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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红色音乐研究中的几个学术性问题

2021-11-27徐元勇

音乐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文艺红色音乐

文◎徐元勇、于 峰、王 洁

近年来,音乐学界在中国红色音乐方面的研究成果越来越多,尤其是在申报2020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重大招标项目“中国红色音乐文化传播研究”的过程中,这些研究成果有了一次集中呈现。在此之前,各大音乐学院、师范大学和综合性大学,已相继组织中国红色音乐研究方面的专家进行了集体研讨,相继产生了许多有建设性的学术成果。①李诗原《红色音乐研究的学科理论与问题框架》(《音乐研究》2020 年第2 期),探讨了中国红色音乐文化的学科架构问题;熊小玉、喻小霞《江西红色音乐在新时期的创承与发展》(《中国音乐学》2020 年第3 期),论述了中国红色音乐文化的内涵、特征与文化功能问题;刘辉《红色经典音乐概论》(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对中国红色音乐进行了历史分期,并对各时期的典型音乐作品进行了介绍;向延生《音乐史学探求录》(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 年版)比较全面地对中国红色音乐文化进行了学术性的深入探究。此外,相关成果还包括李双江主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音乐史》(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4 年版),傅利民等编著的《江西苏区音乐文化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7 年版),张雪艳等撰写的《音乐人类学视野下的延安音乐叙事》(《交响》2014 年第3 期)等。现有成果显示出,音乐学界已经认识到中国红色音乐研究对于当代音乐史的重要性;但同时也显示出,学界对于中国红色音乐文化尚缺少基础研究,更缺少关于学科建设、研究队伍培养等问题的讨论。中国红色音乐研究,需要把握学术研究与政治的关系,探寻其历史脉络,梳理其传播路径,努力构建当下中国红色音乐学科与人才培养体系。

一、学术研究与政治的关系

中国红色音乐,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进行长期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和社会实践的历史产物。它流传至今,不仅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而且传承了中华民族伟大的革命精神。红色音乐在战争年代,主要起着推动革命进程、稳固军心、鼓舞群众的作用;在和平发展年代,主要起着激励人民共同奋斗、建设国家的作用。在构建中国红色音乐研究学术体系的过程中,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就是政治与学术研究的关系。政治与音乐的联系,是在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斗争中建立起来的。冼星海曾指出:“歌咏要和政治密切配合,要教育全民族走上持久战的道路”,“抗战音乐应该把握它的战斗性,用音乐做唯一的斗争武器,配合抗战”,“大众化的音乐必须服从政治,而不是高出政治或领导政治”。②参见《中国近现代音乐史资料丛刊·冼星海专辑(一)》,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62 年版,第55、110 页;冼星海《现阶段中国新音乐运动的几个问题》,《新音乐月刊》1942 年第5 卷第3 期。冼星海认为,音乐要与政治密切配合,为政治服务,可以作为斗争的武器。20 世纪40 年代以来,音乐家、音乐学学者已经围绕学术研究与政治关系问题展开了几次大讨论。

(一)围绕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政治与文艺关系展开的讨论

1942 年,毛泽东发表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后文简称《讲话》)成为延安及各根据地开展文艺工作的指导思想。毛泽东在《讲话》中明确提出了政治与文艺的关系问题,即文艺为谁服务的问题,指出“党的文艺工作……是服从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的”,“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但又反转来给予伟大的影响于政治。”③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解放社1950 年版,第8——13 页。毛泽东从辩证法的角度,提出了文艺从属于政治,又反过来影响政治的思想,指出了革命文艺在整个革命事业中的重要地位。毛泽东认为政治不等于艺术,各个社会阶层都有不同的政治标准和艺术标准,但归根到底,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在这样一个大方向下,他提出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论断。

贺绿汀、李焕之、吕骥和马可等音乐家,在《讲话》精神的指导下,开展音乐创作与音乐评论工作,并对《讲话》的历史地位进行了阐述与分析。贺绿汀认为,《讲话》中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深深影响了音乐工作者,促进他们广泛开展秧歌运动,配合政治任务。李焕之认为,《讲话》“推动我们的创作更有效地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事业服务”。吕骥认为,毛泽东在《讲话》中“肯定了文艺(包括音乐)的鼓舞作用和教育作用,同时也指明文艺应当成为团结人民和对敌人进行斗争的武器”。马可认为,《讲话》教导文艺工作者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为革命的工农兵群众服务,认为“人民的音乐家是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为工农兵服务的音乐家”。④参见贺绿汀《音乐艺术中现存诸问题的商榷》,《光明日报》1949 年6 月22 日;《李焕之音乐文论集》,人民音乐出版社2006 年版,第331 页;吕骥《音乐的社会作用》,《百科知识》1979 年第4 辑;马可《追念他——为了永不忘记》,《人民日报》1977 年10 月30 日。至今,《讲话》精神仍然是我们认识政治与艺术关系问题的重要指南。

(二)围绕“双百方针”展开的讨论

新中国初期,毛泽东提出要把政治思想问题同学术、艺术和技术性质的问题区分开来。他于1951、1953、1956 年在不同场合,分别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并在1957 年6 月以《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为题发表在《人民日报》上。

“双百方针”的提出,在当时的音乐界引起了巨大反响。吕骥、李焕之和赵沨等人针对“双百方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吕骥提出用“百家争鸣”促“百花齐放”,“文艺为政治服务这个口号不能概括文艺的全部内容及其全部功能,要允许为政治服务的文艺及不直接为政治服务的文艺同时并存,这是符合生活实际的,是人民的需要。”李焕之提出:“在学术研究方面,应贯彻这种精神,真正做到‘百家争鸣’,而不是有话不敢说,或只说一半。中央再三提倡创作自由,其实在学术理论研究方面也应提倡民主自由。”赵沨认为:“实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首先要反对学派间的相互排斥,特别是要反对在艺术问题上简单地把学术问题和政治概念相混淆的做法。”⑤参见吕骥《用“百家争鸣”促“百花齐放”——在全国音乐理论工作座谈会结束时的讲话》,《音乐研究》1980 年第1 期;《李焕之音乐文论集》,第521 页;赵沨《音乐教育工作中的几个问题》,《人民日报》1962 年7 月8 日。

(三)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政治与艺术关系的讨论

在社会主义发展的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的场合针对艺术发展阐述了新的观点,明确了艺术创作与研究的宗旨和任务。习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落实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加强阵地建设和管理,注意区分政治原则问题、思想认识问题、学术观点问题,旗帜鲜明反对和抵制各种错误观点。”在2014 年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总书记指出,文艺的根本宗旨是为人民创作,“把握了这个立足点,党和文艺的关系就能得到正确处理,就能准确把握党性和人民性的关系、政治立场和创作自由的关系。”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 年版,第118 页。“要正确区分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不要把一般的学术问题当成政治问题,也不要把政治问题当作一般的学术问题,既反对打着学术研究旗号从事违背学术道德、违反宪法法律的假学术行为,也反对把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混淆起来、用解决政治问题的办法对待学术问题的简单化做法。”⑦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2016 年5 月17 日。

这些讲话精神,对当下文化艺术界具有很重要的指导意义,在新时代的今天,正确区分学术问题与政治问题,是研究红色音乐的关键所在。

二、中国红色音乐的传播及版本变迁

中国红色音乐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广泛传播,发挥了重要的革命性作用。新文化运动前后,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以《新青年》为阵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同时,一大批留学海外的爱国、革命人士将海外革命性音乐作品(如《国际歌》《马赛曲》等)译介传播至中国。土地革命时期,《土地革命歌》《拥护苏维埃》《反帝拥苏歌》《天下最恶土豪心》《打破旧世界》《暴动歌》《世界主人翁》《幸福日子万年长》等红色音乐,在苏区广泛传唱。抗日战争时期,《黄河大合唱》《游击队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南泥湾》《解放区的天》等,在抗日民主根据地广泛流传。解放战争时期,《陕北组曲》《祝捷进行曲》等,在解放区广泛传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歌颂社会主义建设、精神文明建设、改革开放、新时代的红色音乐成为时代的主流。这些红色音乐的传播,对于鼓舞共产党人的革命意志,坚定党的信念,激励广大人民群众团结奋斗、追求美好生活、创造幸福未来,具有积极而深远的意义。

中国红色音乐在传播过程中造成的版本变迁问题,逐渐引起学术界的关注。列悲、瞿秋白和萧三等人都曾翻译了《国际歌》的俄文歌词,有的是直译,有的是意译。一般认为,1921 年由瞿秋白与耿济之、郑振铎三人合译,以诗歌形式将译文发表在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俄国文学专号”上的《第三国际党颂歌》,是其第一个翻译版本。⑧《赤色的诗歌(第三国际党颂歌)》,《小说月报》1921 年第12 卷。其实,早在1920 年,这首歌曲的中译版《第三国际党颂歌》已经在《人道》月刊上刊载,⑨郑尔康《郑振铎》,北京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 年版,第44 页。只是该《第三国际党颂歌》其他几段译词,由于《人道》月刊的停刊而发表在1921 年5 月27 日《民国日报·觉悟》上,共9 段,署名译者耿济之、郑振铎的英文名缩写。⑩《第三国际党颂歌》,《民国日报·觉悟》1921 年第5 卷第27 期。1920 年10——12 月,《劳动者》周刊刊载了列悲译介的《劳动歌》⑪沙东迅《劳动者》,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28——94 页。,这是《国际歌》另一中文译文。另外,同年11月,《华工旬刊》刊载了张逃狱的《劳动国际歌》译文,为《国际歌》的又一中文译本。1923 年,瞿秋白将《国际歌》译介与编配,发表在《新青年》上,这个版本的译词与曲谱,与《人道》月刊、《小说周报》《民国日报·觉悟》《劳动者》中的《第三国际党颂歌》《劳动歌》存在很大差异。1926 年,李秋实所编译的“中国最早的革命歌曲集”⑫陈建华《音乐之最》,上海音乐出版社1992 年版,第26 页。《革命歌集》,共收录了15 首歌曲,其中就包括《国际歌》。至于曲谱,瞿秋白版也不是唯一的版本,据学者介绍,“1923 年,萧三根据俄文《国际歌》译为中文,并由陈乔年谱曲。”⑬王福和、郑玉明、岳引弟《比较文学原理的实践阐释》,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年版,第223 页。《进德季刊》1923 年第2 卷第3 期刊载了《国际歌》的译文、俄文与曲谱,译文署名为后觉。⑭《国际歌》,《进德季刊》1923 年第2 卷第3 期。可见,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谱,都存在不同版本。

这些中国红色音乐在传播过程中的版本问题,有的是由于口口相传造成的讹误;有的是传播过程中的笔误,导致在报刊等传播媒介流传时版本不一;有的是出于宣传的需要,为了宣传革命,鼓舞士气的目的而进行人为修改造成的。如刊载在《红色中华》中的《上前线去》,最初流传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苏区,后来萧华将其改编为《上前线歌》,把歌词由表现苏区革命的“苏维埃的鲜红旗帜插遍全中国,完成革命的胜利”⑮《上前线去》,《红色中华》1934 年1 月26 日第1 版。,改编为表现抗战激情的“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坚决对敌去作战”⑯肖华《铁流之歌:肖华诗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 年版,第89 页。,以适应鼓舞全国人民坚决抗战的需要。再如,吕骥作曲、冯文彬作词的《“五四”纪念歌》,于1939 年为纪念五四运动20 周年而作,在传播过程中,随着时间的变迁,其歌词随之发生了变化。1939 年《新中华报》刊载的该歌曲(标题为《“五四”青年节歌》),歌词“为了国家民族”⑰《“五四”青年节歌》,《新中华报》1939 年4 月28 日第26 号第6 版。,在1946年的《生活周报》中,则变成了“为了和平民主”⑱《“五四”纪念歌》,《生活周报》1946 年5 月8 日第2 期。。很显然,歌词的改变是为了适应表现抗战结束后争取和平建国历史使命的需要。

但是,无论哪个时期,无论红色音乐的歌词如何变化,其“红色”内涵是不变的。

三、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溯源与现状

近年来,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各大专业音乐学院,艺术学院、师范大学、综合性大学的音乐院系,均开设了有关红色音乐的课程。教育部提出在学校进行课程思政建设,促进了音乐思政课程的发展。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之际,红色音乐学科建设理应提上日程。有学者提出:“构建学科话语体系视野下的红色音乐文化研究,是推动音乐学学科整体建设的必要举措。”⑲熊小玉、喻小霞《江西红色音乐在新时期的创承与发展》,第121 页。也有学者倡导:构建“红色音乐文化学”学科,隶属于音乐学,同时又是音乐学与文化遗产学、中共党史学、民间文学、教育学等综合性、交叉性的学科。⑳欧阳绍清《多学科视野下的红色音乐研究》,《井冈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3 期。

回顾历史,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并不是近几年才提出来的,早在抗战时期就进行了广泛的讨论与实践。抗战时期的鲁迅艺术学院(下文简称“鲁艺”),为适应当时形势的需要,提出了“培养抗战艺术干部,提高抗战艺术的技术水平,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使得艺术这武器在抗战中发挥它最大的效能”的口号。罗迈(李维汉)在1939 年4 月,把“鲁艺”的教育方针归结为:“以马列主义的理论与立场,在中国新文艺运动的历史基础上,建设中华民族新时代的文艺理论与实际,训练适合今天抗战需要的大批艺术干部。团结与培养新时代的艺术人才,使‘鲁艺’成为实现中共艺术政策的堡垒与核心。”[21]沈阳音乐学院《东北现代音乐史》编委会《东北现代音乐史料(鲁迅文艺学院文献)》(1986 年内部资料),第49 页。以马列主义为指导,以抗战需要为原则,以实现中共艺术政策为目的的“鲁艺”方针,可视为红色音乐学科建设的早期探索。

在培养抗战艺术干部的过程中,“鲁艺”音乐系开设音乐课程,教唱抗战歌曲,红色音乐成为“鲁艺”课程体系、教材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1938 年发布的《鲁迅艺术学院教育计划》,把“艺术论”“苏联文艺”“中国文艺运动”设为必修科,音乐部开设作曲、声乐、器乐、指挥等课程,要求“能准确地唱各种歌曲”[22]同注[21],第3 页。。1939 年发布的《鲁艺第二期教育计划草案》,“要求学员须具备为人民服务的政治思想和为工农兵服务的文艺方向。”当时“鲁艺”各系的共同必修课内容,包括毛泽东思想、文艺新方向等,其中,文艺新方向以《讲话》为基本教材,并参读“联共”有关文艺的各种决定。1940 年6 月发布的《鲁迅艺术文学院第四届教育计划草案》和1941 年修订的《鲁迅艺术学院第四届教育计划》中规定,音乐系须开设“新音乐运动史”等红色音乐课程,教授“‘五四’以来的新音乐运动之发展过程与今后发展方向以及当前发生的一般问题”;要求在“中国音乐史”“理论讲座”“民间音乐研究”等课程中,贯穿红色音乐内容。红色音乐学科建设离不开优秀的教师队伍,当时“鲁艺”教授唱歌课程的教师均为红色革命音乐家。据1939 年发布的《鲁迅艺术学院第三届教育计划》介绍:“唱歌课为初高级共同必修课,教师为冼星海、向隅。音乐系初级专修科课程方面,唱歌课由杜矢甲担任,课时54 小时。”其他音乐课程则由吕骥、李焕之、唐荣枚等人教授。[23]同注[21],第7、77、91、22 页。

“鲁艺”音乐系的建立,为抗战音乐的创作与教学做出了重要贡献。冼星海曾评价道:“鲁艺的创立,虽然是短短的一周年,然而他却能尽了艺术的职任,也有了相当的艺术工作者产生,分发到各战区工作。而且有很伟大的发展,特别在音乐一系里,他们在努力建立中国新兴音乐。”[24]《中国近现代音乐史资料丛刊·冼星海专辑(一)》,第52 页。向隅也曾指出,“鲁艺”音乐系“承担着培养抗日音乐干部、推动抗战音乐运动、组织领导边区音乐运动等任务”,“专修科音乐系的同学将来要专门领导音乐方面的工作或是从事专门的音乐教育,因此水准必须提高。”[25]同注[21],第66 页。

可见,在20 世纪30 年代,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就已有初步的实践。近年来,各高校相继开设《中国共产党文艺思想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艺研究》《中国红色音乐史话》《中国红色音乐经典作品赏析》等课程,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正在向着制度化、体系化方向进行建构。

四、中国红色音乐人才培养

早在新文化运动前后,尤其是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的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各个建设时期,都十分重视音乐人才培养,主动积极开展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保证战争年代与和平年代的音乐人才需求。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开办列宁小学、列宁师范和高尔基戏剧学校,组织蓝衫团、苏维埃剧团、工农剧社和俱乐部,培养了一批革命音乐工作者。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开办“鲁艺”、鲁迅师范学校(下文简称“鲁师”)等艺术院校与师范院校,培养抗战音乐师资干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颁布了若干规章制度,对音乐人才培养进行规范,专业音乐学院、艺术学院,以及师范院校与综合性大学音乐院系的建立,为我国音乐人才培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新文化运动前后,早期马克思主义者非常重视音乐人才培养问题。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恽代英和徐特立等人重视学校音乐课程建设,重视学生培养。毛泽东于1915 年在给萧子升的信中就指出:“游戏、手工、图画、音乐为美感教育,诸科在学校不可阙。”[26]《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0 年版,第23 页。1918 年3 月,李大钊参观了清华学校,了解到该校的音乐团由学生组成,校中聘一菲律宾人指导音乐团,叹道:“吾辈参观时方在演奏中”[27]李大钊《参观清华学校杂记》,《北京大学日刊》1918 年3 月19、20 日。。1919 年2 月,恽代英在日记中写道:“教师以国文等为主科,以手工、图画等为随意科,这种做法违背教育原理”[28]《恽代英全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2014 年版,第183 页。,认为学校应以音乐、体操等为主科,这样可以促进学生活动,并合乎教育原理。1921 年1 月,陈独秀撰文指出:“唱歌是发育儿童美的感想,合唱比单唱好听,可以养成儿童共同协作的精神。”[29]陈独秀《新教育是什么》,《新青年》1921 年4 月第8 卷第6 期。徐特立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期间,就开始编写音乐系列教材,他在《小学各科教授法》“各论”中指出:“音乐之于人也,有一种愉快感,此乃出于人性之自然。东西各国上古之世无不列入于教育中。至于近世用于普通教育,亦既为各国所共认矣。何则?小学校之唱歌,使之唱平易歌曲,兼以养其美感,资于德性之涵养为要旨者也。”他曾制定《整顿第一女师之计划》,要求“聘请国内外专业教师,制定课程标准,制定成绩考查法,讨论教育研究方法,并对学生人格与生活进行感化与规则”[30]《徐特立文存》第1 卷,广东教育出版社1995 年版,第226、76 页。。此外,他还创作了《毕业歌》《校中百咏》等,这些诗歌为师范学校营造了良好的校园学习氛围。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苏维埃政府颁布了若干教育政策,规定学校需要培养师资干部,培养艺术人才;中国共产党人对人才培养问题有了清醒的认识。1933 年10 月,凯丰指出:“苏维埃是新的社会的建设者、组织者,为要执行这个任务起见,必须提高广大群众的文化水平,从自己的队伍中造就出许多熟知建设新的社会的文化、科学、技术及艺术的人才。”1934 年,中央文化教育建设大会通过的《苏维埃学校建设决议案》规定:“列宁师范学校的任务是培养劳动学校和程度相当于劳动学校的教员,蓝衫团学校的任务是造就带专门性的艺术人才。”[31]凯丰《在全苏区教育大会的前面》,《斗争》1933年10 月21 日第31 期。

以列宁师范学校、高尔基戏剧学校、苏维埃大学等为代表的学校,担负起为苏区培养师资干部、艺术人才的重任。1934年3——4 月,教育人民委员部拟定了《高尔基戏剧学校简章》,规定教育目的为:“栽培苏维埃戏剧运动与俱乐部、剧社、剧团的干部,养成苏维埃文艺运动的人才。”[32]江西省教育学会《苏区教育资料选编(1929——1934)》,江西人民出版社1981 年版,第146 页。

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期,根据地创办了“鲁艺”、“鲁师”、陕北公学、华中建设大学和华北联合大学等,培养了大量的师资人才与艺术人才。1938 年,毛泽东、徐特立等人发起成立“鲁艺”,在“创立缘起”中写道:“培养抗战的艺术工作干部在目前是不容稍缓的工作。”在“成立宣言”中提出:“本学院的成立是要培养大批的艺术干部,到抗日战争的各个部门、军队中、后方农村中、都市里以及敌人占领的区域里去工作。”[33]同注[21],第1、2 页。

在部队的艺术学校成立典礼上,校长莫文骅阐述了该学校的成立目的为“培养军内艺术干部”[34]任一鸣主编《延安文艺大系文艺史料卷》(上),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 年版,第700 页。。他指出:“现在各部队文化水准都提高,部队战士已能写歌、作文,对于艺术工作,极感兴趣,惜十分缺乏领导人,故特开办这一学校,以培养艺术干部。”[35]《部队艺术学校举行开学典礼》,《新中华报》1941 年4 月24 日。所以,这一时期,根据地对“鲁艺”“鲁师”为代表的学校进行了明确规定,提出了为抗战培养艺术人才的教育宗旨。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高度重视音乐人才培养,对各级学校音乐教学进行了明确规定,并开办军队艺术院校、音乐院校,培养专门的红色音乐人才。如解放军艺术学院,其内设音乐系,以“为兵服务,为提高部队战斗力服务”[36]曲志燕、栾波编著《戏曲期刊与科研教育机构名录1949——2009》,文化艺术出版社2015 年版,第214 页。为办学宗旨,培养了军队需要的文化艺术人才。国家还颁布了相关的规章制度,对音乐人才培养进行了制度规范。1952 年相继颁布了《小学暂行规程》《中学暂行规程》《师范学校暂行规程(草案)》等,规定各级学校对学生实行“智育、德育、体育、美育等全面发展的教育,培养学生的各项能力,师范学校培养师资人才”。改革开放以后,教育部颁布了“小学教学计划”“中学教学计划”“师范学校音乐专业教学计划”,规定“在加强美育的思想指导下,各级学校加强和改进音乐教学,师范学校的目的在于培养合格的中学音乐教师”[37]姚思源《中国当代学校音乐教育文献》(1949——1995),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年版,第3——12、73——95 页。。

在新时代的今天,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音乐人才培养进行了深入的阐述。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要把文艺队伍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重要位置,努力造就一批有影响的各领域文艺领军人物,建设一支宏大的文艺人才队伍。”[38]同注⑥。2018 年,在全国教育大会上,习总书记指出:“开发人力、培育人才,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39]摘自2018 年9 月10 日习近平在全国教育大会上的讲话内容。

五、“海外中国学”视域下的中国红色音乐研究

长期以来,中国一直受到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日本等国家的关注,这些国家纷纷设立中国研究中心,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进行全面的研究。而中国学者则研究海外国家如何看待中国,于是探讨海外研究中国的历史脉络与内容,逐渐发展成为一门学科,即“海外中国学”。

在对中国红色音乐的研究中,海外中国问题研究机构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是目前音乐学术界关注较少的研究领域。其实,这些机构都很关注包括红色音乐文化在内的中国红色文化。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赖肖尔东亚研究中心,日本庆应义塾大学东亚研究所、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早稻田大学现代中国研究所,英国汉学协会、剑桥大学亚洲与中东研究学院东亚系,法国近代现代中国研究中心,德国海德堡大学汉学系、汉堡亚洲研究所,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韩国东亚研究所,印度清奈中国研究中心,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等[40]〔美〕薛龙著,路克利译《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50 年史1955——2005》,新星出版社2012 年版。海外中国研究机构,对中国革命、党史人物、党的建设等方面进行了广泛研究;并创办了诸如《当今中国》(月刊)、《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通讯》等关于中国研究的杂志。海外图书馆收藏了大量中国红色文献、革命根据地胶卷等珍稀资料,如斯坦福大学胡佛图书馆收藏了中国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出版的《工农剧社略历》《儿童唱歌集》等。毛泽东的《讲话》被这些海外中国研究机构译为几十种语言,在世界各地流传。

海外学者对中国红色音乐文化也进行了大量研究,对中国艺术史、戏剧史和音乐史进行了探索。据美国之中国研究博士论文统计(2004——2009),其中音乐研究论文占2.5%。[41]朱政惠《美国中国学史研究海外中国学探索的理论与实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51 页。同时,他们也出版中国红色音乐文化研究著述,对中国红色音乐文化著述进行译介,如坂本、德松编著的《解放战争之毛泽东思想》,安藤、彦太郎翻译的《文艺论》,[42]《世界中国学理论前沿》,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6 年版,第164 页。其他成果还有《北行漫记红色中国报道》《红色中国的挑战》《情系热土——国际友人在延安》《为亚洲而战》《西行漫记》《在中国看见曙光》《中国抗战纪事》《外国记者眼中的延安及解放区》等。可见,海外学者对中国红色音乐进行了广泛介绍、译介与收藏,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对红色音乐文化进行系统的、深层的阐释。

笔者认为,对于海外中国研究机构与学者对中国红色音乐的研究,应批判性地进行评价,重视对其政治态度与价值取向的审视,对于主观甚至扭曲事实的研究成果,要有清晰地认识和甄别的能力。当然,对这些研究成果用政治眼光进行审视的同时,还需从学术角度进行客观分析。由于语言问题、地域问题、文化问题,海外中国红色音乐研究成果难免会出现片面性,但其确是中国红色音乐研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领域。

结 语

中国红色音乐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对激励共产党人的革命斗志和解放全中国的理想信念,对坚定广大人民群众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强化人民大众反对压迫、追求美好生活,对中国共产党的宣传与教育工作等,均具有深远意义。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并不是近年来才开始起步,它在20 世纪30 年代就已有积极的探索。随着教育部提出在学校进行课程思政建设,音乐课程思政教育被提上日程,这对中国红色音乐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起到了重要作用。需要强调的是,无论是研究中国红色音乐界域、传播,还是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都须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史料为依据,区分政治问题与学术问题,回顾这些问题的历史存在与当下发展,总结历史经验,如此才能很好地传承红色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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