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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知识分子的出路

2021-11-26吴小燕

魅力中国 2021年37期
关键词:合作化加林灵芝

吴小燕

(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在现代教育制度体系下产生了一大批的乡村知识分子,本文中讨论的乡村知识分子指的是接受过现代系统的学校教育,且没考上大学的农村青年。他们的出路问题在多个文本中重复出现,引人注目。

一、乡村知识分子的产生

毛泽东早在1927年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写到:发展中的农民运动就要求把教育经费支持夜学和“农民学校”。“夜学”和“农民学校”都有助于农民的识字教育。新中国成立后三年内,民办小学的数量增加了。20世纪40年代初,陕甘宁边区的教育体系要求提高教育质量,并且要求教学内容更加标准化。民办学校从1944年开始建立,鼓励更多的农民送子弟上小学,同时为了改进小学的质量,减少了小学的数量。民办学校类似于私人办的旧式村里的学堂,特色是“民办公助”,这类学校依然享受着国家的补助。新中国成立后,各地开办了冬学和各种成人短期班,主要目标是扫盲。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政府采纳了新的12年农业发展纲要,宣布农村在7-12年内,小学阶段要全部完成义务教育的目标。这个纲要同时还要求在1956 以后的5-7年内完成扫除文盲的任务。随着农业合作化运动展开了新的扫盲运动。扫盲的标准确定为能读、写1500 个汉字。计划每年给业余学习班安排240 小时的课程。《三里湾》的玉梅便是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参加扫盲班。“人们可以感到小学教育迅速发展所产生的抱负因中学没有相应增长而得不到实现。教育部长在1957年初期提醒大家:‘小学、中学毕业生不能全部逐级升学的现象,不仅在今年,并且在今后很长时期内也将存在。’即便是小学、中学已经普及而每个人都已‘成为知识分子’,他们以后仍要习惯于从事生产劳动的观念。社会不能只有知识分子而没有农民和工人。”[1]在中国共产党强调普及教育的目标下,产生了一大批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升学,他们毕业后大部分还是要返回农村。19世纪50年代,乡村知识分子仍然要从事生产劳动,不能丢掉本来身份。在《三里湾》中,马有翼作为农村里的青年知识分子,要去地里和场上做活,帮忙碾场。玉梅也是小学毕业生,同时也是个顶好的劳动力。

1976后,前10年的教育制度被摧毁,之前的平均主义思想也不复存在。地方教育局不再推动农村地区大力发展教育,小学教育失学率的增长。全国的很多农村地区都关闭了公社高中,只在每个县保留一个或几个高中。农村地区的孩子想要上学必须去县城或者更大的城市。中等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升大学,但是只有一小部分的毕业生能够通过大学招生的统一入学考试,如果这条路失败,落榜生只能返回农村。高加林是在县城毕业的中学生,没考上大学后,回到农村当小学教员。

二、不同的出路选择

《人生》是对《三里湾》的改写。高加林和范灵芝这两个人物有着相似的地方。首先,高加林和范灵芝都是接受现代学校教育,但没有上过大学的农村知识青年。其次,高加林和范灵芝面临着类似的一男二女或一女二男的模式,与此同时还要在有或无知识的对象中进行选择。但是他们的选择存在差异。范灵芝没有选择同样有知识的男青年马有翼,而是选择了实践能力强的王玉生。高加林在有知识的黄亚萍和没文化的刘巧珍之间选择了有知识的黄亚萍。不仅仅是在对象的选择上,在城市和农村的选择上,范灵芝和高加林也有着分歧。范灵芝没有经历思想上的困惑,毕业后直接留在农村参加生产劳动。而高加林认为乡下落后,不想留在农村,企图去往城市。《三里湾》和《人生》给我们揭示了乡村知识分子不同的出路问题。在十七年文学中,不仅仅是《三里湾》,还有其他的作品涉及到乡村知识分子的出路问题。相对于赵树理而言,其他作家笔下的乡村知识分子思想更复杂,他们并不一定坚定地投身农业生产。《创业史》中的徐改霞是农村先进女团员的代表,她在国家现代化的号召下,投身了工厂。柳青对于改霞进工厂的叙述始终有着犹疑,是留在农村还是去往正在工业化的城市?自现代教育体系培养了农村知识分子开始,离开还是留在乡村,是他们面临的普遍问题。为什么不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会有着不同的选择呢?

三、选择不同的出路原因

(一)知识的有用性

1937年7 月毛泽东在《实践论》中提到:你要有知识,你就得参加变革现实的实践。知识是间接经验的东西。一个人的知识是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的两部分。同时知识不能离开直接经验。[2]毛泽东在1941年5 月19日《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提出“理论和实践的相结合,也就是强调注重实践知识。共产党领导机关的基本任务,就在于了解情况和掌握政策两件大事,前一件事就是所谓认识世界,后一件事就是改造世界”。[3]这些都说明毛泽东更加注重的是知识实践的结合。在50年代中国的教育采取苏联模式,“苏联模式的制度旨在造就数量更少的难以使用的文科毕业生,而培养更多的经过训练就能直接参加经济建设所需要的专业技术工作的毕业生“。[4]虽然苏联模式在高等教育中最明显,但我们可以看出当时整个时代的主流是注重理工类的知识。在《三里湾》中王玉生请教范灵芝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围绕数学和物理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能够直接在生活中运用。比如范灵芝把圆规、半圆量角器、三角板和米达尺借给王玉生用,“还给王玉生讲解重点、力点、支点和三点距离的关系”[5]。赵树理让范灵芝与王玉生结合,表现了他希望现代理工类知识和乡村已有的经验或者是实际生产过程中的经验结合。李准的《耕云记》中,肖淑英是个扫盲毕业的中学生。她1958年冬天到省里“气象训练班”学习后,回村当了个气象员。她所在的山区,气象情况复杂,气象预报不准。肖淑英当了气象员之后,用学习到的知识预测的结果有时准有时不准,后来社里气象站实行土洋结合,收集了很多民谚,并请教有经验的人,预测天气越来越准确了。

八十年代是崇尚知识的年代,“知识就是力量”深入人心。知识被认为是创造价值和财富的核心因素。1977年恢复高考事件与1978年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的猜想》文章使得知识崇拜、科技崇拜的时代来临。知识被认为是一种生产力,而且是客观中立的。1980年代中国推崇的知识是科学文化知识,也是在现代学科体制内建构起来的系统化知识。知识被认为是包含着真理,而且被用来区分文明与愚昧。八十年代也是人文知识崛起的时代,这个时期人文风气浓郁、文艺家和人文知识分子引领潮流。在路遥的《人生》里面,高加林是一个没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他的知识主要是文学知识,属于人文科学知识。“对于高加林来说,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已经受了很大的精神创伤,亏得这三年教书,他既不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又有时间学习,对他喜爱的文科深入。他最近在地区报上已经过两三篇诗歌和散文,全是这段时间苦钻苦熬的结果。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将不得不像父亲一样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涯。”[6]高加林喜爱的人文类知识很难和乡村已有的经验进行一种土洋结合。这类知识通常注重个人的感受,提高个人的审美能力。在加林和亚萍在县文化馆的谈话中,他们谈起了国际问题。黄亚萍谈的国际能源问题,令高加林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他想不到亚萍知道的东西这么广泛和详细。八十年代,和乡村已有经验结合的知识相比,现代化的人文科学类知识更受重视。

(二)国家力量与农业现代化建设

《三里湾》中,赵树理认为范灵芝选择另一半时不能只把文化放在第一位。赵树理对现代科学知识,尤其是这种理工类知识给予肯定,这与1950年代国家的现代化建设有关。玉生和《年轻的一代》中的季友良有着极大的相似度,王玉生热心钻研,脑筋好,富有创造力,热心于技术革新,家里到处都是机关。当公社里有了新的技术问题需要解决时,他就连离婚也搁在一旁了。而季友良也是钻研技艺,想着发明新东西提高工厂资源的利用率,忙于工作连恋爱约会的事情都忘记了。“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的概念在50年代被提出。《三里湾》写作的背景是合作化运动,在当时乡村和合作化运动都纳入到国家现代化建设,农业合作化意味着机械化,也意味着要使用现代化的生产方式。而我们看到玉生和灵芝的结合,也类似于土洋结合的形式,有利于国家现代化的建设。国家力量不管是在政治层面还是意识形态的规训层面都异常强大,要求农村知识分子回到乡村,甚至号召城里的中学生也前往农村参加劳动。比如《朝阳沟》,讲述了中学毕业生银环去农村参加生产劳动,经历了思想改造的过程。赵树理是个农民作家,他一直坚持农村知识分子要回乡参加建设,所以《三里湾》中范灵芝、马有翼、王玉梅中学毕业后思想上没有经历任何挣扎都留在了农村。在农业现代化的前提下,拥有现代化知识的青年留在乡村有所作为。《三里湾》中有三张画,分别是“现在的三里湾”,“明年的三里湾”,和“社会主义时期的三里湾”,这些都预示了农业合作化的美好前景。

1977年以后,农业体制呈现非集体化的特点。在新的体制下,生产责任包产到户,以前由集体耕种的土地回到农民手中,农民可以多留自留地。农民可以在市场上自由买卖,扩展了副业生产的范围。这个时候农业从合作化的大规模生产方式回归到小农经济的模式。社会主义改造没有完全成功改造乡村共同体,在八十年代早期乡村中,一些传统社会生活的基本模式保留了下来。八十年代的政策体现为对农村实行改革,土地包产到户。《人生》中高加林的村里,大队书记高明楼的担忧透露出了时代的讯息,合作化形态的乡村即将解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很快实行,社会的潮流不能抗拒。此时农村的管制力量减弱了,随后国家改革的重心也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1984年10 月20 日通过的《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确立改革的重心从农村转向城市,从农业转向国有企业。相应地农村、农业在国家的现代化建设中地位降低,农村重新回归传统家庭模式,农民也要自谋出路。在之前被压抑、被认为是社会主义对立面的个人利益被批判了二十多年后被极度推崇,“致富光荣”开始流行。国家调动一切的年代远去了,80年代初各个阶层要有自己的利益。

鲁迅早在《故乡》中就描写了乡村知识分子和乡村的隔阂。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后,隔阂仍然存在,乡村知识分子的出路问题仍困扰着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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