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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工业美学视域下的作品呈现
——以《中国机长》为例

2021-12-02潘国辉张明浩

齐鲁艺苑 2021年2期

潘国辉,张明浩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北京 100871)

近年来,中国影视行业大步向前,年度总票房不断攀升,中国电影生态版图呈现出多元、平衡之态势。但灾难类型电影一直未有长足的发展,相对比于好莱坞而言,中国的灾难电影在质和量上都相差甚远,远未形成一个可持续的类型。[1](P62-77)2019年,《流浪地球》《烈火英雄》《中国机长》的出现,可谓给中国灾难类型电影的发展带来了希望,让导演与受众都看到了灾难片的现实意义与票房价值,感受到它们在弘扬主流价值观、塑造平民英雄的同时,也“感动了影院内外的大量观众,在中国电影里成就了一种泪水深埋的英雄叙事”[2]。而作为献礼片,改编自热点事件的《中国机长》更是对灾难、主旋律等关键词进行了融合与超越,在工业呈现的同时,对崇高美学进行了平民化书写,极具研究意义与借鉴价值。

一、工业呈现:系统化的工业式制作与“体制内宣发”

“电影工业美学”体系大体包括三个方面,“第一,侧重于文本、剧本,也就是内容层面。第二,侧重于技术、工业层面。电影是视听艺术,需要视听的震撼力。第三,侧重于电影的运作、管理、生产机制的层面”[3](P18-22)。具体到制作而言,电影工业美学要求“在电影生产过程中弱化感性的、私人的、自我的体验,取而代之的是理性的、标准化的、协同的、规范化的工作方式,力图达成电影的商业性和艺术性之间的统筹协调、张力平衡而追求美学的统一”[4](P18-22)。《中国机长》所呈现的工业化,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影片系统化、协作化的制作;二是影片对技术高要求;三是影片生产与宣发的协作化;四是影片紧跟体制的宣发策略与工业式宣发布局。

(一)技术、制作层面的工业化运作与自觉

首先,进行技术化探索,进而表现出一种工业化追求。[5](P29-33)据悉,《中国机长》在视觉呈现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剧组花了近3000万专门搭建了1∶1的空客A319模拟机,并且请来了为《星球大战》《美国队长》《雷神3》制作特效的好莱坞团队,为影片后期提供了强大的技术保障。所以,在飞机遇险时刻的场景中,经由惊险氛围的营造,给观众带来了震撼的视觉体验,最大限度地还原了观众对真实飞行体验的感知认同。

不仅如此,影片还自觉进行了技术创新,表现出对“技术化生存”的一种主动探索。“《中国机长》技术负责人王宝拨透露为精准还原当时的情况,此次运用了不少国内首创的技术:首次实现三舱联动,误差不超过0.1度,并且首度实现了用平板电脑控制飞机,实时响应速度不超过10毫秒,能够实现飞机的俯仰、滚转、颠簸等多个动作的精准操控,确保完美重现当时事件的情景”[6]。所以当表现飞机遇险情景时,电影为观众呈现了身临其境的视听感受,飞机飞行时的全景呈现、旋转晃动的镜头、逼仄压抑的封闭空间,缓慢裂开到瞬时爆炸的风挡玻璃、身体悬在半空中的副驾驶员、电闪雷鸣以及枪林弹雨般的冰雹等,一切的镜头、特效、声音,将观众全身心地带入到影片虚拟情境的同时,也是中国电影工业进步和美学升级的有力见证。

同时,《中国机长》还运用了构成杜比影院效果最核心的技术——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和杜比视界(Dolby Vision),“杜比全景声打造的左右前后和上方环绕效果,以及杜比视界100万比1的超高对比度,能够让观众在杜比影院感受到非常不同于普通影厅的观影效果”[7]。影片运用“杜比声”技术,以声效手段达到了叙事抒情层面的审美诉求。强烈咆哮的风声、劈里啪啦的冰雹击打声、电闪雷鸣声等增强了影片的叙事张力,为观众带来了感同身受的惊险体验。

其次,表现出系统、协作、高标准、高要求的工业化制作水准。据《中国机长》IP授权书(1)《中国机长》IP授权书由《中国机长》项目组孙尘老师提供,具体项目采访以及IP授权书重点内容,参见陈旭光,范志忠主编. 中国电影蓝皮书(2020)[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显示,影片2018年12月创建项目组、2019年3月20日杀青、2019年4月到6月步入后期制作、2019年9月30日上映,由此,仅仅不到一年时间,便完美地实现了“建组-拍摄-制作-宣发-上映”的全环节覆盖,其中涉及的紧密协作与高效运转的体系化价值便不言而喻。在演员导演合作方面,演员在剧本完成前便纷纷到组学习,乘务员学习飞行知识、机长学习驾驶知识、导演则负责各方统一调配协调;在飞机制作方面,为真实还原高质量的现实原型,导演与技术人员多次前往国外取经,并且取得了三舱联动等技术突破;在后期协调方面,飞行顾问、乘务顾问、机场、消防、医务等各方工作人员与电影制作人员沟通协作,才得以使影片再现真实……诸多实例均直接佐证了影片工业化特质,也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践行电影工业美学生产制作观念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制作上的工业化、协同化,还体现在民航公司对影片拍摄的帮助上。作为事件原型的四川航空,对于影片制作的支持可谓是自始至终,从前期出品,到后期发行,都有所涉及。在人员方面,川航机组英雄们与演员们不断沟通,促使影片对其真实经历做了完美还原;在培训方面,川航则为演员们提供了专门的培训,饰演机务组成员的演员,在四川航空培训中心接受特训,川航为其安排了专门的培训老师;在宣发方面,川航官网紧随热势,助力影片宣传。另一方面,被众人称赞的“万米高空首映礼”,便是在四川航空3U8803的航班上举办。此外,影片的成功离不开整个民航系统的协助,导演多次表示在拍摄过程中,得到了上千民航人的支撑与帮助,如管辖较为严格的成都机场、重庆机场,全部开放为摄制组提供拍摄场地。刘伟强也曾在采访中表示拍的过瘾,“你在一个真的飞机上拍,机场给拍,十多部消防车给拍,你还想怎么样?真的很荣幸能拍这个电影”[8]。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影片与整个民航系统的关系是相互的,民航给了影片以生产制作层面的支撑,影片也给川航甚至是整个民航系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即受众的理解、认同与尊重。所以说,影片的工业化不仅仅是影片内部协作式制作,更在于整个民航系统等外在机构对于电影项目的大力协助,于此,内外之间都做到了系统、协作式的工业化生产。

不仅如此,这种生产运作层面的工业化呈现,还体现在生产与宣发的紧密联动方面。纵观整个项目业务开发节点,自11月便开始进行评估、市场调研,拍摄过程中便开始进行品牌营销,上映前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此种系统化配合生产与协作式的运筹帷幄,可谓工业化生产的典型,一方面影片在上映前不断调整宣发策略,保证在全线上映时拥有一定数量的粉丝基础与品牌基础,进而保证影片受众;另一方面,制作与宣发调研的同步并行,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影片后期宣发打下了坚实基础。

(二)紧跟体制的宣发策略:真实改编、国庆献礼与“歌颂平民英雄”的助力

根据2018年5月14日四川航空3U8633航班机组成功处置“特情”真实事件改编的《中国机长》,可谓是在“热点”的保驾护航下取得成功的。毋庸讳言,当下很多影片的宣传都要与社会热点话题相结合,而本身便是基于社会真实热点新闻进行文本重构与影像转化的《中国机长》,显然是自带流量的。在此基础上,它还拥有着“献礼片”的头衔,并且扎根在“歌颂平民英雄”的社会语境下。于此而言,如果说影片的成功与宣发、影片质量等密不可分,那么在宣发过程中,热点、政策、题材可谓是影片的“自来水”式助力者。

纵观中国当下收获高票房的电影作品,无论是现实主义题材的《我不是药神》,还是“新主流大片”《战狼2》《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等,都是基于真实事件进行影像化重构的佳作。但对比如上作品,《中国机长》则表现出独特性,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一方面,影片改编的热点发生于2018年,时间距离较近;另一方面,对比以往“白血病”问题、军队爱国之举等距受众较远的真实事件而言,飞机遇难这一真实事件更贴合民众实际生活,更接地气也更具讨论意义,因为国民出行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所以大众本身对于这一“社会热点”的关注度与讨论度必然较为强烈。与此同时,真实事件中的职业英雄、平民英雄,也都是日常生活环境里所常见的普通人,更具亲和力与话题感。如果说人们观看《战狼2》等作品,是从中获得国家荣耀与民族认同的话,那么《中国机长》背后的热点事件,便是使受众感受个体认同与职业归属的想象建构。所以,与《攀登者》讲述在时间和认同方面距离受众较远的登山队故事相比,改编自“川航成功降落”这一真实社会热点的《中国机长》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在亲和力与话题性上的天然优势。尽管前者有着吴京、章子怡、胡歌等国际巨星与银幕翘楚的助力,但影片最初的文本话题性与现实感显然是不及后者的,而正是基于此种在时间、认同、亲和力距离较近的“真实事件”,影片才得以拿到宣发的关键词与突破口——寻找观众的“共情之处”。

如果说川航事件是宣发着力的重要地基,那么“献礼70周年”的定位与“歌颂平民英雄”的社会环境,则是影片成功“出圈”的两双有力翅膀。

自项目获得审批后,便带着“献礼”任务与光环书写的《中国机长》,可谓是以平民/职业英雄的名义,致敬国庆70周年,颂扬每一位兢兢业业、坚守岗位、认真负责的普通人。而“献礼”的定位与光辉,也在某种程度上,为影片赢得了受众认可与话题热度。一方面,各大影院献礼三部曲的捆绑式宣发策略,使影片似乎成为国庆档必看片目之一,大部分观众似乎都会在三部中选择两部或以上进行观看,以此在社交圈层完成发声交流,因为相互对比讨论、商榷仿佛是人们自我表达的最好方式。正是基于此种社交“场域”,《中国机长》有了一定意义上的直接受众群体。另一方面,献礼片作为中国电影生态发展中的关键影片类型,对于电影的本体研究、社会研究、文化研究等具有重要意义与价值,而其必然会促进一大批影视行业专家、学者、学生等相关人士加入到这一话语言说的行动之中,正是于此,电影的话题性与现实感,都得到了相应的提升。

于当下社会文化环境而言,《中国机长》立足了“颂扬平民英雄”的社会文化语境,在意识形态、主旋律的表达方面,也十分贴合受众之心。纵观当下社会楷模,可以发现,大部分都是出自平凡岗位的平凡人物,为国家和人民无私奉献、尽职尽责。近年来,一直开展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评选等系列主题活动,便得以看出当下社会对职业英雄、平民英雄的重视。在此背景下,《中国机长》的创作、宣发可谓如鱼得水,无论是习近平总书记对川航机务组的高度肯定与赞誉,还是社会大众对英雄群体事迹与经历的广为传颂,都在直接助力电影的宣发推广。值得一提的是,影片项目组曾于2019年春节联欢晚会与全国人民见面,在新年之初便让广大受众产生相关审美期待,无疑是最为广泛也最为正统的宣发。此种宣发模式可谓前无古人,而其模式成功的背后,离不开国家主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的支持,更离不开“颂扬平民英雄”的社会语境支持。

综上,从内在真实事件的文本基础到外在社会语境的认可,《中国机长》的宣发,可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此种顺势而为的模式应用,才得以使影片在三强争霸中立于高地。而此种基于“体制内”且充分发挥其优势的宣发思路,也恰恰为电影工业美学在同等环节的探索,提供了一种类似“体制内作者”的途径与经验。

值得一提的是,该片的工业式宣发,还体现在它的品牌合作以及与品牌之间的双向紧密协作方面。影片与220个品牌进行了合作,品牌紧跟影片宣发节点、全程深度参与的合作方式,为实现双赢打下了坚实基础。在营销大事件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品牌的助力与支持,如“万米高空首映礼”中,片方为乘客准备的礼物,便是由金士顿与出品方推出的联名款礼盒及纪念版内存盘等;又如“重庆解放碑线下首映会”中,粉丝便通过华为荣耀智慧屏PRO进行远程连线参与。与此同时,品牌与电影的密切协同,还体现在二者的深度捆绑式合作上,以WEY高端汽车品牌与《中国机长》的合作为例,品牌前期在海报与TVC等方面与电影紧密相连,并且依靠电影的传播热度,又自动发起“征集担当故事”的活动,进一步增加了作品的曝光度,延长了影片的热度。综上,电影与品牌相互配合的宣发方式,也是一种协作化、系统化、整体化的工业式呈现。

二、美学表达:“崇高”的平民化书写与主流价值观念的传达

电影工业美学要求电影制作过程中要尊重受众、遵循“常人之美”的生产制作理念。作为新主流大片的《中国机长》便在美学方面,呈现出一种“大众的美”,它不仅将距离普通受众较远的“崇高美学”进行了平民化书写,而且还以小见大,以主流价值观念认同的方式,完成了对灾难母题超越的艺术呈现。[9]

(一)崇高美学的平民化书写

“崇高是在表现那些在现实中可能是痛苦的或是可怕的东西时所产生的愉悦的体验”[10](P19)。崇高往往还与牺牲、拯救、英雄等有关,拯救众人的英雄或神(又或者是人根本无法触及的事物),都可以使大众产生一种崇拜感与向往感,这种由无法触及而带来的压力,转化为的欣赏、向往、崇敬,便是崇高所产生的美感。《中国机长》凭借飞机驾驶员临危不惧的应变能力、空中乘务员的安全指引与情绪抚慰操作、乘客的有效配合行动、地面各个部门的协调引导处理等多方努力将飞机安全降落,在此基础上将一个转危为安的灾难事件升华到一个崇高文本。这种崇高的平民美学,赋予观众的不仅是个体心灵层次的震撼,更是人类对于敬畏生命、敬畏职责、敬畏规章的深度思考。

影片对崇高美学的平民化书写,最为显著的体现在该片对英雄人物进行了日常化的艺术处理,将崇高的主体变为了芸芸众生之中的普通职业人员,进而拉近了受众与“崇高”之间的距离。

其一,对崇高主体进行群体化书写。如果说机长刘传健在故事中作为主英雄的话,那么对于第二机长、副驾驶员来说,他们无疑是辅英雄,甚至航班组的所有人员,在这次飞机事故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在飞机还未落地,民航局、军队、医疗、安保、消防等各个部门就已预先启动,密切配合,响应指挥,为飞机的降落和乘客的安全提供了支持保障。所以,《中国机长》不再强调英雄个体的价值彰显,而是注重营造一种“生命共同体”,或者说,在这种共同体叙事下,歌颂英雄集体所发挥的强大作用,即:成功往往不是一个人的成功,而是众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也符合中国传统团结协作的文化价值观,因此具有非常强的现实意义。

其二,对崇高主体加以职业化呈现。《中国机长》显现出来的不是那种超人式、舍小求大的英雄形象,而是带有职业个人操守,有着良好应变能力的平凡群像。机长刘传健这一角色的塑造,符合观众审美期许,更易于被大家接受。他在突发事件中的成功处理与应变,靠的不是天赋.,而是那种日复一日式的自我严格要求和勤奋训练,把日常的平凡做到不凡。在电影的开篇部分,他坚持洗冷水澡,在冷水中屏住呼吸3分钟,这些坚持不懈的习惯培养,都为应对紧急危机时刻,提供了强有力保证。很显然,在这次机体故障中,机长刘传健以临危不惧的心理状态应对,最终将飞机成功降落,靠的就是将平凡简单的工作,进行了不凡的自我训练准备,最终将平凡之事转化为不凡作为。在此基础上,《中国机长》似乎赋予了英雄新的含义,即:在关键时刻用自己扎实的专业技巧和良好的职业操守挺身而出,化险为夷。

其三,对崇高主体赋予非性别化特质。新英雄主义的另一种体现,便是“英雄的非性别化”[11](P159-166),即对女性英雄形象的彰显。这种女性英雄形象,在近年来的主旋律大片中,也有所体现。比如《红海行动》中,由海清饰演的夏楠、蒋璐霞饰演的佟莉;《战狼2》中,由卢靖姗饰演的Richael、余男饰演的龙小云等,都是新时代的女性英雄形象。而《中国机长》呈现出来的,便是乘务长毕男及4位乘务员的职业女性英雄群像。从飞机起飞开始,她们用热情周到的服务有效应对乘客刁难,到飞机遇险时临危不惧地指引、调节整个机舱内部人群的情绪氛围,无一不体现了责任、担当、勇气和专业能力。所以,《中国机长》改变了很多人对空乘职业“端茶送水”的刻板印象,向观众呈现了一个个女英雄形象,可以说是对以往的“男尊女卑”说法的有力颠覆,对“女人撑起半边天”说法的再次突破,更是女性群体从“女人到女强人再到女英雄”这一过程的有力佐证。此外,这种英雄的非性别化,也呼应了中国传统小农经济“男耕女织”的性别协作配合,成就了“英雄必然有美女加持”的人物设置,为《中国机长》在艺术审美层面,形成一道靓丽的身体美学景观。

最后,对崇高主体实施平民化“升格”。电影在进行人物塑造的时候,没有着意去刻画某一鲜明特征,而是把其塑造得更加接地气,更符合观众审美期许的普通人特质。拿机长刘传健这一角色来说,影片并没有夸大职业属性上“高大全”的角色功能,而是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凡人。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他有着 “暖男”特质;作为一名机长,他显现出“高冷”的性格和扎实的专业能力。同样,由欧豪饰演的副驾驶员徐奕辰,也被塑造成了活泼幽默、爱开玩笑的大男孩儿形象,其插科打诨的喜剧风情和机长一脸严肃的冷峻,形成了艺术创作上的有力互补。此外,由杜江饰演的第二机长也有着近似“撩妹”的鲜活举动,其向美女炫耀自己“机长”职位的行为,本身就带有源自生活与人性本身的丰富蕴含。所以《中国机长》呈现的,不再是传统电影中有着神性特质的主流英雄形象,而是一个个符合当下现实更被观众所认可接受的圆形人物。虽然这样第二机长、驾驶员的形象,略显浅薄和轻浮,并且有悖于观众认知经验里“高大上”的职业形象,但这不是编剧的最终目的,而是在紧急事件到来之际,让人物带着职业责任和经验挺身而出,从而完成对英雄价值的再认知,达到英雄精神升华的目的。

(二)主流价值观念的彰显与传达

首先,彰显了集体精神与职业精神。如前文所述,影片对英雄进行了集体化、平民化、职业化处理,也正是这种处理,传达出作品背后独特的中国集体主义文化认同与价值观念以及职业精神。该片中无论是强调系统整体的重要性,还是未有事后追责的情节设置,都呈现出了中国集体主义精神的内涵价值,一方面突出系统协作、强调团队合作,与当下强调“人人都是社会一份子,都可建设社会、发展社会”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相符合;另一方面,于大团圆处戛然而止的设计,与中国百姓所推崇的“大圆满”“合家欢”不谋而合,进而满足了受众审美心理期待,体现出独具东方意味的圆满意识。同时,“职业英雄人物群像”的设定,亦在彰显当下社会对平民价值观念的推崇,强调时代伦理观念对“职业英雄”“平民英雄”、职业精神的重视,也为“新主流”大片的书写拓展开辟了新的路径。

其次,凸显“生命共同体”的价值观念。飞机作为灾难的发生地与其承载空间,具有划分、集合的作用。事发时,封闭空间中的乘客与乘务人员被加入到“灾难共同体”的认同序列中,作为灾难承受者与自救者的受难人,也便意识到团队合作与集体协作的重要性。换言之,灾难本身便具有“共同体”性质,而灾难的化解,更是离不开“生命共同体”的集体协作。当灾难可能到来之时,机上乘客躁动不已,但在乘务组的疏导下,开始配合工作,机务人员的一句“我们也想回家,我们也有父母子女”,道出了机务人员/乘客二者的“共生性”,进而隐含着“我们是一个集体,你们需要配合,才可以共渡难关”的深层意义。另一方面,影片以大团圆结局落幕的设置,也隐含着“共同体美学”:机舱乘客与机务人员作为一个“灾难共同体”,在危机过后一起携手渡过难关,亦体现出灾难后“共同生命体”的“同生性”。

再次,突出个体价值观念与生命意识、平等意识。对比《烈火英雄》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义”情节设置,《中国机长》中的人物行动是出于职业素养惯常养成。如上文所述,飞机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是英雄人物被动加入后,为自己生命安全而主动加以营救的实践行为,但《烈火英雄》中,主人公是主动加入救援拯救人们的非常英雄。由此比起《烈火英雄》中人物,为救大家而舍小家的构设,《中国机长》中为“小家”进一步“救大家”的设计,显然是更为接地气、也更为符合当下时代价值观念的认知。从主人公出发点,便可窥见影片背后的文化内核,前者江立伟是为“义”,是一种拥有家国情怀与崇高追求的职业英雄,而后者是为“己”,为回家团圆,为都能平安,是一种基于最深处的生命意识与平等意识后的职业行为。于此而言,作为献礼片的《中国机长》,表达此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价值观念,是颇为大胆的,也是颇为务实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当下社会对职业平等、生命平等的倡导,也在一定意义上,彰显了影片所力图传递的个体价值观念与生命意识、平等意识。

最后,表述当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与以往大多数主旋律电影中以“执行特殊任务”为故事出发点的设置不同,《中国机长》的故事出发点是一次平常的工作任务,更为普遍,也更契合受众日常,体现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理念。以往大多数“新主流”大片中的英雄们,是以“保卫家国”为出发点,而《中国机长》讲述的,则是一群受过严格训练的普通职员,依靠其职业素养与专业技能解决工作中遇到的突发事件,进而拯救工作范围中普通人的故事。影片中主人公行动的出发点是完成工作、顺利保护乘客安全。显然,它没有以往我们惯常所见的“新主流大片”那样宏大崇高的主题立意,但它的故事却更能引起普通百姓的共鸣:尽管前者在呈现反抗敌人、收缴毒贩的场景中,给受众带以足够的视听震撼与精神激荡,成功唤起了观众的爱国之情,但“执行特殊任务”的人群有限,并无法直击到大众的切身生活,而“出行安全”却是每个普通人都十分注意且必须要面对的话题。所以《中国机长》是在以往新主流大片“家国叙事”的基础上,进行了“平民化叙事”的创新,体现出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的主要发展思想与核心价值观念。

综上,《中国机长》对灾难这一类型进行了本土化改造,一方面加入了中国集体主义价值观念,另一方面也融汇了西方个体生命意识认知,在颂扬群体英雄、表赞职业英雄的同时,力图形构关于“生命共同体”理念的话语主体。

结语

作为国内为数不多改编自重大热点事件的影片,《中国机长》具有其特殊性。在一定意义上而言,“真实事件”的背景,也就决定了它制作、宣发的特殊性。于此而言,影片的成功,不仅为今后同类题材与类别的电影创作提供了借鉴,更预示着改编过的该类作品,具备强大的票房号召力与深远的社会文化影响力。毋庸讳言,中国改编真实事件类、灾难类电影作品目前数量还较为稀少,如果川航事件没有转危为安,其作为故事素材来源改编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这与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电影审查制度、国民不喜欢看悲剧的审美偏好等诸多因素有关。电影《中国机长》创作的可行性也是基于此种社会背景。一方面,它具有灾难类型的特质,在奇观化的视觉呈现、英雄成长叙事、紧凑的情节设置等方面,表现出与灾难电影的神似性;另一方面,它又根据国民观众的审美趣味巧妙地转变主旨内涵,设置了英雄成长归来的叙事思路,呈现了“大团圆”“合家欢”式结局,传达出“敬畏生命、敬畏职责、敬畏规章”的主题,灵活运用灾难电影类型的叙事框架,既可以顺利通过较为严苛的审查制度,又满足了受众“奇观化审美消费”[12](P93-98)的诉求。所以说,《中国机长》是一部智慧之作、创作之作和时代之作。

但是值得注意与反思的是,影片巧妙转化“灾难”内涵,设置大团圆结局,就诚然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灾难”背后的意义、减少了影片的深度。和国外同类型电影《萨利机长》相比,《中国机长》对于“事件之后”的反思及“事发之因”的探索是缺失的,最后的航空管理局调查员(朱亚文饰)的检查,也局限于一种例行公事。对于主人公事件之后的心理变化、灾难创伤等也没有深入表达,总体呈现出了一种“为视听而视听、为刺激而刺激”的单薄感,造成影片叙事上的缝隙,弱化了电影作品应该具有的人文价值与现实意义。所以毫不避讳地说,《中国机长》是缺乏反思的,它缺少一种直接揭露问题的现实性和关注主人公内心情感、使受众深入思考的“人文性”。

诚然,反思是创新、发展的开始。一方面,中国灾难类型电影相较于好莱坞,在质和量上还有较大差距,尚未形成一个独立类型;另一方面,在一定意义上而言,灾难电影类型应该是我们需要大力呼吁并进行大量创作实践,而加以完善与形成本土特色的品类,因为它在营造灾难奇观、注重视效呈现的基础上塑造英雄、讴歌人性,亦在持续传递勇敢、奉献、仁义等主流价值观念认同的品性精神。[13](P62-77)所以,中国的电影创作者可以经由《中国机长》的成功汲取经验,对其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并在此基础上,转变艺术实践秉承的观念与方向,力争推出更多传播正能量、反思现实问题、呈现人性光辉、颂扬英雄人物的优秀电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