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以德育为核心的新民完全人格建构
2021-11-29李辉
李辉
摘要:《新民说》时期,梁启超意识到国民文明程度的高、低直接决定着国家的兴亡,由此开启以德育为核心的民智、民力完全人格建构的新民之路,而《新民说》是这一理念最为集中的表达,其核心内涵是:淬厉与采补中西文化的化合观,以私德教育为核心的民智、民力的和谐发展以及人的自觉和责任的调和,其中小说成为实现理想新民重要的文学体裁。
关键词:德育;中国传统文化;公德;私德;新民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1)10-0047-06
梁启超在《新民说》开篇讲到国由民立,但是以目前中国现有国民来讲,其“四肢已断,五脏已瘵,筋脉已伤,血轮已涸”,“愚陋、怯弱、涣散、混浊”,国不能力。因此,梁启超主张培养适合理想国家的“新民”,“然则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那么,面对“内治”与“外交”的双重隐患“以为患之有无,不在外而在内”,具体的文化陶冶之路就是一定要从民德、民智、民力上进行国民教育,这是抵御外患的唯一方法,在梁启超看来以“民德、民智、民力”为主要内涵的“国民之文明程度”的“高”“低”直接决定着国家的兴亡,因此,“新之有道,必自学始”,其中在文学领域主要表现为这时期梁启超提倡的“三界革命”,而小说教育是为实现“民德、民智、民力”理想人格最为鲜明的实践。
一、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
梁启超指出“新民云者,非欲吾民尽弃其旧以从人也”并且以先哲训言为依据阐释“新”之内涵,与此同时从民族主义情感出发认为:“凡一国之能力于世界,必有其国民独具之特质,上自道德法律,下至风俗习惯、文学、美术,皆有一种独立之精神,祖父传之,子孙继之,然后群乃结,国乃成”,“我同胞能数千年立国于亚洲大陆,必其所具特质,有宏大高尚完美,厘然异于群族者,吾人所当保存之而务失坠也。虽然,保之云者,非任其自生自长……”。
梁启超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同时表现在“淬厉”与“采补”的中、西文化观念上,梁启超主张“淬厉”中国固有文化基础上“采补”中国文化“所本无”的,“淬厉”是根本,主张对中国固有文化首先进行“濯之试之,发其光晶”,然后使其“继长增高,日征月迈;国民之精神,于是乎保存,于是乎发达”,这里,“淬厉”是真正的“守旧者”,梁启超讲道:“世或以‘守旧二字为一极可厌之名词,其然岂其然哉?吾所患不在守旧,而患无真能守旧者。真能守旧者何?即吾所谓淬厉其固有而已”;而“采补”是补充,梁启超向西方学习的政治、经济、文化最终都是为了“淬厉”中国固有文化,尤其是“采补”西方文化中关于“民德、民智、民力”的部分,因为这“实为政治、学术、技艺之大原”。“淬厉”与“采补”的中西文化观是以“淬厉”为本之上的“采补”,彰显梁启超一以贯之的调和理念,因此,梁启超这一文化教育理念是真正“保守”中国固有文化基础上的积极进取。
二、德育为核心——公德主“采补”,私德主“淬厉”
《新民说》时期梁启超关于国民人格教育具体是以“德育”来呈现的,道德教育是梁启超“民德、民智、民力”教育思想的核心内容,担负着改造国民性的重要文化启蒙职能,由此开启对“人”的文化启蒙的近代化历程。
关于国民道德教育,梁启超从“中国旧伦理”和“泰西新伦理相比较”的视角认为中国很早就有优秀的道德传统,如果具体从公德和私德来看是重于私德的,可是“仅有私人之资格,遂足为完全人格乎?是固不能”,依据“泰西新伦理”“家族伦理”“社会伦理”和“国家伦理”的三分类,认为“夫人必备此三伦理之义务,然后人格乃成”,即公德和私德的“兼善”“然后人格乃成”,提倡公德主“采补”,私德主“淬厉”。
梁启超认为“夫言群治者,必曰德,曰智,曰力,然智与力之成就甚易,惟德最难”;梁启超担忧面对着西方文化大潮涌入中国大地,伴随着国人对于知识的掌握会愈来愈多、愈来愈深入的同时国人的道德会世风日下,即“吾恐今后智育愈盛,则德育愈衰,泰西物质文明尽输入中国,而四万万人且相率而为禽兽也。呜呼!道德革命之论,吾知必为举国之所诟病,顾吾特恨吾才之不逮耳”,由此我们结合二十年代中国教育面临的严重局面,即重于“智识教育”而导致精神教育的饥荒,梁启超早在《新民说》时期就已深有感触。
此外,梁启超以“民德”教育为核心内容,我们从“三民”教育的排列次序也可以予以证明,比照严复在《原强》以“民智、民力、民德”“三民”排列次序来看,何为主次显而易见。
三、尤重“公德”乎?——“论公德”解读
梁启超《新民说》的“论公德”开篇就以群以及国家观念来释“公德”,“我国民所最缺者,公德其一端也。公德者何?人群之所以为群,国家之所以为国,赖此德焉以成立者也……”。那么,是否就此表明国民道德教育就以“公德”教育为主?而对于“私德”教育,梁启超又是持何态度?
首先,从公德与私德的关系来看,公德与私德是辩证统一的,二者缺一不可,二者合一才能成就“完全人格”。梁启超指出:“二者皆人生所不可缺之具也。无私德则不能立……,无公德则不能团……。”在梁启超看来,私德是基础,是道德之基,正如“斯宾塞之言曰:“凡群者皆一之积也,所以为群之德,自其一之德而已定”,如果“一私人对于一私人之交涉而不忠,而欲其忠于团体,无有是处,此其理又至易明也。”
其次,梁启超是站在中国道德的文化立场上来审视“中国道德之发达”的实际情况,认为“吾中国道德之发达,不可谓不早,虽然,偏于私德,而公德殆阙如。”梁启超以中国传统道德为文化根基,并且认为“私德”早已“发挥几无余蕴,于养成私人之资格,庶乎备矣!”这是对中国固有文化的肯定与自豪,虽然,在“新大陆游记”以后,梁启超认为中国固有之道德,“私德有大缺点”,因而提出“淬厉”的重要。
此外,關于“公德”,梁启超从伦理学的视角以“旧伦理”(中国固有伦理)与“新伦理”(西方伦理价值观)进行比照,认为中国公德实质多为“私德”,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公德”观念,即“团体”观念,也就是“群”“国家”观念,表明梁启超对于中国固有文化的重新思考,认为“吾中国数千年来,束身寡过主义,实为德育之中心点,”梁启超以“群己”、权利与义务以及家庭伦理等多角度号召国民应从“束身寡过主义”中解放出来,因而我们需要联系具体的社会背景和文章语境来考察梁启超缘何偏于新民“公德”教育,即“公德之大目的,即在利群,而万千条理,即由是生焉。本论以后各子目,殆皆可以‘利群二字为纲,一以贯之者也。故本节但论公德之急务,而实行此公德之方法,则别助于下方,”即为专设章节予以阐释怎样实现新民的“公德”。梁启超针对“束身寡过主义”鞭笞其缺点,恰恰是“淬厉”中国传统文化的具体实践,同时也就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多角度阐释的可能,例如认为梁启超以“群”“国家主义”为终极追求,或者认为梁启超秉持“破坏主义”原则,又如以西方文化为基础等。
梁启超关于“公德”与“私德”始终认为“道德之本体一而已,”缺一不可。“私德”部分,即中国传统文化早已“……圆满纤悉,而无待末学小子之哓哓词费也”,并且“变迁较少”,因而为了早日实现理想“新民”,“公德”自然是梁启超急于“淬厉”与“采补”的内容,可见其在内忧外困的时局下试图通过文化教育的路径救国、爱国之急迫心情。
四、“破坏主义”之反省——“偏重”私德教育时代的到来
“论私德”写于1903年秋梁启超游美洲归来,此时梁启超缘何青睐私德教育?我们知道梁启超早在“论公德”时期就已经意识到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认为“公德”与“私德”“本体一而已”,“私德”是道德教育的一部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1903年“论私德”的写作是对之前的承续,当然承续是需要多种因素的“推”力的,那么促成梁启超关注“私德”教育的多种“推”力有哪些呢?同时这也是梁启超人生观(责任心与趣味“调和”)依据不同时期的实际情况(社会、个人)呈现各有“偏重”色彩的体现,1903年之前,迫于“内治”与“外交”的急迫困顿,再加上梁启超认为中国道德“偏于私德”,早已“圆满纤悉”,由此,“公德”教育成为“显性”。“论公德”时期强调在以“利群”惟本原的基础上,发明一种新道德,實为“公德”,即“知有公德,而新道德出焉矣,而新民出焉矣,”从而发挥爱群、爱国、爱真理的社会职能。然而,1903年秋游美洲归来,其思想发生重大转变,开始“偏重”“私德”,“是故欲铸国民”一定要“以培养个人之私德为第一义”。
(一)原因探究
关于梁启超1903年秋游美洲归来其思想转变原因,即“私德”论以“吾祖宗遗传固有之旧道德”为文化根基之原因,我们以文本为据的基础上借鉴相关学者的观点来予以阐释。
梁启超在《论私德》的第二篇章《私德堕落之原因》中把导致中国私德堕落的原因归结为五点,这正是梁启超开始偏于私德教育的重要原因。这一篇章的结尾梁启超以两个表格的形式:即“中国历代民德升降表”和“中国历代民德升降原因表”清晰地梳理出中国民德的发展历程。我们从这两个表格可以看出,梁启超认为时下中国民德处于历史上的最低谷,即“混沌达于极点,诸恶具备”,并且总结出之所以造成最低谷的五点原因,如下:
第一,“四十年来,主权者以压制敷衍为事,进而益甚”;这一点主要是就“专制政体”而言,梁启超借以孟德斯鸠“故专制之国,无论上下贵贱,一皆以变诈倾巧相遇,……若是乎专制政体之下,固无所用其德义,昭昭明甚也”之观点,认为中华民族长期笼罩在专制的氛围下,国民根本无法表达想要进步的愿望,只能奴颜婢膝。
第二,中国面临“文明之外族侵入,主权无存”。
第三,“内乱未已,外患又作,数败之后,四海骚然”;梁启超详细分析中国面临内忧外患的复杂时局导致民德世风日下,认为内乱和外患出现一个情况,都可以造成中国的“日趋卑下”。
第四,“漏卮既甚,而世界生计竞争风潮侵来,全国憔悴”;梁启超讲道:“生计之关系于民德,如是其切密也。”关于中国“生计”现状:“我国民数十年来,困于徭役,困于灾疠,困于兵燹,其得安其居乐其业者,即已问代不一觏,”再加之“降及现世,国之母财,岁不增值,而宫廷土木之费,官吏苞苴之费,恒数倍于政府之岁入,国民富力之统计,每人平均额不过七角一分有奇,……而外债所负,已将十万万两……”梁启超意识到处于内外“生计”压迫的国民,是造成“民德之腐败堕落,每况愈下”的原因之一,于是养成今日之国民德民德,即“虚伪、褊狭、贪鄙、凉薄、谗阿、暴弃、偷苟之恶德,即已经数十世纪,受之于祖若宗社会之教育。”
第五,“旧学澌灭,新学未成,青黄不接,缪想重叠”。梁启超认为较之上诉四点原因,“学术匡救之无力”是“养成国民大多数恶德之源泉也。”这里,梁启超分别对于中、西之学进行反省:对于国内“破坏主义”的担忧,倡导非到迫不得已的形势下不可以轻易言论破坏,这里实为更多对于国民道德教育现状的堪忧;而对于西方学说,认为中国“久经腐败之社会”,不宜遽然移植,正因为诸如“一小部分之青年”毫无保留的完全接受,最终导致自由学说不但不能使幸福得以增长,反而成为破坏秩序的始作俑者;平等学说同样不能真正实践平等的义务;竞争学说也没能有效地抵御外辱,反而使得国人内部出现混乱;权利学说偏偏引发出国人的私利观;破坏学说以其横扫一切的口号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予以全方面地否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如功利主义学说对于国民价值观的影响,因而梁启超主张以王阳明的《拔本塞源论》为源,彻底根除这股功利主义势头。
梁启超有感“一切破坏”主义充斥于全国尤其是广大青年,“……而今之走于极端者,一若惟建设为需道德,而破坏则无需道德……”,又如“今之言破坏者,动曰一切破坏”,针对这一极端言论与行为,梁启超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鄙人窃以为误矣!”“此讏言也”,同时这也是对于自己早前持同样想法的矫正。
(二)以中国固有之旧道德为文化根基是回归,亦是已然背离了传统
关于梁启超在《新民说》“论私德”部分思想出现的重大转变,即梁启超回归中国传统文化,对之前“破坏主义”进行反省,“私德”论以中国固有之旧道德为文化根基,针对这一思想转变,学界大致呈现如下研究视阈:
台湾著名学者黄克武以《新民说》为据针对梁启超由破坏渐趋保守,其中在“文化修改”方面,关于梁启超在1903年以“论私德”开始转向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倾向总结了目前学界存在两种研究态势,一种认为梁启超思想大部分已经离开了传统;另一种有如黄克武、张朋园认为实际上“传统的观念”对于梁启超来讲仍是居于主导地位的,他是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视野上来吸收西方的文化观念,进而形成自己的新观点。
黄克武从思想史的视角认为中国20世纪初有两条路径,其中以梁启超为代表的路子,很能代表私德说以中国固有文化为根基,黄克武认为“儒家传统对个人的尊重,尤其是王阳明的良知观念,是梁启超非穆勒主义式的个人自由观之基础”,由此,黄克武写了一系列以“王学”为切入点的系列文章其基本观点是:“在中国传统思想方面,‘新民的观念奠基于他对经典与历史的熟悉,与对儒家道德观念的肯定”,同时黄克武认为:“当然,实现现代性的理想“新民”的人格建构,我们不能忽视西方尤其是日本文化对其的重要影响。”
再如胡代胜在《梁启超(新民说)的文化寻根》一文中认为梁启超倡导“新民德”“开民智”和“鼓民力”三个命题其思想来源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善、美”,但是胡代胜在文章结尾认为梁启超“新民”是“西体中用,西学为主,中体为辅,并且认为1920年代梁启超回归中国传统是一种落后的文化思想。
我们再来看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发刊辞中说:“本报取《大学》新民之义,以为欲维新我国,当先维新我国民,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能不开,故本报专对此病药治之,务采合中心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广罗政学理论,以为智育之原本”,其中明确表示对国民进行道德教育(更多指向私德)以“吾祖宗遗传固有之旧道德”为基础。
紧接着梁启超继《新民说》之后,《德育鉴》《节本明儒学案》《松阴文钞》等均是依循此方向而节录的相关著作,即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文化根基,强调对国民“心”“致良知”等精神层面的道德教育。例如,梁启超在《德育鉴·例言》中:“鄙人关于德育之意见,前所作《论公德》《论私德》两篇既已略具,本书即演前文宗旨,从事编述。”又如,“本编所抄录,全属中国先儒学说,不及泰西,非敢贱彼贵我也。浅学如鄙人,于泰西名著,万未窥一,凭借译本,断章零句,深惧灭裂以失其真,不如已已。……“治心治身,本原之学,我先民所以诏我者,实既足以供我受用而有余。”
根据《新民说》的文本阐释以及借鉴相关学者的观点,我們认为梁启超自始至终也没有抛弃中国传统文化(关于“公德”相关阐释前文已论述,在此不再赘述),相较于“公德”,“私德”是梁启超回归中国固有旧道德最为有利的证明,是“无论下若何猛剂,必须恃有所谓‘元神真火”,是“粹厉其所固有”文化修改理念的继续。
梁启超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的道德教育,正如学者张灏所言“与其说是一种新的开端,毋宁说是早已潜伏在他的思想里的某些基本倾向的终极发展”。又如学者黄克武所讲的:“就《新民说》在梁启超思想发展上来说,本书以为梁启超思想表面上‘流质易变,但实际上也有根本不变的一些特质,所以我们可以发现他一方面有不同的思想阶段,从激烈转向保守,另一方面也有许多思想上的连续性。……”,对于早前传统文化实行一切“破坏主义”以建构一种“新道德”的反思基础上的梁启超,新民时期较之20年代虽然没有如此强硬的表示回归中国传统文化,但是我们认为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源泉启蒙国民是梁启超自始至终的文化坚守。
(三)个}生主义观念的崛起
梁启超关于个性主义观念主要表现在“公德”与“私德”关系的阐释上,这一观点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两种不同的研究视阈:一是以张灏为代表认为梁启超此时期完全人格建构、公德与私德关系的阐释以及“私德”教育最终是为了“公德”教育的更好发展,而这一切的最终旨归是为了建立集权制的国家主义政权:另一研究视阈是以台湾著名学者黄克武为代表认为:“梁启超重视自我,强调使个人人格得到更高的发展”的同时“群与己有相互依赖的密切关系,而在此关系中个人有很根本的重要性。”
梁启超“新民”思想首先保障个人受教育的权利,例如关于对国民进行“民德、民智、民力”的文化教育,彰显个性主义观念,倡导个人“自治自助”,即人人接受“民德、民智、民力”教育理念。这里,梁启超“以一家譬一国”,与“一国”比照,“一家”则代表“个体”:而“一家”与“子妇弟兄”比照,“子妇弟兄”则代表个体,梁启超讲道:“苟一家之中,子妇弟兄,各有本业,各有技能,忠信笃敬,勤劳进取,家未有不淳然兴者”,通过新一人,新又一人,最终实现各自新,借用孟子的话,“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然而梁启超“偏重”于“群”的群己观更多是出于国家的“内治”与“外交”所面临的危机实况,“内治”主要是指由于中国国民文化程度低,不能适应梁启超理想中欲建构的“新制度”“新政府”和“新国家”:外交:民族帝国主义的虎视眈眈,梁启超认为如果民族帝国主义“一旦窥破内情,”即我“东方大陆,有最大之国,最腴之壤,最腐败之政府,最散弱之国民”,那么“移其所谓民族帝国主义者,如群蚁之附……,如万矢之向的,杂然而集注于此一隅。”《新民说》时期梁启超“民德、民智、民力”的文化教育理念、淬厉与采补的中西文化观以及提倡借鉴西方进化论、竞争、功利主义乃至破坏主义的观点,无不是梁启超救国、爱国思想的一以贯之。
五、小说“新民”
“小说界革命”时期的梁启超其最为鲜明的文学教育范式就是通过小说教育广大国民替代了中国传统文论中的为封建统治者服务的专一性。这时期小说教育成为理想“新民”完全人格建构的重要文学驱动力之一,“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
梁启超小说教育“新民”,虽然最终目的是功利的、是为其政治理想服务,但是我们从文学审美现代性的视角来考量,首先小说的通俗性有利于普及教育:其次通过小说“熏”“浸”“刺”“提”国民之后达到梁启超理想的“新民”。“小说界革命”时期梁启超所触及文学现代性审美本质的属性,离不开对于西方文化的借鉴,即“人们对现代化便有一种含混而坚定的‘态度的同一性——那就是向西方学习”,因此“如果不能将它的出现置于近代特有的中西文化背景之下来考察,则很难真正挖掘出这一文学价值观在中国近现代文论发展史中的意义,也就不能给它以科学的定位”。例如1902年左右梁启超受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使得文学“改造国民性”的专一政治工具论,开启“建构国民性”的文化属性,使得文学进入文化领域,回归文学的本质成为可能,这一文学审美属性在1915年左右更加成熟。又如,梁启超1903年游历加拿大、美国之后,亲历美国民主共和的虚伪以及工业化大生产造成人性的扭曲,进而反思现代性的触角已然萌生。
这时期文学审美现代性主要表现在情感激发“新民”的维度上,梁启超认为情感需要“被引导”“被激发”,那么情感怎样被引导、被激发,通过什么载体呢?小说具有能够把人的“为哀、为乐、为怨、为怒、为恋、为骇、为忧、为惭”的“人之恒情”“和盘托出”,继而用小说之四种力,即“熏”“浸”“刺”“提”,通过“熏”“浸”把读者的情感引导出来,继而通过“刺”“提”使读者的情感被充分激发,从而达到文学移入。
梁启超看到了小说具有导出“情感”的属性,小说通过“可惊、可愕、可悲、可感”使得读者深深为之感动进而成为民众最为喜欢的文学读本。虽然梁启超认识到了小说具有“情感”“四种力”“文学移人”的美的属性,但是这种认识还只能说是一种艺术直觉,最终都是为了迎合他的文学新民的政治主张,是伴随着梁启超改良群治、新民的主张应运而生的,即“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这种“新小说”的社会功利观在1915年梁启超发表的《告小说家》中依然承续着,通过小说“熏”“刺”的情感作用,力主文学新民的社会教育。
但是作为文学新民“新小说”以及“政治小说”具体在进行普及阅读的过程中,这其中就涉及读者趣味的实际问题,“新小说”在自我调整的过程中,虽然“新小说”“教诲”的本质依然没变,但是在以小说政治工具论为文学思潮的主流下已然存在着“为艺术而艺术”“为娱乐而艺术”的萌芽,如小说“满足吾人之美的欲望”;又如“小说者,文学之倾于美的方面之一种也”,这些认识到小说审美主体价值的作家、批评家虽然还无法抗衡文学功利潮流的主脉,但至少让我们看到了小说终有一天会破茧而出,突破政治工具论的羁绊,独立展现自身审美属性的魅力,所以从当时激烈的社会时势以及新旧小说交替的文学观念变更下都已难能可贵。
结语
梁启超以文化教育的途径改造国民,正如现代著名理论家英格尔斯在其《人的现代化》论著中以“人的现代化研究起因:——国家落后也是一種国民的心理状态”作为该论著的导论题目,他认为衡量一个国家的“落后和不发达”不应该仅仅以经济的视角来评判,它也包含着对于这个国家“国民的心理和精神”的整体考虑。阿历克斯的这一论断,以严复、梁启超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早在晚清就已经深深地感悟到,即欲救国先救民的道理,因为“国民是国家的主体,有什么样的国民,便有什么样的国家和制度”,清末民初包括梁启超在内的中国知识阶层一致表示导致中国落后、贫穷的根源就是广大国民文化水平如此欠缺,因此开启“民力、民智、民德”的文化教育之路,改造国民性,最终培养理想“新民”,这一以文化教育路径的爱国、救国理念彰显中国知识分子由科技、政治到文化启蒙及现代化建构的艰辛摸索历程,同时也是梁启超个人由改革(维新)、革命(自立军运动)到文化新民(文化启蒙)的探寻之路,终于进入文化启蒙的自觉时代,看到了文化传播的价值,如梁启超在《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凡我人类所栖息之世界,于其中而求一势力之最广被而最经久者,何物乎?将以威力乎?……然则天地间独一无二之大势力,何在乎?日智慧而已矣,学术而已矣。”
《新民说》中关于以德育为核心的文化教育思想,诸如关于道德教育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自始至终的坚守,“治心治身”(正本、慎独、谨小)即人之精神层面尤其是情感教育的烛照以及个性主义观念等,这些教育理念将为我们现今的文化教育事业提供诸多可供借鉴的研究视点和价值启思。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