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现状及意义
2021-11-30戚金霞
戚 金 霞
荀子,名况,字卿,战国末期时重要的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荀子是先秦儒家最后一位思想家,为先秦儒家语言哲学的发展和继承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对《荀子》中相关语言哲学思想研究,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并未受到重视,直到19世纪,西方哲学发展了语言的转向,国内外学界开始关注《荀子》中关于语言的哲学思想。近年来,《荀子》语言哲学的研究成为国内外学术研究的热点,然而,对《荀子》中关于语言的哲学思想缺乏全面梳理和深入分析。因此,本文通过梳理《荀子》语言哲学的研究现状,分析对《荀子》中语言哲学思想的研究成果和其呈现出来的特点,以丰富中国古代语言的思想和研究内容。
一、研究背景
随着西方逻辑理论的传入,一些学者开始以新的视角、新的理论工具来解释中国古代文本。先秦诸子对名的论述很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讨论名的政治、伦理功能。从语言的角度对名进行讨论的人不多,而荀子就是为数不多的对语言做出较为全面、深入讨论的思想家之一。荀子作为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的语言哲学思想自然也成为了一些学者关注的对象。
20世纪60年代以后,应该说在80年代以前,对荀子语言的研究处于初步研究阶段,研究范围主要是荀子语言的形成及语言社会本质等问题的探讨。语言的形成及语言社会本质问题看似简单而却不易回答,古希腊哲人讨论了将近一个多世纪。我国学界在对《荀子》中有关语言哲学研究中,普遍认为荀子语言的社会本质是约定俗成论,这种说法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1980年,濮之珍在《荀子的语言学思想》中评价说:“‘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这段话卓越地说明了名称和客观事物的关系,也第一个科学地揭示了语言的社会本质。”①(1)① 濮之珍:《荀子的语言学思想》,《学术月刊》1980年第11期。
20世纪80年代以后,对《荀子》中的语言哲学研究成果逐渐增多,原因不免与西方语言哲学的转向有关。20世纪,西方哲学研究出现了所谓的语言学转向。语言成了哲学家关注的焦点,出现了许多不同的语言哲学理论流派。在西方语言哲学转向的前期,对语言意义理论的研究,主要立足于人工语言。如弗雷格、罗素、维特根斯坦、塔尔斯基等均是如此,当然这种研究也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在20世纪中叶以后,产生了自然语言学派,以牛津学派的奥斯汀、赖尔、斯特劳森等为主要代表,也包括后期维特根斯坦。这些研究理论为我们解读中国古代思想家的著作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工具。当然,《荀子》中丰富的语言哲学思想也为我们提供了合适的研究对象。因此,在西方语言哲学发展的影响下,出现了较多的解读《荀子》中语言哲学的研究成果,其研究范围主要在语言学及哲学学科之中,研究方法具有多样化。如,郭祖仪《〈荀子〉正名篇的心理语言探讨》、姚政武《论荀子的现代语言观》、罗源《从〈正名〉看荀子的语言认知意识》、王寅《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周广庆《荀子语言哲学思想发微》、王薇《从现代语言学角度看荀子语言观》等研究成果。研究方法主要是以古籍解释与以西释中;研究内容涉及语言命名、功能、句子的可分析性、语境等方面。近来也有学者从认知语言学视角讨论荀子语言名称的分类问题,把认知语言学视为分辨名称能力的重要条件之一。20世纪90年代以后,学术界对《荀子》语言哲学研究也随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并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方面是对语言名称的研究范围扩大;另一方面是对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定位和反思。比如,对荀子命名问题的研究(语言约定俗成理论),研究内容不再局限于仅仅是对荀子是第一位提出了语言约定的思想家这样表述,而是对荀子语言约定说做具体和深入的分析,如何九盈①(2)① 何九盈:《先秦诸子的语言理论》,《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5期。(1982)通过分析“约定俗成”是指“名”的起源,认为荀子的“约定俗成”论是在中国语言学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并且第一次阐明了语言的社会本质,指出荀子“约定俗成”正确地说明了词的意义和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王寅(2006)在《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语言哲学再思考:语言的体验性》中明确指出了“荀子在论述名、实关系时只讲了‘约定俗成’,而没有讲‘任意性’。同时荀子没有像索绪尔那样把任意性说成语言的第一性质是支配整个语言的语言学理论,可见荀子的‘约定俗成’与索绪尔的‘任意说’不可等量齐观!”②(3)② 王寅:《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语言哲学再思考:语言的体验性》,《外语学刊》2006年第5期。
21世纪以来,一些相关学者呼吁应该建立我国本土的语言哲学体系,这种建立不是一味的拿来,也不是简单的用西方语言哲学思想解释中国古代文本,而是在西方语言哲学思想为参考的同时,挖掘中国古代文本中有关语言的哲学思想,建立具有中国古代语言哲学特点的话语体系。因此,中国古代文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同时,一些学者对《荀子》中有关语言哲学的研究进行了反思,如出现了马应聪《也谈荀子语言理论的体认辩证观》、周建设《先秦语言哲学思想探索》、彭传华《荀子语言哲学的历史定位》等研究成果。
二、《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现状
(一)国外内《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现状
1.国内《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现状
国内对荀子语言哲学的研究始于20世纪60年代,至今为止,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从国内研究成果的特点来看,可以归纳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这个阶段的研究大致是对《荀子》正名篇中的“名”与逻辑相关问题的研究;第二个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这一阶段普遍展开了对《荀子》语言中哲学问题的相关研究,如:语言命名、指称、中西对比等内容相继成为研究主流。第三个阶段是从21世纪至今,这一阶段主要是对《荀子》语言研究出现了新思路、反思与定位的研究,也有学者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展开讨论。因此,总结分析《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特点可以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1)《荀子》正名篇中“名”(语言)与逻辑相关问题的研究
荀子作为先秦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在20世纪就有一些学者对其《荀子》正名篇展开了研究,并将其纳入到逻辑相关领域的研究范围。在我国,中国逻辑的研究主要是以西方的逻辑学理论(主要是传统逻辑理论)来解释中国古代思想家的著作,除了中国古代的(主要是先秦时期的)文本中与逻辑有关的内容之外,还把其与语言、论辩相关的内容都纳入到研究范围之内。因此,有一部分学者把《荀子》正名篇内容看成逻辑的研究范畴。 如1962年,汪奠基在论文《先秦逻辑思想的重要贡献》中就提出了《荀子》正名篇是建立在“稽实定数”的唯物论基础上的普通逻辑理论体系,认为《荀子》正名篇是有关“制名的枢要,明确了普通逻辑的基本内容,建立了真正‘正名论’的逻辑体系”①(4)① 汪奠基:《先秦逻辑思想的重要贡献》,《哲学研究》1962年第1期。的研究。1988年,温公颐主编《中国逻辑史教程》,该教程中的“儒家正名学说的逻辑形成与发展”是由何应灿负责撰写的,他在教程中明确了《荀子》正名学说史是逻辑的立场,认为“荀子的正名逻辑学说是对孔孟正名逻辑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他在批判地吸收前人的、特别是墨家的逻辑成果的基础上,用儒家的立场对先秦逻辑思想进行了综合,建立了正名逻辑体系,从而在中国逻辑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②。(5)②温公颐:《中国逻辑史教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36,136,138-139,139页。何应灿评价“荀子的正名逻辑史以名(概念)为核心,名、辞、辩说诸种思维形式为主要内容的逻辑思想体系”③(6)③温公颐:《中国逻辑史教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36,136,138-139,139页。。“荀子在这里系统的说明了名、辞、辩说的基本性质何作用,论述了名、辞、辩说之间的逻辑关系,揭示了辩说的逻辑规律和要求。这是一个完整的逻辑思想体系。”④(7)④温公颐:《中国逻辑史教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36,136,138-139,139页。汪奠基和何应灿虽然从传统逻辑的视角分析了《荀子》正名篇是有关逻辑的观点,但汪奠基以“稽实定数”(空间、时间和事物的性质、属性)为依据,分析了《荀子》正名篇的逻辑性质,而何应灿从历时性分析《荀子》正名篇继承了孔孟墨正名逻辑思想,提出“荀子逻辑思想的重点是名(概念)的理论。他虽然没有像墨辩逻辑那样去研究辞(判断)、说(推理、论证)的不同形式,但是,对名(概念)、辞(判断)辩说(推理、论证)这些思维形式内在的固有的辩证因素有所认识和论述。”⑤(8)⑤温公颐:《中国逻辑史教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36,136,138-139,139页。
近年来,有学者尝试从论证逻辑、逻辑推理的角度分析《荀子》正名篇,把正名篇中“名”“辩”等同于论证、“言说”等同于逻辑推理的研究,逻辑一词不论在外延还是内涵方面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研究视角从形式逻辑转向了符号逻辑和论证逻辑,学界对中国古代文本的解读也随之发生了转变。因此,这一时期研究成果除了从形式逻辑的视角分析《荀子》正名篇之外,又出现了新的研究成果,比如论证逻辑。2009年,曾祥云在论文《荀子〈正名〉的现代解读》中就以语言符号的视角分析了名称的命名,指称等有关语言意义的一些问题,他通过对名的解读提出了“‘名即概念’的传统名学研究模式中,荀子专论命名问题的《正名》,也被当作形式逻辑的‘概念论’而遭强解和误读”①(9)① 曾祥云:《荀子〈正名〉的现代解读——从语词符号的角度》,《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的观点。随后,他又在论文中论述了为什么把《荀子》正名篇看作与名称有关的符号学专论,他以现代语词符号为理论基础,明确了“名”所呈现出来的功能和作用,名称的命名原则和使用方法等一系列特点与符号逻辑的特征是相通的。不论是以普通逻辑还是现代语言符号逻辑视角来解释“名”,这都涉及到逻辑观的问题。因此,2011年,曾祥云在论文《论中国逻辑史研究的逻辑观》中针对中国逻辑史的研究需要什么样的逻辑观提出了建议,他认为“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研究名、辩,如果要把它归于中国逻辑史研究,那么就必须遵循西方逻辑的逻辑观。否则,它只是一种文化史研究、一种符号学史研究”②。(10)② 曾祥云:《论中国逻辑史研究的逻辑观》,《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2015年,曾昭式发表论文,在分析了逻辑即是在“论证的结构与规则”的边界中,而也不仅仅是在纯形式(逻辑常项与变项)的结构的基础上,提出了《荀子·正名》逻辑的类型为“正名-用名”。在他所设定的框架结构中来分析,“正名”是确定“名”之所指,关注名与实的关系,而“用名”是研究“说、辩”中“名”的确定性问题,二者合为荀子逻辑的论证结构。先秦诸子逻辑均为此结构,其同与异在于不同的学派所谓“正名”与“用名”理论的不同解读。《荀子·正名》逻辑的规则包括“正名”规则与“用名”规则,“正名”规则是如何确立名的内涵;“用名”规则是在论证中如何正确地用“名”。①(11)① 曾昭式:《论〈荀子·正名〉逻辑的类型与规则》,《河南社会科学》2015年第9期。曾昭式从论证逻辑的视角分析《荀子》正名篇的逻辑类型及逻辑论证结构,对“正名”和“用名”作出了新的诠释。
2019年,曾昭式在论文《论荀子的心学论证——以〈正名〉为例》中对中国逻辑中名称的不同和内容的差异问题给予了区分,他指出“如果将先秦逻辑确立为一种‘正名-用名’论证类型,那么《荀子·正名》之‘正名’在于‘正心’,确立‘名’的所指,以满足治国的要求。其‘用名’思想是对圣人、君子之辩说的考量,形成荀子心学的论证体系。不过,《荀子·正名》将‘正人心’的要求放大到一般的正名原则,又体现出先秦逻辑的一般特征。”②(12)② 曾昭式:《论荀子的心学论证—以〈正名〉为例》,《现代哲学》2019年第5期。
(2)语言的命名方式:约定俗成原则
荀子是先秦诸子中第一位讨论语言命名问题的思想家,他提出了约定俗成的语言命名方式。对《荀子》正名篇有关语言的命名方式在相关的研究成果中来看,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来进行讨论:第一个方面是荀子约定俗成原则确定名称和事物之间的对应关系。词的意义和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在荀子约定俗成理论中反映了“名称”与“事物”的关系, 并且“异于约则谓之不宜”更进一步强调了对于客观事物什么样的名称才是有益的问题。所以,我们可以把“异于约则谓之不宜”表示为约定俗成的特性,是因为客观事物,一旦经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确定名称以后,就会具有客观内容和社会内容,不再具有任意性,从而具有确定性。何九盈在《先秦诸子的语言理论》中讲到“事物的名称,词的意义,经社会‘约定俗成’之后,就要具有相对的稳定性”③。(13)③ 何九盈:《先秦诸子的语言理论》,《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5期。这都是体现了《荀子》正名篇中的“异于约则谓之不宜”的思想。(2004年)孙中原在《儒家智者的逻辑——析荀子正名论》一文中讨论了相同的观点,那就是“词语被人们共同约定,在应用中形成习惯,就是合适的。违反约定俗成的原则,是不合适的。”④(14)④ 孙中原:《儒家智者的逻辑——析荀子正名论》,《孔子研究》2004年第5期。2017年,周建设在《先秦语言哲学思想探索》文章中对荀子语言约定说作出了具有总结性的话语,“名称本身起先并没有固定指称的内容(实),需要通过约定才获得指称相应的内容实的资格,所以说约之以命实。约、成、宜既反映了人对语言符号的决定性作用,又反映了语言符号对人的适应性。”①(15)① 周建设:《先秦语言哲学思想探索》,《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7期。第二个方面是进入20世纪以来,相关学界对《荀子》文本中的语言研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有些学者认为荀子的语言观是约定俗成原则,具有社会实践性。
1991年,申小龙在《中国古代的人文主义语言观》一文中明确了荀子的语言观是语言社会约定论,并且具有人文性和社会文化功能的特点。“荀子是一个人文主义者。他把他的思想使命定在拯救哲学于天道决定论中。这样一种人本主义的哲学,体现在语言观上,就是重视语言的人文性和社会文化功能。”②(16)② 申小龙:《中国古代的人文主义语言观》,《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3期。持相同观点的还有邓文彬和白钰,但是邓文彬和白钰完全从两个不同的角度解读了荀子约定俗成说。邓文彬把荀子约定俗成语言观的形成归结为与荀子的人生经历有关,比如:他曾经游走多个国家,掌握多个国家的方言等这些因素与他的语言观形成是分别不开的;因此邓文彬在此基础上评论荀子的语言观具有社会性。白钰通过分析荀子“成俗曲期”的“期”与“约定俗成”之间的关系,讨论了荀子的语言观,并且从训诂学的视角解读了荀子的约定俗成说。同年,李淑霞在分析《荀子》正名篇研究内容(任意性与社会性,而且还涉及词的生产、命名及分类等问题)的基础上,提出荀子约定俗成的语言观。
1997年,李松岩在论文《荀子正名篇对语言本质的论述》中通过对荀子的语言分析,不仅提出了荀子语言命名方式是约定俗成的,而且具有社会实践性。李松岩以语言学的视角评价了荀子语言约定俗成的社会性,“荀子指出语言成分中语音和语义之间并没有必然的本质联系。荀子认为用什么语音表达什么含义并没有必然的理由,它们怎样结合成特定的语言成分只是社会习惯所使然,社会成员的约定俗成所使然”③。(17)③ 李松岩:《荀子〈正名篇〉对语言本质的论述》,《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3期。
第三个方面是对荀子语言约定俗成说是否具有任意性的讨论。20世纪90年代以后,有学者在论文中讨论了荀子语言约定与西方约定论的区别,尤其是和语言学家索绪尔的约定论相比较。如2016年,唐丽珍在《也辩荀子的“约定俗成”说》一文中从历史演进的方法论证了荀子语言约定俗成原则,她指出荀子的语言约定与索绪尔约定的不同之处在于索绪尔“语言符号的约定说”具有任意性,荀子的语言约定俗成不具有任意性,原因是“即便我们承认语言发生时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但是一旦某一种语言最初的基本语词形成之后,在这种具体语言中的语音(名)和语义(名所代表的事物,即实)形成的实际关系,就不再是任意的了,而有其严格的理据性”①。(18)① 唐丽珍:《也辨荀子的“约定俗成”说》,《语文学刊》2016年第8期。
2017年,赵帮华在论文《〈正名〉中折射的荀子语言观研究:回顾与反思》中批评了把荀子语言约定俗成等同于任意性的思想。只有“当切仅当‘名’和‘能指’都指语言符号的语音,‘实’和‘所指’都指语言符号所指称的内容时,二者才具有同样的意义”②。(19)② 赵帮华:《〈正名〉中折射的荀子语言观研究:回顾与反思》,《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但可以肯定的是荀子“约定俗成”说比索绪尔的约定论早出现了两千多年,尤其在解决语言符号和意义之间有无必然联系的问题上,荀子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3)事物与名称之间具有指称的关系
目前,从国内的研究文献来看,对《荀子》指称关系研究主要有两方面的特点:一是《荀子》中名称与事物之间具有指称关系,名称的意义在于它所指的事物。比如陈波在论文《荀子的名称理论:诠释与比较》中认为“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中的名是指名称。“名称是用来命名、指称、区别不同事物的”。③(20)③ 陈波:《荀子的名称理论:诠释与比较》,《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12期。二是把《荀子》文本中的指称关系看似为西方语言哲学中的指称理论。如2011年,余多星分析了在西方语言指称论背景下的荀子的指称关系的来由,“按照荀子的思想,名称和事物之间没有固定、必然的联系,事物的名称和事物之间的指称关系是靠社会共同体的共同约定来确定的。”④(21)④余多星:《荀子的名称约定俗成说思想评析》,《理论界》2011年第7期。但不同的是:“荀子在谈用名以指实时,是把物体的形状作为中介来表达我们思想中所要表征的事物,并不是直接用名称来指称所要表征的事物。”⑤(22)⑤余多星:《荀子的名称约定俗成说思想评析》,《理论界》2011年第7期。余多星在文中不仅论述了荀子的指称关系,而且比较了荀子的指称关系与西方指称论的不同,虽然他对荀子指称关系的解读内容并不多,但对研究指称关系具有启发意义。
(4)以认知语言学为理论背景讨论《荀子》文本中的语言问题
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一些学者试图通过用认知语言学理论对《荀子》文本中有关语言的内容给予解读,比如对名称的区分及名称分类等方面研究,被一些学者所关注。
21世纪初,罗渊发表论文《从正名看荀子的语言认知意识》,他不仅在论文中讨论了认知语言学,并以此为背景下分析了《荀子》正名中的“名”为研究对象,他还提出在《荀子》正名篇中不论对制名的原则还是制名的方法,都体现了认知的观念,尤其在对荀子共名、别名的分类问题方面甚为明显。“‘共名’‘别名’从认知中来,又回到认知中去。这也体现了语言规则与思维规则相一致的认知语言学原理。”①(23)①罗渊:《从正名看荀子的语言认知意识》,《语言研究》2004年第3期。罗源从认知的视角诠释《荀子》中与语言相关的哲学问题,不但提供了一种新的观点,同时也是一种创新,紧接着他在文中又对他的这种观点进行了辩护,他说:“‘认知语言学是以语义为核心的语言学’,荀子‘正名’观也是从意义出发,以意义为中心的。”②(24)②罗渊:《从正名看荀子的语言认知意识》,《语言研究》2004年第3期。他把认知语言界定为是以研究语义为核心的理论,而荀子的“正名”也是有关意义的理论,更进一步地说,认知语言学和荀子正名篇都是包括在语言哲学的研究范围之内。因此,用认知语言学来解读荀子正名篇是适宜的。2006年,王寅在《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语言哲学再思考:语言的体验性》中不但讨论了认知语言背景下荀子的语言思想具有体验观,认知观和辩证观的特质,而且将荀子关于“名”的形成过程总结为:五官簿其类—心的征知—制名,当今CL 基本原理“现实—认知—语言”谓与其不谋而合。”③(25)③王寅:《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语言哲学再思考:语言的体验性》,《外语学刊》2006年第5期。他说“CL就是要解释语言符号背后的体验与认知机制,既要论述语符的理据性从何而来,也要论述语符为何有约定俗成性、任意性,它缘何而起?通过解读《正名篇》,可看到他早就在实践该想法。”④(26)④王寅:《荀子论语言的体验认知辩证观——语言哲学再思考:语言的体验性》,《外语学刊》2006年第5期。王寅把CL引入对荀子语言的分析,在学界是创新也是首次,他把当前认知语言学的“体验性”与“互动性”,“体验哲学”不同于传统的经验论和理性论的特征融合到对荀子语言的研究中,获得荀子的语言体验认知辩证观与当前的“认知语言学”思想契合性结论。
因此,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分析《荀子》文本中的语言思想,不仅扩展了对中国古代文本的研究视野,也是一种新的研究思路。但是,从研究的成果来看,还缺乏对认知语言对与语言哲学关系的分析。严格地说,认知语言学是否为语言哲学的研究范畴学界并没有太多的研究,但其为研究《荀子》中有关语言的哲学思想却是不可忽视的问题。总之,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为学界研究《荀子》语言哲学的特点提供了一种新方法。
2.国外《荀子》语言哲学研究的现状
根据《日本国现在书目录》所载,《荀子》传入日本大约在8世纪左右。①(27)① 张才兴:《与荻生徂徕〈读荀子〉有关的几个问题》,《逢甲人文社会学报》2004年第9期。但是这一时期主要是对文本的译著,并未涉及到荀子思想的研究。直到日本明治后期,一些汉学家把“哲学”“心理学”等学科纳入到对荀子的研究范围,通过比较、分析的研究方法,认为《荀子》正名篇中的名不但具有哲学特质,而且还具有逻辑思想的研究。1927年,美国汉学家德效骞出版专著《荀子:古代儒学之塑造者》,该书分为十三个部分,其中在第十部分,他通过分析中国古代先秦时期孔子、老子、墨子、荀子的“正名”思想,比较中国古代文本中“名”的研究内容,说明了《荀子》正名篇是有关逻辑的理论。其内容主要对荀子“制名”“名的分类”等问题的探讨。②(28)②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2-3,91,21,46页。
19世纪,国外对荀子“名”逐步扩大了研究范围。从研究荀子的区域来看,英国和美国比其他欧洲国家对荀子研究要丰富一些。进入20世纪,伴随着国内对荀子研究的热潮,国外对荀子也有了较多的关注。如,美国汉学家Makeham注意到荀子的命名问题,认为“语言亦为一种社会约定之观念”③(29)③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2-3,91,21,46页。。其实早在1927年,美国汉学家Hsuntze也有相近的看法。在《荀子》正名篇中,他认为“荀子以为名具有固定而确定的意义,但它的意义只是由约定俗成而来,然而约定俗成并无法赋予名绝对且固定的标准。”④(30)④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2-3,91,21,46页。从这一时期研究成果来看,对“名”研究特点是重视实用而不是意义。
20世纪90年代,(美)(Hansen)著《中国古代的语言和逻辑》,该书1998年在国内发行,Hansen对中国古代的语言和逻辑做出了详细的讨论,如提出了荀子对名称形成等问题的思考,他认为“就名的定义工作而言,遵守约定俗成的原则,也就是以约定论的方式来主导制名的问题”⑤(31)⑤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2-3,91,21,46页。。他评价荀子是先秦儒家中最重视语言的思想家,并且从三个方面对荀子语言给予了解读,一是以语义学的视角对荀子正名理论进行了解读;二是以哲学立场梳理了荀子名学研究,并且提出了荀子之哲学立场究竟是实在论还是唯名论者之问题;三是提出了荀子的约定论是一种较强的约定俗成原则。
近来,国外对《荀子》语言哲学研究不论是著作还是论文的数量都超过了50、60年代,国外汉学家对《荀子》文本的兴致大约从90年代持续到2004年左右,有较丰富的研究成果出现,其代表人物有Goldin与Hagen。
2003年,Goldin出版了《荀子的虔诚》,他在该书中通过提出事物的分类标准和命名方式,认为“应该以感官对于事物特征的感知做为分类与定义的标准,然后用众人对该事物的共同认知为它命名和定义,以达到其所认定之名实相符,并将其运用与政治与社会生活,以为达成道的重要工具之一,至于其更深的一层的意义,则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①(32)①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第150,92页。Goldin强调了名实具有社会作用,但是忽略了意义的层面研究。与Goldin有相似观点的还有美国学者Geaney。1996年,Geaney在博士论文《古代中国语言与感官的区别》中对感官知觉做了一些研究,他把“视、闻与行、言一组是人对外界讯息的接收,一组是行为的展现,Geaney以为,在荀子以智达善的观念中,特别重视认知上的明晰,以及行为上的适度,所以,荀子对感官的运用颇为重视,因为这不但影响到对外物的认知是否正确,也影响到感官之主——心——对于外界环境之认知与判断是否正确,进而使人的行为是否恰当。”②(33)②潘美月:《古典文献研究辑刊》,第150,92页。Geaney以把感官分为两组的方式,强调人的外在与对内在的影响,从而通过外在的研究,达到对荀子语言思想内在的探寻。
三、《荀子》语言哲学的研究意义
先秦时期的思想家关于论证讨论涉及到政治、伦理、语言等诸多方面,超出了逻辑学的范围。为了概括先秦名辩思潮的特点,一些研究中国逻辑史的学者将先秦思想家的关于论证推理的理论称作先秦名辩学。荀子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家,除了论证之外,他对语言也有许多论述。他的论述不仅涉及到语言学的问题,也涉及到语言哲学的问题。迄今,对荀子语言哲学的研究尚不充分。因此,研究荀子的语言哲学思想不仅具有理论意义,而且具有现实意义。
第一、中国逻辑思想史的研究,其内容的深度和广度都经历了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从中国逻辑思想史的研究阶段来看,除了用西方的逻辑学理论来解读中国古代思想家的文本之外,就是把中国古代先秦时期著作中与语言、论辩相关的内容都纳入到研究范围之内。因此,荀子作为我国古代重要的思想家之一,研究其文本中的语言思想对中国逻辑思想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首先,荀子作为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的语言哲学思想在儒家学派中是较为系统和丰富的,因此,研究《荀子》语言哲学可以完善中国逻辑思想史的内容。其次,在中国逻辑思想史的研究中,荀子的语言思想并未引起关注,因此,通过研究《荀子》文本中的语言哲学在中国逻辑思想史中的影响,有助于匡正荀子语言哲学思想在中国逻辑思想史中的地位、在中国逻辑思想史的发展进程中的重要作用。最后,系统的分析《荀子》语言哲学,有助于厘清儒家学派对语言思想研究的脉络,对于全面把握中国逻辑思想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第二、研究《荀子》中的语言有关哲学问题对中国哲学的研究产生积极的作用。中国传统哲学主要包括儒释道三种学说,其中儒家哲学注重的是深耕义理;但是儒释道三家哲学都注意到了语言的局限性。儒家哲学作为中国哲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其儒家重要思想家荀子对语言的哲学讨论自然成为中国哲学研究的一部分,因此,研究《荀子》语言哲学,可以从中国古代思想家文本那里获得对中国哲学研究的重要价值。
第三、研究荀子语言哲学对于推动中西方思想的对比具有重要的意义。20世纪初以来,西方哲学研究发生了重要转向,其研究重点由认识论转向了语言哲学,哲学家更多的借助语言分析来澄清问题,核心内容主要是对语言的意义分析,它关注的是语言符号表达了什么、语言的意义的形成以及如何经验地验证语言是否正确的表达等问题,在此基础上产生了一些重要理论。因此,基于西方语言转向的背景下研究《荀子》文本中语言命名问题、指称问题、语言意义等语言哲学的相关问题研究,不仅对构建《荀子》语言哲学体系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启迪,而且对中西方语言哲学思想比较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