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阴火理论辨治慢性原发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
2021-11-27曾滟杨思航车虹刘松山
曾滟,杨思航,车虹,刘松山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2
原发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primary immune thrombocytopenia,ITP)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临床以出血倾向、血小板减少、巨核细胞成熟障碍等为主要特征[1]。根据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中医学“血证”范畴。笔者认为,阴火病机与慢性期ITP的发病关系密切,故基于阴火学说辨治可获得满意效果,兹作一阐述,以期为临床治疗ITP提供新思路。
1 关于阴火
阴火是李东垣为辨别内伤和外感发热提出的创新观点,是对《内经》阴虚内热(即内伤发热)病机的进一步发展。《素问·调经论篇》认为“阴虚内热”是劳倦及饮食、情志失调使脾胃内伤而失于运化,水谷精微浊气郁于中焦而化热所致。李东垣从中得到启发,结合自身临床经验,创立阴火理论。笔者认为,阴火是脾胃内伤,元气衰弱,营血不足,致气火失调的一种病理之火。
1.1 病因病机
李东垣认为,阴火产生的原因与《内经》“阴虚生内热”一脉相承,责之饮食、劳倦、情志。《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指出“饮食劳役”会导致“阴火乘土位”而出现“清气不生,阳道不行,阴血伏火”。《脾胃论·安养心神调治脾胃论》指出“阴火之炽盛”是由“心生凝滞,七情不安”所致,而情志失调会耗伤元气。
关于阴火的病机,可归纳为脾胃失调,元气衰弱,营血不足,导致气火失调,君相不安,血中伏火。《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也,而后能滋养元气”,“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及“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可见,当劳倦、饮食、情志等伤及脾胃,会导致脾胃气衰、元气虚弱;火与元气为一胜一负之势,元气衰,则心火盛。此外,阴火还与营血不足密切相关。“夫脾胃不足,皆为血病”(《脾胃论·脾胃胜衰论》),“血弱阴虚不能著心,致心火旺”(《兰室秘藏·眼耳鼻门》)及“血中伏火,乃血不足也”(《兰室秘藏·消渴门》),说明脾土亏虚可致营血亏虚,心火旺盛,心火伏于血脉乃成阴火。
综上,饮食、情志、劳倦导致脾胃内伤,出现元气衰弱、气火失调,或营血不足、血中伏火,是阴火产生的病因病机。
1.2 阴火与阳火区别
李东垣将内伤病引起的发热称为“阴火”,以区别外感发热和阴虚发热,后两者统称为“阳火”。阳火为感受外邪或素体阴虚所致,火热之性亢盛,出现阴虚火旺、火热炽盛等证型,“阳火遇草而焫,得木而燔,可以湿伏,可以水灭”(《本草纲目》),故治当清热或滋阴降火。阴火产生的根本在于脾土亏虚,元气虚衰,气血生化乏源,致气火失调,阴血伏火,法当补脾益气、升阳降火,《本草纲目》所谓“阴火得湿欲焰,遇水益炽”,故当“以火逐之,以灰扑之,则灼性自消,光焰自灭”。
2 对原发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的中医认识
《灵枢·百病始生》有“阳络伤则血外溢,血外溢则衄血;阴络伤则血内溢,血内溢则后血”,《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脉证治》论阴阳毒谓“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阴毒之为病,面目青”,首次提出阳毒发斑与阴毒发斑的区别[2]。有学者将ITP分为急性期与慢性期,急性期以“火盛”为特点,慢性期病机为“虚、瘀、热”,以“气伤”为特点[3]。也有观点认为,急性期病机在于血热伤络,邪实为标;慢性期属阴血亏损,气不摄血,病属本虚,根于脾肾[4]。黄世林提出,ITP慢性期多为脾虚型,治以益气健脾、摄血止血,可选归脾汤加减[5]。结合诸学者认识及临床经验,笔者认为ITP可分为急性期与慢性期,急性期以“火盛”为主,慢性期以脾虚为本,热瘀为标,总属本虚标实之证。
3 阴火与慢性原发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的关系
ITP是难治性血液病,反复出血。急性期以“火盛”为主,可包括血热妄行及阴虚火旺所致出血,起病急、出血明显,此“火”即“阳火”(实热之火与阴虚之火),火热之邪迫血妄行,治当滋阴清热泻火。而慢性期不仅有热,还多虚多瘀,若用苦寒清热之法一味凉血止血,反戕脾胃,加重病情,实为误治。
慢性ITP缠绵不愈的根本在脾虚,脾虚亦是产生阴火的关键。对慢性ITP出血的原因——虚、热、瘀,都可以阴火学说解释。脾主统血,脾气虚则无力摄血;热乃气伤所致,脾胃亏虚,阳气郁遏而发热,热在营血,迫血妄行;又脾虚则元气不足,无力推动血行而成瘀血,血行不畅,终致血溢脉外,流于皮下、九窍。阴火亦由脾气虚,元气不足,气火失调产生。阴火作为病理邪火,还具有火热性质,血中伏火,煎熬营血而成瘀。故慢性ITP与阴火产生的基本病机相同。此外,ITP慢性期出血日久,必致营血不足,而营血生化不足是导致阴火产生的病机之一,血中伏火亦有迫血妄行可能。故二者互为因果,关系密切,病机相同,治法亦同。
4 辨治
李东垣认为,治疗阴火“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矣”(《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辛味药可升阳气,甘温之药可补脾胃,甘寒之药可泻阴火。结合阴火病机,升阳健脾以治其本,甘寒泻火而治其标,标本兼治,以消阴火。阴火与慢性ITP产生的病机相同,故治疗可从以下三方面入手。
4.1 补脾胃
《血证论》提出“治血者,必以脾为主,乃为有要”,ITP作为出血疾病,治疗当补脾为主,又《素问·藏气法时论篇》“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故可用甘平、甘温之品补益脾胃。其中甘温偏燥,若阴伤明显则少用。甘平有滋脾阴之效,对长期使用激素、丙种球蛋白冲击疗法伤阴者尤为适用。临床可用甘平之药如茯苓、山药、白扁豆、莲子等,甘温药如黄芪、人参、炙甘草等;又脾虚多夹湿,当酌以白术、苍术、薏苡仁祛湿;脾贵在运,可配木香、砂仁、豆蔻以助运化。
4.2 升阳气
李东垣认为,“惟泻阴中之火,味薄风药,升发以伸阳气,则阴气不病,阳气生矣”(《脾胃论·脾胃胜衰论》),主张用风药升发阳气,阳气旺则脾土健运,阴火得以消除。所谓“风药”,即辛温、辛平之品,治疗ITP,“风药”多用防风、柴胡、升麻等辛平之品,少用麻黄、桂枝、荆芥等辛温之品。因辛温之药虽可助阳,也有动血伤津之弊,易诱发或加重出血。另外,风药用量不宜过大,在方中为佐助药,当中病即止。
4.3 泻阴火
虽然导致阴火产生的根本是脾土亏虚,但作为病理邪火,阴火仍然具有火热性质,火热迫血妄行也是ITP出血的关键因素之一,故补脾助阳同时还应清热以泻火,即于甘温之剂中佐以寒凉之品,且需火或酒炮制,用量不宜过大。具体药物选用按出血部位划分,上部选黄芩,中部选黄连,下部选黄柏,阴虚选盐知母。
李东垣治疗阴火,为防辛温太过而伤阴,或寒凉太过损伤脾胃,加重阴火,所谓“有辛甘温药者,非独用也;复有甘苦大寒之剂,亦非独用也”(《脾胃论·脾胃胜衰论》),故处方用药需配伍得当。
基于上述认识并结合临床经验,笔者自拟方用以治疗慢性ITP。方中生晒参、黄芪、茯苓、炙甘草大补脾胃、益气生血,熟地黄、生地黄、当归、白芍养血滋阴,酒黄连、牡丹皮清热泻火,佐以单味风药升麻升阳,少佐橘皮理气燥湿。若兼阴伤者,加麦冬、白芍、当归、阿胶、墨旱莲等滋阴;兼气滞者,加紫苏梗、砂仁、木香、沉香调达气机;夹瘀血者,加蒲黄、三七、丹参、鸡血藤以生新止血。
5 典型病例
患者,女,33岁,2018年1月28日就诊。2017年2月16日,因皮肤瘀斑瘀点3 d,于某院住院查血小板12×109/L,诊为ITP,于静脉用丙种球蛋白冲击治疗后,血小板升至73×109/L;2017年2月21日复查血小板降至64×109/L,开始足量泼尼松每日6粒口服;2017年2月23日复查血小板升至86×109/L,出院后继续每日口服泼尼松,2017年3月3日复查血小板157×109/L,每日口服泼尼松改为4粒,可维持血小板正常。后继续激素减2粒。2017年3月24日复查血小板81×109/L,为防止血小板进一步下降及再次出血,遂每日口服泼尼松4粒维持。2018年1月患者再次出现瘀斑瘀点。刻下:双下肢散在瘀斑瘀点、色青紫,口干不苦,纳差,眠一般,大便稀溏,舌淡,苔白少津,脉细数无力。查血小板64×109/L。辨证:脾气亏虚。治以升阳健脾、降火止血。处方:熟地黄20 g,当归15 g,白芍15 g,生地黄10 g,麦冬10 g,盐知母15 g,酒黄柏15 g,升麻15 g,生晒参10 g,黄芪30 g,山药15 g,白扁豆15 g,砂仁15 g,炙甘草10 g。每日1剂,水煎服。守方加减服用6个疗程(14 d为1个疗程)。期间泼尼松逐步减量(减量标准为血小板未继续降低)。
2018年3月18日停用泼尼松,且血小板未见明显下降。守方加减继服,血小板逐步上升。2018年4月18日复查血小板已恢复至正常水平。遂守方加减继服4个疗程善后。
按:本案患者在用丙种球蛋白冲击之后以泼尼松维持治疗,可使血小板短时间升高,但泼尼松一旦减量血小板便重新下降。结合其临床表现,辨为脾虚证,兼阴虚之象,遂基于阴火理论,药用熟地黄、当归、白芍养血和血,生地黄、麦冬生津;盐知母、酒黄柏滋阴降火、泻血分之热,佐以单味风药升麻升阳,生晒参、黄芪、山药、白扁豆、炙甘草大补脾胃之气,少佐砂仁理气和中。诸药合用,共奏补脾益气、滋阴降火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