味深长地和我碰杯,说了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官话,话里话外,不过是让我牢牢抓住这位金主。
签约以后,隔三差五就有快递小哥把当季鲜花送到我办公桌。让我在整个公司里结结实实地刷足存在感。平心而论,虚荣心当然有,只不过,我更加猜不透霍思延的用意。是弥补,还是作秀。
之后赶上公司年中酒会,霍思延也是被邀请的贵宾之列。我知道他喝得有些多,但也不至于醉得不记得自己的房间,但也只能把他暂时带到自己房间休息。
他好像真的醉了,就连我关上门离开也没发现。第二天一早,他的电话打进来问我在哪。我才终于没忍不住反问,霍总,你不至于会以为,我会为了区区百万订单,跟你共度良宵吧。
我甚至认真地跟他计算起来,作为项目主管,我所能拿到的提成也不过够在新世界商场买个贵点的包包而已。还是你以为,我这么多年都没进步过,高中厚着脸皮追你,只是为了你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企业家霍明艳。
那边不说话了。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说出埋在心里太久的话。
太晚了啊。为什么那天晚上我转头离开,你没有拉着我的手。为什么大学四年,你没有主动加过我的微信。为什么明明有无数次你可以解释,但是却没有。
你以为伤害我,羞辱我的人,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霍明艳。但事实是,我在意的是,你从来没有站在我这边。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我摁掉手机,眼泪比暴雨先至。扎在心里太久的刺,终于也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一个月后,霍思延在微信上发了张照片给我。他去了曼彻斯特。我翻了自己的朋友圈才想起来,曾经发了一条关于曼彻斯特的电影剧评。
大意是,有些人一生都会被困在伤痛里。如同电影里的不愿开始新生活的男主角。他说,林岚,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忍住去找你的念头,我总以为要惊艳出场,才足以弥补我们错失的七年。
“但我错了,在时光旷日持久的侵蚀中,有些事已经没办法重新来过。好可惜,我拥有全世界,却丢了你。”
高二那年,父母时常为钱争吵,彼此埋怨。我常常放了学还在外面游荡,就是为了避免回到剑拔弩张的房子里。也是那个时候认识念高一的霍思延。
他明明被老师在教室外面罚站,耳朵里却两只白色耳机。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沉浸在音乐世界,旁若无人地摇晃身体。
他靠在雪白的墙面,整个人好像在发光。我情不自禁地盯了他很久,直到迎头撞到一位同学,手上堆积如山的练习册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他闻声睁开眼睛,想也没想就大步跑过来帮我捡。笑意盈盈地说,学姐,我们班主任经常炫耀你的英语作文。你就是林岚吧。
他说那句话时表情太过生动,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言情小说里写的,晃了心神。
现在回忆起来才懂得,有些心动,从一开始就覆水难收。
七年里,我习惯了带着痛想念,一时间再也分不清楚是喜欢,还是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