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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明代廉州的海盐业

2021-11-26

广西地方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盐场海盐盐业

赖 晨

(江西工程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新余 338029)

明朝实行食盐专卖,盐利是其军费、行政开支的重要来源,盐课为明政权的建立及巩固贡献良多。从元末开始,朱元璋就十分重视盐政工作,他加大了各种措施以控制盐业,如议立盐法,占领泰州、淮安、通州等产盐区,设立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盐务机构。自古以来,海盐便是廉州的特产,明代廉州的海盐业曾经空前繁荣,但最后走向了衰落。目前学术界对廉州海盐业这个问题,以下文章或专著有所涉及:张江华的《明代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兴废及其原因》(《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7年第3期),覃尚文、陈国清主编的《壮族科学技术史》,范翔宇主编的《汉港珠郡》,合浦县申报海上丝绸之路世界文化遗产中心编的《广西古代海上丝绸之路》,顾裕瑞、李志俭主编的《北海港史》等,但仍然留下很大的学术空白点,本文拟略论明代廉州海盐业兴起的背景、生产情况、主要管理机构及其运销路线,抛砖引玉,以就教于方家。

一、廉州海盐业兴起的背景

(一)商屯刺激了海盐业的发展

宋代就出现了盐引。所谓盐引,就是商人从官府购买的,用来贩卖海盐、池盐、岩盐等食盐的一种执照(提盐单)。商人贩卖食盐主要包括四个程序:第一个程序是发钞,即从官府购买盐引这种执照,上面记载了支盐的具体数量、运输贩卖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等内容;第二个程序是支盐,商人拿着盐引到产盐地支盐;第三个程序是引运,商人把支到的食盐运输到销售区域;第四个程序是住卖,即商人在销售区域内销售食盐。盐引制度是我国盐政史上一项伟大的创举,它使官府控制了食盐运输、销售的关键环节,从而让国家财政收入得到了保证;它让利于商,激发了其积极性,从而提高了食盐的销售效率。元朝延续了盐引制度,并对其进行了一些改良。元帝国在主要产盐区成立了都转运盐使司,在非主要产盐区成立了茶盐转运司或盐课提举司,不管是都转运盐使司,还是茶盐转运司、盐课提举司,均是地方官府的盐务行政机构。

1368年明朝建立,元朝残存势力逃到了蒙古高原,经常威胁着大明帝国的安全。明太祖朱元璋及其儿子明成祖朱棣,均十分关注这个问题,朱棣甚至五次亲征北元。为了保证大明帝国北部边境的安全,帝国在北方边境修筑长城,实行卫所军屯制度,九个镇驻扎了八十万兵马,从而在沿长城一线形成了一条可观的军事消费带。为了解决北方边境八十万兵马的后勤保障问题,朱元璋曾经在边境实行屯田,但因为自然条件恶劣,无霜期短,水资源紧张,所以成效一般,并未从根本上解决这八十万兵马的粮草问题。对此,洪武三年(1370)六月山西行省地方官府向朝廷建议效仿宋代的“折中法”实行“开中法”,其本质就是商人以力役和实物向大明帝国换取食盐的专卖特权[1]。开中法规定:商人运米一石到大同仓,运一石三斗米到太原仓,给一份两百斤的小盐引,然后凭盐引换盐贩卖获利,这样一来,既节省了运费,又让边粮充足。明太祖觉得开中法对国家、对老百姓、对商人均有利,可谓一举多得,便下令在全国推广。

开中法的本质就是让商人以粮换盐,即让商人供应粮食给边军,再由当地布政司或都司发给凭证,按照一定的折算比例,发给商人盐引。盐引分大引、小引,大引四百斤,小引两百斤。商人便可以通过盐引支取食盐和贩卖食盐获利。部分聪明的商人发现从产粮区长途运送粮食到山西等地成本高昂,便开始在边区附近雇佣农民垦荒种粮,“商屯”这种特殊的屯田制度便由此而勃兴。

(二)明朝统治者重视海盐业

大明帝国十分重视海盐生产,因为食盐由国家专卖,给国家带来巨额的财政收入。明太祖朱元璋曾认为煮海水为盐,能为国家带来丰厚的利益,是国家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他“置局设官,令商人贩运,二十取一,以资军饷”[2]。

(三)廉州有生产海盐的传统

由于海水含盐量高,日照充沛,沿海沙子滩涂面积大,所以自古以来海盐便是廉州的特产。汉武帝时期,廉州便设有专门的盐务官,负责海盐生产等事务。南齐时期,廉州一带的人民煮海水为盐,官府便在此地设有盐田郡,负责对盐民的统治和盐课的征收。唐乾元六年(758),朝廷专门设置了一个特殊的盐务机构——岭南巡院,专门负责廉州海盐的生产、运销等事务。

宋元丰三年(1080),在廉州海岸设立了白石盐场和石康盐署,成为全国四大盐仓之一,每年生产一百五十万斤海盐,供朝廷调拨。南宋绍兴年间(1131—1149),廉州每年定额供应朝廷三百万斤海盐,用盐利采购战马,每年可采购1500匹。南宋绍兴八年(1138),朝廷规定了九分法——九成海盐交给朝廷,一成留给产盐州。绍兴七年(1137),钦州新建白皮盐场。据南宋周去非所撰《岭外代答》记载,由于“时杨么扰洞庭,淮盐不通于湖湘,故广西盐得以越界”,[3]廉州生产的海盐,除了销售到今广西境内的十九个州府,还被运销到湘南部分地区,所谓“长、宝、衡、永四郡,郴、道二州,皆附桂林行盐”。[4]

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大元帝国始立广东、广海盐课提举司。其中,石康隶属广海盐课提举司管辖,仍继承了宋代海盐生产、运销模式,但海盐由官府公卖,按户派销,最后发展为苛刻的暴政,盐户不堪其扰,海盐产量大量萎缩。

二、廉州的灶户与海盐生产

明代廉州府是今广西境内最大的海盐生产基地,下辖多个盐场,如白沙盐场、白石盐场和西盐白皮盐场,共有一千二百多位灶丁[5]。明初根据职业分工不同,设立了所谓的招户制度,居民被分为军户、民户、匠户、乐户和灶户等,居民不许更改户籍身份,必须世袭。专门生产食盐的人口被规定为灶籍——灶户。沿海人民一旦被编为灶户,就必须世袭生产海盐,不可改行从事其他职业。官府规定了灶丁每天的任务指标,一昼夜要生产三斤四两海盐,所谓“灶丁按册办盐……日办三斤,夜办四两”的日课[6]。到了明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灶户可以通过交纳大米、银两来代替海盐,即所谓的盐课折米、折银的制度。灶户只要交足了盐课米或者盐课银,其日常生产便有了一定的自主权,官府不可干扰,所以部分灶户改行从事农业和商业。

明代灶户生产海盐的技术主要是制卤煮盐和晒卤成盐。制卤煮盐又分晒沙煮盐和烧灰煮盐。晒沙煮盐,即在浅海滩或港汊内修建简单而低矮的海堤,在海堤内修建沙田,犁耙疏松,铺上一寸厚的海沙。涨潮时引入海水浅晒,晒干之后再引入海水,如此连续浅晒几次,让海沙中的盐分上升,傍晚时再收集海沙,用草席和海水滤出卤汁,卤汁达到一定浓度之后,然后用竹盘煎煮成海盐。烧灰煮盐,即用一种特制的竹盘和铁锅把卤水煮成海盐。所谓特制的竹盘,即内外涂抹了牡蛎灰的竹盘。晒卤成盐分纳潮、制卤两个工序。所谓纳潮,就是储备海水于纳潮站内。所谓制卤,利用格子田的落差把格子田分为一田、二田、三田、四田、五田、六田、七田和水池头,其中一田至六田称为下幅田,七田和水池头称为上幅田。卤水由纳潮站引入第一幅田,经过一段时间的蒸发后,依次放入第二幅田、第三幅田、第四幅田、第五幅田、第六幅田、第七幅田,卤水的浓度逐渐提升,最后到了水池头,卤水达到了一定浓度时,晒几天便可收获海盐了。

三、海北盐课提举司

大明帝国实行食盐专卖制度,专卖收益大而稳定,是国家财赋的主要收入。因此明朝政府特别注重盐务行政,来确保专卖的收益。朝廷将盐务行政机构分为三级:上级为最高当局的户部、都察院及非常设机构,中级为相当于省级的都转运盐使司与提举司,下级为盐场所在的盐课司。

明朝设立了十三个中级盐务机构:一是六个都转运盐使司——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山东、福建;二是七个盐课提举司,广东海北、四川、黑盐井(云南楚雄)、白盐井(云南姚安)、安宁、五井(云南大理)、察汗脑儿(陕西灵州)。盐课提举司是管理盐业生产、收购和盐税支发的基层管理机构,办公地点一般设在盐场,因此它又被称为盐场盐课提举司,对灶户等进行管理。

明初在廉州府设立了专门的盐务机构——海北盐课提举司。据明人鹿善继记载:“粤东提举司有二,一在广州,属十二场;一在海北,属十四场。广州属场,除每年输课外,仍通商场。……独海北十四场,止办岁课四千五百零而已。”[7]换言之,广东有两个盐课提举司,一个是广东盐课提举司,治所在广州;另一个是海北盐课提举司,治所在海北。海北盐课提举司的治所搬迁了几次。起初在雷州,洪武元年(1368)迁到廉州府石康县长沙埠,洪武三年(1370)迁入石康县城内。成化年间,土匪攻陷石康县城,于是搬迁到廉州府治东门内的还珠旧驿站内。明人张国经说:“海北盐课提举司,旧在雷州,洪武元年以元旧官马合来苫克摄提举司事,始迁于本府故石康县长沙埠,三年提举孙传迁入县城内。成化间贼陷石康县,遂移府治东门内,以还珠旧驿为之,四年毁于火。弘治十七年提举唐泮重建,有正堂,有后堂,有各官廨,有吏目厅,有六房,有监房,有土地祠,有义门,有大门。”[8]廉州盐课提举司“额发大引盐七万三千八百九十五”[9]。盐引分大小,每份大盐引为四百斤,每份小盐引为两百斤,就算每一份盐引为食盐三百斤,每一次漕盐运载量高达两千余万斤。由此可知,明朝廉州漕盐规模远远超过了宋代和元代。

(一)海北盐课提举司的管辖范围

洪武元年(1368年),大明帝国为了提高盐商生产、销售食盐的积极性,规定廉州“定运盐例”。当时,海北盐课提举司管理了廉州府境内十五个盐场,它们分布在今北海市滨海的永安、白沙、石头埠、揽子根、武刀港、大冠沙、西场一带。海盐仓库仍然延续了宋元时期的地点,在今广西境内合浦石康。廉州沿海的村寨,如“乾体、高德港、冠头岭、龙潭、武刀、白沙、珠场、陇树、禄树等寨”,[10]都是海盐生产地,盐民把生产出来的海盐,用船运送到石康盐仓聚集,石康盐仓的海盐堆积如山。

(二)海北盐课提举司的漕盐经营范围

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办公地点虽然设在今廉州镇,但是其经营漕盐的地域却比较辽阔。据记载,海北盐行销于广东的雷州、高州、廉州和琼州四个府,湖广的桂阳、郴州,广西的桂林、柳州、梧州、浔州、庆远、南宁、平乐、太平、思明、龙州、泗城、奉议、养利等州县。[11]

(三)海北盐课提举司创造的经济效益

明朝让利于商,开放食盐官府专卖制度,促使廉州的海盐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帝国政府允许商人实行商屯换取盐引,这种制度极大地调动了民间从事食盐业的热情。起初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办公地点在合浦县石康,后迁移到今廉州镇,以便于盐务的管理。正如前文所述,廉州沿海生产海盐业的条件得天独厚,把海水引入盐田,利用充沛的日照和简单的工序,便可把海水变成卤水,从而获得大量的海盐。廉州的海盐业让当地政府获得了巨额的利润,仅仅在白沙周边盐场,便每年可获得2100两的税银,“课额岁银二千一百余两”[12]。此外,海北盐课提举司从沿海港口,沿着南流江等航道漕运海盐,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盐利多达一万余两,“岁入大仓课银一万余两”。[13]

(四)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变迁

明代廉州府虽然隶属于广东,但海盐运销区主要在今广西境内。明中后期,安南(今越南)海盗经常侵扰今广西境内的北部湾沿海地区,加上南流江航线上的官吏贪腐,吃拿卡要,多方刁难,导致漕盐运输成本大增。嘉靖元年(1522)三月,巡盐御史刘寓生上奏论及召商运粮遭遇科索的事情:“天下卫所运粮四百万石,常额外耗名目繁多。如有‘太监茶果’一项,每石耗三厘九毫,计用银一万五千六百两;又有经历司、该年仓官、门官门吏、各年仓官、新旧军斗等等,俱每石各一厘,其计用一万六千两;还有会钱、小儿银,俱每石一分,计用银八万两;还有救斛面银,每石五厘,计二万两。一年四百万石粮,分外用银十四万余两,军民膏血怎得不困竭。乞请痛革宿弊,以苏漕运困苦。世宗下诏,命内外总督漕运(即漕运总督)等官,严禁各仓场官科取分例。”[14]

最终,廉州的海盐生产日益萎缩。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北部湾沿海地区九个盐场只能生产两百五十万斤海盐,其中廉州府的三个盐场——白石盐场、白沙盐场、白皮盐场,若以占六成计,出产海盐一百五十万斤,而早在北宋真宗年间,廉州的白石、石康两个盐场就年产三百万斤海盐。因为海盐生产规模大幅度下降,万历二十五年(1597),大明帝国撤销了设在廉州的盐课提举司,改由廉州府海防同知负责销售海盐,“归并廉州府海防同知兼理卖盐”[15]。廉州海防同知本来是专门管理廉州海港、商船的官员,自此兼管海盐的销售。

四、廉州漕盐的运销路线

洪武元年(1368),廉州路改为廉州府,知府衙门设在今广西境内的合浦,廉州成为周边地区的政治中心。永乐十四年(1416),由于来往廉州的中外商人、使者日益增多,明成祖朱棣下令在廉州“增设廉属驿站”,在廉州地区增加了许多水路驿站,廉州的水路交通运输业日益兴盛。与此同时,南流江的内河航运业也日益繁荣。据考证,明代南流江设置的驿站有:“还珠驿站(在今广西合浦县城)、白石驿站(在今广西合浦县东南山口)、乌家驿站(在今广西合浦县西北乌家)、西瓯驿站(在今广西玉林市)、永宁驿站(在今广西陆川县)等水路驿站或陆路驿站。”[16]由此折射出当时南流江的水路交通运输的繁忙和便利。

宋、元、明代,南流江是海盐漕运的黄金水道。廉州沿海生产的海盐,通过漕船溯南流江北上,经过北流江、西江、桂江、漓江、左江、右江、郁江、红水河、融江、南盘江、北盘江、洛清江、灵渠等航道,运销到广西各地和湘南等地。明代廉州的海盐生产能力空前,每一次漕盐的载量便高达两千多万斤,海盐在石康盐仓堆积如山。商人特地制造了运盐的漕船,甚至“原有商造旅船,专运熟盐,不装别货”。[17]商人从石康盐仓装载了海盐之后,经过郁林(今广西玉林),经上述航路外销各个地方。因为食盐太多,为了增加运量,官府请雇佣了许多民船、渔船。如果遇到渔汛,渔民认为捕鱼的收入比为官府运盐的收入更丰厚,便争着去海上捕鱼,不愿意为官府运输海盐,这时候,官府不得不增加运费,每包海盐增加五钱二分的白银。廉州官府为了增加海盐销售带来的利益,十分重视激发商人运输海盐的积极性,一方面是提高水脚,另一方面对商人在运盐过程中耽误的时间也会给予一定的经济补贴。

五、余论

在以农立国的明代,国家财政收入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盐利。重农抑商是封建专制政府的基本国策,官方垄断食盐、铁、茶等民生必需品的公卖制度是这种国策的必然结果。

盐政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食盐是民生必需品,在整个明代,盐税收入占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正因为如此,明政权创建之后,统治者十分重视官营食盐的生产和经营,并实行高度的行政垄断。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明政府对盐政有所调整,如开中改折、纳银中盐、纳米中盐、纲法和票法,但其依然牢牢地控制着盐业的生产与经营。这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各种违法乱纪的奸商,遏制了食盐的走私,提升了国家财政收入,维护了封建国家的统治和稳定。

但是,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和权力这个看得见的手博弈的结果,是封建政治母体内的腐败根源无法被彻底铲除。随着明帝国既得利益集团的阶层固化、腐败土壤的板结化、权力寻租常态化的出现,盐政腐败积重难返,加上安南海盗的侵扰,明中叶以后,廉州的海盐业便日益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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