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边重镇的农民画家们
2021-12-02张季布
文·图 / 张季布
滇滩镇位于腾冲市北部,素有“极边第一镇”之美誉。国境线长24.7 公里,有三条出境通道通往缅甸,是腾冲市对外开放的前沿,也是保山市通往缅甸、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的一条重要陆路通道。
这里世代居住着汉、回、傈僳等多个民族,属多民族聚居的边境乡镇;主要产业为种植和养殖。在这个边远小镇里,一项由傈僳族群众传承的绝技——农民画,多年来绽放出艳丽的光芒。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的傈僳族农民画家余海青被誉为“滇滩傈僳族第一代画家”,是滇滩镇傈僳族画家中的杰出代表,他带有很多弟子,为农民画很好地传承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腾冲多雨,所以植被丰厚,粮蔬高产。
清晨,走出屋子,环顾下周围山巅盘旋的云雾,傈僳族老汉余海青收拾停当,荷锄走向山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等到正午太阳当空,余海青便收工回来。他洗掉手上的泥巴,换上只有在节日才穿的民族服饰,踏着村里干净的小路,走向滇滩镇民族文化工作室,开始另外一项工作——创作农民画。
身上这套节日才穿的民族服饰,每次穿戴都要花费10 多分钟时间,但他每次创作时,都还是不厌其烦地“装扮起来”。对他来说,创作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要想创作出满意的农民画,只有穿着民族服饰时才有灵感。在他心里,自己的这双手从握锄头到握画笔,只是劳作和创作的区别。他还是他,手还是那双手,他也一直是个“泥腿子”,他的根永远深深扎在滇滩这片土壤里。
1953 年出生的余海青,因为地理的偏僻和家庭的贫困,到10 岁才开始上学,读到小学三年级时就辍学了。后来,被村里返聘为民办教师,在村里的小学任教。凭着自己的努力,转正为公办老师。在结束了38 年的教学生涯后,他用握惯粉笔的手继续挥锄务农,闲暇时喜欢创作农民画。
《挖山药》 余全发
《自然和谐》 贾明安
《其乐融融》 周丽娟
《永远跟党走》 杨大庆
20 世纪70 年代,腾冲开始培养农民画创作团队,余海青参加了最早的培训,也到农民画起步较早的陕西户县实地学习过。对自幼就酷爱写写画画的他来说,终于找到了一件喜欢的事情。从此,每逢农忙间隙,他就沉浸在农民画的创作中。
1977 年,余海青首次创作的处女作《放猪》被选送到北京展出,并荣登1979 年第一期《民族画报》;1982 年春天创作的《上刀杆》,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参加“全国少数民族美术作品展览”时荣获佳作奖;1984年,该幅作品被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作为国礼赠送给日本青年代表团……
从此,余海青的创作之路,愈走愈远。在他的带动下,一大批傈僳族青年加入到农民画的创作中来。“极边第一镇”的农民画也逐渐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内心清澈 世事皆易
自从农民画逐渐兴起后,在当地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农闲时,大家都来跟余海青请教绘画方法。余海青不遗余力,尽心尽力地传帮带。“因为教乡亲们作画时,有一种回到当年在课堂上教孩子的感觉。”
《永远跟党走》 余海青
《农民创作队》 余海青
滇滩镇民族文化工作室里很安静,墙壁上是滇滩镇的一些农民画家的作品。它们尺幅大小不一,都被装在精致的镜框里,待价而沽。身着傈僳族服装的余海青和弟弟余全发,在静静地进行着创作,将心里的美好通过画笔描绘出来。
作为农民画家,他们拿起锄头、提起犁耙在田地里画;拿起画笔、摆上颜料在纸上、在布上、在石头上画;他们将平时的生产生活场景用夸张的手法、艳丽的色彩、明快的线条画出来,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观赏者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作者所表达的意境中。
在工作室的橱子里,收藏着一幅余全发用两个月时间创作的反映傈僳族婚姻礼俗的画卷——《娶妻嫁女图》。
画卷展开长7.7 米,人物400 余个。从傈僳族的小伙子上门提亲到准备婚事,从喜宴的预备到新人嫁娶,再到婚宴结束、宾客散场,所有的细节和场景一气呵成,没有明显的场面过度,可谓浑然天成。
弟弟创作的这幅长卷给余海青很大启发。现在,他正在琢磨创作一幅宽度和长度都超过弟弟的《娶妻嫁女图》的长卷,以反映傈僳族的阔时节和“上刀山下火海”的场景。对哥哥的构想,余全发很支持,也提了一些中肯的建议。二人在家里是亲兄弟,在农民画创作上亦师亦友,互相鼓励创作出更好的农民画,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农民画在腾冲发展的这些年,还是有了一些变化,不管是画风上还是用色上,都逐渐有了自己的特色。
“最早的农民画,主要是直率地反映出大家心里的希望和追求,线条粗拙,颜色看起来也有些凌乱。现在已经逐渐摆脱了这些最早的画风。”余海青追求画风的明快和色彩的艳丽,逐渐有了工笔的画风。在他的作品《日出》里,两个傈僳族姑娘在旭日中劳作,绚丽的色块反映出清晨的静谧和优美。
在给记者讲述创作历程时,余海青不时凝望着墙上的作品,回忆往事时,他目光开始闪烁。或许,于创作的境界上,他又有所领悟……
秋风不燥 岁月静好
滇滩镇自然风景优美,民俗民间文艺丰富多彩。放眼望去,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都可以“走”入画中。
特别是傈僳族山寨低矮的竹篱笆,乡村小道边竹篮子做的垃圾篓,如蝴蝶般在乡间穿梭的民族服饰,衣服上叮当作响的饰物……这些,都是农民画的灵感源泉。
2019 年11 月14 日至22 日,来自滇滩镇、固东镇、界头镇等多个乡镇的农民画家齐聚滇滩,用他们手中的画笔,蘸以饱满的情感,绘出他们的爱乡爱国之情,表达了对生活的热爱。
他们当中有木匠、泥匠,有做雕刻的、耍皮影戏的,也有纯粹就是刨地干农活的,年龄覆盖20 多岁到80 多岁。无论是青壮年还是老人家,大多数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教育,有的甚至没有多少文化,并且都是从未脱离农业生产的劳动者,只在农闲之时作画。
可以说,他们都是一手拿画笔、一手握锄头的山野画师。然而,就是这些毫不起眼的“泥腿子”,创作出了数量颇丰、质量上乘的农民画作品,在国内外产生了较大影响。
在成为傈僳族画家的过程中,厚重的民族土壤及党和政府的关怀,一直是余海青不竭的创作源泉和动力。
由于他在傈僳族中间较早涉猎农民画,所以始终抱着开明开放的思想,先后培养了四代傈僳族画家。第一代徒弟余全发,是余海青的本家兄弟,在余海青的启发下,他创作的画作《剥棕》获得国家级二等奖,并先后在挪威、瑞典展出。第四代徒弟则是腾冲市2020 年农民画创作培训班的80 余名学员,这些人都是来自滇滩棋盘石、烧灰坝,猴桥、明光等地的傈僳族群众。同时,他还深入腾冲市五合乡傈僳族村寨,传授绘画技能,并多次外出与美术界的国际国内同行交流探讨。
腾冲农民画是20 世纪70 年代才在群众绘画活动中产生并形成的,较之于内地起步较晚。或许是腾冲神奇秀丽的山川风貌和内蕴独特的人文环境的熏陶,抑或是腾冲历来崇文尚教的渊源,腾冲的农民画作者凭借着天赋灵性,加上文化馆多年来不遗余力的辅导和培训,短时间内便获得长足的发展。其作者之众、作品之多、风格之奇,在全国也不多见。
民族史诗 传世情怀
长期以来,腾冲农民画创作一直比较活跃,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累计已作画上万幅,先后有近600 人次参加了省市群艺馆和县文化馆举办的培训班。涌现出了万德荣、余海青、余全发、郗发显、段明礼、刘永周等一大批出类拔萃的农民画家。先后有多幅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和全省性展出并获奖;10 多幅作品被选送到日本、美国等国家展出并被当地美术馆、博物馆收藏。2000 年6 月,腾冲市荷花乡被国家文化部(现文化和旅游部)授予“中国民间特色艺术(农民画)之乡”称号。
余全发在创作农民画
余海青在静心创作农民画
2005 年6 月,应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缅甸联邦大使馆文化参赞处邀请,66 幅腾冲农民画精品还曾到当时的缅甸联邦首都仰光参加中缅建交55 周年“中国文化月”活动展出,进一步增进了中缅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和友谊。
2020 年,在滇滩镇政府支持下,余海青组织学员把浓缩着浓厚风土人情的农民画绘制在棋盘石、水城等自然村的墙壁上。仅棋盘石自然村,就绘制墙体画900多平方米,农民画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乡村振兴事业的发展。
今年4 月,再次踏进滇滩街的余海青画室,他正在潜心创作两幅庆祝建党100 周年的作品,一幅名为《永远跟党走》,一幅名为《不忘党恩》,流露出对党和政府的感恩之情。
余海青在绘画之余,还致力于民族文化的挖掘、整理、传承。他先后参与编辑整理了《高黎贡山傈僳故事》等书籍,搜集了大量傈僳族谚语、谜语、暗语,整理《结婚调》《串亲调》等十多本傈僳族民歌,目前正在准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