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构建战争记忆的实践探究
——基于美国老兵历史项目的实践与启示
2021-11-26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文化与法律学院
秦 垒/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文化与法律学院
1 引言
作为承载战争记忆的载体,战争档案直接见证和反映了一个国家或民族在战争中的真实经历,是和平年代民众追忆革命先烈、了解战争原貌、加强民族凝聚力的资源基础。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更多地通过档案、资料、事实、当事人证词等各种人证、物证来展开抗日战争研究,同时要全面整理我国各地抗战档案、照片、资料、实物等,并面向全球征集影像资料、图书报刊、日记信件、实物等。2021年,《“十四五”全国档案事业发展规划》再次指出,要深入挖掘红色档案资源,建立“四史”教育专题档案资料库,传承红色基因,充分发挥档案在理想信念教育中的重要作用。然而,在当前开展的战争历史档案征集工作中暴露出诸多问题,如档案零散、保管质量参差不齐、规模较小、社会影响力有限、利用形式单一等[2]。而在国外,以美国老兵历史项目(Veterans History Project)为代表的数字人文项目,是建立在档案资源基础上对战争记忆的建构实践,其在建设理念、建设方式、资源采集、内容服务等方面的经验对我国档案部门进行相关实践探索都有一定参考和借鉴意义。
2 老兵历史项目建设概况
老兵历史项目最初是由美国国会罗恩·金德(Ron Kind)、阿莫·霍顿(Amo Houghton)等五位议员联合发起的。2000年10月27日,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正式签署了《退伍老兵口述历史项目法案》(Veterans' Oral History Project Act)。而后美国国会授权国会图书馆下属的国家民俗中心开始了项目建设,旨在全国范围内协调收集美国退伍老兵个人口述历史的视频和音频记录,以便所有美国人及后世子孙可以直接听到退伍军人的历史,更好地理解真实的战争和战时服役者做出的伟大牺牲[3]。项目建设初期,美国退休人员协会提供了主要的建设资金,并且号召其志愿者及近3700万名协会成员加入项目建设当中,极大地拓展了影响力,也为后期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退伍老兵口述档案的收集奠定了基础。
目前,老兵历史项目所采集的退伍军人参与的战争涵盖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的近15次国内外军事行动,与采集对象相关的档案数量超过了12万件,并且在全民参与的努力下,老兵历史项目的地域分布已经覆盖了国内的全部州级行政区,而具体参与项目建设的组织包括各地的高等学校、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医疗中心、遗产中心、历史学会、报刊、退伍军人纪念馆和纪念基金会等。时至今日,老兵历史项目已经成为美国馆藏量最丰富的退伍军人纪念馆,也是规模最大的口述历史项目之一[4]。
3 老兵历史项目的战争记忆建构经验分析
自2000年正式立法并进行规划建设以来,老兵历史项目逐渐形成了以国会图书馆为中心,以全国各州分支机构为节点的档案资源采集网络,并且建立了独立的开放网站,实现公众的在线利用。对老兵历史项目的建设历程进行梳理,可以发现其对于战争记忆的建构经验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
3.1 专题型数字档案馆的建设理念
专题型数字档案馆指由国家部门、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或个人筹建,以特定主题为依据,应用计算机、通讯和多媒体技术,集成档案存储管理、检索查询、发布展示、提供利用功能,通过网络平台实现共享的档案信息集成管理体系[5]。对比上述定义,从建设主体上而言,老兵历史项目是由美国国会图书馆牵头、国家民俗中心承接,社会组织和个人广泛参与筹建而成;从主题依据而言,它以退伍老兵的战争记忆为主题进行口述档案的采集;从技术应用和功能实现而言,其建立了以“老兵历史项目网”为核心的数据检索和利用平台。因此,老兵历史项目的本质实际上是一个群体参与共建的以建构战争历史记忆为目的、以口述档案为资源基础、以数字人文为呈现方式的专题型数字档案馆。与普通数字档案馆和专题型数据库相比,专题型数字档案馆的集约性强、开放性高,其资源的展示形式也更为丰富。
3.2 群体共建的建设方式
老兵历史项目的成功之处很大程度上归源于其建设主体的多元化,这不仅保证了其档案资源来源的广泛性,也大大节省了其建设的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据统计,其国家层面的建设主体就涵盖了美国民俗学会、美国历史协会、美国退伍军人遗产中心在内的118个机构和组织,而地方上参与建设的机构和组织更是超过了800个,涉及高校、医疗、信息技术、史学研究等多个系统和领域。除此之外,老兵历史项目还在全国范围内拥有数量庞大的志愿者群体参与到退伍军人档案的收集和整理当中,正如其内部流传的一个说法:“老兵历史项目的成功归功于全国数千名组织志愿者的奉献、激励和勤奋工作,他们要求成为项目的合作伙伴,他们按照指南和材料记录了美国战时退伍军人独一无二的个人回忆,这些热心的志愿者现在是官方的创始伙伴,是老兵历史项目创办成员中最独特的那一个。”[6]
3.3 专业化的资源采集标准和检索窗口
由于老兵历史项目需要依靠大量的志愿者和公众参与档案资源的采集工作,而这些志愿者和公众的知识水平和专业化程度都有所不同,很难保证所提供档案资源的统一性和标准化,因此老兵历史项目制作了专门的档案资源采集工具包(VHP Field Kit),详细地介绍了采集对象、采集内容、采集时间、采集地点、采集原因和采集方式的选择与要求。还针对单个采集对象的资源数量进行了规定,即“30-20-10规则”(30-20-10 Rule),指的是录音或录像的时长不少于30分钟,回忆录或日记、报道的页数不少于20页,照片、信件、地图、艺术作品或军事文书的数量不少于10页。此外,还详细规范了资源的提交清单、提交格式、提交程序等。在前端控制下的标准化基础上,老兵历史项目搭建了退伍老兵口述档案数据库,并在网站上开通了在线检索窗口,任何有利用需求的公众都可以根据退伍军人的姓名、性别、居住地、种族、所参与的战争、所属的兵种等检索项进行资源检索、在线阅览和视听下载。
3.4 社会化的产品服务布局
档案记忆作为存储和积聚的社会记忆资源,它必然需要重新回到社会之中,以实现档案记忆的社会功能[7]。老兵历史项目的建设团队深知记忆不应该是少数人的记忆,而应该更多地面向公众,因此他们在推进档案产品社会化利用方面也是不遗余力。除了立足“老兵历史项目网”开展资源检索、阅览和下载之外,老兵历史项目还建立了Facebook账号和博客,以项目管理员的第一视角分享所藏的口述史料及其背后的故事。公众也可以在国会图书馆的“今日民俗”博客上了解与老兵历史项目相关的活动、计划和合作的最新情况,并在线下实地参观位于国会图书馆杰斐逊大厦的老兵历史项目信息中心。为了更好地发挥老兵历史项目的教育功能,其网站还开通了“教育者和学生”专栏,为青年受教育者推荐了与军事历史相关的书籍和网站,并鼓励他们通过面试加入志愿者的行列。与此同时,在与地方组织和机构的合作当中,地方州立大学也成为老兵历史项目的内容输出平台,如大峡谷州立大学建立了专门的网站和YouTube频道用于发布退伍军人的访谈视频和材料[8]。
4 老兵历史项目对我国档案建构战争记忆的启示
近代以来,我国经历了数次国内外战争,特别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产生了大量的档案资源,然而随着退伍老兵的数量减少,如何收集和保存这些档案史料成为需要解决的问题。老兵历史项目的建设经验正为我国利用档案资源建构战争记忆提供了充分的借鉴和参考。
4.1 以退伍老兵为对象,建设专题型数字口述档案馆
目前,我国以退伍老兵口述档案为资源基础的专题型数字档案馆仍然处于空白状态,但已有初步实践,其中以由南京师范大学抗日战争研究中心牵头建设的抗战老兵口述资料中心为代表,并利用互联平台搭建了抗战老兵口述资料数据库。尽管如此,其相较于美国老兵历史项目而言,馆藏资源的贫乏、影响范围和参与群体的狭窄成为其无法规避的缺陷。笔者认为,以口述档案为基础,以其他类型档案为辅助建设退伍老兵专题型数字口述档案馆,最关键的是要做好资源的顶层分类,即以战争为主题,以具体的某次战争或军事活动为一级类目,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再下设退伍老兵所在军队的性质(新四军、八路军等)为二级类目,兵种或作战地区为三级类目。这种分类方案有利于从更大范围上寻找采集对象,扩充档案资源数量,并且引入了军队性质、兵种、作战地区等要素,为后期档案资源的整理、著录和检索都提供了很大的便捷性,也有效保持了不同退伍老兵口述档案之间的有机联系。
4.2 整合多方共建,发挥群体智慧
在建设主体的选择上,必须由国家层面的组织或机构牵头,并整合各方可控资源进行协作共建。从我国来看,应该由国家档案局牵头,整合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历史研究中心、退伍军人事务部、退伍军人协会、高等院校、官方媒体等共同参与项目的建设。其原因在于:一方面,国家层面的机关具有全国范围内的权威性和影响覆盖面,能够有力地进行上传下达,并且档案部门具备在口述档案采集、整理和利用方面的经验优势,能够制定出相关的程序规范和格式标准;另一方面,退伍军人的分布非常分散,这也使得保管有退伍军人信息和资料的机构十分众多,为了避免各个组织和机构各自为政,形成“信息孤岛”,必须进行有效的统筹和整合,实现“集中力量办大事”。
此外,项目可以开通档案资源在线采集窗口,最大程度地发挥群体的智慧,让更多的社会公众成为项目的参与者,以减少建设成本、扩大影响力,在全社会形成追溯战争历史、传承老兵记忆的氛围。同时,为了丰富退伍老兵口述档案的内容,也可以将与其相关的亲属、朋友、同事等纳入采集对象的范围当中,实现从个体智慧到群体智慧的延伸,以保证单个退伍老兵口述档案的齐全和完整性。
4.3 规范采集程序,推动资源标准化
从宏观而言,由国家档案局、退伍军人事务部、文化和旅游部等机构出台相应的退伍老兵口述档案建档的标准或指导意见,以规范建档工作的流程和方法,推动和实现退伍老兵口述档案的标准化。从微观而言,关键是要制定和推广退伍老兵口述档案采集的工具包,具体可按照“准备—参与—提交—访问”四个环节进行指引。准备环节,引导组织、机构或个人了解项目的基本概况,并提供资源采集所需要填写或参考的表格和材料,比如退伍军人和采访人员的信息登记表、授权许可书、面试问题清单以及资源提交的格式标准清单等;参与环节,明确采集对象、采集时间、采集地点、采集方法的选择与要求,并列举出“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注意事项;提交环节,指引参与者对预提交的资源进行信息的著录,方便后期资源的分类整理;访问环节,提供可接收和查询采集资源的实体地址、邮箱地址、微博或微信账号、网站链接等,以保持与志愿者的实时沟通和交流,提升其真实的参与感。而必须要注意的是,工具包必须要配套相应的视频教程,并提供相关材料的填写示例和资源提交样本。指引工具包的推广将在最大程度上保证无论是官方的组织、机构抑或是民间志愿者个人所采集资源的标准化,在此基础上再由项目的内部工作人员根据已有的分类体系及时整理退伍老兵的口述档案,并建立具备简单检索和阅览功能的利用窗口,优化用户的服务体验。
4.4 借力社交媒体平台,丰富内容展现形式
社交媒体不仅可以为档案部门提供数量庞大、年龄结构合理、平台使用率高的潜在用户资源,还能够凭借其自身的交互性、分享性、参与性实现档案知识的快速、广泛传递,又能让公众在获取档案知识的同时,在档案工作者的指导下参与档案管理[9]。以抖音平台为例,与“抗战老兵”话题关联的短视频播放量达到6.2亿次,单个视频的最高点赞数超过500万,同时用户也可以在话题页面点击“立即参与”自行拍摄和发布相关作品。因此,对于建设退伍老兵数字口述档案馆而言,要充分借力当前的社交媒体平台,在“两微一端一网”的基础上创建抖音、快手等视频发布和直播账号,以此通过H5推文、博文、短视频、动画、直播等多种形式进行内容和活动的宣传推广。当然,在打造社交媒体宣传矩阵的同时,要注重与粉丝的实时互动交流,引导黏性粉丝转化为退伍老兵数字口述档案馆的志愿者,实现公众从档案信息接收者向档案信息发布者的角色转变。
正如《国家记忆》主编章东磐先生所说“实际上,我们的绝大多数抗战死士,是死过两次的。第一次死掉的是他们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另一次则是在全人类历史上空前而且必定绝后地从所有人心里铲除他们用生命本应换得的永生”[10]。诚然,我们无法阻止任何一个退伍老兵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生命,但是将他们的红色基因保存下来,并永久地传承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以构建属于我们民族的战争记忆,是我们这一代人所必须去做的伟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