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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全球化背景下经济人的伦理困境与生态自觉

2021-11-30

关键词:理性全球化消费

(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全球化是人在世界范围内的普遍交往关系的不断深化,也是世界历史通过人在实践活动中展现出来的现实性表达。正如马克思所言,世界历史是人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而展开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1]。全球化的发展进程会受到人与社会、自然之间相互关系的影响。逆全球化是由少数资本主义国家推动的,它根本上受经济人的价值观念与现实活动的制约。逆全球化产生的原因是奉行新自由主义的国家按照经济人的发展逻辑片面追求利益最大化。经济人跨越自身的合理性范围就可能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道德问题。因此,逆全球化本质上是一个伦理问题,它宣告了新自由主义的破产,反映了经济人的内在矛盾与伦理困境,也表征着人与社会、自然关系的断裂。本研究从人学的视角来阐析逆全球化现象,分析经济人在国际市场环境中的伦理合理性限度,揭示逆全球化背景下经济人的伦理困境及其自我革新的内在逻辑与现实路径,发掘生态哲学视域下人的本真要义。

一、经济人的伦理合理性限度

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疲软前行,而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逐渐崛起并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主引擎。一些传统资本主义市场大国不甘心失去曾经的主导地位,意欲破坏现有的国际规则以重建自身的主宰地位,不断掀起保护主义、封闭主义、强权主义、单边主义等逆全球化乱流[2]。逆全球化中人性的任性因素被放大,行为主体的道德责任弱化。少数国家将国民生活水平的下降归咎于他国的经济发展,试图通过贸易冲突转嫁国内经济的结构性矛盾。从根本上讲,逆全球化是一些西方国家生活方式的没落。一些西方国家将制造业中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他国市场,通过全球金融体系的主导地位与科学技术的发展优势在全球化中攫取大量的社会财富,并通过过度消费来维系资本体系的高强度运作。但由于资本主义市场的周期性矛盾与新科技革命的发展,一些西方国家逐渐失去了在金融领域与科技领域的绝对霸主地位,这就使它们再也无法获取曾经的利益总量,也就难以维系之前的生活模式。一些国家将自身生活的改变归咎于他国发展带来的挑战,并不反思其整个社会制度与生活模式的弊病。在人类当前的文明结构中,环境恶化、资源枯竭、人口暴增等因素决定了资本主义制度结构性矛盾重重、过度消费的生活方式难以为继。实际上,逆全球化本质上是全球化的局部反动,是全球化迈向更高水平的矛盾性动力。资本的发展过程就是资本逐步走向自己对立面的否定过程,也就是产生新社会因素的过程。资本逻辑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在逆全球化中暴露无遗。逆全球化是以追求经济价值为主要目的的经济人的生存的困顿与迷失,它逼促人对自我的重新定位与生活方式的深度审思。一种对人的新的价值观念的呼唤在世界性的交往关系中显得愈发重要。

“‘经济人’的核心命题是:只要有良好的法律和制度的保证,经济人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自由行动会无意识地、卓有成效地增进社会的公共利益”[3]。“经济人假设”作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基石,它的生成是为了适应市场经济发展。欧洲经历了四百年左右的封建社会,宗教观念将人的欲望紧紧束缚。资产阶级为了发展经济需要将人从封建观念中解放出来,需要为人的欲望谋取合法性地位,由此提出了“经济人”来消解“原罪人”的观念。“经济人假设”旨在释放个体人的合理欲望,使个体能够在意志与行为上获得更大的自由,通过激发个体更大的潜能来促进社会福利。亚当·斯密最先提出“经济人假设”的思想,他把人的自利动机提高到正当的地位。斯密认为,在有良好法律保障的市场制度中,主观上追求自己利益的经济人,会达到有效地促进他人和社会利益的客观效果[4]。可见,“经济人假设”有其合理性,它在资本主义发展史上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然而,国际市场中的法律体系的效力并不如国内法律的规范力量,“经济人假设”在国际社会中就会存在合理性限度。实际上,在经济危机中的国际关系相对紧张,经济人一旦失去社会制度的规范,它就不会产生更好的社会效益。当国际社会矛盾激化之时经济人可能会表现出反社会的倾向。经济人有其发挥功效的社会领域。由于现代性的扩张,每个领域都有自身的价值规范。“不存在可想象的跨越全部精神和物质世界的唯一一组首要的或基本善”[5]。各个领域都遵循不同的善的原则,要厘清各自的边界,使某种善只适用于某种特定的领域。经济人主要是在经济领域运行,它的跨界流动只会增加社会的风险。同时,经济人的理性能力也是有限的,它在经济领域才能将自身的理智充分发挥出来。美国经济学家赫伯特·西蒙就主张用符合实际的有限理性来取代经济人的全智全能式理性,认为“符合实际的理性行为,就是符合生物(包括人在内)在其生存环境中所实际具备的信息存取能力和计算能力的一种理性行为”[6]。因此,经济人在经济领域发挥着积极作用,但在社会其他领域由于受到法律效力、价值规范与理性能力等因素的限制而存在伦理合理性限度。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新自由主义借助经济全球化不断扩张而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主流价值观念,它集中表现在1990年美国主导的“华盛顿共识”中。由于新自由主义推行私有化,放松金融管制,这加剧两极分化、经济失衡和生产过剩。资本不受限制的扩张最终导致了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新自由主义从每个人都是理性的人即经济人、市场内部是完全自由竞争的等这样—些主观的假设出发,制造出一种抽象的‘理想人’‘理想市场’作为理论前提”[7]。新自由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新自由主义继续承袭古典自由主义的“理性经济人”假设前提并做了补充和完善,并以“效用最大化”为目标动机分析人的各种经济行为。新自由主义认为经济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资本不受限制的流通。随着新自由主义推动的全球化的扩张,经济人日益奉行一种“经济学帝国主义”并向社会其他领域侵入。然而,如果将经济领域的理性经济人扩张到社会诸领域,这势必不符合当前世界的价值多元化趋势而发生价值冲突。实际上,经济、政治、文化等构成社会的生态性的系统网络。每个领域对维护社会系统的稳定性都具有平等的功能性地位。如果经济人试图用同一性思维压制其他诸领域的差异性,就会造成社会生态系统的功能性紊乱并使经济系统自身失去稳定性。新自由主义将经济人的权利与自由无限放大,最终导致逆全球化对自身的否定以及经济人的自由的衰落。逆全球化不仅反映了国际经济体系的秩序紊乱,也宣告了新自由主义的破产。曾经鼓吹资本不受限制的自由国家,却在世界经济波动期率先采取贸易保护主义,破坏国际自由贸易规则,这是经济人的价值规范对政治等领域的压制。实际上,“普世主义是西方对付非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8]。新自由主义试图以自由之名将资本的无限增殖扩张性宣扬为绝对普遍性以抹杀价值的差异性,这使经济人越发倾向于追求“货币最大化”的价值目标,成为商品转换货币的机器,成为服务于资本逻辑的一个环节,导致经济人所依赖的实现自由的资本工具最终成了限制自由的牢笼。可见,经济人的伦理合理性限度是其在经济领域的行为自由的界限。由于国际社会诸领域有着自身的善规则,经济人的行为自由的限度在于不侵犯其他领域规范选择的自主性。如果经济人强制推行“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这就会引起国际规范秩序的混乱。

二、经济人的伦理困境

由上可见,逆全球化是经济危机带来的后果,而正是经济人不受限制的活动导致了经济危机,因此经济人的任性的行为自由是逆全球化现象产生的现实原因。经济人任性的行为自由压制国际社会其他领域规范选择的自主性,使一些国家沦为服务资本逻辑的工具而丧失国家在国际政治领域的自主性,导致国际规范体系的紊乱。当经济人依照“利益最大化”原则控制国家并抛弃政治领域的道德规范,它陷入外在与内在的伦理困境中。经济人既在国际社会缺乏应有的道德人格形象而引发信任危机,又因过度依赖经济理性致使价值理性萎缩而使人性物化,还由于消费主义的泛滥导致人与自然的尖锐矛盾而使价值错位。经济人的伦理困境使其在无政治权威的国际体系中无法促进有效的合作,无力有效应对世界性的经济危机,难以达到“利益最大化”的价值目标。

(一)道德人格缺失引发信任危机

在逆全球化中经济人使国家屈从资本逻辑而导致任性的自由绝对化,挤压国际政治道德空间。资本的不受控制的自由流动带来的是资本支配力的强化与道德责任的弱化。“正是资本所需要的流动性意味着权力和责任之间新的、空前的断裂”[9]。经济人希冀推卸责任来实现利益的最大化,走向一种极端的利己主义。逆全球化的产生是由于极端利己主义者试图推卸经济复苏的责任。在经济复苏中一些经济人操控国家而在国际制度与规范的建设上意欲奉行利己主义,试图单方面断崖式修改国际规则,通过贸易战、经济制裁、军事威胁等极端手段来达成目的。经济人的利己主义在经济领域可能能够促进资本效益的提高,但利己主义在其他领域的盛行就会引起价值混乱与人性冲突。在国际社会中,国家行为的代理者也是实践中的现实人,它除了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在政治外交、军事安全与道德文化上还存在其它行为目标。如果主体以极端利己主义价值观处理诸领域的国际事务就会引起价值矛盾。实际上,国家行为代理者的道德人格形象也是一种社会资本,因为良好的道德形象能够带来信任。弗兰西斯·福山认为“社会资本是一种能力,它源自某一社会或某特定社会部分中所盛行的信任”[10]。现代经济的高效运行很大程度上依赖信用体系的可靠性。同时国际社会缺乏稳定的法律体系,它的运行需要依赖双方的信任关系。良好健康的信任关系有利于促进合作关系的持续稳定,而信任关系的缺乏则会增加国家间的运行成本。“信任关系更容易促使国家采取国际合作和多边主义的方式解决问题,尽管信任别国面临背叛风险”[11]。可见,逆全球化中经济人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忽视了自身的道德人格形象,最终增加了与他者的交往成本而无法实现“利益最大化”,使人成为脱离群体合作的“孤立性的存在者”。

(二)经济理性膨胀导致人性物化

在逆全球化中一些经济人以贸易逆差为名发动贸易战,以经济增长指标衡量国民生活水平。实际上,“经济人的称号通常是加给那些在工具主义意义上是理性的人的”[12]。经济人所依赖的经济理性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行为动机指向外在的商品生产与资本增殖,这使物成为经济人的生活目的。安德烈·高兹认为经济理性是一种工具理性,它使生活世界殖民化、异化和支离破碎。经济理性根源于思维的形式化,其孤立于反思性的自我考察与真实的生活体验[13]。因此,经济人对经济理性的过度依赖会剥夺人性中的感性活动而沦为抽象的存在物。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理性自身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经济理性逐渐取得独立的地位,而经济理性的过度膨胀带来了理性自身的危机。经济理性的局限性表现为异化与同化影响。一方面,从异化影响来看,表现为商品交换中的经济理性将人与人的关系“物化”。卢卡奇在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批判之上将视角转向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批判。他提出“物化”概念,认为在商品交换占主导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获得物的性质”[14]。可见,经济人的经济理性遮蔽了主体间人的关系而体现为“物的性质”。经济人只看到商品交换、贸易逆差等“物的交换关系”,没有看到全球化中“人与人的交往关系”。另一方面,从同化影响来看,表现为经济理性的过度膨胀导致其对人的个性的专制主义,使人受到理性的压制与奴役。由于经济人对经济理性的过度依赖,经济理性超脱人的总体理性而凌驾其上,经济理性变成支配人的存在,人从目的沦为了工具的工具。马尔库塞认为工具理性使人成为欲望的奴隶,成为机械适应工业技术社会的“单向度的人”[15]。这种人性的物化状态使经济人忽视基于真实生活经验世界的合作关系,阻碍主体之间发展良好的交往关系。可见,逆全球化中经济人由于过度依赖经济理性而压抑人的丰富性,导致人成为“单向度的存在者”。

(三)消费主义泛滥致使价值错位

2008年的金融危机肇始于次贷危机,一些国家提倡的超前消费与奢侈消费超出了经济健康运行的阈限与资源承载能力的限度从而引发经济危机[16]。这种符号化的消费成为衡量经济人社会地位的标尺,使得消费的本真意义被消费主义所遮蔽。马克思说:“如果没有消费,生产就没有目的”[17]。消费是经济的重要环节,也是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然而,在资本逻辑的控制下商品的生产遵循资本不断增殖的方式而无节制地扩大,生产规模与生产效率的提高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而生产过剩使得消费在经济中的地位不断被强化。经济人出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必然会选择发展一种为了消费而消费的消费主义。实际上,这种将生产与消费关系错位的消费主义也限制了经济人应对经济危机的能力。一方面,消费主义刺激着制造业不断掠夺自然资源,这致使原材料市场不稳定。另一方面,在金融危机后由于经济泡沫的破灭导致消费动机锐减,这使得基础产业缺乏资本与技术的有效支撑而致使经济恢复缓慢。一些经济人正是由于国内经济恢复乏力而推动逆全球化,试图重新修改规则来转嫁经济压力。逆全球化中经济人正是通过操控民众的物质消费欲望,以改善物质生活为承诺来争取发动贸易战的支持,这种表面上的民主背后隐藏的是消费主义对社会结构和生活世界的支配权。经济人为了缓解金融危机后的消费不足问题而加大了对消费的刺激力度,这使人的价值追求流于形式化而忽视对价值内容的真实需要,最终超出了人的真实价值需要满足的自然性限度。马尔库塞认为,虚假需要是“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15]6。这种虚假的消费需要正是经济人为了经济利益最大化通过广告等技术媒介强加于人身上的。然而,消费的根本价值意义是通过消费来占有对象的能量,从而获得人的自由发展的本质力量。消费主义使人的价值追求满足于符号化的心理需要,符号化的消费方式制造出一个脱离人的真实需要的虚拟世界,导致了人的需要满足方式的错位。可见,经济人在消费主义的异化影响下超出了人的真实需要满足的自然性限度而成为“虚假的存在者”。

正如恩格斯所言,一切道德现象根本上都是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经济人伦理困境产生的社会根源是资本逻辑控制下的消费主义。正是在消费主义的异化影响下,经济人将符号化的价值需要当成利益最大化的目标而不顾道德人格形象,它也过度依赖经济理性来实现这一利益目标。从根本上讲,消费主义价值观也发端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断裂。“消费问题是环境危机问题的核心,人类对生物圈的影响正在产生着对于环境的压力并威胁着地球支持的生命的能力”[18]。正是资本控制着技术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这导致了生产与消费关系的错位,造成经济系统的结构性紊乱。经济人将消费当作维持经济发展的核心手段,难以调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生产与消费的内在矛盾,无法有效应对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和推进经济复苏。

三、经济人的生态自觉

由上可见,逆全球化也是经济人应对经济危机不力的后果,而它的深层根源在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断裂。同时,经济人的伦理困境又制约了其经济复苏的效果,这并不符合经济人“利益最大化”的目标。经济人如要有效化解经济危机需要处理好国际经济体系中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正如欧文·拉兹洛所言,“我们必须与自然和谐地生活。然后才能起到我们的作用,同时实现我们自己”[19]。因此,逆全球化背景下的经济人需要一种生态自觉,从经济人自觉转向生态经济人,以自然生态的特性为基础来自我立法,实现人对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的自我革新。经济人需要重新审思人与社会、自然的关系,将经济放置于人、社会与自然的整体性关系中,使经济成为人与自然进行物质能量交换的合理媒介,成为满足人的真实需要和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工具。生态经济人主要体现为自觉确立生态人格、自觉养成生态理性、自觉追求生态消费。当然,经济人的生态自觉对经济复苏的作用虽然需要借助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国际治理来发挥,但在无政府状态的国际社会中生态自觉具有更为根本的价值论意义。

(一)生态人格的确立

生态人格是以人与自然的共生关系为基点,基于自然生态的整体性、系统性特质,以实践中的生态人为基础,以人与社会、自然的整体利益的协调为前提来展现道德人格,它体现的是主体作为生态经济人的资格、品格与规格[20]。首先,生态人格是生态经济人的现实规定性。人是自然的组成部分,人通过实践将自然转换为“无机的身体”,人的现实性通过人改造自然而显现出来。马克思认为“人同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同自然的关系,这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1]119。可见,从根本上而言,人就是通过自然来生成自身的生态人,人的生存与发展的社会准则也需要遵照自然的基本规定。同时,人格是人的现实规定性,经济人通过自觉遵循人的生态规定性而发展为生态经济人。因此,生态经济人的生态人格是它通过自觉协调人与社会、自然的整体利益关系而表现出来的人的现实性。其次,生态人格以社会整体利益为重,有利于经济人克服极端利己主义倾向。自然生态由人、自然与社会组成一个自组织性体系,通过各要素协同作用而形成一个复合性系统。自然生态的整体性、系统性决定了人对整体利益的价值取向。生态经济人除了追求个人的经济利益,还可能会将情感、精神信仰、社会群体利益等作为自身的行为目标,自觉尊重社会生态各领域的规范,遵循维护社会整体利益的社会道德规范,并以“人类整体发展最优福祉为价值取向”[21]。逆全球化的实质是经济人操控国家而走向极端利己主义,走向逐渐封闭的社会空间。而生态经济人“立足于个体的自觉性、自主性、创造性塑造现代主体性人格;它又主张克服现代文化人格发展中形成的单纯立足于人、立足于个人的利己主义倾向”[22]。因此,生态人格以道德人格为根基,有利于经济人自觉协调与社会整体利益的关系,改善经济人的道德形象。最后,生态人格以发展自由个性为目的。自由是人的自然本性,生态经济人自觉发展自由个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内在规定性。道德人格是人实现自由个性的条件,生态经济人自觉承担道德责任才是真正的自由。逆全球化中一些政客按照经济人的逻辑执政,在国际贸易谈判中反复无常、缺乏信用,这表明经济人沦入了人格不自由的境地。可见,经济的自由不能代替人的自由,经济人需要发展以自由个性为目的的生态人格。因此,生态经济人自觉确立人的道德价值取向与承担道德责任,可以优化经济人的道德人格形象,强化主体间的信任关系,这有利于经济人改善应对经济危机所需要的合作关系。

(二)生态理性的养成

生态理性是基于自然生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特质而生成的思维模式,它认知到经济活动的效能限度及其依赖的外在生态条件[23],反对用同一性思维来压制主体间的差异性关系,自觉发展人的丰富性,增强面向现实差异性与复杂性的理性能力。首先,生态理性内含价值理性,有利于经济人克服狭隘的价值偏好。高兹认为生态理性是一种价值理性,它主张用“更少但更好”的方式来满足人的物质需要,并以最少化的自然资源来实现这一目标[24]。逆全球化中经济人依赖的经济理性走向死胡同,经济人的经济理性成为反理性的工具,而价值理性的萎缩使它难以确立有效的价值目标系统。生态理性“着眼的是人类未来的利益与处境,在人与现实、人与自然的维度上,呈现了人的多维价值取向,敞开了人生存的全方位空间,是真切关怀人类生活世界及其生存本质的生存论意义上的理性”[25]。生态理性能够增进主体间对利益需要的理解与认同,增强主体对利益目标的价值理性,超越经济人狭隘的利益偏好,推动形成共同利益的价值基础。其次,生态理性内含交往理性,有利于促使经济人尊重主体间的差异性。正是自然生态的差异性使生态系统各要素联结成相互依赖的互补互助关系,这构成生态系统稳定性的基础。生态理性基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共生关系而内含一种面向交往关系的交往理性。哈贝马斯提出了改善人与人相互理解与沟通的交往理性。它指引人们如何达成规范性共识,但不是根据在主体客体二元结构中出现的认知性或工具性理性,而是语言性的、主体间性的。它的功能取向不是征服与宰制,而是理解与沟通[26]。实际上,人通过自由能力从感官世界中发展出自我意识,它需要通过他者来确证自我的本质力量。生态经济人认知到他者对自我的现实确立具有重要意义,自觉尊重主体间的差异性。最后,生态理性内含实践理性,有利于增强经济人处理复杂利益关系的能力。生态理性基于自然生态的复杂性而内含一种实践理性,它引导主体在复杂的情境下用正确的行动完成善的谋划,遵循国际经济政治的客观规律,使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统一于实践之中,有利于提升经济人处理逆全球化中复杂利益关系的能力。因此,生态理性有益于促使“单向度”的经济人通过实践联结丰富的交往关系,逐渐摆脱对物的依赖关系,使人的丰富性得到充分发展,帮助经济人在经济复苏中处理复杂的利益关系和确立合理的价值目标。

(三)生态消费的追求

生态消费是一种以自然与人的正向价值关系为基础的消费模式,它以自然生态的资源承载能力为前提,实现人与自然的能量交换平衡,全面满足人的真实需要,有利于提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能力。首先,生态消费注重消费的伦理价值,有利于发展人的自由能力。“消费明显地包含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消费中,自然已不再是与人无关的纯粹客观的存在,而是已成为对人而言的价值性存在”[27]。可见,消费不但具有明显的社会性,也蕴含着生态伦理意涵。生态消费通过发掘消费的伦理价值可以更好地实现人的价值需要,有益于经济人全面发展自身的自由能力。马克思曾说:“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28]。也就是说,自由个性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目的,而这一目的需要以人的自由能力为前提。因此,生态经济人主张人的物质需要、精神需要等得到全面满足,它能够从自然中全面获取能量,增强自由全面发展的能力。其次,生态消费维系生产、消费、自然的相互平衡关系,有利于推动社会可持续性发展。消费主义的危害在于打破了生产与消费的平衡关系,刺激无限制性地生产,导致人类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利用而破坏自然资源的再生能力,最终致使生态系统能量的失衡而产生环境危机、经济危机等问题。生态消费重视经济系统内部的生态性平衡,以生产与自然的资源承载能力的物质平衡关系为前提,维系生产与消费的供求平衡关系,在消费中实现人与自然的能量动态平衡。可见,生态经济人通过恢复生产、消费与自然的协调关系来帮助经济人推动经济复苏。最后,生态消费满足人的真实需要,主张绿色简约的生活方式。在资本逻辑的控制下消费变成生产的手段,经济人的需要处于一种“虚假需要”的状态。资本系统正是通过技术媒介制造出虚假的需要世界,让人成为服务资本的工具。而生态消费尽量减少人的需要满足的中间媒介,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简约有效的能量交换机制,使人的本质力量得到充分发展。因此,生态经济人通过绿色简约的生活方式让人从自然中有效获取必要且充分的能量,力求消解经济人消费的异化状态[29]。可见,生态消费旨在充分满足人的真实需要,力求通过生产、消费与自然的平衡关系,完善人与自然之间有效的能量交换机制,它能够全面提升人的自由能力,缓和经济危机中生产与消费的矛盾,帮助经济人提升复苏经济的能力。

四、结语

逆全球化既是对新自由主义的否定,也反映经济人应对世界性经济危机的能力缺陷,还表明经济人在国际经济体系中的伦理合理性限度。在逆全球化中经济人已沦为资本逻辑的工具,被物质消费所异化而成为欲望的奴隶。经济人所鼓吹的新自由主义并没有给人类带来自由,反而使人类陷入逆全球化的困境当中。因此,经济人的伦理困境表征着资本主义国家自由与理性精神的衰落。经济人需要一种生态自觉,将人、社会与自然纳入整体性关系之中,自觉转向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的的生态经济人。生态经济人重视生态人格,以实践中的生态人为基础,自觉遵循社会生态各领域的规范性约束,维护社会整体利益,抵制极端利己主义,自觉发展人的自由个性。生态经济人注重生态理性,以价值理性、交往理性、实践理性为根基,在世界性的交往关系中发展人的丰富性,反对用同一性思维来压制主体间的差异性,自觉克服狭隘的价值偏好。生态经济人强调生态消费,注重生产、消费与自然的平衡关系,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高效简便的能量交换机制,追求绿色简约的生活方式,自觉提升人的自由能力。总之,生态经济人理念旨在通过处理好人与社会、自然的关系而增强经济人应对经济危机的能力,革新人的生存形态与生活方式,为超越经济人的伦理困境提供了人学基础与价值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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