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勉学游宦湖南行迹及其诗文

刘 瑶

张勉学游宦湖南行迹及其诗文

刘 瑶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张勉学是明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曾任湖广荆岳道佥事，又任湖广参议，分守衡永道。他游宦湖南期间，在永州留下的榜书和诗文最多。文章主要考证张勉学在湖南的行迹，特别是在永州留下的榜书和诗刻及诗文。

张勉学；摩崖石刻；湖南；月岩；诗文

一 张勉学生平概述

张勉学，字益甫，江苏长洲人，又作吴郡人。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考上进士，后选庶吉士。嘉靖二十八年（1549），改吏科给事中。而后，张勉学仕途几起几落。为官不久，就大义凛然，直言正谏，当时明世宗沉迷于道学修炼之术，宠爱方士陶仲文，加授他为“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支大学士俸。张勉学认为旁门左道不当列为朝臣，反对明世宗学道，因此忤逆了圣意，被夺去俸禄。嘉靖二十九年（1550），俺答入寇，张勉学奉命到蓟镇审查整顿，核察军队受伤残概况，以防备敌寇叛乱，写有《勘边疏稿》。张勉学另写有《宦游集》《湖岳编》两书，著述时间均不详，今已散佚。蓟镇，又名蓟州镇，今名蓟县，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庚戌之变，仇鸾以重金贿赂俺答，请求勿攻大同，然后讳败冒功。张勉学因此受到牵连，被贬谪为吉安推官。后又提拔为南京刑部主事，转为郎中。嘉靖四十一年（1562），张勉学任湖广参议，分守衡永道。在任期间既能威德兼施，使苗民慑服。又能悉平税额，为百姓减少负担。

《明代科举与文学编年》记载：“张勉学，贯直隶苏州府长洲县，匠籍，县学生，治《礼记》。字益甫，行二，年三十五，十月初六日生。曾祖聪。祖珵。父钦。母许氏。永感下。弟輖。娶陈氏，继娶汤氏。应天府乡试三十六名，会试二十六名。”[1]2108旧时应试或入仕，须填写履历。上面即为张勉学的应试履历表。明代户籍主要分为军籍、民籍和匠籍，其中手工业者一律编入匠籍，称为匠户。永感，指父母双亡，终生感伤。

隆庆《长洲县志》卷六《科第》：“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李春芳榜：张勉学：湖广参议。”

康熙《永州府志》卷四《秩官志》上：“张勉学，直隶长洲人，丁未进士，由庶吉士给事中，谪起壬戌年任。”

乾隆《长洲县志》卷二十：“嘉靖二十六年：丁未李春芳榜：张勉学，益甫，吏科给事中，湖广参议。”

同治《苏州府志》卷六《选举》：“明进士：嘉靖二十六年丁未：李春芳榜：长洲张勉学。”

《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五十三记载：“明世宗嘉靖二十八年己酉十月戊申：授庶吉士亢思谦、胡杰、汪镗孙、张居正为翰林院编修，孙世芳、朱大韶、林燎、殷士儋、毛起为检讨。张勉学、谢登之吏科。”[1]2154

隆庆《永州府志》卷四《职官表上》：“分守上湖南道：嘉靖壬戌：张勉学：直隶长洲县人，丁未进士，庶吉士，给事中，谪起升任。”

乾隆《江南通志》卷一百四十《人物志·宦绩》：“张勉学：字益甫，长洲人。嘉靖丁未进士，由翰林改给事中。方士陶仲文受封爵，抗疏驳之，出勘边事。劾仇鸾滥杀冒功，谪内黄丞。累迁佥事，分巡长沙，平藩府租额，听县征解，民便之。分守衡永，宣布恩威，苗民慑服。”

乾隆《长沙府志》卷十八《职官志·巡道》：“自嘉靖乙未，始设巡道一员，分驻长沙。张勉学，长洲进士。”

道光《永州府志》卷十一上《职官表》：“分守衡永郴桂道：张勉学：直隶长洲人，丁未进士，由庶吉士、给事中，谪起，壬戌年任。”

光绪《善化县志》卷十八《名宦》：“张勉学，长洲人，嘉靖中分巡长沙。平藩府租额，听县征解，民便之。”

张勉学的生平概况在同治《苏州府志》、乾隆《长洲县志》、乾隆《元和县志》均有记载，三者大同小异，可以相互补充。

乾隆《长洲县志》卷二十四《人物三》：“张勉学：字益甫，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吏科给事中。疏驳方士陶仲文不当封爵，忤旨，夺俸。二十九年，俺答入寇，奉勅勘边，躬历蓟镇，核伤残之数。上闻，并论仇鸾滥杀冒功，鸾衔之，被诬，谪内黄丞。迁吉安推官，擢南京刑部主事，转郞中，升湖广荆岳道佥事。长沙大盗李万克聚党为乱，以计擒之。藩府庄田房租税重，豪奴倍收，没人子女为奴婢。勉学悉平其额，岁听知县征解。进参议，分守衡永。先是，道臣所镇地无城，每山水溢，民登高以避。勉学檄郡县发公帑，鸠工筑城，工始竣而水又至，民有宁宇，名其城曰‘永安’。会有修郄者，蜚语中伤，解任归，林居十余年卒。著有《宦游集》《湖岳编》及《勘边疏稿》。”

乾隆《元和县志》卷二十三《人物》：“张勉学：字益甫，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由翰林出为吏科给事中。时陶仲文劝帝修炼，授封爵，勉学谓左道不当列朝臣，右驳之，忤旨，罚俸。又尝奉旨勘边核奏，仇鸾戮中国人，冒斩级功，大学士严嵩与鸾表里诬其阻，抑边功，谪内黄丞。久之，量移吉安推官，迁南京刑部主事，转郞中，升湖广佥事，分巡长沙。长沙藩府庄田房租税特重，豪奴倍收，有不能偿，没人子女为奴婢。勉学悉平其额，岁听县官征解，民咸便之。进参议，分守衡永。衡永邻两广间，威德兼施，苗民慑服，政府恐其内迁，以蜚语中伤，解任归，林居十余年卒。初在内贡时，大史重其文行，延主元城书院与诸生析经义论治术，造就甚多，时比赵德之在潮州。”

同治《苏州府志》卷八十六《人物·长洲县》：“张勉学：字益甫，嘉靖丁未进士，选庶吉士，改吏科给事中。疏驳方士陶仲文不当封爵，忤旨，夺俸。二十九年，俺答入寇，后奉敕勘边，躬历蓟镇，核伤残之数。上闻，并论仇鸾滥杀冒功，鸾衔之，被诬，谪内黄丞。迁吉安推官，擢南京刑部主事，转郎中，升湖广荆岳道佥事。长沙大盗李万克聚党为乱，以计擒之。藩府庄田房租税重，豪奴倍收，没人子女为奴婢。勉学悉平其额，岁听县官征解，民便之。进参议，分守衡永。先是道臣所镇地无城，每山水溢，民登高以避。勉学檄郡县发公帑，鸠工筑城，工始竣而水又至，民有宁宇，名其城曰‘永安’。会有修郄者，蜚语中伤，解任归，林居十余年卒。”

二 张勉学留在永州的摩崖石刻——月岩、澹岩、朝阳岩

嘉靖四十一年（1562），张勉学升湖广参议，分守衡永道。同年，张勉学在道州月岩和零陵澹岩均留下诗刻。

朅来月岩游，恍疑到城阙。天门一窍通，洞口双峰揭。是时值秋半，高天挂明月。岩虚因月胜，月白为岩发。明晦分西东，虚实异凹凸。乾坤俯仰间，万象晰毫发。图画开端倪，天肰谢剞劂。独对会予心，忘言坐超忽。

嘉靖壬戌秋，吴郡张勉学游月岩赋此。时道州判官孙世文侍游。

诗刻长128公分，宽37公分，共105个字，字为行楷。下有明嘉靖陈垲“广寒深处”榜书，右为明嘉靖三十九年陈仕贤“月到天心”榜书。

此诗见于康熙《永州府志》卷二十二《艺文志五》、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下》、光绪《道州志》卷七《先贤》、李桢《濂溪志》，但无署款。今诗刻尚存，注明落款，可补书上遗漏。

嘉靖壬戌，即为嘉靖四十一年（1562）。

孙世文，时任道州判官。光绪《道州志》卷四：“道州：判官：孙世文，德兴人，三十九年任。”德兴在今江西。

这是一首月岩纪咏诗。月岩，又名穿岩，位于道县清塘镇的濂溪故里。此地景观奇特，一岩三洞，东西方向各有洞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天坑，正所谓“天门一窍通，洞口双峰揭”。游览者从洞口进去，随着步步挪移，能欣赏到不同的景观。而“作者来到月岩，先是描述所见，有一洞在内，又有两峰在外，正值中秋，月岩之上升起一轮真实的皓月。而后作者心有所想，想到了月岩因为日月而盛、日月又为了月岩而明的相互关联，以及由于东西位置的移动和洞内小丘上下位置的升降而引起的景象变化原理。在用了比律诗超过一倍的篇幅之后，诗人最后说，他将不再说话。不再说话，却已经说了；已经说了，却要将它忘记。‘忘言’其实不是不要语言，而是超过了语言”[2]81。同年，张勉学在澹岩留有诗刻。澹岩，又名澹山岩，在今永州潇水和贤水交汇处西南，是一个石灰岩溶洞，北宋黄庭坚《题澹山岩二首》有“永州澹岩天下稀”句。

隆庆《永州府志》卷七《提封》：“澹山：国朝张勉学诗：不谓观风地，悠然遇洞天。千岩蹲云豹，双窦窍山川。绝壁钟悬乳，阴厓石作田。地深应有穴，屋覆却无椽。紫翠纷难辨，幽奇远更偏。景从空处得，声向谷中传。白石时流髄，丹砂许驻年。开尊秋气爽，蹑磴露华鲜。景胜浑忘世，尘牵岂解仙。高风徒景慕，促驾未能旋。”

光绪《零陵县志》卷十四《艺文·金石》：“不谓观风地，悠然遇洞天。千岩蹲云豹，双窦窍山川。绝壁钟悬乳，阴厓石作田。地深应有穴，屋覆却无椽。紫翠纷难辨，幽奇远更偏。景从空处得，声向谷中传。白石时流髄，丹砂许驻年。开尊秋气爽，蹑磴露华鲜。景胜浑忘世，尘牵岂解仙。高风徒景慕，促驾未能旋。嘉靖壬戌秋，吴郡张勉学游此，赋并书，时零陵知县郭自强侍游。”

二者对比可知，《永州府志》有题诗地点，《零陵县志》有署款。“赋并书”，即澹岩诗刻已经上石，但今尚未见。1966年澹岩工厂施工，题刻多数被毁，张勉学澹岩诗刻或许已遭此劫。

光绪《零陵县志》卷六：“知县：郭自强，浔州人，嘉靖四十一任。”

张勉学到朝阳岩留有榜书“高岩幽窟”与“流香洞”两幅，另有朝阳岩诗。此三者应为同时期所留。

榜书“高岩幽窟”在朝阳岩上洞，高140公分，宽62公分。署款为“明长洲张勉学题”。楷书大字，尺幅宏阔。此榜书是磨旧碑而刻，现存“亭”“幽最”“见胜增”“嗟信美”“迟留淡”“口举拂”“岩洞清幽自古奇”字句。据考证应为《秋日阳岩》与《夏日陪游朝阳岩》两诗。

榜书“流香洞”在朝阳岩下洞，高56公分，宽130公分。署款为“明吴郡张勉学书”。流香洞在朝阳岩下洞内。明隆庆《永州府志》卷七范之箴《流香洞记》云：“永城之右，大江之西，愚溪之南，有所谓朝阳岩者，郡之形胜最佳处也。岩下风磴盘空，转折而下，路尽洞见。洞口虚敞，泉出其中，扁曰‘流香’。”

长洲，在今苏州。吴郡，苏州旧称。张勉学两次署款不同，一方面应是避免重复，另一方面又暗示了故乡长洲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

张勉学另有朝阳岩诗，记载于隆庆《永州府志》卷七《提封》、康熙《零陵县志》卷十三《古今名贤诗序》、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上《名胜志》。诗曰：“丹丘何处所，突兀俯湘浔。磴转孤亭出。江连古洞深，红窥海日曙，碧覆石萝阴。水近楼台入，天低星斗临。云峰攒绣棋，风壑乱瑶琴。翠霭常舍雨，幽香不断林。涧流行曲折，石室坐嵚岑。佳景逍遥得，奇观次第寻。天涯开绝境，物外净烦襟。从来丘壑意，为尔欲抽簮。”

澹岩诗、月岩诗署款均为“嘉靖壬戌秋”，即嘉靖四十一年（1562）。两幅朝阳岩榜书与诗均未署时间。张勉学分守衡永道在嘉靖四十一年（1562），嘉靖四十三年（1564）分守衡永道为周京，故张勉学在此任期约两年，榜书与朝阳岩诗应作于1562－1564年期间。

三 张勉学湖南行迹

张勉学在湖南期间，威德兼施，政绩斐然。先任湖广佥事，分巡长沙，后升湖广参议，分守衡永道。到过湖南长沙、益阳、衡阳、永州等地，留有诗文及榜书若干。

在长沙，当时藩府庄田房租税非常重，百姓不堪重负，甚至以子女相抵，张勉学知晓后，为百姓减轻岁额。又有大盗李万克结党作乱，张勉学采用妙计，智擒李万克。

在长沙岳麓，作《告先师文》：“昔我先师，自楚反卫。睠兹灵区，圣驾所税。俎豆辉光，千有余岁。巍巍宫墙，久而渐敝。樵苏来侵，大坏厥制。勉学等抠趋升堂，悚惶无地。乃协佥谋，乃期共济。丹雘是新，爰资讲肄。江汉余波，庶接洙泗。求教丕宣，永矢弗替。卜吉经始，用申虔祭。尚飨。”[3]94拜谒岳神庙后，作《告朱张二先生文》：“维岳之麓高高无极兮，是惟二先生之德。维湘之流淼淼无穷兮，是惟二先生之风。不然，何创道兹土，已历数百年之远，而正脉流衍，犹旷世而相通？缅昔昼夜之所讲者，今虽不获闻其謦咳，而德性问学之奥，昭然于后世者，孰不赖其启聩而发蒙！是宜觌德者瞻高山而仰止，闻风者睹逝水而思功。勉学等，待罪兹土，触目兴衷。怅祠宇之日废，闵文教之将壅。爰葺颓而补敝，乃聚才而鸠工。补经营兮伊始，愿默相兮成终。尚享。”[3]95

岳麓书院，位于湖南省长沙市湘江西岸，是中国古代著名四大书院之一。告“先师”，即告孔子。告“朱张二先生”，即宋儒晦庵朱熹、南轩张轼，二先生曾讲学于岳麓书院。“岳神庙：在崇圣祠后高阜，旧为六君子堂，道光元年改为今庙。”[3]529据明吴道行、清赵宁《岳麓书院志》记载，岳麓存在“告先师文小碑”和“告朱张二先生文小碑”。

在益阳，张勉学写有《益阳县署夜坐》。乾隆《长沙府志》卷四十八《艺文》诗曰：“策马长途汗湿衣，停骖小憩坐忘归。病虚案牍嗟无补，梦绕莼鲈咏式微。返照映林高鸟过，大江临户乱帆飞。静中解得无言趣，可奈风尘未息机。”由诗可知，张勉学应是途经益阳，在益阳县官署小憩。长途奔波之后，身体不适之时，每每引发思乡之情，此时此景与陆游“故乡归去来，岁晚思鲈莼”若合一契。然而小憩之后，张勉学又得“策马奔腾”，不能享受这静谧的意趣。

在衡阳，张勉学曾登合江亭，有诗《登合江亭》。万历十七年重刻本《石鼓书院志》载：“二水分流石一拳，山川奇秀此中偏。高人赋词留千古，我辈登临继昔年。影落空江山翠湿，风飘幽壑鼓声传。秋林摇落乾坤肃，高阁凭虚对远天。”[4]77“合江亭”为石鼓书院合江亭，在今衡阳市石鼓区。“二水分流石一拳”指的是湘水和蒸水交汇处，合江亭一峰突起。“高人”为韩愈，韩愈在此留有《题合江亭寄刺史邹君》一诗，其中“瞰临渺空阔，绿净不可唾”两句为千古名句。

在永州，张勉学奉上命分守此邦，巡视城郭，到过零陵朝阳岩、澹岩、镇远楼；道县月岩、濂溪故里；宁远紫霞洞等地，留有榜书“高岩幽窟”和“流香洞”两幅、月岩诗刻一幅，诗文若干。张勉学在永州期间施行惠政，造福百姓。建永安门子城，重修城楼，并撰有《重新记》。

隆庆《永州府志》卷八《创设·重新记》云：“我昭代之制，凡天下城郭，当其门，必设子城蔽其外，岑楼跨其端，中州皆然，况边郡乎？然楼特壮形势，供瞭望而已，乃若子城，无事可以御水火，其有事则又屯军伍、防冲突、御炮石，所系尤重。永州当五岭百粤之交，盖边郡也。城凡七门，门各有楼，有子城。而永安门介在城西潇水之间，民夷杂揉，百货群聚，地无遗隙。先是，化居者私据官城为利窟，沿袭累世，视为常。以子城独缺，而火患亦多。嘉靖壬戌秋，予奉上命分守此邦。巡视城郭，至所谓永安门者，而其制未备，将图之。是年冬，郁攸复炽，始自民居，千百万焚，延艺城闉，不可扑灭。予视灾斯地，亟悯焉，而究厥所由，则以外失其蔽致焉耳。会耆老若干人遮道号泣，愿创子城以图经久。予乃进郡大夫、将卫指挥以下，告之故，佥谓宜然。已乃复集众议，申请两台，报曰可。于是檄委指挥高绍辈，执度渡地，讯别公私，凡地延袤共得一十四丈有奇，私据百年者一旦皆复于官，士民犹快。乃鸠工庀材，卜吉从事。又分委千户蔡堂、主簿蔡守毅等，各司其责，而督勤惰。纪出入者，则同知萧缙专焉。版筑具举……因其余力，遂构岑楼，以复旧观，而各门之圮坏者，亦拆修葺。由是栋宇并揭以齐云，重门环拱而偃月。品式焕然，规制悉备。利窟不能为之据，水火不能为之灾，即砲石突冲亦不能为之患。盖一事举，众患息，而永安之胜遂甲诸门矣。是役也，经始于壬戌季冬念又四日，落成于次年仲夏之望。石用五千七百零，灰十万六千三百斤，砖瓦四万八千七百片，木大小五百四十株，匠作一千七百，工役者不在是限，大率用银三百五十两有奇。其七取诸府，三取诸卫，而民罔知费，役罔告劳，又善之善者也。向非郡大夫为民之切，综理之周，即成功，岂能若是速耶？工既完，知府黄君翰、同知萧君缙、通判王君仕任、推官王君可辈，乃合士民之情，而谬归功于予，且请一言以记之，则应之曰：吁！是固诸君子之力也，予何能为？顾其事有不可泯焉者。尝读《春秋》，凡兴作必载，如城郎、城中丘，皆书以致讥。今斯役也，劳费亦大矣，然城不踰制，役不伤民，而又群情孚焉，众善集焉，无《春秋》之讥，而有防御之益，悯一时之灾，而遂遗千百年之固，则予安得以小嫌而泯大役乎？乃不揆谫陋，缀其巅末，爰付有司，用刻坚珉，寘诸城隅，告后之守土于兹者。”

《重新记》写于1563年完工之后，论述了建设与重修的必要性以及建设的时间、过程、经费等，并说明了写作缘由。子城楼始建于壬戌（1562）季冬，落成于次年仲夏之望，费时近半年。此举既有防御之益，又可御水火，未曾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故深得民意。

文章所提“黄君翰”即黄翰，字可宪，号小川，嘉靖四十一年任永州知府。“萧君缙”即萧缙，江西吉水人，嘉靖三十九年任永州府同知。“王君仕任”即王仕任，江西安福人，嘉靖四十一年任永州府通判。“王君可”即王可，满城人，嘉靖三十八年任永州府推官。

四 张勉学其他诗文考证

除上文所提到的澹岩诗、月岩诗、朝阳岩诗、《益阳县署夜坐》《登合江亭》《告先师文》《告朱张二先生文》《重新记》，张勉学其他诗文有《谒濂溪故里祠》《入紫霞洞》《镇永楼》《祈晴后登楼志感》《谒程祠》《谒元公祭文》以及未命名的咏菊诗和存疑的《零陵初度与集朝阳岩》。这些诗文大多为行旅之作，或寄情山水、陶然忘机，或登临咏怀、自勉自许，或思故里，或忧苍生。

濂溪故里祠位于道县清塘镇楼田村，始建于南宋淳熙七年（1180）。祠左为豸岭，右为龙山，两山对峙，绵延5000米。祠旁有五星墩，祠西南方道山下，有濂水之源“圣脉”，泉流经文塔、大富桥，注入濂溪河[5]579。张勉学曾游览于此，作诗《谒濂溪故里祠》，见于李桢《濂溪志》、康熙《永州府志》卷二十三《艺文志六》、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下》、光绪《道州志》卷七《先贤》。诗曰：“溪上悬明月，年年草色深。山川邹鲁脉，俎豆岁时心。水洁缨时濯，亭虚风自吟。拜瞻犹未已，潇洒绝尘襟。”

在邹鲁之地，就应承接着孔孟之道，常怀孔孟之礼。而此地，溪还是当年的濂溪，明月还是那轮明月，草木年复一年都在生长着。周敦颐承接孔孟之后，周敦颐之后也应薪火相传。水洁则濯缨，风只吹虚亭，一切都该为时而为。张勉学行至此，拜谒濂溪故里祠，缅怀圣人之道，正是合乎时宜，所以顿生超脱之感，忘却了世俗。

李桢《濂溪志》载有张勉学《谒元公祭文》：“于维先生，实产此拜。秀钟九疑，期应九星。岂偶然哉？其所以蕴之为道德，发之为图书者，固已上继孔孟，妙契六经矣。自宋迄今，五百余年，凡四海内有志之士，孰不欲一入其乡，又孰不欲一睹其遗容，以慰仰止之思也！顾兹舂陵介楚西南二千里外，山川辽逖，宦辙罕经，则夫慕莲池、缨亭之胜，跂月岩、舂水之奇者，吾不知其几何人矣。勉学不敏，自结发即知诵习先生之书，三十年间每思一闯其门而不可得。乃今承乏守土，观风名邦，遂得奉谒祠宇而肃拜焉。夫海内人士，入其乡者鲜矣，况得睹其遗容乎！即睹遗容者亦鲜矣，而况既睹其容，又得窥其宗庙之美乎！洋洋乎！洒洒乎！光霁如见其胸襟，謦欬若闻于俎豆。此殆缙绅之罕遇，而实为勉学生平之至幸也。但念筮仕以来，习气欲除而尚存，希贤有志而未逮。以故跂前踬后，坎坷无成，惩创之余，动辄愧悔。则夫箴砭愚蒙之功，默启心源之妙，诚不能不于先生是赖矣。爰酌莲尊，式酹庭草，而且述其自幸之私，与夫愿学之意如此，惟先生其降鉴之。尚飨！”

“莲池”“缨亭”均在濂溪故里。“缨亭”即“濯缨亭”，“舂水”又叫“舂陵江”。此诗与文应都是在拜谒濂故里时所作，至于时间先后，考究不详。盖诗短不能尽其意，而后有文。张勉学先是肯定周濂溪在道统的重要地位，然后讲述濂溪故里偏远，游览者罕至，此次前来实为平生幸事。在游览之后，感触良多，并反思自我“习气未除，有志未逮”，因而以周敦颐自勉。

在永州另有《入紫霞洞》一诗：“舜源峰下紫霞开，有客探奇策马来。高下石田悬涧壑，参差玉柱拱楼台。乳泉天外晴飞雪，阴洞空中地隐雷。仙境攀跻怅幽独，只疑身世在天台。”此诗在康熙《永州府志》卷二十三《艺文志六》、嘉庆《宁远县志》卷九《艺文志下》、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名胜志下》均有记载。湖南师范大学出版湖湘文库《湖南纪胜诗选》记为“张勉学，明长沙人”[6]398有误。

紫霞洞、舜源峰在今湖南宁远九嶷山。“紫霞洞”即紫霞岩，又名重华岩、斜岩。徐霞客《楚游日记》称紫霞岩为“楚南十二名洞之首”。张勉学以“客”的身份，从外到内描绘了紫霞岩，紫霞岩在舜源峰下，岩外石田级级相承，水从石顶一泻而下。岩内石钟乳千奇百态，有水流喧哗之声，如雷声阵阵。张勉学孑身一人，在攀爬过后，如临仙境，而如此美景竟无人与共，不觉有些惆怅。

隆庆《永州府志》卷八《创设》记载张勉学《镇永楼》：“山郡孤悬百雉围，万家春树蔼晴晖。潇湘绕地烟中尽，岭峤蟠空鸟外微。保障未能虚厚禄，行藏无定合初衣。登楼直北遥凝睇，彷佛云霞捧禁闱。”又有《祈晴后登楼志感》：“稼穑波漂叹陆沈，登楼州望总关心。灵坛屡叩情逾切，民瘼将残病转深。秋水天高归远壑，暮山云净失轻阴。闾阎歌舞皆神力，落日危栏思不禁。”

镇永楼，旧址在永州鹞子岭，又名转角楼。旧志载：“镇永楼在府城北隅雉堞之上，旧名鹞子岭。”明代嘉靖乙巳年（1545），永州知府彭世济建于府城北隅雉堞之上[6]363。抗日战争时期已被炸毁。旧址已毁，惟诗能略见当年之景。这两首诗一首写于春天，一写首于秋天。春天万物初始，一切都是未定，张勉学登上镇永楼，远望着北边的宫城，暗自期许。秋日登楼，忧国忧民。久雨过后盼来了天晴，可是农民的庄稼陷于水患之中，虽已天晴，仍生忧心。

康熙《黄陂县志》卷八《二程志》：“《谒程祠》：佥事：张勉学，长洲人。上程祠畔松十围，祠下流泉接鲁沂。满目云山空缥缈，前川花柳自芳菲。台高盼望清风远，坞曲藏春白日晖。趣驾欲行还伫立，涧苹溪藻自依依。”

“程祠”应为“黄陂二程祠”，在今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前川街，明正德年间更名为“二程书院”[7]111。此诗描绘了当时二程祠周围的环境。青松环抱，泉水潺潺，春光明媚，万物悠然。张勉学沉醉其中，故有感而发。

明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八记有“雅竹又贻余唐子畏菊枝一帧。有题语。锦里先生日醉眠，瓶中无粟榻无毡。酒资尽在东篱下，散贮黄金万斛钱。苏台唐寅。秋色盈盈何处好，黄花数朵傍东篱。壶觞独对忘言处，正是渊明寄傲时。长洲张勉学”[8]526。

李日华，字君实，号竹懒，浙江嘉兴人，明万历二十年进士。这是一首咏菊诗，无题。张勉学诗前为苏台唐寅的《菊图》，李日华引张勉学之诗，意在咏画中之菊。

光绪《零陵县志》卷十四《零陵初度与集朝阳岩》：“浮生初度又零陵，滥迹频年息未能。正讶衰容明镜改，漫劳词客寿觞称。岩花气暖先春发，江水痕高过雨新。共醉流霞宁□晚，山中日月自长升。嘉靖癸未孟冬，前翰林庶吉士自吴郡张勉学书，右大楷十五行。”

“共醉流霞宁□晚”，汤军《零陵朝阳岩小史》补为“共醉流霞宁去晚”[9]114。

由上述记载可知该诗当时已上石，但今朝阳岩未见。嘉靖癸未孟冬，即1523年冬。此署款所记与本文张勉学初到达永州时间相差39年，笔者推测是时间记载有误。

1547年，张勉学考中进士，选庶吉士。因此1523年张勉学尚未考中进士，不能说前翰林庶吉士。1562年，张勉学升湖广参议，分守衡永道，并在永州留有月岩诗刻，署款为“嘉靖壬戌秋，吴郡张勉学游月岩赋此”。且诗刻尚存。如果说这个“张勉学”另有其人，也是经不起推敲的。一是两处署款同为吴郡。二是正德到嘉靖年间，不见有两个张勉学先后中进士。三是地方志亦无记载。故笔者疑为时间记载有误。

[1]陈文新.明代科举与文学编年:中[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2]张京华,陈微.道州月岩摩崖石刻[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

[3]吴道行,赵宁,等修纂.岳麓书院志[M].长沙:岳麓书社,2012.

[4]戴述秋.石鼓书院诗词选[M].长沙:湖南地图出版社,2007.

[5]王邦杰,王卫方.湖南古今名胜词典[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

[6]熊治祁.湖南纪胜诗选[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7]生云龙.中国古代书院学礼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4.

[8]李日华,屠友祥.味水轩日记[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

[9]汤军.零陵朝阳岩小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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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21）06-0019-05

2021-07-28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濂溪故里石刻文献整理与开发利用研究”（项目编号20JD032）。

刘瑶（1997－），女，湖南衡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献学。

（责任编校：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