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人保存革命文献的故事

2019年9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河南新县鄂豫皖苏区首府烈士陵园和革命纪念馆时指出：“要讲好党的故事、革命的故事、根据地的故事、英雄和烈士的故事，加强革命传统教育、爱国主义教育、青少年思想道德教育，把红色基因传承好，确保红色江山永不变色。”在中国共产党迎来100岁生日之时，我不禁想起共产党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出生入死保存革命文献的3个故事。

一家人的故事

党的十九大结束后，习近平总书记带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参观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特别注意到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1920年8月首版本和9月重印本、党的二大文件集和其中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党章等珍贵文献。这些文献是由一位共产党员和他的父亲藏在衣冠冢里保存下来，由他的父亲和弟弟捐献给中共一大纪念馆的。

这位共产党员名叫张人亚，出生在浙江宁波镇海霞浦镇（现属北仑），是上海早期党组织的骨干分子和领导人。1922年4月他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9月，上海市1600多名工人举行工人俱乐部成立大会，张人亚担任大会主席，并被推选为上海金银业工人俱乐部主任。10月，他参与发动上海全市金银业数千名工人罢工斗争。11月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中共早期党员之一。

1923年初，他由党组织安排到商务印书馆当编辑，并在工人组织的同孚消费合作社工作，继续从事工人运动，担任上海党团领导机关出版报刊的发行工作。7月，中共上海地方兼区执行委员会将全市53名党员重新分成3组，张人亚被分在第二组商务印书馆组，后来还担任了二组组长。党组织曾两次安排他去苏联，1924年12月至1925年7月入莫斯科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1926年9月至1927年初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1927年张人亚回国担任上海区委宣传部出版科下设的分配局的负责人，负责发行上海市总工会的机关报《平民日报》和宣传革命的小册子。《平民日报》发行所被国民党查封后，张人亚转入地下秘密工作。危急关头，张人亚首先想到的是党的文件和马克思主义书刊的安全。1927年底，张人亚将这一批党的文件和书刊送回了老家。为保护党的珍贵资料，张人亚的父亲张爵谦编了个“儿子和儿媳在外亡故”的故事。1928年冬，他把自己的儿子张人亚和儿媳顾玉娥“合葬”在一起。

1928年党的六大以后，中央机关的机构人员做了比较大的调整，中共中央秘书处下设5个科，张人亚担任内埠交通科科长（主任），负责秘密设在上海租界里弄民居内的中央各部门如中组部、中宣部、党报、江苏省委和群团组织的联络和沟通工作以及安排会议、传送文件、护送领导干部。在白色恐怖下，他多次出色地完成党交给的秘密任务。1929年7月张人亚被派往安徽芜湖，以开金银铺做掩护，为党中央秘密筹集大量活动经费。

1931年11月他到了中央苏区，在第一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任工农检察委员，1932年初兼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印刷局局长，之后创办了中央苏区印刷厂。6月张人亚接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出版局局長兼总发行部主任，继续代理中央印刷局局长。毛泽东曾高度评价中央苏区的出版事业对于促进群众文化运动发展的贡献。不幸的是，张人亚积劳成疾， 1932年12月23日，病故于由瑞金赴汀州的路上。1933年1月7日中共中央机关报《红色中华》报第46期专门发表《追悼张人亚同志》的纪念文章。

新中国成立后，张人亚的父亲张爵谦和弟弟张静茂把珍藏的资料交给了国家。1952年7月初，部分文件、书报被捐给了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1959年，其余文物又被捐给上海革命历史纪念馆筹备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前身）。张人亚生前保护下来的革命文物多作为一级文物被中央档案馆、国家博物馆收藏。除1920年9月版的《共产党宣言》外，还有一本小册子《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案》，包括党的二大通过的所有正式文件（10个文件），其中1922年党的二大讨论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党章，是中共二大存世的唯一中文文献，非常珍贵。

一村人的故事

在山东东营广饶县大王镇刘集村，同样有关于保存第一版《共产党宣言》的感人故事。

1925年春，刘良才等建立的中共广饶县刘集村支部是全国最早的农村党支部之一，隶属于中共济南地方执行委员会。刘集村女青年刘雨辉在济南求学、工作期间，与山东省早期党员延伯真、刘子久、王辨等经常在一起参加革命活动，并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6年春节，刘雨辉同延伯真、刘子久一起回家乡探亲时，将一本《共产党宣言》交给了中共刘集支部书记刘良才。从此，这本小册子成为刘集支部的重要学习资料之一。

由于革命斗争形势恶化，刘良才和支部成员将这本印有马克思头像的《共产党宣言》包裹好，密藏起来。1931年2月，中共山东省委调刘良才离开广饶，到潍县负责党的工作。临行前，刘良才把这本《共产党宣言》转交给刘集支部委员刘考文保存。

刘考文接过刘良才手中的书，深感责任重大。他把这本书时而藏在粮囤底下，时而封进灶头的通风道，时而又转移到屋顶的脊瓦下面，始终没有暴露。1932年8月“博兴暴动”失败后，广饶县的党组织遭到破坏，有不少共产党人被捕、被杀害。刘考文估计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捕，就把这本《共产党宣言》转交给了忠厚老实、不太被敌人注意的党员刘世厚保存。不久，刘考文等一批党员被捕，刘良才在潍县也惨遭敌人杀害。刘世厚把这本《共产党宣言》用油纸严实包好，再装进竹筒里，有时埋在床铺下面，有时藏在屋山墙顶部的通气孔里，一次次躲过了敌人的搜查。

抗日战争时期，日寇和伪军曾3次“扫荡”刘集，全村房屋几乎被烧光，但因刘世厚的妥善保存，这本《共产党宣言》安然无恙。解放战争时期，刘集一带虽已成为解放区，但仍时常受到国民党残余力量的侵扰。刘世厚精心制作了一个木匣子，专门珍藏《共产党宣言》，有时藏在粮仓里，有时藏在地窖里。全国解放后，刘世厚才放心地把藏《共产党宣言》的木匣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本《共产党宣言》并时常学习。

1985年，东营市政协在编纂文史资料时，注意到了广饶藏本《共产党宣言》的价值。1986年省领导作出专门批示，东营市委宣传部和市文化局在广饶召开文物保护表彰和授奖大会。

上海档案馆收藏有《共产党宣言》1920年8月版本，该版本封面标题错印为“共党产宣言”。经过对照，广饶本和上海本是同一个版本。该书被定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现保存于东营市历史博物馆。广饶县大王镇刘集村保存的《共产党宣言》不仅仅在于它是我国《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的最早版本，更重要的是它是一部由刘集党支部学习、传播和保存，发挥过实实在在作用的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在刘集这样偏僻的一个农村党支部，几十年来一直保存着马克思主义的珍贵文献，极其难能可贵。它体现出了刘集村一批共产党人坚定的理想信念和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

一群人的故事

在革命斗争极其严酷的年代里，在上海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保存的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重要档案，涵盖党从1920—1933年的重要文书资料，共有2万多件、20多箱，其中包括党代会形成的文件和会议记录，1928—1930年中央政治局会议记录，中共中央的纲领、决议、宣言、通告，各地给中央的请示报告，中央对地方党组织的指示，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的指示，中国共产党给共产国际的报告，苏区文件和红军军事文件，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人的手稿，中央出版的党内刊物，等等。从1927—1949年这二十几年中，中央文库的这些档案辗转十多个地点，由十多位共产党人接力保存，其中还有3人为它们付出了生命。

最早是周恩来手下的秘书科长张唯一保管这些档案。顾顺章叛变以后，张唯一需要把这些档案转移到其他地方，必须找一个绝对忠诚且上海所有地下党员都不认识的人，最后物色到了陈为人。陈为人（1899—1937），湖南江华人，1920年参与创建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1920年赴苏联留学，加入中国共产党;1921年回国，曾任满洲省委书记;1929年在沈阳被捕，受尽酷刑，坚贞不屈，严守党的秘密;1929年底出狱后调到上海工作。

陈为人从1932年开始负责保管中央文库。他需要找一个独立的大房子存放这么多的文献箱。为此，他假扮成老板，每天上午出门经商，下午回家把所有档案进行整理编目。他和上线联系、领取生活费都是通过他夫人，后来他的上线和夫人被捕。1935年2月他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还有两个小孩，又没有了生活来源，最苦的时候在菜市场捡过菜皮。尽管如此他还必须继续扮演老板，因为不做老板就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所有的档案就没有地方存放。党组织通过徐强找到他时，他因生活极端艰苦，已非常虚弱，生命垂危。临死前他告诉党组织，我已经不行了，不用为我看病了，所有的档案都在这里，没有少一份。他就这样去世了。

中央文库后来又经过了周天宝、吴成方、李念慈等人保管，还有一些说不出姓名的人也帮助保管过。1942年，档案转到陈来生（1919—1997）手里。当时将档案转给他的人告诉他，党组织已经没有钱了。他说没有钱没问题，党组织交给我的事，我一定办好。上海解放后，1949年9月14日，陈来生亲自押着一辆车，将全部档案送到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这些档案没有受到霉烂、虫蛀、鼠咬等半点损伤。在当时地下工作的艰难环境里，二十几箱档案，几经辗转、十多次易手，20多年，竟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这些参与接力保存党的重要档案的人员，有人甚至不是共产党员，但他们愿意为共产党做事情，愿意为革命事业献出生命。这说明共产党深得人心，人民衷心拥护。

我们今天从事党史研究，得益于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保存的这些革命文献。这3个故事说明：中国共产党人具有坚定的理想信念、严密的组织纪律性和高度的个人自律，为了理想信念和党的利益可以不顾个人得失，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共產党人是密切联系群众的，共产党取得革命胜利的基础是人民群众，共产党能够长期执政的基础也是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中国共产党人勇于斗争、善于斗争，充满斗争精神、富有斗争艺术。

今天，我们要向张人亚一家人、刘集村一村人和上海一群人等革命先辈学习，继承和弘扬他们身上的革命精神，让红色基因代代传承，让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作者简介：冯俊，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清华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学术委员）

责任编辑 / 宋明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