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教育:理念还是体系?
2021-12-02吴康宁
□ 吴康宁
五届论坛,届届都有说法
各位专家,这个会场里,毫无疑问我的年龄最大,但资历最浅—— 在终身教育、终身学习以及学习型社会的学习与研究方面资历最浅。面对这一大帮年轻人,不是比我年轻一两岁、一二十岁,而是年轻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可能会影响到我下面讲的情绪。(笑声)
然后呢,因为牙龈发炎,口腔溃疡,夜里疼醒了,不到两点就醒了,后来基本上没有再睡,一直撑到现在。我是带病坚持到现在的。(笑声)假如今天的论坛要评一个劳模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我了。(笑声、掌声)
中国人喜欢讲十、讲五。一岁是个小生日,十岁是个大生日,五岁应该算个中生日了。我们这个论坛是第五届,不容易。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里,连续举办五届,一直坚持到现在,而且据说还要坚持下去,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所以,我想先简单回顾一下五届论坛的情况。第一届我参加了,第二、三、四届没有参加,第五届又来参加了。
第一届论坛是2016年12月15日在南京举办的。那届论坛围绕“命题与反思”这一主题,主要探讨了“社会教育的本土化”和“终身教育的国际比较”这两个分主题。
今天的中国,论坛可以说遍地开花、比比皆是,没什么值得惊奇的。但当年举办“终身教育新视野”首届博士论坛是意义非凡的,因为它是我国终身教育领域第一个全国性博士论坛,是开场锣鼓,是奠基礼。它在中国终身教育研究史上留下了印记,并因此而在我国终身教育的历史上也留下了印记,这是不能忘的。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2016年的首届论坛创造了中国终身教育研究的历史。
第二届论坛是2017年12月15日在无锡举办的。那届论坛围绕“贯彻落实十九大精神,大力提高国民素质”这一主题,主要探讨了 “终身教育理论研究与政策推进”“成人学习理论与教学交互”,以及“人力资源开发与职业培训”这三个分主题。
不过,我一直没有弄明白,迄今为止的五届论坛中,其余四届都是在南京举办的,第二届论坛为什么偏偏在无锡举办?没弄清这个问题,一直很焦虑。(笑声)我是搞教育社会学的,总喜欢想一想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故事。
第三届论坛是2018年12月26日在南京举办的。那届论坛围绕“成人教育与成人学习”这一主题,主要探讨了成人学习的主体、成人学习的行为、成人学习的场所这三个分主题。
那届论坛也有可说的事情,因为我们知道,12月26日是毛泽东的生日。我没有参加那届论坛,我不知道在那届论坛上,正式的也好、非正式的也罢,在积极的意义上也好,在消极的意义上也罢,有没有人联想到毛泽东关于“成人教育与成人学习”的有关思想、言论,以及对当时中国成人教育与成人学习的实践的影响,在毛泽东生日那天举办“终身教育新视野”论坛,而且主题是“成人教育与成人学习”,从举办方来说,这是特意的安排,还是纯粹的巧合?(笑声)从参与者来说,是联想到了毛泽东的“成人教育与成人学习”言论,还是没有联想到?这些其实都是有意思的问题。
第四届论坛是2019年4月25日在南京举办的。围绕“面向2035的终身学习:理念、政策、实践”这一主题,有三个分论坛,分别从理论前沿、政策解读、实践探索这三个角度对面向2035的终身学习进行了专门的深入探讨。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届论坛为什么在4月25日举办?因为其余四届统统都是在第四季度举办的,在10月到12月份之间。第三届是2018年12月份刚举办过的,才隔了四个月又举办下一届,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当中是否有一些特殊的考虑?
接下来就是第五届(本届)论坛了,我们这一届论坛也有事情好说。这届论坛围绕“服务全民终身学习,建设人力资源强国”这一主题。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没有,我们这届论坛开始把论坛的基本冠名从“博士论坛”改成了“学术论坛”。你们都没注意到吧?当主办方邀请我参加这次论坛时,我是很不愿意的,很重要的原因因为我是外行和我不是博士,但后来听说论坛名称改了,不叫“博士论坛”,而叫“学术论坛”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推辞呢?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感到这个论坛对于我们没有博士学位的人来讲友好了许多,(笑声)所以也就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外行,毅然决然决定来参加了。
但也就在10天前我又后悔了,因为我向主办方要了会议日程后,发现大会特邀的两位主题报告嘉宾中有侯怀银教授。当时整个就懵了,傻眼了。倒不是因为侯怀银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 虽说这年头“专家”这个称号其实是骂人的,(笑声) —— 而是因为这些年来侯怀银教授邀请我去他那里参加与终身教育、成人教育、社会教育有关的会议有三四次,我一次也没去。(笑声)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侯怀银教授要参加这次论坛,等到答应参加后我才发现,你让我怎么面对他?(笑声)也想过不能参加这次论坛了,可是已经答应参加了,也不能爽约啊,还有个做人的问题呢!做人得厚道啊!没有办法,只好参加。所以,我参加这次论坛确实不容易。好在侯怀银教授比较开朗,比较开放,比较大气,而且来日方长。想到这一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我毕竟是外行,来参会主要还是学习,就自己所不懂的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学习型社会向各位专家学习。这样的学习其实也是我个人的终身学习的有机组成部分。想到这一点,我何乐而不为呢!
本届论坛,发言都有干货
说了这么多,其实想说明的是,作为名副其实的学习者来讲,我确实无法对本届论坛进行所谓的总结。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
不过,我也发现一个现象,在其他领域的论坛或者研讨会上最后进行总结的,几无例外都是本领域的专家,唯独江苏开放大学举办的这个“终身教育新视野”论坛,很喜欢不时让外行来做总结。这很奇怪,这会不会同江苏开放大学和终身教育领域这两者都具有“开放”的特征不无关联?
我做不了总结,只能谈一谈通过聆听各位专家的报告和主题发言,自己的感受和学习的体会。
我从头开始说起,很简短地把各位的报告和主题发言捋一遍。
崔新有校长:《继往开来:开放大学的发展战略》
崔校长这些年就开放大学的使命、地位、现状及未来在学术期刊持续发声。崔校长的专家报告让我再一次深深感到,开放大学不容易,终身教育不容易,实在太不容易!这个感受非常深。崔校长刚才私下交流时对我说,有时他想想都要哭。
我对他说,一个能让大学校长、让不止一位大学校长想哭的困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发展困境!我们有的是理念,有的是口号,也有的是实践,但是,理念不落地,口号飘在空中,实践走不远。换了领导,你就不行,实践就走不远。我们确实缺少崔校长所强调的政策,缺少政策的强有力支撑和保障。
从崔校长的报告可以看出,他确实是有情怀的。我们在座各位大小也算是学者,好孬也算是学者吧,崔校长可不是为了迎合我们的所谓口味才这样讲的,他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在感慨、在言说、在发声。
我们研究者、学者确实需要以研究为主业,但我们有没有可能像崔校长期盼的那样,多少也能在学术研究基础上,对影响终身教育的决策起一点作用呢?当然,这不是一种强求,但如果我们在推动政策的产生、政策的改变、政策的优化方面能有所作为的话,是不是能对我们终身教育实践有更多推动作用呢?
侯怀银教授:《新时代呼唤终身教育学》
侯怀银教授的专家报告用了“呼唤”这个词,很有点振臂一呼的味道,我觉得这是十分理性地振臂一呼。
如侯怀银教授所说,18年前,也就是2002年,他所在的山西大学的季森岭教授就提出“应该尽快构建终身教育学这门学科”;2016年华东师大的叶忠海教授也发表过论文《构建终身教育学框架的若干基本问题》。
我想,一门学科不是想建立就立马能建立起来的,就是打仗还得讲究战机呢!侯怀银教授的报告所进行的审视与思考告诉我们的是,建立“终身教育学”这样一门学科现在正当其时,因为它已成为一种时代的呼唤,有时代背景,有时代所推到我们面前的各种各样的条件。他对建立终身教育学的若干基本问题的梳理和思考的表达十分严谨,相当清楚。
在绿道慢行系统的设计中,可以从诸多方面实现低碳绿色,如废弃材料的再生利用、慢行道路面的材料选择、因地制宜的道路设计等,通过合适的设计手段,将绿道打造成低碳绿色之道。
吕林海教授:《两种兴趣:大学聚焦终身学习情感的培养》
吕林海教授对大学生学习有许多精细的研究。坦率地说,为了准备今天的最后的发言,我通过中国知网检索了所有发言嘉宾的所有成果,各位与本届论坛发言有关的主要成果基本都看了,但就是吕林海的没看完,太多了。他的研究以实证为主,且比较精细,许多东西我也不懂,所以,就他的成果没看完。
我觉得吕林海教授的主题发言很实在,也很精彩。三十多年前我曾带领一个课题组在无锡的一所初中进行过一项实验研究,其中一项内容就是揭示“非智力因素对学生学习成绩的影响”。非智力因素,拓展开来,便是非认知因素,也涉及吕林海教授所讲的包括兴趣在内的情感因素。但我们的研究远没有他深入。
我发现他的报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主要是搞大学本科生的学习研究的,他并未直接研究过终身教育、终身学习问题,但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他今天的发言把大学本科生的学习与终身教育、终身学习挂起钩来了。他的研究告诉我们,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成人大学毕业之后的终身学习,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在大学本科阶段的学习兴趣、情感这些品质到底培养得怎样。
当然,我们说不只取决于大学怎么样,还要看高中怎么样,初中怎么样,小学怎么样,甚至幼儿园怎么样。如果忽视了学习兴趣的形成,忽视了情感品质的培养,那是肯定无法在从学校毕业进入社会之后也能持续进行自主学习、终身学习的。所以,吕林海教授的研究的意义在这里。
欧阳忠明教授:《代际学习项目如何运行?——行动者网络理论视域下的L项目研究》
欧阳忠明教授对终身教育领域有着多方面的研究,他是年轻的实力派。我拜读过他的大部分论文,觉得都是干货。我对他2018年发表的《老年人为何而学》这篇论文很感兴趣,他提出对老年人学习的意义要进行跨学科审思,认为老年人学习的意义从健康学角度来看在于提升“身体资本”,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在于强化“心理资本”,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在于积累“社会资本”,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在于丰富“人力资本”,从文化学角度来看在于跳出“文化陷阱”,从教育学角度来看在于摆脱“悲观思维”。我很认同他的这些观点。
欧阳忠明教授今天的主题发言让人(我)耳目一新,尽管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因为他没有举一些实际例子来说明。但我就在想,如果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老年人能够通过代际学习项目,实现“积极老龄化”的话,那该多好,因为我们现在许多老年人正在经历的,确实是“消极老龄化”。我们希望今后能从他的研究中受益更多。
胡啸天博士的主题发言可以说是在他此前发表的两篇论文基础上,对终身学习的进一步深入思考。这两篇论文,一篇是《重新理解学习:社会、技术与成人学习者——基于社会物质路径的思考》,另一篇是《时间—空间—技术:终身学习理论框架的发展探析》。
我个人理解,对于终身教育来讲,制约因素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外部支撑性、保障性因素,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终身学习方面的法律和政策。没有这方面的法律和政策,许多东西谈不起来,走不远;另一种便是内部的关联性因素,而其中的要害性因素,我认为就是胡啸天博士所说的“终身学习文化”。胡啸天博士的发言对作为影响终身学习的要害性因素的“终身学习文化”进行了独到的探讨,我相信在座各位应该能够感受到这一探讨的思维深度与学术含量。
吴峰教授:《企业发展人才评价指标研究》
吴峰教授对企业大学的研究成果卓著。我查阅了一下,他对企业大学已经至少有十年的专门研究史,接二连三发表论文,已经系列化了。他的一个重要的核心观点是:企业大学是当代我国终身教育的一种创新。
吴峰教授的主题发言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种开阔的全球视野。他在开阔的全球视野里预测我国企业人才发展的趋势,制定企业人才发展的评价指标,并通过实证研究来修订完善。这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评价世界,这个评价世界和我们在座各位所在普通高校里的评价世界不同。我们千万不能因为这种研究和我们的研究完全不一样,或者因为不懂、不熟悉,就觉得与我们无关。要知道,如果我们能从他的研究中得到点滴启发,就可以把相通的东西吸纳到我们所从事的那个领域的人才培养评价过程中去。
李锋亮博士:《开放大学对经济增长的贡献》
李锋亮博士在“远程教育经济学”方面的研究相当亮眼。我也查阅了一下,他对自己的研究的评价真不是自吹的,他的研究得到国际同行的认可。他的实证研究非常扎实,他告诉我们的核心观点是:远程教育不仅具有成本优势,而且具有效率优势;远程教育不仅具有私人收益,而且具有社会收益。
李锋亮博士今天的主题发言强调的也是这个观点,但聚焦于开放大学。他今天的主题发言,在总体上进一步证明了开放教育所具有的促进经济增长的功能,同时也提出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即:随着普通高校规模的大幅扩大、持续扩大,开放教育的这个功能相对有所减弱。他的研究既为开放教育存在的合法性、合理性证了明,同时也就开放教育的功能减弱现象提了醒。
汤晓蒙博士:《中国终身教育国家战略的演进与趋势》
汤晓蒙博士专注于终身教育宏观研究。他在2018年阐明了中国终身教育宏观发展存在3个基本关系问题:第一,中央与地方关系问题;第二,区域发展不均衡问题;第三,国民教育体系与终身教育关系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我的水平来讲,我想不出更多的基本关系来了。更早一些时候,他在2013年就专门探讨过我国各级各类教育融入终身教育体系的时序问题,认为是职业教育为先,普通高等教育其后,基础教育最晚。这样的思考很有意思,而且似乎也合乎逻辑和我们的经验。
汤晓蒙博士的主题发言可以说是高屋建瓴,大开大合,脉络十分清楚,对中国终身教育的演进与趋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反复申明,这是他自己进行的一些阶段区分。
我本来也想通过进一步学习之后,对中国终身发展的国家战略进行一些思考,区分一些阶段,并形成文字。但听了他的发言后,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不可能搞得比他好的。(笑声)
于文浩博士:《人力资源战略的演化:企业发展阶段视角下的多个案例研究》
于文浩博士对成人工作场所中的学习的研究情有独钟,迄今为止可以说既有深入的理论探讨,也有细致的实证分析。
于文浩博士这次所做的主题发言,不仅向我们清晰地展示了人力资源战略的演化模式,而且清楚地交代了用以研究这一演化模式的具体程序和方法。这就不只是授人以鱼,而且是授人以渔了。我认为,研究方法的交代、程序的交代是很重要的,不光要告诉别人你的研究的结论是什么、大致的逻辑是什么,而且要告诉别人到底应当怎么做。这是他的发言的独到之处。
孙玫璐博士:《生产性老龄化视角下的老年教育发展启示》
孙玫璐博士很年轻,但她近年来聚焦于老年教育研究。她发表的老年教育研究论文的数量并不多,但她去年发表的《老年核心素养体系框架初探》这篇文章,却是从文化底蕴、自主乐龄和长者风范3个方面,率先构建了老年核心素养体系,这就有点意思了。她主张以积极老龄化来促进学习型社会建设。虽然大家也都在讲要积极老龄化,但她进行了具体研究,提出了老龄核心素养体系的框架。
听了孙玫璐博士的主题发言,我理解,“生产性老龄化”虽然属于积极老龄化的范畴,但它是积极老龄化中的一个高级阶段,或者说高级层次。只要它不是“唯生产性老龄化”就好。这使得包括我在内的老年人群可以从一种顺应社会的稳定因素(你别看不惯老年人打打牌、推推麻将之类的娱乐活动,这可是社会稳定因素哟,因为他们至少没有去犯罪哟),提升为发展社会的建设力量。参与社会、参加志愿者活动、继续工作等等,和只是顺应社会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可以说,有了积极老龄化,尤其是有了生产性老龄化,真正意义上的学习型社会的建设才有更大保障。
当然,这种生产性老龄化也是不能强求的,一定要尊重老年人的意愿。你不能指望所有老龄人都实现积极老龄化。对不起,我不想参与,不想再做贡献,我就想享受享受,不行吗?只要不违法,不违反道德,我不可以享乐吗?我也是积极的呀,我不干违反社会的事情啊。这里有一个原则,积极提倡,但不强求。
毛泽东有句名言:“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一直认为,希望不仅寄托在年轻人、青年人身上,而且、甚至首先寄托在儿童身上,寄托在少年身上,也寄托在中年人身上。因为,中年人是要培养儿童、培养少年的。而在老龄化社会中,希望还得寄托在老年人身上。一个社会,一个正常的社会,一个健康的社会,希望其实是要寄托在所有人身上的,除了罪犯,除了人渣。关于这个问题,我是有一些依据的,这里不展开了。
周慧梅博士:《常识再造与教科书政治》
说实话,我对周慧梅博士的主题发言有特别的好感,因为她的PPT中列出了我的一个观点,(笑声)而且用红颜色加以凸显了,这使我的虚荣心多少得到了一点满足。(笑声)
周慧梅博士的主题发言看起来同我们这次论坛的主题似乎没有太多的直接关联,但她所谈的乡村民众教育实际上属于全民教育的范畴。在这个意义上,她所谈的民国时期乡村民众教育也可以说是我们现在的全民教育的前身。我觉得她的发言很有价值,至少体现在两点:
第一,她的发言告诉我们,“教育”其实是个中性的概念,教育有正、误之分,有好、坏之别,重要的问题不仅在于能不能享有教育机会,而且在于、甚至在许多情况下更在于所得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教育。坏教育的结果比不教育更糟糕,因为坏教育耗费的是钱财,浪费的是生命。这个道理不只适合于小学教育,而且适合于所有学段的教育;不只适合于青少年一代教育,而且适合于成人教育。也就是说,适合于所有教育。
第二,她的发言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具体的研究方法,即对于教科书、教材的内容分析的方法。我们也可以运用这种方法对成人教育的教材进行相关分析。这样的分析迄今为止很少,尚未见有值得称道的分析。通过这样的分析,可以看看我们所重视的,而且有许多投入的成人教育所给予成人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教育。
李国强博士:《终身教育的新时代与新赋义》
李国强博士对于以欧洲为主导的西方国家的终身教育理论与终身教育实践有深入思考,他三年前在《教育研究》发表的论文《保罗·朗格朗与终身教育理论——兼论西方终身教育理论对我国教育现代化的启示》,给人以很多启发。我觉得他这方面的专门研究比其他许多同类研究更深入,更有自己的观点。
李国强博士的主题发言很有点知识社会学的味道,他进行了一系列的追问:现代人为什么推崇终身教育?为什么不是欧洲而是美国首先推崇、或者说更为推崇终身教育?西方学者为什么会提出终身教育思想?这同他们的生活史、受教育史到底有什么关联?一直在问。
这就走向了终身教育产生、发展、变化的背后,看看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我们通常看到的那些表面的东西,他关注这些观点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不只是指这些观点的思想来源,更重要的是指它们的知识社会学意义上的来源,它们与观点提出者个人、当时的各种社会潮流,甚至与文化、与传统的关系。他在发言开始时问我们看到发言的标题后会有什么样的想象,我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他会讲些什么。后来发现,他所说的新时代和你们许多人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他所说的恰恰是我们已经陷入一种困境的终身教育的新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新时代”是要打引号的。他在不断地问,提出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可能更加有价值。
王仁彧教授:《有效服务社区治理:新时代社区教育发展的路径创新》
最后一位王仁彧教授对社区教育有很多研究,发表了很多成果,他今天的主题发言有新的思考。而且,他自己说了,我们也明显感受到了,他是有激情的理性思考者。坦率地讲,这样说吧,从王仁彧教授的激情表达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于社区教育与社区治理的强烈的责任感,这是他的激情,他的激情表达;而从他的理智分析中,我们又可以看到他在社区教育与社区治理方面的深厚积累与深刻思考。我一直认为,激情与理智这两者缺一不可,不光对实践来说这两者缺一不可,对研究来讲其实也缺一不可,问题只在于具体怎么来运用。
上面是我聆听各位专家的报告和发言的一些感受,真的没有能力进行所谓的总结。如果一定要我在这方面再说一点的话,我可不可以把这次论坛概括为三句话。
第一,这是一次关怀全面的论坛。
我这里讲的“全面”包括个人、国家和人类这三个层面。如果这三个层面都涉及了,那就是我这里所说的全面了。如果论坛只关注个人层面,或者只涉及国家层面,或者只强调了人类层面,就都不是我这里所讲的全面。我是有理由的,也是后来受到胡啸天博士的启发。因为:
其一,终身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使所有社会成员在其一生中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进行他的生存、发展以及享受所需要的学习。这是个人层面。
其二,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尚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盛的国家来说——我要强调这一点,我们不能脱离这个现实—— 终身教育还不能不同时服务于建设人力资源强国这样一个目的。这是国家层面。当然,这里所说的“强”是以“善”为前提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终身教育的个体功能与国家功能是相辅相成的。一个国家,如果她的所有个人、所有公民,都能通过终身教育而很好地生存、发展以及享受的话,那他就在实际上成为这个国家发展的优质人力资源的组成部分。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在许多西方发达国家,确实是这样。个体强了,国家会强的。它有一种实践逻辑在里面。当然,这里的国家“强”是相对于国家的人口、面积和自然环境来说的。一个太小的国家,你说它“强”,也没有多大意思。与此同时,一个国家如果强的话,那么,它就有更多的可能为所有公民、所有个人提供更好的、更多的终身学习的环境和各种条件。所以,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但是,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为止的话,那是不够的。受胡啸天博士启发,我感到:
其三,因为我们今天处在一个全球互联、要么互利要么互损的时代,所以在这个时代,特别需要人类共同生存的意识。我们需要在这样一种视野中,来思考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的问题。这是人类层面。
我们其他各位的发言,不是关注个体的发展,就是关注国家的建设,很少有人关注人类的问题,胡啸天博士的发言使得我们的论坛有了张力。于是,我有理由说我们这个论坛是一次关怀全面的论坛。
第二,这是一次内容丰富的论坛。
本次论坛只有一天时间,很短,专家报告、主题发言的数量也有限,但内容相当广泛,涉及多种研究对象、多个研究层面,也涉及多种研究视角、多种研究方法。
从研究对象来看,既有对开放大学的研究,也有对企业大学的研究,还有对普通高校的研究;从研究层面来看,既有对终身教育的理念、观念的研究,也有对终身教育的战略、路径的研究,还有对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的文化与行为的研究;从研究视角来看,既有经济学的、管理学的,也有社会学的、人类学的,当然还有教育学的;从研究方法来看,既有量化的,也有质性的。总而言之,这次论坛充分展示了一种丰富性和多样性。
第三,这是一次成果创新的论坛。
我们的所有报告、发言基本上都是报告人、发言人最新思考的结晶,都是最新研究成果。因此,大家实现了对于自己的一种超越,因为都是自己的新思考、新成果。又由于在座各位基本上都是自己所在领域的专家,真正的专家,所以你们的研究也超越了前人,超越了他人。
有创新的论坛就应当是这样,它不能只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而是必须有一些新的东西,即便是老话题也要谈出新意来,或者是用了新方法,或者是有了新表达,那样才好。
这三点加在一起,我们就有理由说,这是一次成功的论坛。以前许多人都喜欢说:“我们开了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我们不会那样说,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尽管有些人提前离会了,有点像黄鼠狼拖鸡,越拖越稀,(笑声)但我们的队伍更纯洁了。(笑声,掌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一点困惑:终身教育到底是什么?
当然,通过这次论坛,通过为了参加这次论坛而进行的相关学习,我也有很多困惑,时间关系,很难一一来谈,只谈其中最大、也是最根本的一个困惑:终身教育到底是什么?
我不认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已经说清楚了,我认为国家也没有完全说清楚。它们的报告有矛盾的地方,文件也有矛盾的地方。我相信那些执笔者,智商不会低于我们,文字功夫不会差于我们,我相信他们也是反复琢磨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对于“终身教育”的解释与表达)还是有矛盾的地方。于是使得我们的终身教育研究者、实践者不知所措,再加上处于中间层次的那些实际政策不到位,所以很麻烦。
哲学家不是常常要问3个问题嘛,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到了中国的门卫那里,问题中的人称代词变了,变成了: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笑声)
在座各位是不是需要用哲学家的思维来问自己,问题便是:作为我的研究对象的终身教育究竟是什么?
我似乎可以用中国门卫的套路来问、来打量在座各位:作为你的研究对象的终身教育究竟是什么?
我也查了很多,看了很多,觉得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说已经搞得很清楚了,甚至可以说基本上还没有搞得很清楚,许多人常常是在回避这个问题的情况下进行终身教育研究的。等到你的研究一旦牵扯到这个根本问题,就会发现研究被釜底抽薪了,研究的根基立不住了,研究的合理性、合法性瞬间就变得虚无缥缈了。这样的情况是有的。
这里的关键问题还是在于:“终身教育”到底是一种价值性的教育理念(视野),还是一个实体性的教育体系?这个问题必须要明确,必须要有共识,必须要用我们的共识去影响决策者,要通过各种途径去影响他们。所以,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终身教育只是一种价值性的教育理念的话,那么它就是精神层面、魂灵层面、思想层面的东东,它应当、确实应当贯穿于、渗透于、体现在所有实体性的教育之中,比方说高等教育,比方说基础教育,比方说学前教育,都应当贯穿、渗透、体现终身教育的思想与魂灵。而且,从教育的目的到教育的组织、教育的内容、教育的方法、教育的评价等等,都应当体现。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终身教育”便是“终身教育理念”“终身教育思想”的代名词了。对于这样的代名词,是不需要、也不可能立法的。立什么法?怎么立?哪一种理念可以立法?你立立看!哪一种观念可以立法?你立立看!
如果“终身教育”不只是一种价值性的教育理念,而且是一种实体性的教育体系的话,那么,它就包括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从呱呱落地到进棺材涉及整个人生过程的各级各类教育,包括托儿所、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以及大学毕业之后的一系列教育。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终身教育”这个词中的“终身”就只是对于教育的应有特征的一种强调,终身教育便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实体性的东东,它其实是一个大口袋。“终身教育”也就是“教育”,这里的“终身”便成了一个修饰语,所谓“终身教育”实际上是“教育”的另一种(强调性)说法。
如果“终身教育”是一种实体性体系,它要把各级各类教育都容纳进来的话,那么,我们所主张的一定要制定的“终身教育法”,其实也就是“教育法”。而《教育法》我们已经有了。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非终身教育理念的《教育法》”。
好吧,那就把现有的这部所谓“非终身教育理念的《教育法》”看作“《教育法》的1.0版”吧。据此,修改后的“体现终身教育理念的《教育法》”或可看作“《教育法》的2.0版”,接下来或会有3.0版。逻辑上推下来似乎应该是这样,我们的思考与言说总得合乎逻辑。
但这样一来,终身教育立法的依据究竟在哪里呢?这个问题尽管很绕人,尽管我们在情感上可能不太愿意面对,但我们总得面对,得思考,得论辩,得把它搞清楚。即便为了我们自身的利益,哪怕只是因为屁股指挥脑袋,也应当弄清楚终身教育的合法性。弄清楚了合法性所在,才能立法。
所以我觉得,需要终身教育界、需要从事终身教育研究的同行们花点时间,下大气力,来说清楚、解决这个问题。也许,到最后也还是不能完全说清楚,但如果能基本说清楚,在逻辑上基本能自圆其说,然后有基本共识,然后才有可能集中力量去说服教育行政部门,说服教育决策部门,说服立法部门。
但你现在拿什么去说服?你实际上没有武器,你(主要)凭的是情感,凭的是情怀,是觉得我们国家、我们民族需要终身教育,它关系到我们每一个国民的生活、发展及幸福等等。可是,就像上面最后一位发言的专家所展示的那样,我们不光要有情感,还得有理智呢!理智是我们需要静下心来,冷静地去分析、去论证。
再换个角度,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资格这样来说,因为我没有利益的牵扯,我不存在屁股指挥脑袋的问题,所以,我现在是站在你们的对手的角度、站在一个教育决策者(立法者)的角度,来问你们的。说实话,如果我是一个教育决策者(或者立法者)的话,我对终身教育立法可能也会拖的,因为迄今为止的研究与实践还不能说服我。我凭什么要给你立法?请你把依据拿出来!学前教育重要吧?但到现在还没有立法呢。
立法牵涉到方方面面,一旦立了法之后,对不起,那就必须得依法执行了,尽管会存在许多有法不依的现象。一旦立了法,所有事项都得跟上的,经费啊、资源啊、机会啊,等等,能做到吗?如果立法部门认为目前还不能做到的话,那就不会给你立法。
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义务教育法》有了,《职业教育法》有了,《高等教育法》有了,《民办教育法》也有了,《学前教育法》经过许多年的呼吁、探讨、调研,也是呼之欲出了。但是,就连高中教育还没有立法呢!《义务教育法》管的是小学和初中,《高等教育法》管的是专科以上的高等教育。高中教育没有专门的法律可管。也就是说,我们的高中教育其实是无法无天的。(笑声)当然,在我们国家,虽说没有《高中教育法》,高中教育也能就这样在进行着,因为我们的行政部门太强势。
同样,我们的终身教育现在也是无法无天的。你要想使终身教育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首先得把法立起来。可是,你不能光是叫立法部门给你做啊,你自己也得进行(实事求是的)调研、(有理有据的)论证,得拿方案啊。对于终身教育(本身),立法部门不一定比你们知道得更清楚,但在有些方面,他们可能比你们站得高看得远,他们有一个通盘考虑的问题。
所以,终身教育立法并不是一件着急的事情。我这里只是想说,关于终身教育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存在着逻辑上的悖论。我们不能只是感情用事,不能只是屁股指挥脑袋,而是要从可操作性的角度,务实地思考一下:终身教育立法的依据到底在哪里?它的无可辩驳的依据到底在哪里?
否则,即使经过和上面的妥协,制定出了所谓的《终身教育法》,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法呢?(可能)就会成为只是针对除了学校教育之外的所有其他教育的“教育终身法”,这就胡扯了,那还不如一个一个地单独立法:成人教育法、继续教育法、什么什么教育法等等。(真要是那样,作为一种所谓“实体性体系”的终身教育也就事实上不存在了)
我在想,如果我们总是在讲终身教育应当怎么怎么,呼吁各级各类教育应当纳入所谓的终身教育体系中来,或者即使不纳入体系,哪怕是幼儿园教育、小学教育、初中教育等等,都应当渗透、贯彻我们的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的理念等等,那么,对不起,今后举办这个论坛也应当有基础教育界的人士参加。要不然,我们就是在自说自话了,就是在玩自家人的游戏了。
而且,有能耐的话,其实也可以请教育行政部门、有关决策部门的人来参加。估计这方面的事比较艰难,但必须努力。我们不能关起门来发牢骚。
不用说,因为参加这个论坛的都是专家,所以我们的研讨是高层次的,是有水平的,学术成果也没有问题,但从对于终身教育实践的推动来讲,我们是不是应当做得更多一点?因为终身教育实践会反过来影响到我们的终身教育学术研究,一种没有太大出息的终身教育实践对终身教育学术研究来讲,价值并不很大。当终身教育实践没有蓬蓬勃勃发展起来的时候,当它没有深入人心地开展起来的时候,我们再研究又能怎样?所以我们可能还真得想点办法,影响国家的有关终身教育的决策。
总之,为了参加这个论坛,虽然逼迫自己花了很多时间,但确实有不少收获。细想一下,强调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实际上也是回到教育的原点。这个原点就是育人,就是人的成长,就是助力人的幸福生活。所以,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同教育的原点和教育的根本魂灵是紧密相通的。我们现在不光是高等教育,而且中小学教育也一直在讲要让学生的学习具有自主性,要有兴趣,不能强迫。所有这些其实都属于终身学习、终身教育的范畴,都和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在一条线上。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技术性地”把高等教育、中小学教育同终身教育、终身学习联结在一起。于是,我们整个人生的教育被人为地切割成、肢解成(缺乏有机关联的)各个学段、各个方面,这怎么能够促进人的完整成长呢?人生怎么可能幸福呢?不可能的。
所以,我还是主张,不管提倡什么,研究什么,都首先要弄清其根基性问题所在。哪怕不可能达成学界的共识,我们自己也得有前提性的认识,得有“我的终身教育观”“我的终身学习观”,至少要能把自己说服。我猜想有一部分老师并没有说服自己,然后就开始研究了,肯定有这种情况。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很多时间。谢谢!
(原文由微信公众号“无索味”于2020年12月14日发布,本文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