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年新法》卷十四考释

□王培培

编号为Инв.No.8083的文献照片刊布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九册［1］311，文献定名为“《亥年新法》第十四卷庚种本”，文献描述为“写本，卷子装，麻纸。高23cm，宽140cm，行16字或17字，行楷，首尾佚”［2］附录7-8。该文献之所以被定名为卷十四，盖源于写本文献，并且第一句话“蒜灯淮吨（一第十四）”。然其内容至今未被解读，对其定名依然草率。

对于该文献的研究始于文献著录。戈尔巴乔娃和克恰诺夫首先对其进行描述“No.8083，22.5cm×15cm；8行，每行22-23字；7页；保存完整”［3］。令人疑惑的是这与《俄藏黑水城文献》中的描述并不一致，而后者更接近本文的解读对象。遗憾的是，俄罗斯学者克恰诺夫对《亥年新法》进行全文解读［4］，唯独缺少了卷十四的解读内容。由此，本文尝试首次对《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九册中定名为“《亥年新法》卷十四”的文献进行解读，以期为西夏文献和历史研究提供一份资料。以下是释读内容，其中“/”表示原文献的换行，“△”表示虚字不译。①

对译:

蒜灯淮吨毋箿螇虁毋癏，蒤蟨蟗槽袭沏/

一十四第于彼故意伤于生，七种死顺中△

虁搓城，螇哗，脝篎绿社、蛼菲、惕/

伤有时，谋非，打及斗争、捶蹴、杖

圾、狮藪、莊、繰弛，淮稾虁磖吨帝，/

柄、刀剑、火、水等，四等伤日第给，

槽蘦蔎宦笜。/

顺此与一同。

螇嘻綀虁蟗析穾癝縃，笘礰號綀誓（虁蟗）；/

谋以人害死榷场道长，畜驰下人堕（害死）；

滇癥綴纳毋蝳涤蟏嘻商蘓虁蟗；/

籃弛，蔵蒾技适膌腞菋，蔵脉虓藍、啼癥莀，入婚腞弛……

之等，或文字用行者及，或口堵、量领执，库监者等……

意译：

各……斤；炭出抽取各三十斤；耗减除外，实各三百斤；纳工价一斤一钱；又供冬夏服等。复苦罪人中，一百人分，造失水校之职⑤，一斤各三钱半。

一皇城三司、资善务、养贤等系属官钱、谷、物与军粮不同。钱、物二种所来，之前遣分稻谷子，年年聚集盐市，不可充，令与军粮同。有丢弃时，局分大小共同赔偿者：库司吏，执钥匙、出纳、斗称，监碗、库篅⑥，其他役使等，或行遣文字者，又或执开闭口、计程，监库者等……

通过前文对编号为Инв.No.8083的5张文献解读可知，此文献前4张照片涉及两个主法条。第一主法条是针对一般性伤害行为的处罚，包括从畜物上堕下、偏僻陡峭处推搡、水中嬉戏、棍棒相伤、摔跤而死、中矢而亡、铁饼武器投掷而死。第二主法条是针对官员互相殴斗行为的处罚，其下包括四个分条，分别是：低官、有官人、庶人殴打末等司、下等司、中等司、次等司及以上人的处罚，诸司系属家门殴打伤人的处罚，各司同司司吏、案头、都案等相殴的处罚，司吏殴案头与案头殴都案的处罚相同。对比《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四《殴打争斗门》中的73条目录，可知法条顺序并不相同，由此，该文献被定名为《亥年新法》无异议。

仔细审读本文讨论的法律文献第一条，提及“淮稾虁磖吨帝”即提供四种养伤之日限，此法条明显讨论的是保辜期限的四个养伤时限。这与唐宋律令中的相关内容不谋而合。西夏律法对于唐宋律法是有传承和借鉴的，这在前人的研究中早有提及［7］［8］［9］。西夏法律中的保辜内容也不例外，早有学者提出，并对相关条文译释，阐述西夏保辜制度的特点［10］。然而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考察。

保辜制度指的是殴人致伤后，规定一定时限养伤，在时限到期时依伤情轻重再定罪量刑的一种制度。有学者认为中国奴隶制时期就有了保辜制度，汉代沿袭，至唐代此制度趋于完善。其后，宋、元、明、清均沿袭唐律相关内容。《唐律疏议》中规定：“诸保辜者，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汤火伤人者三十日，折跌肢体及破骨者五十日。”［11］420受害人在限内死亡的，被告应按杀人罪论处；限外死亡，或虽在限内死亡，但由于其他原因的，仍依伤害罪论处。唐律还规定，如果受害人的伤在限内平复，应减轻被告的刑罚；但受害人成了残废的，不能减刑。《宋刑统》继承其上的规定［12］375。明律《问刑条例》规定的辜限有些许变化：手足、他物、金刃及汤火伤，限外10日以内；折跌肢体及破骨、堕胎，限外20日以内；如受害人确系因原伤身死，对被告也要处以杀人罪［13］。清代沿用明制，无所更动。［14］由此可见，唐后各朝对其保辜制度均有继承。特别是《宋刑统》对其原封不动地照搬。西夏与唐宋关系密切，在政治、经济、军事以及文化等多方面均对唐宋有所继承，其法律文献中的保辜制度有极大可能继承相关内容。虽然最可能出现相关规定的西夏文《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四由于残损严重，多数法条仅存条目，保辜内容缺损，不能得知相关具体规定，也无从得知“保辜”对应的西夏字⑦。但结合以上解读出的法律条文，可以明确把保辜期限分为四个等级。虽然现存西夏法律文献中并没有提供四种养伤日限，但从唐宋的相关律法中我们可以窥见大概。由此我们推断，西夏存在保辜制度，四种保辜之情形有可能会继承唐宋法律规定，并且辜限与上述规定不会有太大出入且很可能相同。我们大胆推测，西夏可能晚期按照伤情轻重保辜期限分为四个等级：第一等为手足殴伤，保辜时间最少为十日；第二等为他物殴伤，保辜时间为二十日；第三等为刃器和烫伤烧伤，保辜时间三十日；第四种为肢体断裂和骨断破，保辜时间五十日。

注释：

①《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九册公布的《亥年新法》庚种本第十四卷一共有5张照片，其中第1至4张照片为同一人书写卷子装写本，第5张照片则不同。因此本文仅仅解读前四张图片中的内容。

②指四等伤可以提供时间养伤，根据养伤情况，判定罪情。

③此处的“品”为直译，不同唐、宋的官品，具体意译不明，从内容得知职位越高，品越大。

④“伞”为音译。据史金波、聂鸿音、白滨《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二《内宫待命等头项门》：一诸人无上谕，不许随意举盖内及内宫乘马等。违律内宫乘马时，知礼事则徒三年，不知礼事及随意执盖等一律徒二年。

⑤《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未找到相关内容，根据上下文，应为一种苦力。

⑥西夏文《大宝积经》卷五十七：“磅”对译“篅”，此处从。篅，储存谷物的圆囤。

⑦戴羽的文章中提到“蒋”与西夏保辜的关系，并且明确把此西夏字翻译为“辜”。然而，梳理《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有关“蒋”的法条，我们发现此字不仅仅用于描述人的伤死，亦可以用于物品的缺损，如《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五第二门第六条“社厅蒋顽磖吨帝皺挡挞腵（武器有损予期限上未修整）”。因此，对于此字是否为“辜”义，尚存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