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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关系与互动:理解互联网“公众”

2021-11-30张明新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议题媒介群体

■ 张明新 方 飞

如何理解“公众”?对此,学界最重要的思想来源,即是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哈贝马斯畅想的公共领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公众为了公共利益开展理性交流、平等对话,最终达成共识的公共空间。时代发展到今天,互联网可能是最接近公共领域的场域。互联网改变了关于“公众”与“公共领域”的认知和期待——“公众”的概念正在被拓展,“公”与“私”的界限进一步被打破,公共性对话引入私人事务和个人兴趣,边缘性群体随着媒介近用权的普及进入网络公共领域,公众参与成为日常。本文聚焦于对公众内涵的重新审视,探讨在互联网时代“公众”概念的理论化过程,特别从日常网络生活的角度,分析公众身份的确立是如何完成的,又如何可见于网络空间。

一、经典公共领域理论的当代修正:次反公众与替代性公共领域

要理解公众,须先理解公共领域。“公共领域”(public sphere)是哈贝马斯提出的原创性概念。在哈贝马斯那里,公共领域的形成与两个关键步骤有关。其一,私人领域从国家中独立出来。随着自由市场的成熟,国家和社会的分离,由私人自发结成的、能与公权力相抗衡的公共领域渐成气候。它独立于公与私之间,在国家与社会之间形成一个调节的域①。在从属关系从国家机器中剥离后,市民阶层逐渐形成自我意识和个体身份认知,开始反思和论辩公共议题。私人主体性的发展为公共领域的形成提供独立思想的保障。其二,由文学公共领域到政治公共领域的转变。“公众在17世纪的法国,指的是作为文学和艺术的接受者、消费者和批判者的读者、观众和听众。”②在宴会、沙龙、咖啡馆等场所中,公众经历了“练习”公共讨论的过程,主体性和批判性精神得到培育。媒介在促进由文学转向政治的公共领域过程中扮演着重要作用,使得“公众”获得技术性支撑。口语、书信、日记等让作为个体的私人在公共领域中相遇,报刊、杂志等使得更广泛的外部联系和交往成为可能,将公众组织并维持起来。市民通过自由表达以形成民意,注重理性沟通、平等参与、论辩协商等精神。公共领域的发展变化、准入条件决定了公众的特征和要素。

(一)南希·弗雷泽对公共领域理论的修正与扩展

对照当代公共领域的现实发展,哈贝马斯的理论存在修正的空间,主要是对公共领域的实体规范要求太过狭窄,对议题属性限制在公共利益(pubic good)话题,对公众的理性讨论和道德水准的要求过高。然而,我们并不能因此否定公共领域理论在理解当代公共生活中的阐释力和启发性。学者们认为,哈贝马斯一元的公共领域理论难以解释当代更加复杂、多元的公共性现象,从而开始丰富和扩展公共领域理论,强调多元公共领域的多维重构,为更为广泛的话语表达提供合法性,试图构建一种更好的、恰当的公共领域理论,这为我们进一步理解当今的“公众”提供了思想基础。

美国哲学家南希·弗雷泽(Nancy Fraser)通过女性主义视角对公共领域理论进行反思,把原本被忽视的从属性实体、边缘性实体概括为“次反公众”(subaltern counterpublics)并纳入公共领域③,意图与主流的公共领域理论相抗衡。这些平行存在的次反公众,属于不同的利益群体,在一个包罗万象的公共领域中表达各自的利益主张。弗雷泽通过构建“替代性公共领域”或“另类公共领域”(alternative public sphere),将原本被排除在公共领域界限外的私人话题公共化。这些无数个多元公共领域的复合,比一元论的公共领域更有利于参与式民主的发展。“经过改进的多元公共领域理论,更适合平等、多重文化及阶层化的社会,让公私领域的边界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开放性。”④实际上,以媒介、文化、政治等因素为标准,被划出为公共领域的那条界限是变化的,公共和私人生活的内容及边界都在媒介技术的应用过程中不断被重构。⑤

弗雷泽等学者对哈贝马斯式的“全面统一”公共领域进行了理论反思和修正,从女性主义视角来探索何为“公众”、何为“公共性”,认为原本被排除在公共领域外的边缘群体同样享受在公共空间内进行利益表达,开启和拓展公共议题的权利。事实上,线上的公共参与的确充满了异质性,公众来源多样,公共议题多元,各个圈层的群体在各自平行的独立场域中进行着公共交往活动,多元复合型的公共领域才更加符合现代互联网公共领域的写照。

(二)“次反公众”与“替代性公共领域”的现实基础

公共领域由私人领域中独立而出,又从对文学艺术的关注转变为对政治公共议题的关注。由今观之,这个形成过程在当今的网络社会得到更新与嬗变。“虽然哈贝马斯早就提出了‘公共领域’的概念,但直到互联网产生以后,人们才算为这一概念找到了一个新的运作模式”⑥。在互联网媒介技术的作用下,大量的“次反公众”进入公众视线,线上的公共生活呈现出新的面貌。私人兴趣和关注成为新的线上公共议题,原本边缘的公共表达实体同样拥有自己的公共生活。网络媒体的重要性在于,向少数群体和边缘群体提供发声和抗争的机会,这对于日常的公众参与和民主实践来说非常重要。

关于性别,特别是女性的话题是一个典型实例。随着互联网媒介的普及和女性意识的崛起,相关议题被带入公共视野,挑战公私界限并扩宽了公共议题的广度。性骚扰、家庭暴力、双亲养育等问题频繁出现在公共讨论空间。家庭中也存在着权力结构和秩序生产。女性主义的话题往往具有强大的势能,在公共对话场域中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作为“次反公众”的女性以“性别歧视”“生育成本”“厌女”“母职”等新话语,反映广泛存在的社会现实,推进这些私人的议题向公共讨论开放,以改变她们在传统公共领域中的边缘地位⑦。

公共性弥散在日常网络生活之中,大众文化具有生产社会公共议题和实践公共性的潜力。⑧依托于技术和媒介的力量,以虚拟网络和线上社区为依托的公共生活成为日常,比如线上游戏社区、网络兴趣小组、电影论坛、粉丝贴吧等,这些虚拟社群成为公共领域的替代性形式。以消费主义及社交网络为主导的文化生产成为当代公共领域重要的建构方式。娱乐提供了线上公共行为的激励动因与公共生活的参与兴趣。个人的情感体验和人生经历成为生产大众文化的重要内容。

公众是异质性群体的联合。多元次反公众的聚集为公共领域增添新的关注话题,为边缘群体和亚文化同好群体提供言说机会。互联网公共领域当中存在着相当数量的地位边缘、有权利需求的少数群体,如女性权益群体、动物保护组织、亚文化兴趣小组等。私人事务和个人爱好转变为公共议题,让次反公众孕育出公共性的可能。他们使用论争 (contestation)和商议(deliberation)两种形式开展互动。⑨次反公众已成为最广泛参与日常公共生活的组成部分;将次反公众纳入考量,才能对现在的网络公共领域进行充分理解。次反公众是在公共表达和利益伸张中形塑的,这个群体有对自身边缘地位的充分意识,自由进入与退出公共领域,向外追求公开性和可见性。次反公众的示范效应是鼓励更广泛的公众进入公共领域,丰富公共生活。

二、网络时代公众观念的嬗变与公众身份的日常化来源

在互联网公共空间中,随着更多的公共议题动员、表达、展现的方式有了新的变化,公众观念与理性和道德的关系需要重新理解。以理性讨论和道德标准来界定和限定公众,这种苛求和偏见已经被现实经验所挑战。⑩这种对公众的要求排斥和忽视了弱势的社会群体——他们可能并没有掌握或不想选择理性讨论的技能。这就限制了少数群体表达的合法性,淡化了其他话语途径如故事讲述、情感呼吁等方式的意义。新的现实要求“超越理性主义者对认知和体制的关注,而转向其他社会性维度,比如情感、文化和道德等。”公众的身份在互联网时代的来源有了新的变化,日常化的私人议题的讨论汇集了新的公众。

(一)传统公众观念的理性迷思与道德困境

首先,经典的公共领域理论强调理性作为交往行为的基础,互相理解是交往行动的核心,公共讨论是“人们对理性的公开使用。”用理性讨论来界定和期待“公众”,使公众的范围局限于受教育的中产阶级群体,排斥和忽视了其他多元社会群体。如果将能否理性讨论、逻辑论证和恰当修辞的公共表达作为界定公众进入公共讨论的准入条件,就会剥夺特定群体的参与机会。因为除了作为能力的理性之外,作为意愿或策略的理性同样重要。

从现实经验看,某些特定群体并非缺乏理性的能力,他们更可能是主动不选择理性作为讨论公共议题的方式。如今,非理性的表达方式已广泛应用于公共议题的发起和扩散。情感呼吁、抗争表演等成为开启公共议题的行动策略。这类情感叙事更容易引发普遍同情和关注,成为高效的表达方式。网络中大量的次反公众,身份的被剥夺感要求他们放大声量,不断追求向外的公开和可见。他们要把议题最大范围地呈现在公众视野里,以获得自身话语权的实现和向主流话语的竞争。于是,“闹大”“曝光”“炒作”成为常规手段,为博取关注而不得不使用偏激的表达策略和修辞方法。

其次,道德困境是传统公众观念面临的又一挑战。对公众的道德要求,来自于对公共善的追求。公共领域是为了实现公共利益和公共价值而存在的。公众舆论和利益诉求要体现是非曲直和社会正义,与公共利益和社会整体目标相协调,超越个体利益成为了公众的道德标准。

如果对公众仍保持道德要求,会产生对当代网络场域中多样性表达和参与的偏见和限制。身处舆论漩涡中的当事个体,被要求是“完美受害人”,各种“人肉”“扒皮”和搜索“黑历史”,以验证他们是否纯洁无害,其言论和举止要符合公众对弱势群体的想象。道德要求同样附加于一般的议题讨论者,他们被要求没有“利益相关”,无法从中谋取个人利益,否则,“蹭热点”“吃人血馒头”的批评随之而来。

诚然,网络中的讨论需要正确的道德导向,但对参与公众中某些个体的私德要求,需要慎重考量。超过限度的私德要求,最终会沦为对参与公众的道德苛求,将损害参与的多样性和包容性。公众为自身利益驱动而自我曝光或参与讨论,甚至在辩论时产生矛盾冲突,都是自然且常见的现象。自我利益表达的冲动和尝试,并不必然就是不正义的。如果对讨论、支持、推动任何议题的公众加重道德砝码,公共议题本身存在的丰富价值内涵就会被单一的道德取向所掩盖。

(二)日常化私人议题作为公众身份的来源

网络加速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边界的模糊和重组。以往,公共议题被先验性地预设为某类或某些既定议题,忽略了私人议题经由公众讨论而成为公共议题的动态可能性。当个体关注话题牵涉到更广泛的群体的利益,就具有了形成公共议题的能量。娱乐新闻、八卦消息是公共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比如“代孕”“明星收礼”“性侵”等由娱乐明星引发的话题,引爆舆论从而成为公共事件,展开了各个圈层的讨论,最终上升到官方部门和官方媒体针对相关话题进行事件处理和价值观念引导。

公众对政治话题和公共议题的讨论,已经嵌入到他们的日常互联网使用中。互联网提供的娱乐消遣功能,在促成公众身份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各类趣缘小组、亚文化圈子、同好群体,这些新开辟出来的替代性公共领域成为一些重要的公共议题发酵地。互联网为个人的情感体验和人生经历提供了抒发空间,个体相同的困境会引发群体的共鸣,引发人们对诸如“996”工作时间的讨论、对消费主义进行抵抗等公共议题。大众娱乐文化被视为公共生活中的另类参与力量。网络兴趣小组和论坛发言,为公共生活提供表达空间和互动训练。网络游戏、视频制作等技术,能应用于社会和公共议题的扩散和传播。线上内容生产建构出新的公共性文化,从个体到公众,从个人兴趣到公共利益,从私人议题到公共议题,媒介的发展让这些成为可能。

三、通过网络连接的公众与公众参与

对公众附加的理性、道德和基于公共利益的要求进行审视后,可见哈贝马斯所期许的理想公众和现在的网络公众有明显不同。此前,可以对公众进行界定的“受教育的”“理性的”“符合公共利益的”等解释,在面对网络公众时都有了局限性。那么,网络公众如何形成与维持,如何被想象并获得在社会中更大的代表性与可见性,需要重新审视与思考。

(一)参与和讨论:公众身份的形塑

个体围绕特定议题进行沟通和探讨而形成公众。“公众与问题在互动过程中一起出现。”公众是公共生活的主体,以公共事务为纽带,在讨论共同问题、参与共同事务中产生。公众主体身份的获取,需要与特定的公共性问题相联。“从参与意愿和行动去定义‘公众’,公众就不再是一种预先存在的概念群体,而成为一种与社会行动共存亡的行为群体。公众并不能先于公共行动而存在,有了围绕公共事件的公共参与,才会有公众。”这里的行动不单单指某个突发事件,更多是指日常发生的互联网公共生活参与行为。

将公众置于与两个相近概念——群众和大众的比较中,公众注重交流和讨论的特点更加明晰。“群众概念注重情感维系,公众概念注重批判性讨论,大众概念注重共享注意力。”在勒庞那里,群众(crowd)是匿名的、情绪化的、可煽动的、暴力的形象。在中国语境中,群众代表了集体智慧的结晶,有强烈的情感色彩,是具有情感纽带和历史继承的身份想象。大众(mass)是对应于社会精英的群体,是大量的、原子化的、个体的集合。群众产生于感染性和情绪性的宣传,大众产生于大众媒体的单向传播。群众需要有感知和移情的能力,大众需要有共同的关注,公众需要思考和与人辩论的能力。大众和群众都是“被想象”的群体,而公众是在关心公共问题、参与公共事务中自我想象的群体。

个体在关注和讨论公共事务中形成群体意识和集体关怀,在这个过程中,公众的身份才得以显明。以粉丝为例,粉丝是情感上狂热沉迷的群众和共享喜好和关注热情的大众;但在某些议题中,他们也是关注共同议题、参与讨论的公众,有的学者称为“粉丝公众”。在网络迷群、娱乐消费和粉丝文化中,同样有着公共精神的体现,粉丝的私人性在特殊条件下转化为公共性。粉丝群体因其组织性和规模化特质在公益活动中具有倡导精神和实践的能力,选择主动走向公共。在社交网络中,粉丝经由自我选择和组织架构,培养公共协商的能力,参与公共生活的训练,形成集体智慧,在特定情境中成为公众。粉丝成员通常在组织架构、分工合作、知识共享、文本建构、塑造认同方面具有创造力,进行多维度公共文化生产。在疫情防控期间,多个明星的粉丝群体组织了应援武汉的购买物资活动,他们几天之内将口罩、消毒水、手套等物资分配到武汉当地的医院。粉丝成员为了让物资捐赠活动高效运转,明确分工、确定物资标准、对接医院联系人、规划流程,建立起来一套完善的组织体系。粉丝的社交性联络和创造性参与的特征,与公众拥有相似性。

(二)关系型公众的媒介化建构与可见性

仅仅对关注的公共事务进行讨论和生产是不够的,公众的形成必须经历媒介化的过程。现代的通信技术和社交媒介在形塑公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公众需要通过讨论、争论来建构主体,媒介使得这样的话语交流成为可能。互联网体现了人与人连接的本质,核心法则是“连接一切。”公众就是以传播媒介为中介而联结的群体。学界创造了“媒介化公众”的术语,认为媒介化的传播技术是公众形塑、表达、参与和可见的关键。现代意义上的公众产生于大众媒介兴起之后,抛开对公众的各种规范性要求,通过媒介连接起来的公众在网络中相互关联,公众是网络社会中的多个连接点的连接关系。“作为关系概念的公众”在网络社会连接、形成并可见。从个体身份到公众的转换,依赖于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和媒介化信息渠道的铺开。社交媒体显著影响个体转变为公众的方式,改变其行动和沟通模式。

公众对于议题的表达,要求最大程度的可见性(visibility)与公开性(publicly),这通过媒介而达成。印刷时代的媒介是报纸,大众媒体时代是电视、广播,数字时代则是网络,可见范围和公开程度都越来越大。在社交媒体时代,更是达到新的高度。对于公众来说,他们需要关注的是个体如何联系起来,如何借助媒介技术建构在整个社会的可见性。可见的目的,是通过将对立性的争论或被忽视的议题引入公共领域,在可讨论与审议的公共空间中吸引公众进行讨论和辩论。网络信息体量巨大,公众的注意力是吸引流量的重要来源。可见性要求获取更多的关注度、阅读量、转发量。使得议题可见,是公众参与公共生活最重要的步骤,可通过具体的情感叙事、说服动员、理性讨论等来实现。公众为了议题的表达而寻求同盟和潜在的话语支持者,试图让事件的影响力积极向外扩散。公众完成了身份的认同构建和话语选择,将从属群体和次反公众的对抗话语散播到更广泛的公众群体,将对立性的争论引入公共领域,以求克服被排除的从属地位。

(三)以连接和互动为中心的公众参与图景

通过媒介连接起来的公众参与公共生活,主要是在社交和互动的基础上展开的。“公共领域的特征毋宁是在于一种交往结构”,是“在交往行动中产生的社会空间。”社交媒体始终围绕个人社交和个体形象而展开。公众参与公共生活,则是社会交往功能的附加。公众使用互联网作为交往互动和传播信息的目的,改变了公共参与的面貌和特征,公共参与和公共表达中体现了明显的人与人的交往关系。“人类是通过其成员的社会协调行为而得以维持下来的,这种协调又必须通过交往,在核心领域中还必须通过一种目的在于达成共识的交往而建立起来。”

这种生活化、日常化的公众参与,形成特殊的公共生活图景。互联网公众参与公共生活,以个体的主观体验为轴心,在日常网络生活中构建自身的主体性。个人主义元素渗入参与和交往行为中,主观体验和个人情感影响着网络文化的生产和消费。日常生活的参与方式激发各类群体成为参与性公众的潜能,各类私人性的阅读、观影、游戏等消遣活动有助于扩大公众参与范围、培育公共精神、提升公共意识。我们对公众的期待,是在一个包容、平等的公共领域中表达意见、形成共识,推动社会向健康有序发展。公众在互联网上能够发挥力量、凝聚智识,依靠的是网络的连接和互动能力。

公众的交往实践呈现了信息时代网络连接逻辑的独特面貌。网络逻辑下的公众参与方式,由强调组织性的集体行动(collective action)转向为连接彼此的连接行动(connective action),连接行动注重网络中大量分散的个体简单想法的集结。网络参与中的公众关系,是一种松散的弱关系,没有高度的组织控制;兴趣小组和团体也具备象征性的集体标志和行为准则,但大多由公共议题建立起来的公众是临时的、分散的,具有很强的流动性。公众集体智慧的不断凝聚,推动各种公共议题的发酵和论战;这个知识生产的过程标志着公众的连接程度和交往密度,体现了媒介平台集合个体生活经验和知识智慧的连接能力。由此,连接行动提升了公众参与的兴趣和热情,提升了公众身份自我实现的成就感。

四、结语:拓展多元公众群体的表达和话语空间

本文意图重新理解“公众”概念,为理解在网络社会公众如何形成提供基础性探讨,特别是对新技术如何推动公众的形成展开理论分析。用关系型概念来对公众进行分析,可以破除在当代互联网世界中对公众的迷思和不必要的批评。在能最大程度吸纳公众接收信息、进行表达的互联网平台,这已经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接近公共领域的理想。互联网公共领域始终不能把一部分人排除在外,而是要尽可能地吸收进来,如此才能看到远离自我生活半径之外的公众的生命体验。理解公众的来源和形成过程之后,不对这个概念提出过多的规范性期许,我们对于公众的理解才能切合实际。

互联网时代的公众不是以往被动的、痴迷的接受者形象,而是包含集体智慧和创造能力的主动者。网络生活的日常蕴含着公共性生产的可能。诚然,大多数网络群体最初是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展示生活、联络朋友、娱乐消遣等目的参与公共生活,但如果公众继续在平等、自由的公共交往中得到锤炼,那么这种公共生活的参与有可能带来公共领域的质变。“交往行为理论应当挖掘出日常交往实践本身蕴藏着的理性潜能。”当代的公共领域概念应该接受多维度的公共领域,个体对自身主体性形成理性的自觉,并在平等、自由的社会交往中进行公共生活,“公众”和“公共领域”也才得以可能。

公众的网络日常生活是世俗的、琐碎的、杂乱的,却经由媒介技术的发展走向台前,这些原本难登大雅的世俗情节开始成为公共性议题的重要来源,网络公共领域展示出新的风貌。个体的身份桎梏被打破,“只有当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和独一性时,他才能争取自己的权利,以自己的方式安排自己的生活,决定自己的命运。”个体成为公共领域中存在的基本单位,这也是个体的私人议题开始备受关注、形成共鸣的原因。因此,有必要对网络上潜在的可能公众更加包容与开放,为以往处于公共话语边缘的少数群体提供表达和话语空间。这是我们在当代语境下重新理解公众所获得的最大启迪。从重新理解公众开始,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视日常公共生活的细节,探索如何创造一个充满活力的公共领域,实现公共空间的健康有序。

注释:

① [德]哈贝马斯:《公共领域》,出自汪晖、陈燕谷主编:《文化与公共性》,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25页。

② [德]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社会结构》,出自汪晖、陈燕谷主编:《文化与公共性》,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版,第137-138页。

③⑦⑨⑩ Nancy Fraser.RethinkingthePublicSphere:AContributiontotheCritiqueofActuallyExistingDemocracy.Social Text,no.25/26,1990.p.67,pp.67-68,p.68,pp.59-60.

④ 戴雪红:《论公共领域的多维重构——基于弗雷泽对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理论的女性主义批判》,《江海学刊》.2017年第7期,第54页。

⑤ John B.Thompson.ShiftingBoundariesofPublicandPrivateLife.Theory,Culture & Society,vol.28,no.4,2011.p.63.

⑥ [英]格雷姆·伯顿:《媒体与社会:批判的视角》,史安斌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8页。

⑧ Wu J.C.ExpandingCivicEngagementinChina:SuperGirlandEntertainment-basedOnlineCommunity,Information,Communication&Society,vol.17,no.1,2014.p.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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