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旋律特性探究
2021-11-28李瑛梅
李瑛梅
《音乐作品分析教程》(钱仁康)指出,音乐为听觉艺术,选用材料需服务于“听”,将音乐视为时间艺术,在时间流逝中艺术形象逐渐显现出来。立足听觉艺术体现时间特性,经由旋律起伏、力度消长、节奏张弛、节拍转换、速度变化及调性调式设计,在音乐不断发展中抒发思想感情,打造精神世界,产生艺术共鸣,感受乐曲内涵。基于此,为使花儿音乐作品演绎更为到位,探析花儿旋律特性显得尤为重要。
一、花儿旋律的形态分析
旋律是指曲调,它是音乐听觉艺术抒发真实情感的要素之一。任何旋律均由节奏、乐音、节拍构成,这些元素不尽相同并维持稳定关系,依照音乐情感连续进行空间排列,这些排列有长有短,服务于情感表达。通常情况下音高表现激烈情绪,乐句长短体现心理速度,与乐曲创作动机、人文环境、自然条件等条件有一定关联。基于此,旋律形态排列并非杂乱无序,依据音高关系构成音阶,将音阶模式视为思想感情抒发载体。花儿旋律与信天游、号子、小调、说唱曲艺相比独具特色。
花儿旋律多变,无论节拍、音调,还是大令、二令、三令的改变,均要突出花儿主干音型。不同曲调因情感表达存在区别,以代表性较强的令名为依托传承至今,这其中蕴含先辈对生活及艺术的体悟,利于反应人生境遇,在曲令变化中体现挣扎、洒脱、渴望自由及反抗等情绪,此为花儿特色及艺术上的优势,亦是花儿生命力之所在。通常音乐创作源头决定歌曲命运,当前多数音乐作品离不开生活体验,沿用西方作曲方式,词曲对应,依据乐曲旋律搭配伴奏,旋律线自然性较差,相对较为难唱,使之容易被时代遗忘。民间歌曲创作源头是大地、历史、民俗传统,淳朴自然是它的本性,经过历代传唱精心打磨并成为固定曲调,犹如方言般扎根口腔。
花儿旋律以令为载体传承至今,有些令反复填词,描绘不同时代的生活场景,熟悉的曲令冲破时空界限,被民间艺术家诠释,同时“千人千面”,在不同时空下赋予花儿不同演唱方式,前后处理及情绪表达存在区别。以旋律音型为例,花儿具有民族性及地域性,以民歌五声调式为依托演变旋律节奏,变宫与清角相较于西洋音乐用的较少。各类调式音阶中羽、宫、角利于诠释活泼乐曲,并非乐曲主干音,对曲调发展、流动、情感色彩的表现作用较大。徵、商在花儿旋律音型中属于支柱,应用频率较大,可准确表现情感,虽为四度和谐音程,但搅合眼泪,将内心的纠缠体现其中。徵、商反复出现,犹如一遍又一遍撕裂伤口,将痛彻心扉之感体现出来,同时二音时值较长,用到拖腔,通过音乐旋律发泄苦闷情绪。从表面上看稳定音型多,但实际上花儿中有许多下滑音,充满不稳定性,例如《上去高山望平川》,旋律音型较为典型。花儿旋律形态在一般民间小调基础上呈二句式,形成丰富结构形式,如两乐句、两乐句半、三乐句、三乐句半、四乐句等,赋予花儿旋律灵活性,为有效抒发思想情感奠定基础。
二、花儿旋律的音级进行
旋律音级处理与地域关系紧密,花儿诞生地区地理环境复杂,山脉较多,这使人们日常生活中说话声音较大,保障声波传输距离够远,特殊地域场景及声音距离,赋予花儿旋律音级特色,如大跳音程的运用。不同调式、类型、主题、情感基调对花儿旋律音级产生影响,在曲令中予以体现,增强花儿音乐性,具体可从以下方面进行分析:一是特殊四度音程。依照国内乐理,四度音程由一个半旋律及两个全音表现旋律进行距离,给人带来奋进激昂之感,旋律跳进开放。通过对花儿乐谱搜集整理可知,旋律纯四度呼唤性音列较为典型,并在花儿中反复出现,如《白牡丹令》、《河州令》、《大眼睛令》等,上行四度跳进最为常见,使花儿更具歌唱性及爆发力,五声调式倾向于商音,赋予旋律动感。正因四度音程大量应用,使花儿旋律跌宕起伏、硬朗洒脱,旋律线条并不稳定,与西北地区现实生活与理想追求的落差相得益彰,同时与西北人耿直性格关系紧密,在歌曲中体现豪气;二是音列进行方向。花儿上行级进中音级向二度、三度逐渐上行发展,通常在中间、曲尾处起到平稳过度作用,属于花儿平铺直叙情感表达主要形式,同时情绪、音量需有所控制,使旋律更为积极向上且逐渐变强。花儿下行级进中音级向三度、二度逐渐下行发展,亦在有些曲令的曲首中间部分出现,音阶下行旋律减弱,花儿忧伤之情流淌开来;三是平行旋律方向。平行旋律方向中音阶在同一音高保持不变,紧张程度变化并不明显,情绪有所停顿与延展,使用装饰音增强变现力,对力度、节奏加以控制,通常在乐句末尾处使用,时值相对较长,用拖腔的方式演唱,在此基础上情绪释放;四是上、下行级进。上下行级进属于花儿常见旋律音级,上音级与下音级交替出现,不仅起伏不大,还具有口述特征,旋律线条稳定,犹如叙述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虽然冲击性较弱,但生活元素存在于每个乐句中,能使人感同身受,为大跳音程的应用做好铺垫;五是大跳音程。在花儿中最具特色及情绪感染力的音程为大跳音程,犹如声音从极高的位置上跌落,给人豪放之感,同时感到惨烈、惊恐,让人联想到无法预测的未来,虽会憧憬幸福,但前途未卜的忐忑让歌者变得紧张不安,自然出现大跳音程,如五度大跳、八度大跳、十二度大跳等。歌者充满变数的生活让花儿变得跌宕起伏,就算爱情浓烈,甜蜜亦较为短暂,情感带来的喜悦转瞬即逝,爱情、理想、追求只能变成一串咸涩的泪水划过脸颊。正因大跳音阶赋予花儿宣泄苦闷情绪功能,使之深受西北地区人民喜爱,成为百姓宣泄苦楚的渠道,它虽夸张,但感人至深。
三、花儿旋律的节奏速度
演唱花儿即漫花儿,从生活经验、情感体会、风土人情中汲取漫花儿养分,使花儿能在西北大地上长久的开。花儿之“漫”是乐曲艺术性、人文性、历史性形成与发展的基础,具有野性、浪漫、自由属性。花儿的创作扎根民间,一座山、一段情、一场丰收均可作为创作灵感来源,使花儿变得自由烂漫,可在西北地区随意生长。花儿创作即兴,速度、音高自由,能跟随心情发生变化。演唱者依据自身经历及客观环境对花儿有不同的理解,在演唱中任意发挥,形成花儿丰富多变的节奏型,赋予花儿动态美,以节奏为骨架拓宽演唱及情感抒发渠道,具体可从以下几个方面予以分析:一是节拍与节奏。音乐旋律发展中音符交替出现,时值长短及强弱与音乐发展规律有一定契合性,犹如表达中语言应用有快有慢、有强有弱,花儿旋律节奏速度亦可灵活转变。节奏属于音乐骨架,是音乐形象塑造关键之一,节拍在音乐时间中规律性推进,传统音乐称之为“板眼”,“板”为强拍,“眼”为弱拍或次强拍。花儿音乐3/8拍、4/4拍、3/4拍等应用广泛,由混合复拍子、复拍子、单拍子、散拍子及变化性的拍子构成,并改变音乐节奏型,音乐情绪及个性有很大不同,表演者音乐理解、语言习惯对节奏速度亦产生影响。花儿引子自由,与之相比中部速度较快,尾部拉慢节奏,形成散板,结构中速度快慢得当,这与西北地区人们的说话方式有关。花儿散板节奏“疏散--密集--疏散”受蒙古长调、藏族拉伊等民歌音乐影响明显。运用颤音演唱,节奏变化更加灵活,使漫唱更具个性化,中间部分节奏有规律的密集处理,最后乐句较慢。花儿的“令”与现代音乐作品节奏、曲式结构存在区别,并非严格固定,基于此不能依照西方音乐理论及节奏处理方式分析花儿,避免节拍与节奏处理陷入僵化泥沼;二是力度与速度。在花儿中长调子旋律悠扬节奏舒缓,如《拔草令》、《三截子令》、《三起三落令》等,具有气息绵延有力、明亮穿透、自由高亢特点,旋律线条具有贯穿性,拖长音中用到下滑音、抖音、颤音。短调子速度稍慢,全曲规整且节奏紧凑,具有律动性强、流畅舒展、节奏明确等特点,如《红花姐令》、《三姑娘令》、《脚户令》等。长调子具有变化性,对演唱气息控制提出更高要求。基于花儿音域较宽,花儿散板渐强,能渲染声入云霄氛围。短调子相对平稳且力度适中,通常结尾部分声音变弱,突出花儿抒情性。
四、花儿旋律的重复递进
花儿音乐中的地方特色及民族风情不仅体现在唱词上,还体现在音乐形象的塑造上。在欣赏花儿时很难将其与某个民族或地区对应在一起,其具有混合性,将西北地区民俗民风、生活传统、自然环境融合起来,融入每一首花儿中,使花儿能横跨时空以及每个民族与土地,犹如西北人将个性融入农耕文化、草原文化一样。花儿旋律扩展反应音乐天性,旋律节奏速度变化模式有模仿重复、变化重复、原型重复等,音乐重复突出乐曲主题,增强主题感染力,利于进一步体会乐思,此为花儿流传至今的重要条件。例如,《下四川》作为传唱度较高的花儿,运用重复模式加以表现,通过旋律重复递进使情感自然流淌,体会人性本味。“一溜溜山来”演唱感觉为中强中带有平稳,体现脚户哥拉着牲口走在平地上,之后的衬词“哎咳咳咳呦”给人感觉好似翻过一座大山。吐字咬字及气息运用力度较大,力度效果逐渐变强,高音位置有呼喊之感,体现出攀上高山的喜悦。第二次吟唱段落声线与气息渐弱,表现脚户哥愉悦、轻松、舒畅感受。两句中间部分添加花儿独有抖音、颤音,渲染歌曲情感,为听众体会脚户哥饥寒交迫、背井离乡、艰辛跋涉、思念妻子与长辈的复杂情绪给予支持。在唱“两溜溜山,三溜溜山”过程中声音需自然,体现常年习惯攀山的脚户哥对经历的坦然,在听众面前仿若矗立无数座等待脚户哥翻过的山。脚户哥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深知前路艰辛,却始终要义无反顾,愁苦不能体现在脸上,于是寄情于歌,通过花儿抒发感情。“啊哈……四川”要唱出轻松自在之感,用到甩腔,体现西北人乐观精神。
《下四川》以花儿老把式演唱为基调,音色逐渐变得暗淡,旋律重复递进,情感极为真挚,体现出生命的厚重,犹如在与人生中一个个困难对话。花儿中情感复杂,思乡盼亲、难忘经历、饥寒交迫等情感交织在一起,回忆历历在目,不知想到何处流下泪来,虽然脚户哥变得沧桑,但他的梦、情、魂还在歌中。基于此,在演唱“一溜溜山来”时声音嘶哑且较弱,犹如用颤抖的双手翻开尘封的相册,将那张褪色的旧照片轻柔颤抖的拿在手中一般,歌声同往昔的遭遇关联在一起,每个神情、音符、呼吸均是打开回忆的钥匙,跟随他的思绪直下四川。花儿需要细品,跨越时空感受生命,旋律节奏速度的转变均为情感的宣泄服务。在舞台与大地上的演唱区别在于对人生瞬间的捕捉,在特殊的场景中回忆翻涌,真情咏叹,方可唱出花儿的挣扎。以《下四川》为例,“哎咳咳咳咳呦”用到十六分音节奏型,情绪急切且平稳,“咳咳呦”速度相对撑得开,“呦”用到空间回转由强转弱声音控制技巧,而后的“哎咳咳咳咳呦”加快演唱,仿若大山就在眼前,在听者眼前展现脚户哥拉牲口走在山头上的场景。“两溜溜,三溜溜”吐字需虚实结合,体现脚户哥一生的坎坷,好似大山一般连续不断让人身心俱疲。本曲结束音是一声叹息,声音中并无喜悦与冲劲,常年出门在外的人们知晓难关从来无穷无尽,前方充满未知。悲苦生活磨砺歌者,演唱时弱声较多并融入哭腔,内心叫着劲亦绞着疼,体现西北人苦心曲特点,达到音心相印艺术处理目的。
结 语
综上所述,花儿曲令形态是抒发歌唱者思想感情的载体,这就需要在演唱前对花儿曲令及内涵有所了解,从旋律形态、音阶进行、旋律重复递进及速度节奏掌控角度出发做到人音合一、音情共融,将自己对曲令形态的解读融入歌曲二次创作中,能在控制气息、咬字发音、旋律处理过程中细致体悟花儿,通过花儿的动情演绎展现西北人的精神风貌,突出花儿“漫”的特点,在充沛情感支撑下即兴创作,继而实现花儿传承与发展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