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和平体制若干问题探讨
2021-11-29李旻
李旻
进入2020年以后,朝韩关系动荡不安,自2018年初以来取得的和解合作成果出现严重倒退,朝美对话迟迟无法重启,朝鲜半岛核问题重回僵局。朝美峰会和朝韩峰会虽曾赚足眼球,但在工作层面的磋商未能取得进展的情况下,首脑外交不免有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之嫌。同时,单单聚焦核问题的“单轨”思路愈发暴露出局限性,目前的僵局也反衬出同步推动无核化进程和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必要性,“双轨并进”无疑是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最合理路径。
自《朝鲜停战协定》于1953年签署以来,如何使朝鲜半岛从“停战”转入“和平”一直是相关国家面临的重要课题。在1997-1999年的四方会谈和2003-2009年的六方会谈中,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问题均被提上议事日程,但并未取得实质性成果。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无疑是一项复杂的工程,有诸多问题需要探讨和解决。本文将以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概念、内容、当事方、朝鲜半岛无核化、“联合国军司令部”及驻韩美军地位等关键事项为切入点,综合论述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概念和内容
无论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还是从实际政策操作的角度,理清“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概念都是不能绕开的基础性工作。同时,如何界定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内容和构成也将影响其完整性、稳定性和可行性。
(一)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概念和功能
“和平体制”(peace regime)是恢复并维持和平所需要的一切有形无形、制度性、规范性方案及状态的统称。(1)! ! 剪! ,! 璴! ! 瓢,! 莟! ! ,! 莟! 譴! ?,! 锣! ! 赡,! ! 票! 螺,『! 誠! ! 衬 ! 由! 諸! 檀! ! ! ? ! 橇! ! ! 莟! 諌! ?! 臜』,! ! 聘:! 训! 莬! 硼! 璴! 菩,2019,p.18;[韩]徐辅赫、具甲祐、李惠正、李熙玉、申大振(音译)、郑旭植(音译):《韩半岛和平体制相关争议和实施方案》,首尔:统一研究院,2019年,第18页。以此类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可被定义为恢复并维持朝鲜半岛和平所需要的一切有形无形、制度性、规范性方案及安排。目前,我国国内更常见的表述是“朝鲜半岛和平机制”(peace mechanism)。作为六方会谈的重要成果,2005年的“9·19共同声明”虽在英文版使用“体制”(regime)一词,但中文版还是使用了“机制”。无论是“体制”还是“机制”,都是旨在恢复并维持和平的一整套方案和安排,两者的差别更多的是表述习惯,而不是实质性的语义。相比于“机制”,“体制”一词更为全面,更强调法律约束力和制度稳定性,这种差别在英语中更为明显。本文从长远的制度架构考虑,认为使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一词更为妥当。
关于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功能,“9·19共同声明”的起草人杨希雨认为,建立朝鲜半岛持久的和平体制,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第一,这个和平体制不仅应该能够从法律上正式终结朝鲜战争遗留下来的战争状态,而且还应该构建起半岛内部北南双方稳定的和平、和解与交流合作关系;第二,朝鲜半岛和平体制应该能够在多边框架下推动和确保朝鲜半岛的主要外部力量,即美国和中国,同朝鲜和韩国均建立起稳定而均衡的和平友好与全方位合作的关系;第三,这个和平体制不仅应该能够有效防止半岛内部即北南双方再次爆发冲突,防止任何一方以非和平的方式谋求民族统一,而且还必须有效防止任何外国以军事方式介入朝鲜半岛的内部事务。(2)杨希雨:《关于建立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几个法律问题》,《国际问题研究》2009年第4期,第30-35页。上述功能如有缺失,将影响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完整性和稳定性,其作为一种永久和平体制的意义也将大打折扣。
(二)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内容
以王俊生等专家为代表的国内学者一般认为,作为一个系统工程的朝鲜半岛和平体制至少应包含三大部分:中、美、朝、韩四国签署和平协定,朝韩关系正常化,美朝签署和平协定与美朝关系正常化。因此,至少应签订三个文件,即由中、美、朝、韩四国签署“朝鲜半岛和平协定”,朝韩在1991年的《朝韩基本协议书》基础上签订“朝韩和平协定”,以及朝美签订“美朝关系正常化协定”。这些协定的内容应包括有关各方结束对抗,改善关系,和平共处,使朝鲜半岛最终实现自主和平统一;各方以和平手段解决一切争端,不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有关各方在平等互利原则基础上发展经贸、科技、文化和体育等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有关各方在朝鲜半岛建立军事信任措施。协定的核心内容还应包括朝鲜放弃核计划,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保证朝鲜的生存安全,重新定位美韩军事同盟等。(3)王俊生:《“双轨制”解决朝鲜半岛问题:内涵与路径》,《战略决策研究》2017年第5期,第49-62页。
2019年,韩国统一研究院发布《韩半岛和平协定文本构想及提案》报告书。报告中设计的“韩半岛和平协定”预想文本将中、美、朝、韩四国之间的协定和朝韩协定、朝美协定等双边协定融合在一起,主要内容包括战争的终结、边界与和平地带、互不侵犯与安全保障、半岛的完全无核化、军备控制、半岛和平管理机构、双边关系等。(4)! 瓳! 懒! ?,! 衬! ! ?,! 璴! ! 瓢,! 莟! ! ,! 莟! 譴! ?,! ! 票! 螺,『! 誠! ! 衬 ! 由! 諸! ! ! ? ! 璴! 懒! ! ! 臜』,! ! 聘:! 训! 莬! 硼! 璴! 菩,2019;[韩]金尚基(音译)、都京玉(音译)、具甲祐、李惠正、李熙玉、郑旭植(音译):《韩半岛和平协定文本构想及提案》,首尔:统一研究院,2019年。该报告就朝鲜半岛和平协定提出了较为详尽的方案,其基本内容和中国学界的设想大体一致。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与和平体制相关的文件采取什么样的定位。这些文件可以是“协定”(agreement),也可以是“条约”(treaty),但不同的定位意味着不同的国内通过程序。以美国为例,如果是“条约”,就需要在参议院获得2/3以上的赞成票,且参议院有权提出修改意见。相比较而言,“协定”同样具有国际法约束力,但在程序上不需要通过参议院,可行性更高。(5)! ! 剪! ,! 璴! ! 瓢,! 莟! ! ,! 莟! 譴! ?,! 锣! ! 赡,! ! 票! 螺,『! 誠! ! 衬 ! 由! 諸! 檀! ! ! ? ! 橇! ! ! 莟! 諌! ?! 臜』,! ! 聘:! 训! 莬! 硼! 璴! 菩,2019,p.140;[韩]徐辅赫、具甲祐、李惠正、李熙玉、申大振(音译)、郑旭植(音译):《韩半岛和平体制相关争议和实施方案》,首尔:统一研究院,2019年,第140页。但另一方面,无论文件的名称是“协定”还是“条约”或其他,如果不经过议会批准程序,都将使其法律效力受到一定影响。以韩国为例,1991年的《朝韩基本协议书》并未通过韩国国会的批准程序,因此只能被认为是“绅士协定”,而非与国内法具有同等效力的“条约”。(6)! 萷! ?! ?,「! 誠! ! 衬 ! 由! 諸! 檀! ! 璴! 蜁! 判 ! ! 誠 ! 茶! ! ! ! :! 屿! ! ! 菭! ! ! ! 荄 ! ! 蚂! ?! 竆」,『! 训! 莬! ! 由! 諸』,4! 裳1! ?(2012),pp.3-36;[韩]赵成烈:《构建韩半岛和平体制的的阶段性方法:以综合性暂定协定为中心》,《统一与和平》2012年第4辑第1期,第3-36页。
二、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当事方问题
通过上文中探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内容,哪些国家应该成为和平体制的当事方可初见端倪。“南北双方是半岛的主人”,(7)《王毅会见韩国国会议长朴炳锡》,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hd/t1836130.shtml。朝韩两国无疑应该成为朝鲜半岛相关问题的核心角色。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几个核心内容中,有些问题主要涉及朝韩双方,比较典型的是国界问题。以和平体制替代停战体制,必然会涉及将停战线转化为国境线的问题。然而,朝韩两国的宪法均不承认对方政权的合法性,而1991年的《朝韩基本协议书》也将两国关系定义为“面向统一的过程中暂时形成的特殊关系”,(8)吴晶晶:《朝鲜核问题经纬》,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7年,第309页。否定两国之间是国与国的关系。这意味着朝韩之间正式划定国界将与国内宪法相抵触,且不符合《朝韩基本协议书》的精神。同时,朝韩两国之间的海上分界线也一直悬而未决,而这一问题则与第三方具有一定关系,因为该问题将间接影响中朝、中韩之间的海洋划界和海洋资源分配。
除了涉及朝韩双边关系的个别问题,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核心内容大多超出朝韩双方的范畴,涉及四方甚至六方,其中比较典型的是和平协定的签字方问题。用“和平协定”取代当前的“停战协定”,是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最低要求,也是核心问题之一。和平体制的当事方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显现为由谁来签署和平协定。中国、美国和朝鲜是《朝鲜停战协定》的签字方。根据国际法基本原则,一个多边国际条约不能由部分缔约国所签署的国际法文件来改变或终止。(9)《朝鲜停战协定何时终结历史使命》,《法制周末》2010年7月29日,转引自王俊生:《“双轨制”解决朝鲜半岛问题:内涵与路径》,《战略决策研究》2017年第5期,第49-62页。《朝鲜停战协定》第61条规定,“对本停战协定的修正与增补必须经敌对双方司令官相互协议”,而第62条则规定,“本停战协定各条款,在未为双方共同接受的修正与增补,或未为双方政治级和平解决的适当协定中的规定所明确代替以前,继续有效”。(10)《朝鲜停战协定》,http://dangshi.people.com.cn/n/2013/0306/c85037-20693819-4.html。因此可以认为,要正式结束1953年签署的《朝鲜停战协定》,只有在该协定的三个签署方即中国、朝鲜和美国共同参加的情况下才能有效。韩国虽然没有在停战协定上签字,但作为朝鲜战争的主要参战方,理所应当成为和平协定的签字方。因此,只有中、美、朝、韩四方共同签署和平协定,才能为和平协定乃至和平体制提供坚实的法理基础。
在和平体制的当事方问题上,相关方的立场不断变化和调整,但分歧在逐渐缩小。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朝鲜在该问题上主张以朝鲜半岛南北双方为当事方,而韩国主张由联合国主导朝鲜半岛问题的解决以及和平的保障。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韩国反过来主张“南北当事方主义”,而朝鲜转而主张以朝美为当事方推动半岛和平体制。(11)! 莿! ! ?,「! 誠! ! 衬 ! 由! 諸! 檀! ! 眧! 荴! 荴 ! 彭! 垃! ! ! 肇! ! 橇! 」,『! 誠! 璵! ! 蝀! 硼! 璴』! 18! 裳! 2! ?(2009),pp.53-93;[韩]林秀虎:《韩半岛和平体制探讨的历史经验和争议》,《韩国政治研究》2009年第18辑第2期,第53-93页。进入21世纪以后,朝韩两国对“多方”共建和平体制也采取了接纳的态度。2007年的“10·4宣言”和2018年的“4·27板门店宣言”中均提及“三方或四方”。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2019年的新年贺词中提到,“要实现停战协定当事者之间的紧密联系,为把现有的朝鲜半岛停战体制转换为和平体制而积极推进多方协商,以打造切实保证永久和平的基础”。(12)《金正恩发表2019年新年贺词》,《劳动新闻》2019年1月1日,http://www.rodong.rep.kp/cn/index.php?strPageID=SF01_02_01&newsID=2019-01-01-0017。虽然有观点认为朝鲜的优先选择仍是以朝美双边为和平体制当事方,但上述表态至少说明朝鲜并不排斥围绕和平体制的多边努力。美国对和平体制的当事方问题并无官方表态,保留了较大的灵活性。但在2018年新加坡朝美峰会后的记者招待会上,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和平协定的签字方应包括中国和韩国。(13)The White House,“Press Conference by President Trump”,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s-conference-president-trump/.同年10月,美国务卿蓬佩奥也在采访中表示中国应该成为签署和平协定的一员。(14)U.S.Department of State,“Remarks with Traveling Press”,https://www.state.gov/remarks-with-traveling-press-2/.
我自己是差点没赶上此次克旗之行的。原因之一是因换购京A牌照的摩托车身份证被扣在车行。而按照这个年龄,似乎每一次出行的错过,都必会在心底留有遗憾了。——在遥远的匮乏单调年代里曾经那么向往的都市,其中充满了文明、文化,拥有革命领导的工人阶级的庞大队伍,以及充满了自我童年生活记忆的都市,怎么就一步步变成了隔一段时间就想尽快逃离的“现代牢狱”了呢?文明的挤压与钝化,不知不觉中就以强化的或懒惰的方式逼到你无法忍受,有能力、有机会、有条件、能凑起人数来去自主远行、“反向融入”,融入到与原有向往完全相反的乡村、田野、高原以及今日的草原,便是人生幸事。
综合来看,相比于朝鲜半岛南北双方或美、朝、韩三方,由中、美、朝、韩四方作为和平体制的当事方签署和平协定,既合乎法理,也最易于各方达成共识。不可否认,朝鲜和韩国是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直接当事方,而中国和美国是影响朝鲜半岛和平与发展的主要外部力量。四方之中任何一方缺席,都会影响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只有朝、韩、中、美四方共同参与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在结构上才是完整的,而这一点对朝鲜半岛的长治久安至关重要。同时,以四方为主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并不意味着其他相关方被完全排除在外。根据具体问题的具体需求,俄罗斯、日本等东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和联合国、国际原子能机构等国际组织也理应在一定范围内参与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构建。
三、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与“朝鲜半岛无核区”
随着朝核问题的出现和一再升级,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建设越发与解决核问题融合起来,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紧密挂钩、相互建构的关系:不解决核问题,朝鲜半岛和平与安全就无从谈起;而核问题的出现又根植于朝鲜半岛安全结构的不均衡性。因此,无核化与和平体制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同一议题的“一体两面”,难以分离。(15)张弛:《“四方会谈”与“六方会谈”互动下的双轨并进:朝鲜半岛和平机制的构建路径再探》,《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9年第5期,第139-156页。这里不得不提出一个问题,“朝鲜半岛无核化”应该如何定义?什么样的无核化才能助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构建?
自朝核问题爆发以来,无核化的定义一直是各方争论的焦点之一。美国将无核化基本等同于朝鲜弃核,这一立场与朝鲜的安全顾虑形成难以调和的矛盾,已被证明是走不通的“死路”。与之相反,中朝等国主张的“朝鲜半岛无核化”则认为相关各方都应该在核问题上作出相应的承诺并承担责任。符合朝鲜半岛和平体制要求的无核化不应是某一方的“解除武装”,而应是由各方共担责任,共同化解区域内核威胁的和平进程。因此,“朝鲜半岛无核化”在具体内容上应该向“朝鲜半岛无核区”看齐。
从国际法术语的角度来讲,“无核区”(nuclear weapons free zone)属于通用概念,而“无核化”(denuclearization)则是伴随朝核问题而产生的临时概念。无论是1970年生效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还是联合国的各种文件,一般都使用“无核区”,而不是“无核化”。美国在朝核问题爆发伊始主张使用“无核化”概念,排斥“无核区”概念,原因在于设立“朝鲜半岛无核区”将迫使包括美国在内的有核国家作出不对朝韩等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不以核武器相威胁、不在该区域部署核武器等承诺。这意味着美国将失去其在朝鲜半岛及邻近地区享有的“特权”。这些“特权”包括根据自身需要保持先发制人的核打击政策、将核武器部署在韩国或临时经过韩国等。(16)! ! 票! 螺,“‘! 綝! 誹! 諸’! ! 锣 ! 誠! ! 衬‘! 綝! 誹! 衫! ’! 箌 ! ! 臜! 誠! 蹭”,『! ! ! 萝! 臜』,2019! 盌10! 圃2! 莬,https://www.pressian.com/pages/articles/259279;[韩]郑旭植(音译):《提议韩半岛无核地带,而非无核化》,https://www.pressian.com/pages/articles/259279,2019年10月2日。
美国使用“无核化”概念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把与核相关的责任限定在朝鲜或朝韩两国,在确保朝鲜弃核以及韩国不开发核武器的同时,美国自身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一点在美国高官近两年的表态中也得到了确认。时任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博尔顿在2018年4月被问及“无核化是否包含美国战略资产在朝鲜半岛的部署问题”时回答道:“我们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承诺”,并指出“1992年朝韩共同宣言中的无核化仅仅指半岛南北双方”。(17)“John Bolton on push to rid North Korea of nuclear weapons”,https://www.foxnews.com/transcript/john-bolton-on-push-to-rid-north-korea-of-nuclear-weapons.时任美国亚太事务助理国防部长的薛瑞福也指出,“包括美对韩日两国的核保护伞在内的延伸遏制都不会成为日后朝美对话的议题”。(18)! ! 剪! ,! 璴! ! 瓢,! 莟! ! ,! 莟! 譴! ?,! 锣! ! 赡,! ! 票! 螺,『! 誠! ! 衬 ! 由! 諸! 檀! ! ! ? ! 橇! ! ! 莟! 諌! ?! 臜』,! ! 聘:! 训! 莬! 硼! 璴! 菩,2019,p.142;[韩]徐辅赫、具甲祐、李惠正、李熙玉、申大振(音译)、郑旭植(音译):《韩半岛和平体制相关争议和实施方案》,首尔:统一研究院,2019年,第142页。而在2020年10月14日举行的第45次韩美军事委员会(MCM)会议中,美方再次重申“将坚定不移地遵守包括延伸遏制在内的韩半岛防卫约定”。(19)「! 誠! 圾 ! 璸! 垃! ! 菩! 謱 ! ! 蚛…! 圾! 璵 “! 諹! 钎! 诺! ! ! ! ! 舽 ! 衫! 鞋! 瑑”」,! 硼! 読! 瞭! 陇,2020! 盌10! 14! 莬,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1014015200504?section=nk/news/all;[韩]《韩美召开军事委员会,美国表示“将遵守延伸遏制承诺”》,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1014015200504?section=nk/news/all,韩国联合通讯社,2020年10月14日。美国的立场不仅难以为朝、中、俄所接受,也有可能和韩国的承诺发生冲突。正如“9·19共同声明”中所明示的“韩方重申根据1992年《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不运入、不部署核武器的承诺,并确认在韩国领土上没有核武器”。(20)吴晶晶:《朝鲜核问题经纬》,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7年,第340-341页。
虽然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可能是兼顾各方安全关切的最优方案,但实现该方案不可能一蹴而就。目前,全球共有5个无核区条约,地理范围涵盖拉美、东南亚、非洲、中亚和南太平洋地区的114个国家,加上已获得无核区地位的蒙古,共有6个无核区。这些无核区的建立都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从提出构想到完成谈判耗时13年到35年不等。(21)『! ! 諼! ? ! 迟! 絹! 臘 ! 扇! -! 廊! 竆! 拼 ! 由! 諸! 檀! ! 荴 ! 酣! 郎』,! ! 聘:! 璵! 菇! 苮! 璓! 菩 ! 苮! 璓! 臜! 剪! 硼! 璴! 翆,2019,pp.81-84;[韩]《转型期的东北亚秩序:新和平体制的探索》,首尔:国立外交院外交安保研究所,2019年,第81-84页。朝核问题相关各方的利益诉求各不相同,尤其是美国不愿意放弃“特权”,将成为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的主要障碍。正因为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的长期性和艰巨性,朝鲜半岛和平进程更不能走“先无核化,后和平体制”的道路。无核化不应成为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先决条件,两者应形成相互促进、同步向前的良性互动关系。
应该看到,仅靠建立“朝鲜半岛无核区”并不足以打消东北亚国家,尤其是朝鲜的拥核动机。朝核问题反反复复难以解决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核问题本身,而是在于东北亚地区普遍缺失的“安全感”。朝鲜开发核武器,其根本动力也并非美韩的核威胁,而是源于在经济实力和常规军力日益与韩国拉开差距的情况下,核武器成为其解决安全顾虑的仅有手段。因此,除了与核问题直接相关的制度安排,东北亚地区也需要有关国家普遍参与的军控体系来限制常规军力的无节制竞争。同时,“安全”和“发展”又是紧密相关的两个议题,如果发展权利得不到保障,无核化意愿也极易被动摇。因此,东北亚地区需建立多层次、多领域的合作体系,并将朝鲜纳入相互依存的合作网络之中,使其真正在区域合作中获得发展红利,从而实现以发展促安全的目标。
四、“联合国军司令部”及驻韩美军问题
为了构建名副其实的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作为朝鲜战争产物的“联合国军司令部”和驻韩美军理应被纳入谈判议题。朝鲜半岛从停战状态转向和平状态无疑将削弱“联合国军司令部”和驻韩美军存在的法理基础和正当性。
“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创建本身就缺乏国际法依据。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一度撤出朝鲜半岛的美国军队打着“联合国”旗号重新进驻朝鲜半岛,但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指挥机构并不具有“联合国军司令部”的法律地位。联合国安理会1950年第84号决议以及联合国有关后续文件中所建议的是组建一个“在美国指挥下的联合司令部”(The Unified Command under the United States),而不是“联合国军司令部”(The United Nations Command)。所谓“联合国军司令部”,是美国自己创造并坚持使用的称谓,并最终使之约定俗成地成为《朝鲜停战协定》的签字方之一。“联合国军司令部”在朝鲜战争期间旨在帮助韩国彻底消灭朝鲜的所有军事行动,完全是基于美国的决策而非联合国的决策,更与《联合国宪章》毫无关系。(22)杨希雨:《关于建立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几个法律问题》,《国际问题研究》2009年第4期,第30-35页。
“联合国军司令部”的解散和外国军队的撤出问题在战争结束后多次被提上日程。《朝鲜停战协定》第60条已提出“协商从朝鲜撤出一切外国军队”的问题。然而,在停战协定墨迹未干的情况下,美韩两国于1953年10月签署《美韩共同防御条约》,给美军长期驻扎韩国强行提供依据。1975年11月通过的联合国第3390号决议指出,“联合国军司令部”必须解散,以联合国名义驻扎在韩国的所有外国军队必须撤离。美国此前虽表示愿意在1976年1月1日解散“联合国军司令部”,但前提是有关各方就可替代停战协定的方案达成协议。由于美国预设的条件无法得到满足,“联合国军司令部”的解散问题随即不了了之。为了避免“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地位变化牵连驻韩美军,美韩两国于1978年7月成立美韩联合司令部,将“联合国军司令部”的作战指挥权移交至美韩联合司令部,从而使“联合国军司令部”空壳化,并使《朝鲜停战协定》中有关外国军队的内容很难再对美韩同盟和驻韩美军产生直接影响。
综上可见,中、美、朝、韩四方若正式签署和平协定,将使“联合国军司令部”和驻韩美军面临法理和道义层面的压力。但在现实层面,“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存留与否和驻韩美军地位的变更主要取决于美韩两国的意愿(且主要是美方的意愿),而不是和平协定。(23)! 莟! ?! 紨,『! 誠! ! 衬 ! 由! 諸! 檀! ! 眧! 荴! 判 ! ! 誠 ! 璵! ! 紩! ! 瑎! 褷』,! ! 聘:! 臘! 腊! ! 蘀! 硼! 璴! 菩,2018! 盌11! 圃,pp.42-48;[韩]李基范(音译):《韩半岛和平体制相关的国际法验证》,首尔:峨山政策研究院,2018年,第42-48页。从近期动向来看,美国一度想“放弃”的“联合国军司令部”不仅不会被削弱,反而有望获得“新生”。将韩国军队的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韩方的时间日益临近,美国为了弥补战时指挥权移交带来的结构性影响,试图加强“联合国军司令部”。美国不但对“联合国军司令部”在维护朝鲜半岛和平方面的作用给予了高度肯定,而且还极大地展现出要将这一空壳化机构做实的愿望,从而继续维持掌控韩国军队的法律体系。(24)韩献栋:《韩美同盟的运行机制及演变》,《当代美国评论》2019年第3期,第80-100页。
针对美国的意图,韩国的态度具有一定的矛盾性。一方面,韩国试图实现自主国防,减少对“联合国军司令部”和美韩联合司令部的依赖;另一方面,韩国又担心驻韩美军和韩美同盟关系的调整给自己带来“安保空白”。为了不“得罪”美国,韩国官方倾向于在上述问题和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之间划清界限。韩国总统文在寅于2018年9月25日在接受美国福克斯新闻采访时强调,“驻韩美军的存在完全取决于韩美同盟,与和平协定无关……即便签订和平协定,甚至在南北实现统一后,为了东北亚整体的安定和平,驻韩美军仍有必要驻扎韩国”。(25)! ! 乾! 諱,『! 誠! ! 衬 ! 由! 諸! 檀! ! 璴! 蜁:! ! 璵! 荴 ! 莤! 螺! ! 菂! 钎』,! ?! 皑:! ?! 葏! 硼! 璴! 翆,2019,pp.50-51;[韩]郑载兴:《构建韩半岛和平体制:中国的认识与立场》,城南:世宗政策研究所,2019年,第50-51页。2020年7月24日,“联合国军司令部”迎来创立70周年,时任韩国国防部长郑景斗在发给驻韩美军司令艾布拉姆斯(兼任“联合国军”司令)的贺信中表示,“在收回战时指挥权后,韩国仍将尊重联合国军司令部的作用和功能”。(26)「! ! ! 碢 “! ! 菓! 瓕 ! ! 諼 ! 莟! 帜! 判! 衬 ! ?! 旁! 璸! 垃! ?! 絸 ! 萾! ! 誤 ! 瑑”」,! 硼! 読! 瞭! 陇,2020! 盌7! 圃24! 莬,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0724036800504?section=politics/all&site=major_news02;[韩]《郑景斗表示“收回战时指挥权后仍将尊重联合国军司令部”》,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0724036800504?section=politics/all&site=major_news02。相比之下,韩国学界对“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存废和韩美同盟关系的调整持开放态度,甚至认为解决上述问题是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必要条件。(27)笔者于2019年9月赴韩国调研,就上述问题与成均馆大学、延世大学、韩国外国语大学、韩国国防研究院、韩国国家安保战略研究院、峨山政策研究院等机构的专家进行座谈。参与交流的韩国学者普遍认为,完全撤出或大规模缩减驻韩美军短期内不太现实,但随着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推进,“联合国军司令部”和韩美同盟的定位和目标必然要进行调整,尤其不能再以某个国家作为假想敌。
“联合国军司令部”和驻韩美军是朝鲜半岛和平体制构建中必须触及的问题,但并不属于非此即彼的原则性问题,各方在这一问题上应保持足够的灵活性。实际上,中国和朝鲜早已不把驻韩美军的完全撤出作为完成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前提条件。而美国国内出于实际作战效果、家属安全和驻军成本等考虑,也对美军现有的海外驻扎方式提出了质疑。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主张增加循环性、临时性驻军,减少常备驻军,并点名指出韩国和海湾地区。(28)「! 圾 ! 読! ?! 荴! 钎,! 誠! 璵 ! 瘩 ! 圾! 璸 ! 懒! 萝! 赛! 碩 ! 乾! 瑎! 褷 ! 誅! 茢! ? ! 赛! 钎」,! 硼! 読! 瞭! 陇,2020! 盌12! 圃5! 莬,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1204033151009?section=search;[韩]《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主张有必要重新考虑美国在韩国等地的常备驻军》,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01204033151009?section=search。因此,相关各方在这一问题上并非没有协商和妥协的空间。
五、结语
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不仅涉及法理和道义问题,也涉及有关各方的实际利益,必然要经历漫长而复杂的博弈过程。这就需要各当事方着眼于朝鲜半岛的长治久安,聚焦于朝鲜半岛和平给整个东北亚地区带来的“普遍红利”,以实际行动克服长年积累的信任“赤字”,并且打破不合时宜的思维方式,在制度和方法上大胆创新。但目前来看,作为主要当事方之一的美国深陷“新冷战”和“零和博弈”的思维范式中难以自拔,其着眼点不在于朝鲜半岛和平给东北亚各国带来的“绝对收益”,而在于美国自身在朝鲜半岛和平进程中的“相对收益”(尤其是相对于中国的得失)。这种思维方式必然会阻碍美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作出必要的调整和妥协,并进一步加剧朝鲜的安全焦虑和对核武器的执着,从而给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构建造成重重困难。拜登上台后,美国可能会重拾注重价值观、国际合作和同盟关系的传统精英外交思路,但已经成形的对华强硬路线恐难以改变。这无疑将给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构建带来新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