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书写中寻找共同体意识
——鲁大维笔下帝国秩序中东北亚政治实体互动
2021-11-27周涵,严庆
周 涵,严 庆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研究院,北京 100081)
历史渊源是论证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来源的主要渠道之一。每当我们尝试通过一本史学著述去寻找中华民族血脉根源的时候,总会或明或暗地被书写者的言辞笔触影响自己的认知,历史书写恰恰是通过这种方式影响乃至构建了人们对于历史的知识获取、情感共鸣甚至哲学思考。历史书写是源自西方历史编纂学的一个概念,在西方历史编纂学的两条进路中,“积累历史事实”进路的历史书写是从历史记录中发现和阐明历史过程背后的一般性规律[1](29);“讲述故事”进路的历史书写更类似于对史料所记载的历史事件、人物和过程的回顾、重述与反思,对历史文本的意义再创造,这也使得历史书写在一定意义上具有了叙事的功能、方法和特点。
一、民族主义视角的历史书写与阅读
“历史是话语建构起来的文本,是透过‘历史的诗意想象’和‘合理的虚构’而成”[2],历史书写与真实的过去尚有一段距离。在保存记忆、总结经验、传承文明的过程中,历史书写因其所处时代不同而呈现差异,因书写主体多元而反映出不同的侧面和诉求,因观念和诉求差异而与难以预测的社会变动相关[3],因情感或利益驱动而具有内容选择性,因历史与记忆的复杂联系而存在多样化的解释路径。笔者曾用美国学者沃尔坎(Vamlk D.Volkan)“选择性创伤”的概念来解释族际冲突遗留的创伤记忆及其代际传递与弥合[4],而民族主义视角的历史书写与阅读的一个显著偏向就是不断强化彼此冲突的敌意和受创伤的情感,比较而言,“选择性荣耀”所激发的群体自尊自信则没有如此牢不可破。
(一)历史书写的民族主义视角选择
民族主义视角的历史书写或曰历史书写的民族叙事,是民族主义思想进行认同塑造、情感联结、行动动员的文本载体。“民族主义——这不是对本民族的爱,而是对其他民族的恨”[5](92),雷日诺夫在谈论苏联解体前夕各加盟共和国的动荡时,这样解释当时当地的民族主义激扬。
委屈和创伤的记忆凝聚为群体难以治愈的心理疤痕,悲情的渲染更容易引发读者的共情,恰恰是在这种过程中,民族成员共享历史记忆并牢固自己的族裔身份——作为一种自反性的结构或经验形态,通过它,一个人认知自己和所属群体,并要求获得承认,从而形成民族内部的情感和团结,建立族裔群体的符号、制度、结构、价值和(或)信仰的秩序等文化意义系统。在这一基础上,正如黑格尔所说,文化不仅是它自身而且是为了它自身[6],民族主义视角的历史书写表现出民族群体自我形构与利益维护的双重特征。民族文化认同与身份确认的复杂性使其显示出一种公共相关性,创伤的历史是群体在延续过程中不断断裂的挫折历史,伴随着周期性的关注和忽视、迷恋和排斥,这些被否认的、被压抑的或被歪曲的主题极易被应用于民族群体集体行动的动员,可以说,近年来身份政治的兴起创设了一种新的政治语法以重塑国家和全球范围内的自由与民主[7](29~30)。
在众多的经验研究中,历史书写者在处理创伤性事件时显示出浓重的“并行加工”(parallel processing)倾向,系统理论家称此为“同构”过程——一般而言,当在一个环境中经历的困难被复制到另一个环境中时,一个并行的过程正在进行。多米尼克·拉卡普拉(Dominick LaCapra)曾说:“当你研究某样东西时,在某种程度上,你总是有重复你正在研究的问题的倾向。”“并行加工”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这是一种个人无意识的行为选择;第二,它会产生某种类似的受挫感、努力偏好和时间压力;第三,聚焦和引起他人的注意是超越困境的一个方式;第四,行为与习俗惯例相结合并隐喻于常规之中,需要在全面分析现有材料基础上进行集体讨论和自省才能切实解决问题[8]。书写者对创伤性事件这种“并行加工”的无意识重述偏好,进一步加深了悲情历史在民族记忆中的烙印。
南非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以后,犹太裔作家创作了一批讲述集体、代际和多重创伤的文本著述。例如,玛雅·克里埃尔(2004年)《树上的年轮》(Rings in a Tree)、乔安妮·菲德勒(2005年)《梦想之布》(The Dream Cloth)、帕特里夏·斯昆斯坦(2007年)《梦想的被子》(A Quilt of Dreams)等,这些文本以家族传记的形式讲述了犹太移民在南非的命运承转[9](234)。
在民族主义视角的历史书写中,被选择的创伤记忆嵌入集体身份和结构的塑造过程,成为一种内核化的心理特征。绝对的客观性书写难以达到,某种修辞和叙事的倾向性便被表现出来。首先,在修辞上对待同情或支持的群体运用褒义的表达,对厌恶或反对的则字里行间多为贬斥;其次,在叙事中偏向冲突的一方,这就导致了一种至少是“情感的扭曲”的书写的生成,甚至可能发展为对“事实的扭曲”,这尤其反映在对书写内容的选择性呈现方面;再次,书写者的个人倾向往往确定了其书写的历史主体本位,即站在谁的立场上叙述历史,这也就同时确认了民族的“自我”与“他者”分界。
(二)历史阅读的选择性
今日,阅读已远超认知、朗诵的基础含义,与书写相比,它是读者自主选择“被(别人的创作)感染”的个体行为,进而成为读者加入作者的创作并与作者对话的方式。被文本书写所固化的时间借此无限绵延,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读者的品味、情感和思想,文本书写就实现了对意义的传递和对文化的渗透[10](136)。当读者以一种民族主义视角进行阅读选择时,便容易表现出片面选择强化族裔民族认同、宣扬民族中心主义内容的倾向,而忽略或排斥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并和谐共处的部分。
这种倾向首先与读者的自体表象相关。自体表象(selfrepresentation)是德国学者伊迪丝·雅各布森提出的一个用于精神分析的概念,“是起源于愉快和不愉快感觉的记忆印痕的自体印象”,“情感赋予这些精神表象以色彩”,是“一种正确地反映了我们身体和精神‘自体’的状态、特征、潜力、资源和限度的意向”[11](139)。自体表象塑造了一个人与别人、世界的联系[11](9),包含了源自认同客体的一些特性,进而赋予阅读者进行阅读选择的情感基础。这种倾向还与读者的偏执固化相关。偏执是一种具有强烈的自尊心和自主性的人格特征,伴有警惕、多疑、防御等心理特性,对反对和挫折过分敏感,对侮辱和伤害长期耿耿于怀[12](898)。阅读者因而对创伤的书写尤为关注,并在长期的重复过程中固化自己针对特定群体(自我或他者)的感情(悲情的情感同构或否定的情感防御)。
阅读的选择性可能表现为对书写语言的认可,也可能表现为基于认同寻找社会归属、群体依赖等对书写内容的选择。与民族主义视角历史书写对“客观性”的追求不同,历史阅读几乎是一种完全的主观行为,阅读者对阅读内容的选择反映了身体和精神的潜在状态,在阅读的过程中与书写者形成共鸣并实现自己的情感确认、维护或宣泄。由于这种强烈的主观情感性,阅读者会形成对某一民族群体的支持或反对便不足为奇了。
二、《帝国的暮光》一书中的共同体意识
《帝国的暮光:蒙古帝国治下的东北亚》(简称《帝国的暮光》)一书是美国学者鲁大维于2009 年出版发行的英文著作,由李梅花翻译,于2019年12月发行了第1版中文译本。作者以共时多维的视野,集中研究了14 世纪在蒙古帝国治下的东北亚这一松散的地理区域内发生的战争及其对蒙古统治的影响。
(一)历史书写的维度
整体而言,《帝国的暮光》是一部政治历史著作而非民族历史著作,蕴含着浓厚的民族融合色彩。书中以蒙古帝国为论述背景,本身就是对民族意蕴的暗示和强调,背后隐含的是民族整合与社会整合的合而为一,或者说民族矛盾以社会矛盾的形式表现出来。虽然在行文中也有对“大元兀鲁思”(王国)的使用,但其深刻性却无法与不仅成为书籍标题且在全书中反复出现的“蒙古帝国”相提并论。全书主要围绕四个主题展开:其一,区域视角而非王朝(政权)视角研究的必要性;其二,蒙古治下的大融合及其影响;其三,个人和家族利益凌驾于王朝、政权或语言认同趋势之上;其四,高丽是大蒙古帝国的组成部分[13](6)。从民族主义历史书写的维度审读此书,它从区域治理、民族交融以及统治者实用主义的政治决策等方面,映射了共同体意识的内隐特质。
区域视角而非政权视角是全书的一大特色,王朝国家异于现代民族国家的边疆特性——只有边陲而没有边界——使得东北亚区域的地区统治与管理呈现出与中原相异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集中表现为生存空间的复叠性与治理客体的族裔异质性。面向不同民族构成的针对性治理,最终指向政治和社会层面的普遍整合,由“特殊”趋向发展到“一般”,这突出表现在对不同民族上层精英的赋权规则。13 世纪蒙古在辽东地区的统治集团,首先是蒙古贵族和军事将领,代表者为“东方三王家”(成吉思汗的三兄弟及其后裔),他们延续了草原王朝的地方自治传统;其次是设立高丽军民长官一职,通过蒙古政权的高丽同盟者对辽东地区的高丽臣民实行多重分化统治,和高丽王室相互制衡,代表者为洪氏家族和王氏家族;再次是设辽阳行省管理地方行政事务,蒙古贵族、高丽同盟者、汉人和畏兀儿人都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军事机构对地方人力资源的吸纳方面,汉人军阀残部、契丹人、女真人、渤海人、金国驻军都进入了地方军事防御体系之中。蒙古政权通过政治控制、军事统治和战争,实现了对东北亚地区诸多族群的统合。
黄达远教授曾在费孝通先生“六大板块”“三大走廊”格局和谷苞先生“两大区域”“三大统一”的基础上,提出边疆研究“区域中国”的阐释路径,并以此呈现少数民族参与国家历史进程的主体性[14]。在鲁大维笔下,区域治理的客体异质性使各民族的共居与交融成为地区常态,各民族交融、杂糅的镜像经由历时性描述呈现在读者的阅读印象之中[13](102~103)。另外,尽管大元兀鲁思治下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漠视王朝或族群边界,高丽和辽东也被纳入帝国版图,但在世人印象之中,东北亚地区仍是“异地”——处在中原边界之外。作者在民族融合中撰述政治竞争与军事竞争,在联盟和对抗中暗喻民族与(王朝)国家的相互影响,借以阐明历史演进过程中的多方互动、密切联系与认同归属。
在现代民族国家尚未形成的年代,在民族或民族视角之外,作者锁定特定年代、特定空间、特定政治关系,以主角转换和时空拼贴的多角度,呈现不同行为主体的实用主义选择及其对个人、族群、政权、国家的影响。面对蒙古帝国这个当时欧亚大陆上最强大的军事和政治政权,在高丽有忠烈王向元朝的请婚,有忠惠王扩大王室对社会各方面的控制[13](102~103),亦有1356年恭愍王对以奇氏家族为首的政敌的肃清运动,这更多的是高丽统治者基于维护王权统治的需要而非对蒙古的认同所做出的策略选择①对于不同的高丽统治者而言,这种认同归属是复杂的。如恭愍王一直奉元朝正朔,具有双重身份认同,即他不仅是高丽开国君主的后裔,而且是泛欧亚蒙古帝国精英。见[美]鲁大维(David M.Robinson)著,李梅花译:《帝国的暮光:蒙古帝国治下的东北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71页。。在汉人中,既有南方的地方精英,也有在旱灾、饥荒、沉重赋税高压下崛起的以反蒙为口号的红巾军。显然,对帝国统治者、社会上层或普通农民群众而言,红巾军战争所遗留的历史记忆是不同的,对帝国是平定叛乱的统治秩序维护,对地方精英是宗族利益的博弈,对普通农民则是求得生存的无奈。
(二)历史阅读的维度
《帝国的暮光》一书的材料丰富多样,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资料库,它相对客观地描述了帝国覆灭前的暮光与新王朝新秩序的晨曦。尽管每个阅读者都有自身认同归属、群体依赖与个体偏好,但以超越民族与国家的视野来阅读历史,理解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和不同历史人物的自主选择,在历史复述与想象中思考现代民族国家形成发展的基石,是这本书给读者的一些启发。
阅读者应当认真理解民族冲突形成与发展的多层次因素,了解历史并平衡自我的现实情感。关于族群冲突的动因,学界已经提出了原生论、内部殖民理论、动员同化理论、相对剥夺理论、预期挫败理论、怨恨政治等不同解释[15]。在该书中,笔者梳理了冲突矛盾的形成因素来源:其一,最为凸显的当属利益矛盾,包括经济利益争夺、政治权力分配、土地占有等各个维度;其二,由于族源、文化、传统等原生性价值因素的身份差异而产生的冲突,突出表现为红巾军“慨念民生,久陷于胡,倡义举兵,恢复中原”的反蒙论调;其三,机会主义和情感报复,这被学者用以解释红巾军入侵高丽的动因;其四,由于民族冲突更为激烈和外显,难免会成为当地社会矛盾的“替罪羊”,例如,将14 世纪后半叶高丽乡村的凋敝归因于红巾军战争和倭寇侵扰,实际上掩盖了首都宗族势力对乡村经济的渗透[13](247)。认真辨析民族矛盾冲突的实质性因素,并将其与被书写出的特定历史环境相联系,更有利于阅读者厘清从历史上的分裂对抗到现实中的合作团结的发展过程,而非被历史的冲突书写一叶障目。
阅读者应当以宏大叙事的历史眼光透视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事实,在阅读历史时亦要跳出历史。多民族交往交流的行为具有多层面性,既有统治者间的政权交往,也有民间交流;具有多维度性,既有政治、经济维度的,也有文化、社会维度的;同时还具有一定的国际性,比如迁往元大都的人口中,既有汉人、高丽人、蒙古人,也有波斯人甚至罗斯人,充分展现了蒙古王朝的帝国特征。交往交流最终加速了各民族相互交融,促成了“大蒙古兀鲁思的转型”[13](62),帝国的怯薛制“通过整合被征服的政权和精英,培育了被征服地区和帝国之间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意识”[13](79)。封贡制则直接形塑了大元中央政权对周边附属政权的统治关系。
三、在历史书写与阅读中寻找认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素材
需要指出的是,当人们从民族主义视角出发进行历史书写与阅读,会无意识地关注以排斥为核心的问题——种族歧视、种族隔离、民族中心主义、制度安排或历史过程中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等,对不同情境下的文化交流交融则关注较少——包括各民族的自然交融、嵌入和文化适应等,而这种偏好或倾向对于多民族国家的成功治理和爱国情感的培育显然是无益的。
(一)历史书写:客观、共情与未来面向
在中国历史中书写民族,应当围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条主线,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①谭其骧提出,研究历史要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套用僵化的教条公式化解释历史;坚持“历史的观点”,要把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放在当时当地的条件下具体分析;重视对经济基础的研究分析;要从事实出发,详细占有材料,从大量事实中形成观点,作出论断。谭其骧. 对今后历史研究工作的四点意见[J]. 社会科学,1983(5):38~40。,以史实为依据,在辩证规律中书写民族以凸显客观性。纵然不同的书写者各有其主体意识、审美取向、形式结构、叙述方式等,但对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书写,一方面,应当避免夸大民族差异和民族矛盾冲突,以悲情叙述深化族际隔阂,另一方面,要承认各民族在历史上你来我往、交错杂居、相互影响、逐渐交融的发展事实,正视、承认各少数民族在中国历史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历史书写是民族历史记忆建构的主要途径和策略,书写者应当认真考据、全面查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旨要,阐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发展过程,而非一味探求所谓“后真相”[16]而形成叙事偏见。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书写者要善于挖掘各民族的共同性和彼此体认的历史经验,在共情体认中书写民族以凸显民族团结。共情包括认知共情——认知理解他人感受和情感及情感共情——对他人情感的即时体验与分享以及其他相关维度[17]。书写者往往通过描述特定情境、凸显特定人物的个体遭遇、创设或应用某种象征符号,强化自己书写中的各类认知要素和情感要素,这便出现前文所述之“并行加工”。在大力倡导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当下,书写者应当以“共同”为要义,着力阐述“中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发展的历史过程,通过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书写中华民族的发展史,通过中华民族传统优秀文化的传承发展书写中华民族统一意识的传统生成,通过中华民族和各民族之“一”与“多”的辩证关系书写“一家人”的互帮互助。在这一层面上,书写者旨在促进阅读者在阅读中通过与其他民族的“认知互换”增进彼此的理解和好感,通过“情感共振”实现情感连接和共同命运感、共同信仰的使命共通,进而形构中华民族的集体性身份认同。
书写者同样要以发展的眼光审视过去、分析现实、期待未来,在“以人民为中心”的要旨中书写民族以凸显民族团结进步。中华民族的历史书写要通过历史经验的总结关怀现实,面向解决中国社会的现实问题[18],面向民族未来发展的方向与道路,面向各族一家、共同发展的民族整合与国家建设。时间性的演变赋予了历史的发展意义,民族文化与民族特质的个体性、多样性特色显然需要打破被编年史书写传统所强化的同质性、单向度的路径依赖。新时代的历史书写要围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主题,面向各民族的共同发展与繁荣,真正体现社会主义的进步性与未来视野。
(二)历史阅读:问题认知与问题理解
“历史阅读是一种主体与客体交流的活动”[19],在这种认知自己不曾经历的过往的过程中,阅读者往往带入个人的情感、意识和价值判断。在阅读历史尤其是阅读中国历史的过程中了解何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深化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解,需要阅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断明晰问题,实现全面理解。
明晰问题需要秉持鲜明的问题意识,从思想性、价值性、情感性、现实性等方面理解阅读材料,而非全然被书写者的描摹所影响。在历史阅读中寻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素材,既要从历时性视角看到数千年来中华民族发展演变的历史过程,又要从空间性视角看待某一特定时段不同民族、不同政权之间的联合与冲突,进而对什么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如何理解历史上的“中国”与各民族、怎样看待我国历史上的民族关系、如何评价民族间的战争和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等问题形成自己的认知。
理解材料,需要在阅读中坚持联系、全面与和谐的面向。其一,应当在历史的前后延展中寻因求果,告别孤立、割裂地看待问题,客观理解民族历史发展的必然与偶然,不应把历史兴衰更替单纯地归结于民族冲突与民族压迫。其二,应当从政治经济、制度生态、人文社会、自然地理等多维视角进行综合分析,既要看到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性,也要看到历史人物的主观能动性,从国家和人民的立场正确评价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其三,应当以客观理性的态度选择阅读材料,进而减少自我预设式的偏执立场对阅读感受、阅读理解、阅读悟得的负面影响。
四、结 语
21 世纪民族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再度勃兴,并且由于与民粹主义、威权主义、身份政治等的结合而呈现出新的特征,互联网、自媒体的发展更为其传播与动员提供了便利,新的历史书写也因此内容更加丰富、形式更加多样,阅读者也更易受到外界多因素的影响。《帝国的暮光》一书在丰富史料的基础上研究了特定时空背景下东北亚的秩序。作者将政治权力冲突与政治斗争、国家利益与宗族利益、统治权力与农民起义、民族隔阂与民族交往、地区融合与民族交融等诸多元素糅合在一起,试图从多个侧面入手,提供一种超越“单一的民族国家”的历史解读方式。
书写与阅读为现代人提供了认识历史、理解历史进而对某个群体形成某种情感的途径。历史书写的选择性、“并行加工”的倾向使书写者往往不自觉地刻画某种状态,形成某种心理暗喻的表达;阅读者也往往因由其“自体表象”与阅读习惯,对阅读内容进行选择和再理解。在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民族工作主线的新时代,无论是历史书写者还是阅读者,都应当从历史和现实的宏观视野出发,在社会历史变迁发展规律之下寻求共性、形成共识,弘扬各民族在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所凝汇的中华文明与中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