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传统的三个时代
2021-11-28杨洋
杨洋
(中共肥西县委党校,安徽 合肥 231200)
儒家传统,这一伴随中华文明两千多年的传统,不管你或爱或恨,或冷静的审视或激烈的怒骂,它总是摆在我们面前,你不能把它当作“博物馆里的东西”,它是我们的“当下”,它早已积淀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因此有必要对这一传统的来龙去脉进行一次审查。
一、儒家传统的古典时代
儒家传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传统,“从原始儒家,到现在依然在发展中的各种儒家思潮,其关注的重点和思想形态,一直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儒生的社会角色和自我定位也因儒学与中国政治秩序的关系的变化而不断调整。”笔者此处的儒家传统的古典时代即是指制度化的儒家传统。儒家传统,从创造者孔子开始,经过历代儒者的发展,成为了中国诸多传统中的主流。本文无意就这一发展过程进行详细地梳理和分析,而是就晚清时所已铸就形成的制度化儒家传统进行静态的描述。在这一制度化的儒家传统中,儒家传统与君主制传统的关系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儒家传统依附于君主制传统,借君主制传统这一“躯体”施展影响;君主制传统亦依赖于儒家传统为其提供其自身的“合法性”依据。但是这两种传统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完美结合,而是“张力与合力”并存的,这种“张力与合力”并存的关系,也是维持古典中国社会活力的重要因素。
首先说一下两种传统的“张力”,这种“张力”表现在许多方面,本文仅就核心的“内圣”与“外王”来“以偏概全”。在儒家传统中,“内圣”是“外王”的先决条件,也就是说具有高尚道德品质的“内圣”才能成为具有无限权力的“外王”。在君主制传统中,却是颠倒过来的,“外王”就是“内圣”,此种意义上,“外王”成了“内圣”的先决条件。从实际情况来看,儒家往往借“内圣外王”这一“理想形象”来制约君主,然而现实却常常是权力战胜了道德。
再说一下合力,儒家传统中也有许多对君主制传统有维持作用的元素,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儒家传统中有一重要的原则“亲亲”,即是以血缘宗法为基础的社会原则。“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人们处理各种事务、关系和生活指导原则和基本方针,亦即构成了这个民族的某种共同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征。”那么君主制所具有的世袭性,依据“亲亲”原则,自然是可以成立的。
正是在这两种传统彼此既排斥又吸引的作用之下,才共同维持了数千年中华文明这一庞大的复杂社会系统的持续性,但是这种内在的活力,在面对极具冲击力的另一文明时,断裂了。这次断裂,导致儒家传统与君主制传统的分离,也标志着古典时代的总结。
二、儒家传统的变革时代
晚清以来,儒家传统面临着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中华文明遭到了一种强有力文明的冲击,新文化运动所呼喊的“科学”与“民主”的两大口号是这一挑战的集中表现,不幸的是,许多中国人尚未理解真正的“科学”与“民主”之前,就错误地运用他们所理解的“科学”与“民主”来审视评价儒家传统。
对“科学”产生了“科学万能主义”,更具体的说就是以自然科学的手段处理一切中国人遇到的问题且坚信最终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自然科学的手段得到解决。以这种观点来审视儒家传统,可想而知,儒家传统大多数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完全是“非科学”的一堆历史的垃圾。对“民主”产生了“制度万能主义”,以为把西方的民主制度移植到中国便可以解决一切政治问题,而不管“民主”背后所隐含的西方所独有的特殊的历史、社会、宗教等条件。在这种观点的观照下,儒家传统所具有的“民本”观念不过是一种幼稚的、原始的、低级的思想。
儒家传统此一时期的讨论,总是与政治相关联,而不是单纯的学术问题。近代早期的“洋务运动”,妄图既保存儒家传统又保存君主制传统,在“中体西用”的原则下只引进自然科学,甲午战争的惨败证明了这种方法的失败。辛亥革命后,君主制传统宣告结束,儒家传统也成为了“游魂”。民国时,无论是袁世凯、张勋这类野心勃勃的军阀,还是王国维、严复这类中国杰出的知识分子,都把儒家传统与君主制传统看成一体的。袁世凯为实现君主制传统的复辟而提倡儒家传统;王国维因君主制传统的破灭而认为儒家传统也随之消亡而自杀,他是为了儒家传统而死。对于许多的知识分子来说,儒家传统与君主制传统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儒家传统成了君主制传统消亡后的“替罪羔羊”。
三、儒家传统的展望时代
在近代百年风雨过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儒家传统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人们不再把儒家传统与政治紧密相连,而是把儒家传统置于五千年中华文明的历史发展大背景下来思考。
在对待儒家传统时我们时常会遇到如下的观点:“儒家文明也只具有了‘历史的意义’,而且现代中国文明和任何其他民族文化如西方文化一样,都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它可以通过平装本的古籍来使世界理解‘孔子的智慧’。因此,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历史中,当所有过去的成就都成了没有围墙的博物馆的陈列品时,每一个国家的过去也就成了其他国家的历史,这意味着非儒家化和传统感的丧失。”列文森是韦伯“现代性”的信奉者,带着悲观的情感预示着所有伟大的古典文明都将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成为“博物馆的陈列品”。
我们可以再看一下这个观点:“实质性传统将在何处终结?答案是它将永远不会终结。至少,只要人类还生存着它就不会终结。然而传统从来没有处在通衢大道上。如果它没有遇到艰难曲折,那么它也就不会经历如此巨大的发展了。传统经历了发展和变迁,它们不断得到丰富,它们也曾受到削弱。变化着的环境、利益和利益冲突的后果以及活跃着的理智能力和想像力,都给传统施加了所有各种各样的压力。就在它们给传统施加压力的时候,它们本身也难逃脱传统。”在希尔斯看来,所谓的“现代性”也不过是一种传统而已。传统与现代并不是一组非此即彼的范畴,而是古典传统与现代以来的启蒙传统在现代社会的彼此磨合消融。
所以,我们可以说“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历史中”,所有古典文明的伟大传统都没有被启蒙传统所取代,而是共同构成了“世界”的诸多传统的一种而已。未来的世界,必将是诸传统共存发展的多元世界,儒家传统自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具有勃勃生机的传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