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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性别女性的嗓音特点分析*

2021-12-01郭婷婷李革临侯倩任慧苑黎娜张驰

听力学及言语疾病杂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基频女性化元音

郭婷婷 李革临 侯倩 任慧 苑黎娜 张驰

性别不安(gender dysphoria)是指个人的性别认同与出生时的指定性别有所差异,因而感到不自在或困扰,长期想要改变性别并以异性身份生活,这类人群被称为跨性别者(transgenders);而性别认同与出生性别相同者被称为顺性别者(cisgenders)。跨性别者中,跨性别女性(male-to-female transgenders, MtF)是指具有女性性别认同和男性出生分配性别的人,反之为跨性别男性(female-to-male, FtM)。由于这类患者身份特殊,群体比较隐蔽,性别不安的发生率并不明确,文献报道的跨性别女性比例为1∶11 900至1∶45 000,跨性别男性约为1∶30 400至1∶200 000[1]。跨性别者通常都会寻求声音的改变,以实现符合自身期望的性别认同。由于雄激素可以直接作用于喉部,改变喉的结构从而降低声调,因此,跨性别男性服用睾酮1年以上,音调可显著降低,语音与普通男性无异[2],通常不需要进一步手术治疗。跨性别女性由于青春期时雄激素对喉部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改变,即使为了达到女性的第二性征服用雌激素及抗雄性激素,声调往往不会有明显的改变[3],因此常需要进一步干预,包括嗓音训练和/或改变音调手术。目前国内关于跨性别者的嗓音相关研究较少,跨性别者的嗓音状况及其与所期望的嗓音条件之间的差距尚不清楚。由于跨性别男性通过口服雄激素可以改变音调,较少就诊于耳鼻喉科寻求改变音调,因此本研究仅分析跨性别女性的嗓音特点,并与顺性别男性、女性对照组进行比较,探讨跨性别女性与顺性别男性和女性的嗓音差异,从而反映该特殊群体是否存在改变嗓音的需求。

1 资料与方法

1.1研究对象及分组 研究对象为2017年1月~2020年10月就诊于北京友谊医院耳鼻喉科的78例性别不安患者,均为跨性别女性;所有患者就诊前已于当地精神卫生中心取得易性症诊断证明,诊断标准参照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DSM5[4],要求提高声调以达到女性音调。所有患者年龄23~45岁,平均30.1±9.7岁,均于青春期后口服雌激素和/或抗雄激素2年以上,未接受过嗓音训练或改变音调的手术治疗改变嗓音。所有研究对象均行电子喉镜检查排除了声带器质性病变,无甲状腺疾病史,性激素检查均显示为口服雌孕激素后改变。对照组纳入年龄匹配的顺性别男性30例,年龄25~50岁,平均31.7±10.3岁,顺性别女性30例,年龄21~49岁,平均30.9±10.8岁,均无精神疾病、嗓音疾病、咽喉肿瘤、内分泌疾病、呼吸系统疾病等病史,近5年无吸烟史。本研究已获得北京友谊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查批准(批件号2020-P2-074-01)。

1.2研究方法

1.2.1嗓音样本采集 录音现场环境噪声低于45 dB SPL,受试者端坐位,口距麦克风约20 cm,要求发声声强控制在70~79 dB SPL,以习惯性发音发元音/a/、/i/持续3~5秒,元音/a/依次升高或降低1个半音确定最高基频和最低基频;以习惯性发音朗读汉语文本“他去无锡市,我到黑龙江”以及30秒汉语自由言语;所有声样由Zoom-H6数字录音设备(采样频率44.1 kHz,SGH6指向性电容麦克,灵敏度-39 dB)采集。

1.2.2嗓音声学分析 采用Praat软件(version 6.0.29)对嗓音样本进行分析,分析记录习惯性发音朗读汉语文本及自由言语样本的平均基频(speaking fundamental frequency, SFF)、最高言语基频(highest-SFF,H-SFF,言语样本的最高嗓音基频)、最低言语基频(lowest-SFF,L-SFF,);元音/a/的最高频率、最低频率、频率微扰(jitter)、振幅微扰(shimmer)、最长发声时间(maximal phonation time, MPT);元音/a/、/i/的第1、2、3共振峰(F1、F2、F3)频率。

1.2.3嗓音女性化程度主观听觉评估 嗓音主观评估采用Gelfer等[5]报道的性别主观听觉评分法进行,将嗓音的女性化程度评为1~7分,评分越低女性化程度越高,1~2分为女性化嗓音,3~5分为中性嗓音,6~7分为男性化嗓音。按照随机数字法将所有跨性别者及对照者的汉语言语样本进行随机排列,招募男、女性志愿者各10例,依次听取样本并进行主观评分;所有志愿者听力正常、无耳部疾病史,年龄18~60岁,对所有受试者的信息和病情不知情。

1.3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5.0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学分析。嗓音客观分析中某些分组无法同时满足正态性分布和方差齐,故多组比较采用Kruskal-WallisH非参数检验,并用Bonferroni法校正显著性水平,数据为偏态分布,描述采用中位数(第25百分位数,第75百分位数)[M(P25,P75)]表示。主观评分采用重复测量资料的方差分析进行比较,各组数据以均数±标准差表示,两两比较采用Bonferroni法进行;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跨性别女性组与顺性别男、女性组嗓音声学分析结果 跨性别女性组SFF显著高于男性对照组(P=0.008),低于女性对照(P<0.001);跨性别女性组H-SFF显著高于男性对照(P<0.001);低于女性对照(P<0.001),L-SFF与男性对照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P=0.011);跨性别女性组元音/a/最高频率最低频率均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P<0.001),与男性对照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跨性别女性组的MPT显著小于男性对照组(P=0.006),与女性对照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跨性别女性组与男性、女性对照组之间jitter、shimmer值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表1)。

表1 跨性别女性组与男、女性对照组的嗓音声学分析结果比较[Hz,M(P25,P75)]

2.2三组对象的元音/a/、/i/共振峰频率分析 跨性别女性组元音/a/的 F1频率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P<0.001),与男性对照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F2频率显著高于男性对照组(P=0.001),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P<0.001);F3频率显著高于男性对照(P=0.02)。跨性别女性组元音/i/的F1频率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P<0.001),与男性对照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F2频率显著高于男性对照组(P=0.016);F3频率显著高于男性对照组(P<0.001)(表2)。

表2 跨性别女性组与男、女性对照组元音/a/、/i/的F1、F2、F3频率比较[Hz,M(P25,P75)]

2.3嗓音女性化主观听觉评估 女性对照组嗓音主观听觉评估为1.75±0.61分,男性对照组为6.138±0.58分,跨性别女性组介于两者之间,评分为3.397±1.36分,与两组对照组之间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01)。

3 讨论

音调是嗓音女性化最重要的参考指标,通常用舒适言语的平均基频来表示。Colton等[6]报道,嗓音基频越高越会被认为是女性,两者之间线性相关,20~69岁男性的平均言语基频通常为107~132 Hz,女性为189~224 Hz。侯丽珍等[7]报道了我国正常成人的元音/a/基频,30~45岁男性为138.68±24.37 Hz,女性为243.78±29.96 Hz。2005年,Meszaros[8]报道了5例MtF在治疗前的言语基频为117~167 Hz。Carew等[9]报道了10例跨性别女性的平均言语基频为119.4 Hz,可见跨性别女性的言语基频差异较大。本组跨性别女性的SFF可达150.85(135.3,171.8)Hz,H-SFF可达190(166.5,221.9)Hz,均显著高于男性,但仍处于中性区域,与女性仍有较大差距。元音/a/的最高频率和最低频率可以反映音域范围,而本组跨性别女性元音/a/的最高、最低频率与男性对照组无明显差异,可见跨性别女性的声道条件仍为男性特征,无法达到较高的音调。Dacakis等[10]报道经过言语训练的MtFs言语平均基频可达168.1±20.23 Hz,从文中结果看未曾接受医学干预的跨性别女性的SFF与此仍有差距;可见跨性别女性在日常讲话中会刻意提高音调模仿女性嗓音,但其音域不会改变。

提高音调并不意味着一定可以达到女性化的嗓音,许多变性者嗓音基频可以达到女性标准,但依然被认为是男性,这与嗓音的共振峰频率有关,因此,提高共振峰频率对嗓音的女性化十分重要[9]。Hillenbrand等[11]报道男性的共振峰频率显著低于女性,可能是由于声道较长、共振频率较低。由于跨性别女性依然保留男性的声道,因此共振峰频率较低[12]。共振峰F1的频率与舌体的高度有关,降低发音时舌体的高度可以提高F1的频率[13]; 共振峰F2与舌体的前后位置、口腔的前后长度有关,并且与嗓音的性别认同关系最为密切[14]; 共振峰F3的频率与嘴唇的形状有关,嘴唇外展时F3的频率升高[13]。文中结果显示跨性别女性元音/a/和/i/的F2、F3频率均显著高于正常男性,但仍与女性对照组有一定差距,元音/a/的F2频率仍显著低于女性对照组。可见跨性别女性通过主观改变舌体、嘴唇的位置,能够提高发音时的共振峰频率以使嗓音接近女性化。本研究中跨性别女性组F1频率与男性对照组无明显差异,提示在未经过言语训练时其舌体位置往往较高,导致F1频率较低。

正常成人男性的MPT显著高于女性。本研究中跨性别女性组的MPT显著低于男性对照组,与女性对照组接近,这可能是由于跨性别女性刻意拉紧声带提高音调,有时发声为假声导致声门闭合不严,或由于声带紧张时所需要的声门下压力较高,从而导致MPT较短。jitter、shimmer主要反映嗓音的粗糙度,Ylmaz等[15]报道27例MtFs治疗前的jitter为0.6±0.1,shimmer为1.98±0.2,无明显异常; 本组跨性别女性组jitter、shimmer与对照组没有差异,可见服用雌激素或抗雄激素,以及模仿女性发音方式并不会导致嗓音质量的明显异常。

从文中结果看,嗓音客观评估显示跨性别女性组在未经过医学干预的情况下,其嗓音可以发生趋近于女性化的改变,然而MtFs最终的嗓音诉求是能够被周围人将其当做女性,嗓音声学分析指标的客观改变能否影响周围人群对其性别的判断尚不清楚,因此本研究同时进行了嗓音女性化程度主观评分。既往关于跨性别女性的性别主观评价的研究较少,2007年Carew等[9]招募了12名正常志愿者对MtF的言语录音进行0~10分的视觉虚拟评分,0分代表男性,10分代表女性,结果显示在嗓音训练前大多数患者的评分值均小于5分,更接近于男性嗓音。2012年Gelfer等[16]招募了52名志愿者对5名MtF言语治疗前后的嗓音进行1~7分的女性化评分,结果显示言语治疗前MtF平均为4分,为中性嗓音。目前嗓音的女性化程度主观评估尚无统一方法,本研究中采用7分法进行主观评估,结果显示跨性别女性评分介于男、女性之间,为3.397±1.36分,与女性对照仍有差距。性别的认知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本研究中的嗓音女性化主观评分仅为其中的一个方面,尚不能完全反应MtFs在社会生活中的性别认同情况,其他相关因素还有相貌、动作、表情、用词方式、音调变化等等。

本研究通过比较跨性别女性、顺性别男性和女性的嗓音声学分析,结果显示没有接受医学干预跨性别女性的SFF、H-SFF及F2、F3共振峰频率均高于顺性别男性,但与女性仍有较大差距;可见跨性别女性通过自身模仿常常无法达到与女性相符的嗓音条件,但事实上仅有少部分跨性别者会寻求医疗干预改变嗓音。如果患者对自身嗓音不满意并严重影响正常生活,嗓音训练或手术治疗对满足这部分群体的嗓音要求十分必要,Nolan等[17]2019年综述了言语治疗和手术治疗对嗓音女性化的疗效,结果两种治疗方案均能达到80%~85%的满意度。此外,语调的变化、词汇的选择、构音的准确性同样具有性别差异[18],这些方面需要进一步探索。本研究显示跨性别女性者会在日常生活中提高音调、改变发音方式来模仿女性嗓音,嗓音的客观及主观评估结果均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因此在日常生活中难以达到女性的嗓音条件和性别认同,这一特殊群体普遍存在改变嗓音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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