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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2021-12-02居何

南风 2021年28期
关键词:球球点点

文/居何

无论前后千帆万木,至少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世上存有天长地久的童话。

立夏那天唐画偶然得了半日假期,把蜗居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后正赶上黄昏里云蒸霞蔚。从天际泻落的绮光在窗玻璃上薄薄贴了一层,亮闪闪的严丝合缝,像极工整的金箔。唐画放下吸尘器伸腰捶背,刚让自己陷进沙发里,球球就颠颠儿地衔来牵引绳围着她脚边一圈圈地转,她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认了命带它出去遛弯。

城市公园新建偏爱郁金香,一种就是一大片,有风时徐缓扬起粉紫与鹅黄的波浪。小狗撒欢的兴致起来了,唐画几乎是在被它拉着跑。熏风环绕,花径迂曲,唐画渐渐忘乎所以,直到球球突兀停下奔腾的四爪开始狂吠,她才发现面前多了个牵着金毛的男生。视线相遇时对方先笑起来,说出的话也因此变得像调侃:“好凶的吉娃娃。”

小型犬畏惧体型比自己大的生物,但又不肯输了阵势,往往仗着主人在场狺狺不休。宋辞后来感叹说有其主必有其狗,球球色厉内荏的性子无疑是从它的主人那里一脉相承。唐画听到一半就要伸手去拧他的脸,宋辞一边笑着喊疼一边乖乖把另外半张脸也奉上,只委委屈屈说了句:“别留印子,明天还要上班呢。”——反倒成了唐画的不是。进退维谷,她最后只好恶狠狠地拿手在他头顶揉了又揉。

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唐画在春晚的背景音里问宋辞的新年愿望。宋辞把手里的山核桃耐心剥出仁,再喂进她嘴里,一派老神在在:“现在这样就挺好。”

唐画撇撇嘴,宋辞又慢吞吞剥起了开心果。淡绿色的果仁快要摆满一盘时,倒计时的钟声响起,宋辞伸开胳膊把她困进自己怀里,又怕她硌着,偏了偏下巴颌才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晚饭是宋辞掌勺,唐画数着他的心跳迎接新岁,鼻尖能嗅到藏在他毛衣绒线里的烟火气。无论前后千帆万木,至少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世上存有天长地久的童话。

第一次争吵发生在情人节前夕。唐画气不顺,心火烧得她把“分手”两个字干脆利落地吐出。宋辞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开始收拾东西。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唐画瞬间没了脾气只剩惴惴,想开口挽留又怕丢面子,到底只眼巴巴目送宋辞拖着行李箱出了家门。

遇见宋辞前,唐画充当过友人们失恋后的情绪垃圾桶,深知情侣间的相处充满玄学意味,稍不注意就会一脚踩进雷区,继而粉身碎骨,没想到自己也未能免俗。她在沙发上抱膝坐下,脑袋埋在双腿和前胸构造出的空间里。只是才当了一分钟鸵鸟就听见球球的嗷嗷叫唤,与此同时肩上一沉——是宋辞没来得及带走的点点把爪子搭了上来。

给两只狗崽子续了粮和水,看着它们一大一小两颗脑袋挨在一起和谐无比的进食画面,唐画几乎快想不起来初见面时球球是如何的穷凶极恶,挥舞着两只前爪就要往点点身上扑。她赶紧拉住绳子粗声呵斥,又连连对宋辞道歉。后者笑着摆摆手主动把路让出,唐画连忙牵动绳子,没想到球球仗了人势,到底还是窜起来一口咬在点点的后腿上。

去宠物医院做完各项检查后天色已晚,球球挨了唐画的一巴掌,终于肯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唐画问心有愧,主动提出请宋辞吃晚饭。商业街上的各色排档刚开张,风一吹就是诱人的香味。宋辞也不多推拒,随手一指:“那就吃烧烤吧。”

点好单后服务员询问辣度,宋辞问唐画:“你能吃辣吗?”

唐画诚恳无比地点头:“能吃一点。”

她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一点”是指“微辣”,没想到才咬下一口羊肉串就被辣出了耳鸣。而后她强撑着再咬一口,这下竟然连眼泪也流了出来。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只看到宋辞站起身走远,又很快拿了一罐冰椰奶回来,插好吸管放在她面前:“喝这个会好很多。”

后来他们常常约着一起遛狗,熟起来后宋辞旧事重提,说实在没想到自称“能吃一点辣”的人会被“中辣”辣成那个样子。唐画心虚,只好用“南方人都不擅长吃辣”为自己开脱,宋辞也不拆穿这句话里明晃晃的破绽,只是看着她笑。他向来只穿裁剪简单的衣裤,颜色也多在黑白灰三者间打转,偏偏衬得通身横生少年气。唐画看见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就脸红,说不清是羞是恼,唯有狼狈低头催促球球快跑,拉开的架势简直像是在驯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表面上水波不兴。七夕那晚星星出奇的多,两个单身狗在遛狗路上撞见了诸多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后终于义愤填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小声抗议强塞过来的“狗粮”。话题不知是怎么滑到了择偶标准上,宋辞说希望另一半是相处起来舒服的人,唐画虽然没什么实践经验但也跟着点头,于是宋辞也就接着说下去:“那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我很喜欢你。”

唐画一惊,手里的绳子差点掉到地上。半晌她结结巴巴地回神:“哪种喜欢?”

宋辞的瞳仁亮过天边星子:“想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宋辞在独自离开后的第二天给唐画发消息,不是求和,只是说自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明天就过来把点点带走。

唐画一下子六神无主,闺蜜受不了她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分就分,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别的男人了!”

唐画拿枕头盖住脸,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都不是宋辞啊……”

闺蜜一下子哭笑不得:“你还喜欢他?”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又问:“那你为什么提分手?”

唐画被这个问题当场噎住,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气头上就那么顺嘴说出来了,他之前也跟我讲过不能轻易说‘分手’……”而后她甩开枕头嗫嚅着问:“你觉得我还能抢救抢救吗?”

对方怜悯地叹一口气:“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于是再次站在宋辞面前时,唐画鼓起勇气认错:“对不起。”

点点正和球球闹成一团,宋辞拉开它们,两只狗又都往他身上扑,抢着把口水舔在暌违三天的主人手上。宋辞起身拍掉狗毛,问唐画:“哪里错了?”

唐画低了头,说自己不该在气头上随便提分手。宋辞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唐画坐到他身侧,再问:“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似乎是为了情人节的晚餐。宋辞体谅唐画不能吃辣,主动选了相对温和的江浙菜系,唐画却觉得平时已经如此,偶尔可以换换口味。一来一回的拉扯间重点就莫名其妙跑了偏,往昔积压的细碎龃龉酿出火药味,而唐画蹦出的一句“分手”则彻底引爆了炸弹。

宋辞最后平静地问:“你还想继续吗?”

初春时节仍有寒气,唐画看到宋辞面色清冷,觉得自己连心脏也在打颤。满室静默,点点和球球同样识趣地不敢大喘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画深呼吸后开口:“不知道。我不能保证以后我们永远不再吵架。”她逼回泪水,接着说:“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分开的三天里,每一天我都想见到你。”

大概是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太过委屈,宋辞终于因为撑不住严肃而破功。他把唐画搂进怀里揉了又揉,比起惩罚更像是怜爱:“这样就够了。”

窗外雪落无声,宋辞把下巴狠狠按在她发顶,又忍不住隔着单薄的睡衣拍拍她的脊背,到底还是软下嗓音:“我也每天都想见到你。”

倘若没有大是大非,在爱里,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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