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与建构:蒙古族诗歌研究概览
2021-11-29包来英
包来英
(内蒙古民族大学 蒙古学学院,内蒙古 通辽028043)
蒙古族的诗歌艺术早已有之,在原始氏族社会时期便诞生了诗歌,前艺术时期的诗歌并非独立存在,而是以“歌词、音乐、舞蹈”三位一体的形式存在。与诗歌起源相比,蒙古族的诗歌研究相对较晚。
国外学者早先更注重对蒙古族诗歌的理论研究。其中,蒙古国现代著名文学家、文学批评重要奠基人斯·宝彦诺木合,蒙古国科学院研究员巴·索特那木,蒙古国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评论家波·仁钦,蒙古国现代老一辈作家、文化艺术特殊贡献家达·策德布,蒙古国著名学者、院士策·达木丁苏荣等人在诸多论著中探讨了诗歌的本体。1929年,斯·宝彦诺木合在乌兰巴托出版了《妙音词萃》,此书的问世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之后撰写的《文学的入门》(1935年)是蒙古族第一本文学理论著作,该书除绪论外由五编三十五个小节构成,第一编到第三编谈及诗歌的写作,其中包括诗歌的用词规律、艺术美、每段重要诗行、中心段落、好力宝诗歌的写作方法以及口语诗、对联、谚语、礼赞词、训诫诗等不同形式诗歌的写作技巧,因此该书成为名副其实的入门级手册。此外,巴·索特那木《蒙古诗歌的方法》(1958年)、波·仁钦《关于蒙古诗歌》(1970年)、达·策德布《蒙古诗歌的传统与创新》(1986年)等论著更多的是关注蒙古族诗歌的形式问题。蒙古国学者基于对史的梳理开始重视文本研究。其中,策·达木丁苏荣的研究一度被文学界奉为圭臬,他在《蒙古文学概论》(1957年)、《蒙古文学史》(1957年)、《蒙古古典文学简论》(1958)、《蒙古文学概要》(1982年)、《蒙古诗歌理论史若干问题》(1983年)等著作中对蒙古族古近代诗歌文本进行精当而独特的解析。国外学者关注最多的近代诗人是尹湛纳希。尹湛纳希研究从苏联布里亚特学者、收集活动家策旺·扎木察朗诺(Tswang Zamucaranov)伊始,到匈牙利布达佩斯大学(Budapest University)哲学系教授拉约什·李盖提教授(Lajos Ligeti)、德国波恩莱茵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学(Rheinische Friedriedrich-Wilhelms-Universität Bonn)中亚语言文学研究所教授威廉·海西希(Walther Heissig)、苏联科学院(Soviet Academy of Science)东方学研究所蒙古文学研究专家格奥尔基·伊万诺维奇·米哈伊洛夫(Georgy Ivanovich Mikhajlov)、苏联科学院(Soviet Academy of Science)高尔基世界文学所李福清院士(Riftin,Boris Lyvovich)、苏联蒙古语文专家里迪娅·格里戈里耶夫娜·斯科罗杜莫娃(Lydia Grigorev Skoro Dumova Russian)、英国伦敦大学(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东方学和非洲学学院教授查尔斯·鲍登(Charles Bawden)、英国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艺术系教授斯·克鲁纳斯(Clunas C.)、美国印第安那大学(Indiana University)约翰·官布扎布·杭锦教授(John Gombojab Hangin)等学者的研究,时间和空间的跨度比较大,也出版了多部著作。
我国蒙古族诗歌研究成果颇丰,取得的成就较大,下面从三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蒙古族诗歌本体研究
蒙古高僧喇嘛为了将佛经翻译成蒙古文,在不断探索、总结经验后,于1741年编写了《智慧之鉴》[1]。《智慧之鉴》的序言将蒙古文作品分为韵文体和散文体两种形式,作为韵文体的诗除了具有和谐、饱满、易解的特征之外,诗句的长短也要整齐划一。从以上论述算起,蒙古诗歌本体研究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历史。
此外,松巴堪布·益西班觉、阿拉善拉然巴·阿旺丹达等高僧在解释《诗镜》的例诗或者相关研究中有诸多关于诗歌本体的经典概括。其中,“诗源于情感”的观点最为典型,例如阿拉善拉然巴·阿旺丹达提出“诗用和谐和抒情让智者产生愉悦”、罗布桑坡日莱提出“诗是愉悦梵天的妙歌”、法式善提出“诗者,情性也”“诗以道性情已耳”“性情真则语虽质而味有馀,性情不真则虽文而理不足”、松筠提出“诗之为道原本性情,亦根柢学问,非涉猎剽窃、仅事浮华而已”、尹湛纳希提出“诗者,抒发性情也,兴致所然”,以上论述都强调诗歌和情感之间的密切联系。
到了当代,纳·赛音朝克图、巴·布林贝赫、高·拉希扎布、阿尔泰等诗人提倡诗歌需要具有“喷涌的情感、燃烧的激情、洋溢的感情、真挚的情感”,这些观点是在“诗源于情感”的基础上提炼而成的,而且强调了情感在诗歌创作中的参与程度和存在的状态。
当代蒙古族诗歌本体研究有了较快的发展,成果也很显著。其中,纳·赛希雅拉图《蒙语诗的节奏研究》、拉森玛的《散文诗研究》、巴·布林贝赫《心灵寻觅者的札记》和《直觉的诗学》、王其嘎《蒙古族诗学浅释》、苏尤格《蒙古诗歌学》《蒙古诗歌理论研究》、舍·乌日斯嘎拉《蒙古诗学体系论》等著作,使蒙古族诗歌本体研究达到了较高的理论水平。
纳·赛希雅拉图《蒙语诗的节奏研究》[2]对诗歌形态特征、韵律类型、发展规律展开研究。该著作以蒙古文古代和现代的口传诗歌和书面诗歌作为研究对象,从音节、音步、停顿等诗歌规律、节奏学入手,在探寻蒙古文诗歌创作规律的同时归纳总结出若干形式特征,该著作在充足的资料、丰富的经验、深奥的学理中提炼出蒙古诗学的精粹。拉森玛是一位女性学者,她在专著《散文诗研究》[3]中对西方散文诗的发生发展、汉语散文诗的发生发展、蒙古散文诗的发生发展进行了专题研究。
巴·布林贝赫在《心灵寻觅者的札记》[4]中用诗歌形式阐述了自己的诗学观,他不仅传承了蒙古族“以诗论诗”传统,而且丰富和发展了蒙古族诗学。巴·布林贝赫出版的《直觉的诗学》[5]和《心灵寻觅者的札记》可谓姊妹篇。这两部著作从诗人巴·布林贝赫的个人审美体验和诗学理论主张出发,对蒙古族诗歌内在规律、诗歌特征、创作的普遍规律等方面进行了个性概括和理论阐释。值得一提的是,这两部著作具有较强的独创性且民族性较突出。
热衷于以诗论诗的还有齐·莫尔根、特·斯沁、特·官布扎布、波·宝音贺喜格等诗人。《齐·莫尔根文集·三》[6]收录了三十多篇论诗的文章,特·斯沁《诗苑春潮》[7]的第一章就包含十多篇诗学主张。其他诗人的诗论主张散见于各类杂志和报纸,在此省略。
诗学方面,王其嘎的《蒙古族诗学浅释》[8]是一部辞典,苏尤格的《蒙古诗歌学》[9]和《蒙古族诗歌理论研究》[10]、舍·乌日斯嘎拉《蒙古诗学体系论》[11]等著作探讨了蒙古族诗学的体系。《蒙古族诗学浅释》选入三百多条蒙古族诗歌和诗学方面的概念和术语,从诗歌节奏要素、诗歌语言要素、诗歌体裁要素三个方面解释了蒙古族诗学相关术语问题,既是极少见的诗学辞典,也是一本可以随时翻阅的工具类书籍。《蒙古诗歌学》从诗歌本体、文本、品评三个角度对蒙古族诗歌的内容与形式、创作思路及方法、艺术鉴赏技巧等方面进行了详细论述,从基本概念入手,在揭示诗歌写作的一般原理的同时,介绍了诗歌阅读和鉴赏方法,成为诗歌研究者的入门级手册,也是重要的诗学理论专著。《蒙古诗歌理论研究》对蒙古国学者斯·宝彦诺木合、策·齐木德、巴·索特那木、达·查格图、达·策仁苏德纳木,苏联学者Г·л阿布拉莫维齐,我国学者巴·布林贝赫、哈·丹毕扎拉森等人的诗学研究进行了阐释。舍·乌日斯嘎拉的《蒙古诗学体系论》从诗歌的本体论出发,探寻蒙古诗学自身的发展规律,用“三个断裂”和“一个转折”总结蒙古诗学的理论体系。著者有很强的历史意识和宏观的理论视野,从印藏文化与《诗镜》论、汉族文化与“文章论”、西方诗学的“韵律”(Prosody)与蒙古诗学的“韵律”论对比研究中梳理蒙古诗学的发展脉络,进而提炼出蒙古诗学的精华所在。金海认为,该书获得成功有三个方面的因素:“选题的开拓性是其成功的前提、结构的系统性是其成功的关键、观点的创新性是其成功的凭借”[12],在蒙古诗学研究领域,该著作具有很强的理论意义和较高的参考价值。
二、蒙古族诗歌文本研究
蒙古族诗歌研究中的文本研究成果数量最多,各类文学史和诗歌研究专著体现了蒙古族诗歌研究的整体水平和发展概况。
(一)文学史中的研究
纳·赛希雅拉图主编的《蒙古文学史》(古近代)、乌·苏古拉主编的《蒙古族现代文学史》《蒙古族当代文学史》、苏尤格主编的《蒙古族文学史》(现当代)、苏尤格著《蒙古族现代文学史》(上下册)、特·赛音巴雅尔主编的《中国蒙古族当代文学史》、乌·苏古拉与丹碧丕拉吉德主编的《卫拉特蒙古当代文学史》等文学史,对蒙古族民歌、好力宝、古近代和现当代重要诗人及代表性诗歌进行了论述。
蒙古族学者撰写的文学通史,例如玛·扎拉丰嘎主编的《蒙古族文学通史》[13](1—5卷),内容涵盖古近代和现当代时期,不仅有口传文学,而且涉及书面文学。《蒙古族文学通史》具有系统性和连贯性,为人们了解蒙古族诗歌发展轨迹提供了重要依据。《蒙古族文学通史》的写作方法比较有特色,在内容方面凸显了新颖性,与之前的文学史有较大的不同。荣苏赫主编的《蒙古族文学史》[14]是用汉语撰写的蒙古族文学史,较少论及当代部分。特·赛音巴雅尔主编的汉文版《中国蒙古族当代文学史》[15]补充这一缺失,而且有利于汉语读者阅读参考。
汉学界认为,蒙古族诗歌具有别样的风貌。祝注先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诗歌史》[16]第九章第六节介绍了色冷、梦麟、和瑛、松筠、法式善、那逊兰保、瑞常、柏春、锡缜、延清等十位诗人的作品,第七节解析了古拉兰萨、尹湛纳希、伊希丹金旺吉拉、贺希格巴图、沙格德尔、嘎莫拉等六位诗人的作品。诗歌理论批评部分阐述蒙古族诗论时,评析了法式善、尹湛纳希、贡纳楚克的诗学观点,未论及当代诗歌和理论。程光炜的《中国当代诗歌史》[17]虽然论及蒙古族诗人,但是仅关注纳·赛音朝克图和巴·布林贝赫两位诗人的作品,对其他诗人的作品鲜有提及。
据此,文学史中的诗歌研究只呈现了诗歌的大致风貌,无法完整勾勒蒙古族诗歌的发展概况和现实图景。
(二)诗歌研究著作
诗歌研究著作可以分为蒙古族古代诗歌研究、近现代诗歌研究、当代诗歌研究。
1.蒙古族古代诗歌研究
贺希格陶克陶胡在《蒙古古典文学研究》[18]和《蒙古古典文学研究新论》[19]两部论文集中,对蒙古族诗歌的早期形态及发生发展、蒙古族古代经典诗歌进行了研究。他的《蒙古文古典诗歌选注》[20]“在国内外属第一部注释本”[21]。贺希格陶克陶胡研究诗歌理论的系列论文将蒙古文诗歌规律和阿尔泰各语言诗歌格律进行比较研究,为诗歌形式研究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哈斯高娃的《古代蒙古族诗歌发展概述》[22]在论述蒙古族诗歌的发生和发展情况后,对口传诗歌、书面诗歌、传统和创新等进行了专题研究。
巴·布林贝赫的《蒙古诗歌美学论纲》[23]从英雄主义诗歌、厌世主义诗歌、民主主义诗歌、社会主义诗歌、未完的结束语几个方面系统地探讨了蒙古诗歌美学发展的轨迹,有历史的脉络和逻辑的整理,是第一部蒙古诗歌美学专著,具有开拓性的意义。《蒙古英雄史诗诗学》[24]是对《蒙古诗歌美学论纲》的第一章“英雄主义诗学”的展开研究。该著作由陈岗龙、玉兰等人译成汉文后,在2018年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因著作本身带有深邃的学术内涵而受到了汉语学界的一致好评。
仓诗和训诫诗是根据诗歌内容进行划分的两种类别。道·昭日格图、纳·巴达的《托忒文仓诗研究》[25]是目前唯一的专门研究仓诗的著作。该著作上篇对托忒文撰写的蒙古文古代诗歌——仓诗进行了专门研究,下篇对仓诗进行影印后以图文形式展现了文本。本书材料性较强,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文献资料。关于训诫诗,乌云毕力格的专著《〈苏布喜地〉及其对蒙古族箴言诗的影响》[26]值得一说。《苏布喜地》是西藏萨扎班迪达∙贡嘎扎拉森撰写的佛教经文,13世纪随着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的传播,《苏布喜地》被译成蒙古文,对蒙古族的诗人和训诫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乌云毕力格用比较文学的相关理论阐释了这一影响的整个过程以及对个别诗人的诗作产生的具体影响。该著作的论述有理有据、观点鲜明,既是对《苏布喜地》展开的专门研究,也是一项较系统、较可靠的训诫诗研究成果。蒙古社会的文人层历来跟政治和宗教有紧密关联,诗歌创作过程较为复杂。满全的学术著作《蒙古族书面文学的基本体系研究》[27]从社会、政治、宗教等多个角度对文人层进行归类,把蒙古族书面文学分为贵族文学、喇嘛学者的文学、知识分子的文学等三个类别,引用大量诗歌文本对文本内外的意蕴进行阐释的同时建构书面文学的基本体系。
蒙古族作者以母语进行创作的研究一直受到学者的青睐,相对而言,用汉语或者藏语等其他语种的创作较少有人进行研究。白特木尔巴根的《古代蒙古作家汉文创作考》[28]对元明清三个历史时期的蒙古作家的汉文创作诗歌进行了考证,资料翔实,论证可靠,是学术界文献研究的典范。云峰的《蒙汉文化交流侧面观——蒙古族汉文创作史》[29]和《蒙汉文学关系史》[30]两部著作从历代蒙汉文化交流的角度着手,全面系统地研究了蒙古族作家的汉文创作,尤其重点评述了元代蒙古族诗人以及创作的汉文诗歌作品,并且提出了独特的见解。
宏伟的《清代八旗蒙古文人研究》[31]信息量较大,作者在各地图书馆查阅大量文献后用文献学研究方法、比较研究方法、阐释学研究方法考究清代八旗八十六位蒙古文人的生平,分析研究他们的作品。李晓涛的硕士学位论文《清代蒙古族诗人延清及其〈庚子都门纪事诗〉》[32]、辛保多的硕士学位论文《延清及其〈奉使车臣汗纪程诗〉研究》[33],对清代晚期用汉文创作的蒙古族作家延清及其著作进行了分析研究。
2.蒙古族近现代诗歌研究
尹湛纳希是蒙古族近代的代表性诗人,学者的研究视角普遍倾向于尹湛纳希诗作,从额尔敦陶克陶《蒙古族近代著名文学家》[34]、尕凌达日的《尹湛纳希诗学观》[35]、道·德力格尔桑《尹湛纳希诗歌研究》[36]、图布格日乐图《珠玑耀文采——尹湛纳希诗文赏析》等几部研究著作可见一斑。其中,《蒙古族近代著名文学家》摘录并注解了尹湛纳希兄弟诸人和伊希丹金旺吉拉、贺希格巴图、却帮的诗歌。《珠玑耀文采——尹湛纳希诗文赏析》[37]赏析了尹湛纳希《一层楼》《泣红亭》《青史演义》中的诗歌和对联。
除此之外,苏都毕力格、赵永宪、德赛拉扎布、苏德纳布拉布丹、舍·乌日斯嘎拉、吴月、铁木日等学者从不同角度研究尹湛纳希诗文。德赛拉扎布的论文《〈一层楼〉〈泣红亭〉的某些诗是尹湛纳希所著吗?》[38]对公认的尹湛纳希的几部作品提出质疑。吴月的《对尹湛纳希某些诗作的考证》[39]一文对《追悼》《穷苦农民》和以菊花为主题的几首诗的作者进行了考证,舍·乌日斯嘎节选了自己硕士学位论文附录部分的前段内容,发表了题为《尹湛纳希诗歌需要考证的问题》[40]的论文,详细考证了《一层楼》中的译诗,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对比研究了两种文本,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黄金通过《蒙古族现代诗歌研究》[41]追寻蒙古族现代诗歌的发展轨迹,探讨了蒙古族现代诗歌的文化多元意识、审美追求、形式创新、外来影响、发展变化的总体特征。桂艳的硕士学位论文《近代蒙古族汉文诗作的爱国主义思想初探》[42]采用民族学和比较文学方法和理论,在介绍蒙古族汉文创作产生的文化背景及其创作概况的基础上,从反抗外敌入侵、反对统治者腐败投降、同情百姓疾苦、歌颂祖国大好河山、主张革新并且追求进步等五个方面归纳了近代蒙古族汉文诗作体现的爱国主义思想。
3.蒙古族当代诗歌研究
当代诗歌研究虽然成果数量较多,但大多是关于一位诗人、一首诗或者一部诗集的研究。《二十世纪中国蒙古语文学家研究丛书》专门研究了纳∙赛音朝克图、巴∙布林贝赫、其木德道尔吉、杜古尔苏荣、纳∙赛希雅拉图、哈∙丹毕扎拉森等几位诗人的作品。丛书的作者们从传记批评的角度出发,介绍了诗人的生活经历、创作过程、创作阶段后,权威判断和阐释代表性作品,在总结概括诗人的创作风格的基础上,科学合理地评价诗人在文学史上的贡献,因此,该丛书学术性价值较高。
斯∙乌力吉巴图、萨仁其木格的《纳∙赛音朝克图的百年》[43]收录了两人关于纳∙赛音朝克图研究的一些论文和他们撰写的各种回忆性诗歌和散文作品。乌∙纳钦的《纳∙赛音朝克图研究》[44]从人类学和民俗学的角度对纳·赛音朝克图做了新的阐释,详细地索引了纳∙赛音朝克图传记、作品简介、研究论文目录及相关的人名,该书成为纳∙赛音朝克图研究不可或缺的参考手册。斯∙乌力吉巴图、萨仁其木格、乌∙纳钦是纳∙赛音朝克图的直系亲属,提供的材料翔实可靠,对纳∙赛音朝克图研究具有深远的意义。
除此之外,围绕一位诗人的作品进行专门研究的几篇硕士学位论文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准。其中,斯钦巴图《其木德道尔吉作品审美研究》(2007年)、朝乐门《阿尔泰诗歌浅析》(2009年)、呼斯勒额日敦《齐·莫尔根诗歌研究》(2010年)、乌日乐《论敖力玛苏荣诗歌艺术》(2010年)等论文深入细致地研究了几位蒙古族当代诗人和代表性作品。
在综合研究当代蒙古语诗歌的学者中,海日寒的研究自成体系。他的四篇学术著作分别深入研究了当代诗歌、现代诗、本土文化诗学、诗歌的现代转型等。其中,《蒙古诗歌中的现代流派》[45]首次系统性地归纳了蒙古族现代性诗歌的审美特征,认为蒙古族诗歌已经形成了现代流派,达到了较高的水平。海日寒的《本土文化诗学》[46]是一部诗歌评论集,收录了十八个诗歌评论,在关照地域乡土诗歌的同时高度概括了跨世纪的蒙古诗歌,见解独到,立意新颖。海日寒的博士学位论文在2010年以《当代蒙古语诗歌综合研究》[47]为题目进行出版,该著作分段论述了蒙古族当代诗歌的产生发展和极端边缘化倾向,分析了创作主体的复杂存在和文化—传统、创新等问题。2013年出版的《蒙古族诗歌现代转型》[48]围绕重点诗人的代表性作品,对百年以来的蒙古诗歌进行了美学、诗学、文化学意义上的寻根研究。
从美学角度研究当代诗歌的学者数量较少。基于这种情况,巴尤兀德乌云毕力格的《新时期蒙古诗歌美学》[49]从诗人的创作行为和审美思潮着手,研究了美学意识的现代转型和蒙古族诗歌的多元发展趋势。巴尤兀德乌云毕力格、额尔敦高娃的《当代蒙古诗歌审美范式》[50]也从美学角度分析了当代诗歌的主题,角度新颖、论述别致。萨仁朝克图的硕士学位论文《当代蒙古族诗歌审美探索》[51]从民族审美心理角度出发,研究了革命现实主义诗歌、新古典主义诗歌、浪漫主义诗歌的审美特征。
诗歌是语言的精华,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如果说主题决定诗歌传承的价值,那么是否选择符合民族审美特征的意象就成为诗歌能否广为流传、能否具有永恒艺术生命的重要标杆。满全的《知识分子与民众的对话》[52]站在民族审美角度,研究了蒙古诗歌中的马、石、鹰、水、剑、四季等意象。阿拉坦高娃的硕士学位论文《当代蒙古语诗的主题研究》[53]在掌握大量材料的基础上多方面概括了当代蒙古语诗的主题。
(三)评论集
评论集包括对文学多种体裁的评论和单一体裁的评论,也可以分为个人评论集和多人评论集。无论哪种类型的评论集都有数量较多的高质量文章,因此本节进行总体论述。
苏尤格的《文韵论》[54]收录的大部分是诗歌批评文章,苏尤格的研究从宏观视野深度分析了现当代蒙古语诗歌。波∙宝音贺希格的《一个主语七十四个谓语》[55]以文学家感性的语言专门研究了蒙古国著名诗人巴·拉布哈苏荣、达·敖日央海、中国蒙古族诗人勒∙敖斯尔、多兰等人的诗歌。满全的《文本、意义结构、文化阐释》[56]是关于蒙古族当代诗歌的评论集,不仅涵盖了对地域文学、经典作品的全新阐释,而且对先锋作家艺术探索展开了讨论。
有些文学评论集收录的诗歌批评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质量较高。其中,青格勒图的《跨世纪蒙古文学现象批评》[57]、叶尔达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诗歌小说研究》[58]和《娜弥雅论文集》[59]、贺∙宝音巴图的《蒙古文论拾穗》[60]、哈达奇刚的《新时期蒙古文学若干问题》[61],如果说这些是对一位诗人的代表性诗作进行解读,那么仁钦道尔吉《新时期蒙古族文学批评》[62]则紧跟时代步伐,对新时期以来出现的各类文学现象进行关注的同时予以尖锐批评。瓦·赛音朝克图的《本土人类学的目光》[63]站在文化学角度审视蒙古族当代诗歌,试图找到诗人们的民族身份认同和创作的深层次文化根源。亚·查干木林的《新世纪蒙古文学批评》[64]对新时期以后尤其是21世纪以来的蒙古族当代诗歌进行了及时的批评,观点新颖、视角独特。
内蒙古大学蒙古学学院在2010年出版了当代蒙古文学批评丛书,其中涉及诗歌研究的有巴·布林贝赫的《蒙古诗歌评论》、巴·格日勒图的《吮乳集》、楚鲁的《意味阐释与审美批评》、策·吉日嘎拉的《文苑广阈》、苏尤格的《文韵谈》、舍·乌日斯嘎拉的《蒙古诗学及文学史研究》、海日寒的《本土文化诗学》、敖·查赫仑的《生命之花、文艺之声》、舍·敖特根巴雅尔的《批评的空间》等。这些评论集不仅关照了蒙古族诗歌流派和地域诗歌现象,而且提出了新诗、朦胧诗、现代诗等不同的诗歌概念并且对界限进行了说明,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更主要的是站在世纪的高度,对蒙古族诗歌进行了展望,以新颖的观点、敏锐的触觉、独特的主张展示了学院派批评的特色和亮点,可以说该丛书是评论赏析大合集,能够代表蒙古族文学批评的整体水平。
以上提到的是个人的诗歌评论集,《嬗变与演进》[65]《蒙古学丛谭》[66]《勤耕朝夕》[67]《纳·赛音朝克图研究文集》[68]《纳·赛西雅拉图创作及研究成果评论集》[69]《这26年批评家们在思考什么》[70]《批评与价值:内蒙古优秀文艺评论选》[71]等均收集了多名评论家的诗歌评论文章,从多元、多角度、多层面给读者提供别具一格的阅读范本。
三、蒙古族诗歌理论研究
自1972年春,巴·格日勒图教授发现哈斯宝的《新译红楼梦》及评点并且出版成书后,蒙古文论研究方向逐渐确立,以巴·格日勒图、楚鲁为首的蒙古文论研究团队在蒙古语文论、汉语文论、藏语文论体系的创建方面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也出版了多部著作。
巴·格日勒图的《蒙古文论精粹》[72]《蒙古族作家文论选(1721—1945)》[73]《蒙古僧侣藏文诗作及诗论选:悦目集》[74]《蒙古文论史研究》[75]《蒙古文论集录》[76]等著作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不仅提供了丰富的一手资料,而且开创了蒙古文论研究的先河,因此,满全评价巴·格日勒图先生为“蒙古族文艺理论学科的奠基人”[77]。巴·格日勒图在《蒙古文论史研究》中提出了蒙古文论的三个体系:藏文论、汉文论、蒙古文论,结合当时的社会人文环境阐释古代蒙古族喇嘛僧侣的文艺理论和明清时期的汉文论,在描述和分析文本内容的同时高度概括了重要的理论学说,给后人的研究提供范本,留下了很多可供挖掘的空间。
楚鲁评注的《福隆阿文集》[78]《布仁赛音文集》[79]《那木吉乐舍旺文集》[80]《贡图布文集》[81],沿用传统的评点方法,评注了现代文学家、学者福隆阿,现代文学理论家、翻译家、教育家布仁赛音,蒙古族古代文学研究学者那木吉乐舍旺,牧民作家、教师贡图布的文集。楚鲁的学术研究严谨入微,语言通俗易懂且富有逻辑。在注重现代技巧的当下,坚持用传统批评方法钻研学术取得丰厚的研究成果,是楚鲁先生为蒙古族文学批评作出的独特贡献,楚鲁的学术研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额尔敦白音《松巴堪布诗学研究》[82]对松巴堪布益西班觉用藏文撰写的《诗镜》进行了诗学意义上的研究,《占布拉道尔吉传研究》[83]也是一部基于藏文资料进行阐释研究的重要著作。额尔敦白音的学生树林的学术著作《蒙古族藏文文论体系研究》[84]从文学本体的理论观、文学作品的相关论述、藏文创作论的诸多观点等方面探究了蒙古高僧学者们的文学批评观和方法,对“诗镜”的病论研究是本著作最大的亮点。
宏伟的《法式善〈梧门诗话〉研究》[85]对《梧门诗话》进行了标点和注释。宏伟的另外一篇学术著作《蒙古族古代汉文文论研究》[86]对从元朝到清末蒙古族作家的汉文文论进行了史学分析和详细研究,公正地评价了他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蒙古文文论方面,满全、孟和乌力吉等学者的研究较为突出。满全的《批评的功能》[87]主要从创作经验的总结、评论研究的发展、理论研究的范式等三个方面阐述了20 世纪后五十年蒙古族文学评论的嬗变轨迹,其中有梳理、有阐释、有总结、有建构,将研究焦点集中于创作者、评论者、理论家,引用大量诗歌评论勾勒出蒙古族文学批评的历史发展脉络。这部著作给当代文学批评研究提供了可供参考的研究范例,被后期研究者索引较多。满全的论文《继承、创新、建构》[88]从诗学基本概念出发,探寻蒙古诗学知识体系背后的逻辑法则;诗学建构方面从创作论、本体论、文本论、思潮论、批评论、发生发展论等六个研究模块进行概括,文章是对蒙古诗学知识谱系进行的一次系统考察。
孟和乌力吉的《蒙古文文论理论研究》[89]基于蒙古社会历史演变进程和艺术内在发展规律及蒙古文论独特发展脉络,将1900年至1949年的蒙古文论分为发轫期、探索期、选择期等三个阶段进行了分析,并对每一阶段的文论特点进行了归纳总结,是对20世纪前半叶蒙古文论的多维立体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研究方向的明确化和学术意识的增强,蒙古文论研究队伍中出现了一批中青年学者,例如乌兰、阿拉坦巴根、元成、查娜等。查娜的《阐释与建构:当代蒙古族诗歌评论研究》[90]从创作主体研究、美学的建构、诗学的建构、诗歌鉴赏者研究等四个方面综合阐述了蒙古族的当代诗歌批评,打破了传统的研究范式,将作者和读者鉴赏都纳入研究领域,试图找寻诗歌批评的阐释标准,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理论意义。查娜在阐释学领域和生命诗学方面的探索研究具有一定的新颖性。邵宝华的《当代蒙古诗歌理论批评研究》(2005年)、阿苏如的《纳·赛希雅拉图〈蒙文诗的形式研究〉》(2007年)、苏伦高娃的《探析新时期蒙古族诗歌象征艺术观》(2009年)、乌日罕的《〈花的原野〉期刊评论栏目中的诗歌评论研究》(2012年)等硕士学位论文研究了诗歌评论和诗学问题。
纵观以上研究,我们对蒙古族诗歌研究特点和问题进行如下概括:
第一,蒙古族学者基于本民族的文学传统,从海量的诗歌批评中提炼理论精髓,构建本民族的诗歌理论体系。他们在长期的批评实践中提出了很多蒙古族诗学概念,例如英雄史诗诗学、直觉的诗学、抒情主义诗学、生命诗学、语言诗学等等,这些诗学概念对丰富和完善蒙古族诗歌理论体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微观研究较多,宏观研究较少。围绕重点作家的代表性作品展开的研究较多,对其余作家或者其他作品关注较少。学界虽然不乏对一个作家的综合研究,但是缺乏系统性,缺乏理论意识,对诗人主体的艺术探索、风格研究等方面的研究存在诸多不足,对诗歌流派、诗歌现象等进行研究的文章数量较少。
第三,对诗歌文本的研究方兴未艾,成果显著。批评家们侧重对诗歌文本的解读,轻诗人论和读者批评。我们可以考虑诗人的再评价问题,因为诗人研究同样很重要。
第四,蒙古族文学史版本较多,专门的诗歌研究作品层出不穷,但是没有专门的诗歌史。我们需要以史带论,着眼于诗歌史的梳理、勾勒诗歌史的轮廓、阐明诗歌史的轨迹。
第五,随着诗歌数量的增多,学界无法及时关注当下的诗歌创作,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存在脱节现象。诗歌批评在过分赞誉和过度批判的边缘徘徊,尚未找到合适的立足点。
总而言之,蒙古族文学研究中的诗歌批评占主导地位。这不仅与诗歌批评的历史地位有关,而且和诗歌的艺术魅力、隐晦的审美特征具有密切联系。历来的诗歌批评研究,从最开始的诗歌本体研究到诗歌意义的阐释再到诗歌理论体系的建构,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这一时期的诗歌批评研究虽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存在的问题也不容小觑。值得一提的是,评论家们基于本民族的文学传统,从大量的诗歌批评中提炼理论精髓,构建本民族的诗歌理论体系,是极其不易的事情。巴·格日勒图教授开创的蒙古文论研究方向让众多蒙古族学者开始审视本民族的文艺理论传统,用现代文艺理论阐释作品时更加注重继承和创新,这些都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