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都城的营建与迁置
2021-11-30孙炜冉
孙炜冉
(通化师范学院高句丽研究院,吉林 通化 134002)
都城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集散地。列宁说:“城市是经济、政治和人民精神生活的中心,是前进的主要动力。”[1](P264)而都城则是所有城市中集大成者。高句丽作为汉唐时期中国东北最为重要的民族政权,其国祚长达705年之久,在此漫长的7个世纪的时间里,都城也伴随着其国力和疆域的增长有着“三置两迁”的变化。作为高句丽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区域,高句丽都城的营建和变迁代表了高句丽人的文明发展与经济水平,集中反映了高句丽人的民族心理和文化形态,对于高句丽都城演进过程的梳理,可以清晰的了解高句丽国家发展的历史进程和文化脉络。
一、朱蒙建国与建都
西汉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夫余王子朱蒙从故国避难来到汉玄菟郡高句丽县附近的卒本川地区,建立高句丽政权,亦称“卒本夫余”,[2](P37)“高句丽令主其名籍”。[3](P843)可见,朱蒙的高句丽政权得到了中原汉朝的认可,并因高句丽在玄菟郡内而被汉朝官吏直接管理,这种边疆民族政权在西汉郡国并行和优抚边疆民族等政策之下得以出现是颇为正常的。而朱蒙建国的第一件事则是在卒本(好太王碑文中称“忽本”)建立都城。[4](P86)《魏书·高句丽传》是最早且最为详尽记载高句丽建国情况的正史。[5](P2213-2214)除了中原文献,在后来朝鲜半岛的史书中也有相关记载,如《三国史记》[6](P173-175)及《三国遗事》,[2](P37-38)而《东国史略》和《东国通鉴》成书时代较晚,其有关高句丽建国立都的内容基本都沿袭了《三国史记》或中原文献的记载。
以上文献均记载了高句丽建都的情况,只是由于成书年代不同及著述者叙述角度不同,内容上存在一些差异,但高句丽始祖朱蒙建都的大体情节是类似和清晰的。结合辽宁省桓仁地区考古调查与发掘的成果,将桓仁县城东北富尔江与浑江交界一段比定为沸流水,以下冲积平原至县城一带作为卒本川(忽本)是较为可信的。桓仁县城附近发现了两座古城,一座平原城名为“下古城子古城”,一座山城名为“五女山城”。桓仁县城附近以及桓仁水库淹没区原有多处高句丽古墓群,1991年9—11月,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本溪市博物馆共同发掘了米仓沟高句丽将军墓,发现了彩绘壁画,[7]有鉴于高句丽古墓壁画基本都是出现在都城这样的通都大邑,可以进一步确定桓仁县城附近地区便是早期高句丽都城所在。
高句丽第一座都城卒本(忽本、纥升骨城)在桓仁地区,除了与文献记载相符,也有充分的文物遗迹证实,而建都初期的史事尚需进一步分析研究。
《魏书·高句丽传》记载“朱蒙至纥升骨城,遂居焉”,[5](P2214)说明朱蒙来到卒本之前这里就有一座城,名曰纥升骨,《三国史记》则记朱蒙至卒本川“未遑作宫室,但结庐于沸流水上居之”,[2](P175)而好太王碑碑文中则载朱蒙是“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4](P86)
纥升骨城应当是一座汉代或更早的土城,高句丽人善于利用旧城加以改造,为己所用。朱蒙率众到达卒本川之时,或许纥升骨城已被前人废弃,还来不及修建宫室,只好在沸流水畔结庐而居。朱蒙称王第四年(公元前34年)“秋七月,营作城郭宫室”。[6](P175)修建宫室是在纥升骨城内进行的,营作城郭则是指对纥升骨城城墙的维修,也应包括在山上修建防御性山城——即好太王碑文中“城山上而建都焉”。根据高句丽中后期都城的建筑格局,一般是由一座平原城和一座修建在山上的军事卫城组成,而往往是以平原城来命名。如集安的国内城、朝鲜半岛的平壤城等,附近都有一座山城作为军事卫城。
卒本地区良好的政治条件与地理环境为朱蒙建国创造了契机,以卒本为中心,朱蒙建立了都城、开创了基业,陆续征服了沸流国、荇人国、北沃沮等部落方国,[6](P175-176)使高句丽政权在汉玄菟郡东部、乐浪郡东北部交界地区站稳了脚跟。
二、琉璃明王迁都国内
琉璃明王,名类利,为朱蒙在故国夫余的原配夫人礼氏所生,“好太王碑”中记其为儒留王,并称朱蒙(邹牟)离世时“顾命世子儒留王,以道兴治”,[4](P86)说明他是遵照朱蒙建国方略来治理国家的。
琉璃明王继承王位的第二年(公元前18年)便“纳多勿侯松让之女为妃”。[6](P177)松让是朱蒙征服的原沸流国主,居地离高句丽王都最近,实力也较强。通过联姻,使琉璃明王得到松让的支持。为此,琉璃明王在迎娶松氏的次年(公元前17年)便为其建造离宫于鹘川。此鹘川应是鹘岭山下的平川之地,据《三国史记·始祖东明圣王》条载,朱蒙在位第“三年春三月,黄龙见于鹘岭。秋七月,庆云见鹘岭南,其色青赤”,[6](P175)可见鹘岭是高句丽人公认的神圣之地。有学者认为,鹘岭即今日辽宁桓仁县城东北的五女山,[8]琉璃明王建造离宫安置松氏王妃于鹘岭下的平川上,亦属卒本区域内,是合乎道理的。
然而,就在建造离宫的当年(公元前17年)冬十月,王妃松氏便逝世,为了继续巩固与当地势力的联姻,同时也为了联络汉人势力,琉璃明王旋即又迎娶二女以充后宫,“一曰禾姬,鹘川人之女也,一曰雉姬,汉人之女”。[6](P177)据载,二女之间因争宠不和,琉璃明王为之造东西二宫于凉谷,分别予以安置。[6](P177)虽然琉璃明王想以分开安置的方式稳定后宫,但是最后还是以雉姬逃归汉家为结局。根据禾姬与雉姬分属本土人和汉人的出身,以及二者的争斗不难看出,表面上是琉璃明王后宫的争斗,实际上却是卒本地区不同势力之间的角逐,雉姬为代表的汉人势力的离去,代表以禾姬为代表的鹘川(卒本)本土势力的强大,本土派势力的尾大不掉促使了琉璃明王产生通过迁都手段重新构建国家权力的策略。[9]
公元前9年,高句丽在对外拓展中遭遇到一支鲜卑力量。鲜卑为东胡的一支,是彪悍的游牧民族,[10](P2985)而琉璃明王则采用灵活的战术战胜了这支入侵的鲜卑,[6](P177)高句丽对鲜卑作战的胜利,使夫余感到高句丽势力发展的迅猛以及对自身的威胁,于是“夫余王带素遣使来聘,请交质子”,[6](P178)但却因高句丽太子都切未去而引发了夫余的不满。从此,高句丽与夫余结怨,双方进入敌对状态。
高句丽这种内部政治派系的角逐与外部夫余军事压力的威胁成为促使琉璃明王迁都的双重诱因。经过一系列前期考察和筹备,[11]公元3年(琉璃明王二十二年)“冬十月,王迁都于国内,筑尉那岩城”。[6](P178)由此,琉璃明王将高句丽都城从浑江流域的纥升骨城(辽宁桓仁境内)迁至了鸭绿江中游的国内城(吉林集安境内)。
关于高句丽从纥升骨城迁都国内城的原因,应有如下几点:
第一,国内城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比卒本地区的纥升骨城更为优越。
琉璃明王二十一年(公元2年)春三月,琉璃明王率群臣郊祀,祭祀用猪逃跑,王命掌牲的薛支追赶,至国内尉那岩得之。归来之后薛支便对琉璃明王介绍了国内地区的情况。九月,琉璃明王便率大臣到国内“观地势”,进行实地考察,发现这里山川险峻,适合农业生产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的确优于卒本,而且自然资源也相当丰厚,[6](P178)对于发展生产、增强国力、富足民生是更为有利的。
第二,是出于军事上的考量,认为此地“可免兵革之患”。
琉璃明王最初确立向西、向西北发展的战略,面对强有力的对手是夫余和中原王朝的辽东、玄菟边郡。夫余王带素曾率5万军队讨伐高句丽,此时双方实力还有较大差距,向东部纵深处退守,选择山川险峻、易守难攻之处作为都城,是此时的明智之举。
第三,战略上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稳定后方,富国强兵。
琉璃明王从国家发展的全局出发,选定国内城为国家核心的都城是颇具战略眼光的。朱蒙时期,高句丽已将鸭绿江中游、长白山东南部地区的部落方国兼并改造为自己的城邑。这里是汉玄菟郡、乐浪郡交界的边远地区,也是汉政权管理的薄弱环节,此处地广人稀,动植物、矿产资源都十分丰富,可以充分用来发展农业、渔猎、畜牧和手工业,还可以训养军队。同时,国都东移会给夫余国和辽东、玄菟二郡造成一种退缩、示弱的错觉,麻痹对方,乘机发展,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高句丽迁都国内城是完全正确的。
国内城在今吉林省集安市市区内西侧,这一点,国内外的学者意见比较一致,并为后来的考古调查与发掘成果所证实。[12]国内城原是一座汉代或更早时代的土城,位于鸭绿江右岸的通沟盆地的西部。[13]对于琉璃明“王迁都于国内,筑尉那岩城”,有学者认为,这一方面说明平原上有一座城名为“国内”,另一方面琉璃明王又在尉那岩山上筑城,国内城和尉那岩城相距不远,尉那岩城就处在今集安国内城北2.5千米的丸都山上,是一座典型的高句丽山城。[14]还有人认为,此时所言之尉那岩城就是国内城,丸都山城乃是山上王时期才予以兴建。[15]
三、山上王营建丸都山城
在琉璃明王迁都至国内地区的近两百年间,高句丽与中原王朝之间保持了叛附不定的关系,时常骚扰汉朝边郡,也多次遭受汉朝边郡守将的讨伐,高句丽在军事战争中逐渐变得强大,其拓展的野心也越发膨胀。迨至东汉末年,中原纷乱、军阀割据,高句丽趁势又开始了意图西进辽东的军事尝试。
高句丽山上王二年(公元198年)“春二月,筑丸都城”;“十三年(公元209年)冬十月,王移都于丸都”。[6](P204-205)那么,山上王刚刚即位为什么要“筑丸都城”,丸都城的位置又如何,这里需要稍加梳理。
至于山上王筑丸都城的原因,则与其继位前后的高句丽面临的外部政治环境密切相关。
汉献帝初年,董卓专权,关东诸侯起兵讨伐,中原战乱频仍。此时,辽东襄平人公孙度以玄菟小吏的出身,经同郡徐荣举荐,董卓任其为辽东太守,趁着中原纷乱,公孙度逐渐成为割据辽东的军事势力。在割据辽东的同时,公孙度“东伐高句丽,西击乌丸,威行海上”,[3](P252)《后汉书·袁谭传》中亦有此记事,只是“东伐高句丽”的时间不甚明确。
《三国志·高句丽传》载,高句丽“自伯固时,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余家。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国,焚烧邑落”,[3](P845)此处所载或许与公孙度“东伐高句丽”为同一事件。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高句丽故国川王薨世,其两个弟弟发岐(又名拔奇)与延优(又名伊夷模,山上王)争夺王位,发岐失利投奔辽东,曾向辽东公孙度借兵伐国,虽然最终被高句丽军队打败,但根据公孙氏“东伐高句丽”“破其国,焚烧邑落”的记述,高句丽亦损失惨重。发岐借兵被打败之后,山上王为了防范辽东公孙氏可能会再次用兵高句丽,亟须加强防御,于是才在公元198年春筑丸都城,加固城墙,增修宫室,以备不时之需。也很有可能是国内城在与公孙氏的战争中遭到了严重破坏,因此山上王才“更作新国”,[3](P845)营建了丸都山城,并于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冬十月,移都于丸都城。一座军事守备城在战争时期便成为了临时都城。
故国原王即位以后(公元331年),高句丽迫于北燕的军事压力,不断加强军事防御,先后“增筑平壤城”“筑国北新城”“修葺丸都城”“又筑国内城”,并于公元342年秋八月,“移居丸都城”。[6](P219)
丸都城作为配合平原城“国内城”的一座山城,是为了在军事战争中更好的发挥防卫之功用,二者同在国内地区,相距不过2.5千米。这种平原城与山城配合使用的都城形式开创了东亚乃至世界上复合式都城这种新的都城模式,是高句丽人智慧的结晶。以此为开端,后来高句丽迁都平壤之后,依旧采用了这种复合式都城的营建模式。
由于美国农业技术发达,种粮食基本上不会出现亏本的情况。美国的农民甚至比一些工人还富裕,在政府的支持下,种粮食的人多了,粮食自然就多了,粮食多、成本低,出口有利润,为什么不出口呢?
四、长寿王迁都平壤
东晋十六国后期,好太王谈德在位期间,高句丽开疆扩土,一举攻取了辽东地区,国家疆域达到了极大发展。东晋安帝义熙八年(公元412年)好太王去世,其子高琏即位,是为高句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长寿王(公元412-491年在位)。即位次年(公元413年),长寿王便派遣长史高翼奉表去东晋都城建康,献赭白马,晋安帝册封长寿王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丽王、乐浪公。”[18](P2392)高句丽获取了东晋的支持,负责管理营州军政大事,使其在辽东、玄菟、带方、乐浪地区的权力合法化。长寿王接着便在国内致力于社会稳定、发展生产、赈济灾民,连续多年取得农业丰收,故而史书载“大有年,王宴群臣于宫”。[6](P225)随着生产发展,国力强盛,新罗派使臣前来修聘,长寿王慰劳使臣,与之和平相处,促进了高句丽南部江汉地区的稳定,同时派遣使臣去北魏朝贡,加强与之友好往来。
随着高句丽外部发展的需要,长寿王于北魏焘始光四年(公元427年)“移都平壤”。[6](P225)八年之后的太延元年(公元435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派遣员外散骑侍郎李敖赴高句丽“拜琏(长寿王)为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护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敖至其所居平壤城,访其方事”。[5](P3113)因此《魏书》中有对平壤城情况的记载,而他史书也记载关于高句丽平壤城的一些情况,如《周书·高丽传》[19](P884)《北史·高丽传》[20](P3115)《隋书·高丽传》[21](P1814)等,从这些文献记载可知,迁都后的平壤城临近水(大同江),当是在今日朝鲜首都平壤市附近。
根据考古发掘的成果表明,朝鲜平壤市附近有四座高句丽时期的古城址——大城山城、清岩里土城、安鹤宫和平壤市区内古城。根据文献记载与考古资料认证,高句丽迁都的“平壤城”应该是平壤市区内的古城,后经扩建或重筑亦称为“长安城”,而大城山城则是其复合式都城中的山城所在。
长寿王迁都平壤城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高句丽国家稳定发展,急需向朝鲜半岛南部拓展。
公元5世纪初,好太王攻占了辽东地区,至此,辽东、玄菟、乐浪、带方诸郡之地尽在高句丽控制之下。好太王时期占领辽东是高句丽向西发展的重要突破,辽东与辽西相连,临近营州、幽州,遥望中原。公元4世纪以来,不少北方民族向南发展,企图入主中原。好太王之世的高句丽,发展势头正炽,但是若要向南发展,势必会遇到鲜卑两大势力集团慕容氏和拓跋氏的阻挡。高句丽自烽上王以来多次遭到慕容氏军队的征伐侵扰,慕容氏的强大阻止了高句丽向西发展的步伐。虽然好太王时终于如愿占领辽东地区,但仍无实力继续与鲜卑的燕、魏政权对抗,故而全力向南部朝鲜半岛发展才是更好的选择。
长寿王即位后,按照好太王的统治方略,稳定社会秩序、发展经济、赈济饥民,赢得了百姓的拥戴。在认真总结父辈发展经验的基础上,长寿王清醒地认识到周边的政治环境:西部北燕虽然日益衰落,但北魏拓跋氏强势崛起,各北方政权均无力与之抗衡;北方的夫余和靺鞨不足以与高句丽抗争;而南方的新罗、百济,特别是百济,曾依靠倭国势力向北进犯,虽被打败,仍不断侵扰,应重点予以防范。从发展趋势看,向朝鲜半岛南部拓展是高句丽的最佳抉择。于是,长寿王确立了稳定辽东、与北魏修好、向朝鲜半岛南部扩张的战略。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为了进一步实施向南拓展的战略,决定将统治中心南移——迁都平壤。
第二,正统思想是南迁的一个重要的心理因素。
长寿王及贵族大臣将自己作为中原皇帝治理辽东、玄菟、乐浪、带方等地的臣子,恪尽人臣之道,这也是高句丽作为汉朝封国后,高句丽王族逐渐形成的正统思想,这种思想从高句丽王获得的封号中可以看出。
好太王谈德在被东晋封为“平州牧,封辽东、带方二国王”后,立刻开始设“置长史、司马、参军官”,进而名正言顺的“略有辽东郡”。[22](P803)
东晋安帝义熙九年(公元413年),长寿王高琏即位后第二年,被晋册封为“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晋以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丽王、乐浪公。宋武帝践祚,加琏征东大将军,余官并如故。三年(公元414年),加琏散骑常侍,赠督平州诸军事。”[23](P1970)
好太王在占据辽东之前就已从东晋皇帝那里获得征讨平州所属辽东、带方诸郡并进行管理的权柄,而长寿王即位后不仅获得了管理营州诸军事的权力,还被任命为征东将军、都督营州诸军事、都督平州诸军事的职权,可以名正言顺地代天子征讨东方诸多小国,这其中就包括了新罗和百济。
长寿王迁都平壤之后,更是获得了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册封的“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护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开国公、高句丽王”。[5](P2216)
对于高句丽王而言,自身已经是中原王朝的授权官吏,可以代行天罚。南方东晋,乃至后来的宋、齐王朝的皇帝,既是汉人政权之皇帝,也是高句丽政权的皇帝,高句丽理应尊重、按时朝贡、接受册封;北方的北魏皇帝虽非汉人,也同样尊其为中原皇帝、按时朝贡、接受册封。高句丽心安理得地尊奉双方为正统,并成为南北两个政权都承认并册封的“征东将军”“辽东郡开国公”“乐浪公”“高句丽王”,被授权管理辽海诸军事,有权征讨东方小国,只能称王、公,却不能称帝。受封的高句丽王以能为中原皇帝征东、管理所征之地而感到荣耀。在此正统思想的支配下,长寿王以辽东、玄菟为自己稳定的后方,将朝鲜半岛南部作为代天子征讨的主要对象。
第三,国内城一带的自然环境、军事地位已不适应高句丽向南拓展的战略需要。
集安国内城一带的通沟盆地依山傍水、地形险峻,高句丽建国初期国力孱弱,琉璃明王迁都此地是颇具眼光的。但随着高句丽社会进步、国力发展,特别是疆域的拓展,占据辽东、玄菟、乐浪、带方诸郡之后,国家政权机构不断扩大,官署衙门增多,军队和人口数量急剧增加,使得国内城一带显得十分褊狭,交通亦不便捷,不适合进一步扩大发展。再加上丸都城自公元342年被慕容皝军队焚毁之后,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修复,宫殿及军事设施遭到破坏,难以继续使用。国内城及其附近的军事防御城堡、山城、关隘、哨卡等设施与功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长寿王即位后,根据东亚的局势,决心实施向南发展的战略,要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移,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地区作为国家核心,以便加强对海外联系,扩大海上交通与航运,而鸭绿江水域已不能适应需要,选择近海地区作为都城亦势在必行。
平壤地区开发较早,箕子朝鲜、卫氏朝鲜曾先后立都于此,汉武帝灭卫氏朝鲜后,这里为乐浪郡郡治,经过数百年的经营与建设,具有相当规模。高句丽占据乐浪之后,不断地进行移民和维修、扩建,其城市建设基础牢固,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优越,水陆交通便利。平壤城西、南、东三面为普通江和大同江环绕,北有大城山,南有慈悲岭,东有北大峰,西南较平缓,平原较大,有利于军事防御和发展农业生产。因此,平壤城在国家战略上更具发展潜力。
结语
高句丽迁都平壤,高句丽王公贵族南迁,将国内城及辽东、玄菟地区的经济、文化成果、风俗习惯带到了平壤地区,促进了新旧都城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也加强了各族人民的融合。经过保留传统、相互学习,南北朝时期高句丽形成了以国内城与平壤城为中心的两个文化区域,两个区域内的文化,既有共同的本质,又存在地域性、民族性的差异,进而形成了两个分化分区。鸭绿江流域的国内城和大同江流域的平壤城两个地域的文化分区表明,高句丽迁都平壤后的百余年间,高句丽王公贵族的汉化程度日益加深,与中原南北朝的经济文化交流更主动、更频繁,更加有利于高句丽社会的进步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