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今敏电影中的女性形象

□王月舟 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一、今敏对20世纪90年代日本动画电影的创新

在20 世纪90 年代以前，日本动画界因为模仿、学习欧美动画导致人物绘制方法倾向夸张、失真，并且极少将女性作为主角，大部分女性角色都是为辅助剧情或凸显男主角而存在，在性格塑造上十分单一。而今敏完全不一样，他为数不多的动画作品中，均是将女性作为主角来承载整个故事的情感，推动剧情，可以说是真正的“大女主戏”。

其中最负盛名的《未麻的部屋》，在人物外形设计方面具有极高的真实性，绘制方法极大地融合了解刨学，身体比例和面部结构都忠于真实人体。人物面部结构复杂、生动，很少出现夸张的外部艺术修饰。在角色性格背景塑造上，今敏运用了独特的创作手法。他曾经在访谈中说：“通常选择女性作为主人公，这样能更好地展现那种令人迷恋的特点，和我想表达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选择从女性角色和女性视角入手，把女主角作为整部作品的情感源头和纽带进行艺术创作，花费大量篇幅去描绘人物的内心世界，使主角带领着观者进入光怪陆离的剧情中，充分带动观众产生情感共鸣。同时，今敏也在努力挖掘自己作品中女主角性格和精神世界的多面性，使角色性格和情感更为丰富饱满，从而更好地服务于电影里的戏剧冲突，赋予剧情深度和可供观众挖掘的空间。

二、男性视域下的女性角色塑造

（一）今敏电影中不断成长的女性形象

今敏作品中尤其关注女性内心的成长，角色的整个成长过程高度模拟了现实生活中女性的生长和改变进程，他在艺术创作中高度还原了女性在压力和抵触下内心的变化。

1.在挣扎中成长的未麻

《未麻的部屋》虽然是今敏的动画处女作，但今敏通过以往的积累和经验，把“戏中戏”的结构，以及现实与梦境相互交织穿梭的手法，极为娴熟地运用在作品中。在故事的另一条暗线中，我们可以发现今敏把剧中大部分男性角色设计得要么外貌丑陋无比，要么人物个性猥琐，唯独对片中同为女性的经纪人——留美的塑造保留了女性善良的一面。在未麻经历那场强暴戏后，只有经纪人从女性的角度对未麻报以同情。这场戏将女性在男权社会下的卑微地位以极其戏剧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留美将自己定位为“真正的未麻”的守护者，用幻想杀死了她认为对未麻充满敌意的人，这也象征着社会上受迫害的女性对男权社会的报复。最后未麻在挣扎中找到并融合了真正的自己，影片以较为轻松的气氛结尾，又充分表现出女性具有“自我治愈”“自我疏导”等能力。

2.在追寻中成长的千代子

2001 年，今敏创作的第二部长篇电影《千年女优》以日本女演员原节子为原型。电影使用“剧中剧”的结构，结合今敏最擅长的“匹配剪辑”手法，讲述了女演员千代子的一生。千代子和岩井俊二的《情书》中的藤井树一样，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初恋情人——画家已经过世的事实，但在潜意识中幻想着画家还活着，让自己仍有生的希望和勇气。

《千年女优》中，女性成为感情中的主动者，在剧情、人物设定中也掌握着主动权，而男主角更像是一种符号化的存在，以寄托千代子浓烈又无处发泄的情感。影片中的其他男性配角，如立花源也、井田恭二等，也都是为千代子的一生追寻做铺垫。由此可见，今敏导演给予了这个角色极大的宠爱，倾注了大量心血。

可以说，千代子是今敏塑造过的角色中最完整、最圆满的一个。千代子在经历过混乱时期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后回归真我，最终为自己找到内心的出路和情感的依托，成就了更好的自己[1]。

3.在分裂中成长的红辣椒与千叶墩子

今敏在2006 年借由改编、翻拍筒井康隆的小说《梦侦探》，再次回到了他所热爱的梦境幻想题材上。这部名叫《红辣椒》的翻拍电影继承并升华了今敏以往的叙事风格，重点着手于对影片中具有双面人格的女主角的塑造上。现实世界中冷漠疏离、充满理性的天才女博士——千叶墩子和梦境世界中一身红衣，热情奔放、独立聪敏的梦境侦探——“红辣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两种完全处在对立面的人格的成长都离不开另一个人格的助推，自始至终千叶墩子和“红辣椒”都在努力寻找内心两种人格调节的方法。

“红辣椒”随着剧情发展的转变、融合，仿佛让观众看到女性努力挣脱压抑的自我的过程，引起了观众的广泛共鸣和思考。女性在行动和思维上容易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就像现实中的女性虽然想要坚持本心，但社会中潜在的诸多不稳定的因素会扰乱她们的内心和选择。为了融入社会，她们通常会选择改变自己，向社会展示自己美好的“假面”。《红辣椒》集合了今敏以往作品中的所有元素，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绚烂的视觉效果，是今敏的“集大成”之作。

（二）和宫崎骏电影中女性形象对比

宫崎骏与今敏一样是在20 世纪90 年代日本动漫界两大角色塑造的流行趋势中选择了对心中的女性形象进行创造的特例。比对两位导演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难发现，他们在角色身上灌注的情感都与自己成长过程中女性给予的影响息息相关。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两位导演在作品中所展现出的“恋母情结”，这种情节又被称为“俄狄浦斯情结”，常指男孩在成长过程中对母亲的依恋。关于这点，两位大师有着完全不同的诠释。

宫崎骏的作品通常由“女主”为情节中心，展开他所想表达的对环保、社会现状的态度和观点。他的作品中人物形象的设定，特别偏好于外表温柔、内心坚毅的短发年轻女性，或是性格外向泼辣、内心柔软的胖乎乎的老太太，这类角色大多有着母亲或外婆的影子。在他的作品中，作为母亲替身的女主角有时会是一位年迈和善的母亲，有时会是年轻貌美的恋爱少女的化身。在《悬崖上的金鱼姬》及《哈尔的移动城堡》中，这种“恋母情结”表现得十分纯粹。

宫崎骏在作品的表达上更多是从自身视角代入，但相对于他把对母亲的依恋表现得如此露骨，今敏在作品人物中寄托的“恋母情结”则表现得十分隐晦。在《千年女优》中可以看出，今敏更多的是把故事和自身情感抽离，将自己放在“造物者”的位置上，以女性主角的视角来抒发这种独特的情感。在《红辣椒》中，今敏对“恋母情结”的表达又转变到了小山内身上，回归到男性视角——女主角千叶墩子成了小山内寄托情感的对象。在影片中的“油画之战”部分，小山内嫉妒千叶敦子的才华，但在嫉妒的同时又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在梦境世界中，已经成为反派的小山内在自身利益与对女主角的爱慕发生冲突时，选择突破理事长控制去救她。小山内从楼顶跳落救下千叶，最后又和理事长精神对峙，这些无一不表明他渴求在梦境中满足自我的独占欲，却陷入自相矛盾的挣扎。

三、今敏电影中的女性意识的体现

（一）日本文艺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2014 年夏天，一部家庭伦理剧《昼颜》火爆日本。该剧以家庭主妇的婚外情为主题，讲述了两位女主角因无法忍受家庭的压力而纷纷出轨的故事。许多对家庭和婚姻现状不满的日本家庭主妇仿佛通过这部电视剧看到了自己的生活状态、社会角色、价值观和婚姻等方面的问题和苦恼。从这部电视剧的流行足以看出日本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意识的觉醒。

在电影领域，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在《空气人偶》中塑造了一个独立于家庭之外的女性。主人公小望在获得生命后的经历就像是当代女性在社会上寻找身份认同的过程。在她逐渐发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时，渴求身份认同带给她的焦虑达到了顶峰。她在音像店工作满足他人需求和询问纯一是否是自己的同类之类的行为都是她缓解这种焦虑感的过程。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摆脱自己处在社会边缘的状况。

日本动画领域自20 世纪90 年代的繁荣时期过后，除了以往为了辅助、烘托男性角色的“花瓶”类女主角外，还出现了许多强悍型或者夸张型的女性形象。强悍的女性角色主要体现在战争和动作等类型的动画中。由于这类动画多以打斗为主，男性在体力上占优势，所以作品中的女性角色较少。即便出现，女性角色的造型也大多是短发，外形特征包括性格都偏向男性。这类女性角色开始区别于传统人设，有极少数的角色也会承担重要的助手角色，但始终没有占据主角地位。

（二）今敏电影中的女性意识

在今敏看来，女性天性的软弱使她们要想确立自我非常困难。因此，今敏所塑造的女性角色大都需要借助镜子来建立自己的身份认知。在《未麻的部屋》中，未麻为了进入演艺圈而拍摄了一场强暴戏后，受到来自社会和自身的精神压力，导致她的精神世界开始扭曲、出现幻象。而《千年女优》中千代子通过与所演角色的对话，在追逐的同时反抗那些试图限制她的力量，以此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影片中的千代子摆脱了母亲的现实走向独立，她不仅逐步掌握了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掌握了他人对这些点滴的看法。

结语

今敏的电影内容涉及工作、生活、家庭、爱情和社会中许多负面的部分，这让今敏的作品在题材上就区别于其他“非成人向动画”，成为“限制级”动画。它的受众群体更多地指向了那些被社会问题、精神压迫所困扰的女性。除了想让女性观众感同身受外，今敏还通过对女主角们的经历和成长过程的塑造、渲染，对处在不同阶段的女性发出情感关怀和精神鼓励。他通过作品高度复原了现代社会女性面临的各种实际问题，也给当代女性提供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解决方案，希望观众在经历“今敏作品”带来的视觉冲击后，能结束内心的煎熬，促成心灵的回归，给自己的精神世界寻一条“出路”。今敏作品中对日本男权社会下孕育的男性权利的反省和讽刺，还有对女性的理解和尊重，也是其区别于其他动画作品的重要原因，这也正是今敏作品独特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