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学的发展与胡厚宣的巨大贡献
2021-11-26王宇信
王宇信
(中国社会科学院 古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101)
自1899年甲骨文发现以来,特别是“新中国成立70年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以甲骨文为代表的中华优秀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因而“甲骨文研究取得显著成就”。几代学人的一批标志性成果,推动了120多年的甲骨学研究,经历了发展道路上的“形成时期”(1899年-1928年),“发展时期”(1928年-1949年)和新中国成立后的“深入发展时期”(1949年-1978年)“全面深入发展时期”(1978年-1999年)。在甲骨百年辉煌中,进入新世纪“全面深入发展与弘扬时期”(2000年至今)再创辉煌的新阶段。
享誉世界的甲骨学大师胡厚宣(1911年-1995年),85年的漫漫人生路上,有60多年与甲骨文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金字塔式”论文集《甲骨学商史论丛》(初、二、三集,以下简称“《论丛》”),把“形成时期”的甲骨学商史研究推向了“发展时期”的高峰。1949年以后,胡厚宣总编的《甲骨文合集》(13分册,以下简称“《合集》”),为80多年来甲骨文发现和研究作了总结,是甲骨文“深入发展时期”古籍整理的最大成就,并为其后甲骨文“研究全面深入发展时期”奠定了坚实基础。而胡厚宣主编的《甲骨文合集释文》(以下简称“《合释文》”),是从《合集》出发,展现了“全面深入发展时期”甲骨文字研究的最新水平,不仅为100年来的甲骨学研究增光添彩,而且为新世纪的再辉煌开了个好局。
一、一声裂帛惊天下
胡厚宣在研究工作中,坚持“期能综合归纳,分析疏通”全部甲骨文材料,因而他的170多种论著屡创新说,震聋发聩,在海内外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史学大师顾颉刚高度赞誉其深远影响是“一声裂帛惊天下”。
还在北京大学史学系读书时,胡厚宣就以《楚民族源于东方考》展露才华。1934年北大毕业后,就被傅斯年所长聘入史语所,旋即被派往安阳,投入了殷墟第十、第十一次的发掘工作,著名的牛鼎、鹿鼎和36捆铜矛,就出自他主持发掘的1004号大墓内。第十一次发掘以后,胡厚宣离开了考古工作,专与董作宾一起编《甲骨年表》,并投入第一至九次发掘所得6517版有字甲骨整理和《甲编》释文的撰写工作等。1936年7月,胡厚宣又参与了殷墟YH127甲骨窖藏坑17000多片的南京“室内发掘”工作。如此等等,这就使胡厚宣掌握了殷墟发掘最新信息和考古出土甲骨的全面材料。特别是“玩之尤为熟悉”的考古“所得大版,碎片近三万”的最新甲骨材料(《论丛》初集序)。
在殷墟发掘工作的实践中,使胡厚宣深刻认识到“研治古史,必当始自殷商,而甲骨文实为其最基本之材料”(1)胡厚宣:《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自序,齐鲁大学国家研究所,1994年。。胡厚宣的甲骨学商史研究,“为避免断章取义,穿凿附会之嫌,则所见材料必多”。胡厚宣立志撰写出与众不同的《甲骨文字学》《古史新证》专著,大力搜集甲骨文等资料。“凡已出版之书,必设法购置;其未出版之材料,知其下落者,必辗转设法,借拓钩摹。国内国外公私所藏,虽一片不遗,虽千金莫惜。”(2)胡厚宣:《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自序。如此等等,胡厚宣《甲骨学商史论丛》,就是在史语所发掘所得甲骨文最新科学资料和广泛搜集当时所能见到非科学发掘所得传世甲骨文著录43种和尚待刊布的99种拓本材料的基础上,“对甲骨文字作一通盘总括之整理”完成的。
胡厚宣宏伟的甲骨学商史研究计划,其“轫始”之作《论丛》(初、二、三集),是在抗日战争1937年7月全面爆发至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的特殊时期完成的。期间,胡厚宣随史语所“西迁”殷墟甲骨和文物,有在南京、长沙、昆明、宜宾李庄(胡厚宣去了成都)的长途跋涉、居无定所的流离之苦,也有日机轰炸扫射的不时窜扰和激流险滩、崇山峻岭的险恶地形,但胡厚宣与同仁在“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充满艰难和危险的征途上,坚持保护、研究国家文物,还见缝插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进行自己的研究。胡厚宣“居昆明三年,所成论文逾百万字”,是在他“室家窘窒,衣食艰屯”的极端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完成的。与此同时,胡厚宣参与整理殷墟发掘所得《甲编》《乙编》的工作也基本告竣,于是他应时在成都的齐鲁大学顾颉刚之邀,去追求明义士藏置于齐鲁大学的一批从未面世的甲骨去了。胡厚宣“在授课之余,方期以最大努力,在最短期内”,对掌握的大批甲骨材料再“发掘”整理研究。1942年夏季以后,经增订修改,“乃略据旧作,每成新编”,就基本上完成了《论丛》初集和二集、三集的集稿工作,并由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1944年出版了初集,1945年出版了二集、三集。
《论丛》不仅运用甲骨学商史材料齐备,而且还引用了不少为当时研究者极为罕见的殷墟科学发掘所得甲骨文新资料。因而可以说,《论丛》(初、二、三集)也是一部集当时甲骨文之大成的巨著。正是在如此齐备研究材料的基础上,《论丛》一书拓宽了甲骨学商史的研究范围,不仅论及了商代的农业生产,还探索了商代上层建筑,诸如土建制度、婚姻家族、宗法生育、天神崇拜等方面。不仅如此,还对商代的文化和天文历法、气象和医学等方面也作了深入研究、考辨。书中不少发前之所未发的真知灼见和纠谬主新的发明,亦是从大量甲骨文材料的分析、梳理中得出的。因而《论丛》不少篇章立论精当,历时常新,直到今天仍有重要参考价值。《论丛》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著作,学者推崇此书“不是通史,但几乎包含了殷代史的主要方向,确可称为殷代研究的最高峰”,把“发掘时期”的甲骨学商史研究推向最高峰。这部“斯学空前的金字塔式论文集”(3)白川静:《胡厚宣氏的商史研究》下篇,《立命馆文学》第103号,1953年。,获教育部“著作发明二等奖”(奖金为8000大洋),为抗日战争期间的甲骨学商史研究赢得了荣誉。
二、集大成著录《甲骨文合集》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胡厚宣在欢呼“旧的时代死去了”的同时,下决心“站在新的立场,用新的观点方法,对甲骨文进行一番新的研究”(4)胡厚宣:《五十年甲骨学论著目》序,中华书局,1952年。。他努力学习和自觉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学说,并认真地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观点指导自己的甲骨文研究,写出了《中国奴隶社会的人殉人祭》(上、下)等知名论作,从而把《论丛》的研究水平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
早年为追求甲骨文而来殷墟,并与殷墟发掘同仁共历保护甲骨文等“国宝西迁”路上,艰辛的胡厚宣,为追求从未见过的一批甲骨文的踪迹,又离别朝夕与共的殷墟考古“兄弟”,另辟新途而去。胡厚宣为写好《论丛》,千方百计搜集摹记甲骨文材料热度不减,这就使他坐拥书城,并掌握了分藏海内外传世甲骨文的全面讯息,也为他1956年承担大型甲骨文资料汇编《甲骨文合集》总编辑重任打下了基础。
1956年,《甲骨文合集》列入国家科学发展规划。1959年,编纂工作正式启动。郭沫若任主编,胡厚宣任总编辑,协助郭沫若处理日常编纂工作及相关具体事务。编纂工作时停时辍,直至1937年到编辑成员从河南息县“五·七”干校毕业回京后,《合集》编辑工作才再次启动。在胡厚宣总编辑的带领下,编辑组成员齐心协力,努力夺回已失去的十年大好时光。1978年底,《合集》的全书图版稿基本完成,并开始了13分册的陆续印制工作。从1978年至1982年,全书共13分册,收入甲骨41956版,至此《合集》正式出齐。
《甲骨文合集》从1959年启动,到1982年全书出版完成,经历了20多个春秋。工作中有艰苦寻觅的磨难,也有如歌岁月的丰收。《合集》是集八十多年来甲骨文研究之大成的著录,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学者们大规模集中、整理和利用甲骨文材料取得的丰硕成果,今天也成为甲骨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式著作。继往开来,为甲骨学“深入发展时期”做了总结,并为已经开始的“全面深入发展时期”的研究和新世纪甲骨学研究的再辉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合集》总编辑胡厚宣,为空前规模的甲骨文资料收集工作,奉献了全部心力、智慧和经验,作出了决定性的贡献。他早在《论丛》的撰著过程中,继其后在1945年抗战胜利后两次南北之行中,以及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几次假期各地寻访中,收得不少甲骨文资料,同时也积累了许多搜集甲骨的经验及掌握了收藏信息、藏家人脉。这就使胡厚宣在为编纂《合集》搜集甲骨文材料时,可以轻车熟路、老马识途地带领(或指派)编辑组成员上路,在1959-1960年、1962年、1965年、1973年和1974年前后几次,分若干批,南征北战,奔走于大河上下,赴全国各地寻访、收集、照拓甲骨文,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史无前例的甲骨文资料大规模集中整理的工作,为《合集》的编纂奠定了基础。而胡厚宣长期在实践中积累的收藏经验和掌握的藏品信息及人脉,为甲骨文材料的集中做出了方向性的保障和持续性贡献。故我们把胡厚宣《合集》1959年大规模搜集资料前的几个阶段与《合集》编纂联系起来,称1928年至1940年撰著《论丛》搜集资料时期为《合集》大规模搜集甲骨文材料的“前景”;而1945年以后撰著“战后四书”搜集材料时期为胡厚宣《合集》搜集材料的“序幕”;而1949年后出版《甲骨续存》搜集材料时期,是胡厚宣总编辑《合集》这部大型甲骨文资料著录的“预演”。因此1959年《合集》编纂工作启动后,经验丰富的总编辑胡厚宣顺藤摸瓜,出色地完成郭沫若交给他“一定尽可能把材料搜集齐全”的任务。
在带领编辑组进行大规模的科学整理甲骨文材料时,胡厚宣首先把当时已出版的海内外180多种著录书收齐,再广泛调查收集分藏各地的甲骨实物和拓片(或照相)。同时,尽力搜集流散海外的甲骨、拓片或照片。在编辑成书时,尽可能采用原骨的新拓本,并把一骨的正反集中,还进行了大规模的校重、辨伪、缀合、选片、集中同文和对甲骨片进行分期分类等一系列烦琐而细致的整理研究工作。仅就著录书统计,共校出重片6千多片,重片次达1.4万之多。可以说,这是80多年来空前规模的“对旧著录进行了一次清查”。此外,《合集》编辑还非常注意对所搜集材料的断片缀合,共收入缀合版2千多,其成果超过了前人,从而“使不少看来并无太大意义的残碎甲骨,在复原后产生了使人意想不到的学术价值”。
如此等等,胡厚宣为了编纂《合集》,或事必躬亲,率先垂范,或事无巨细,规划指点,付出了大量心血和智慧。《合集》1982年出齐以后,付出了大量心血的智慧。《合集》1982年出齐以后,使研究资料匮乏的局面,得到了根本的改观,从而使更多有志于弘扬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学人,向绝学、冷门学科甲骨文研究提出了挑战。集大成式《合集》,为甲骨文“深入发展时期”的研究作了总结,并继往开来,为“全面深入发展时期”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部里程碑式的《合集》,以它在甲骨学发展史上愈益凸显的重量地位和重大影响,得到党和国家的多次表彰,并获得了吴玉章奖、古籍整理奖、中国社科院奖和政府出版等国家部委级多个奖项。
三、《合集释文》是新百年再辉煌的开局巨献
在1978年《合集》编辑工作基本结稿以后,年逾古稀的胡厚宣壮心不已,表示“一定要抓紧时间,完成郭老让我具体负责主持编纂的《甲骨文合集》及释文等尚未完成的工作”。未雨绸缪,在《合集》第一批第2、3、4、5、6、7分册已于1980年前陆续出版面市,而第二批第1、8、9、10、11、12、13分册至1982年也全部陆续出齐的过程中,胡厚宣主编的《甲骨文合集释文》的撰著就陆续启动了。
郭沫若主编的《合集》,为研究者提供了80年出土甲骨文的最完备资料。而研究者利用时,再配以更准确释文与原版互相发明并相得益彰,将更增强材料不可置疑的可信性。不仅如此,《合集》原片对甲骨学家们来说,是十分必要的一手材料,但对多学科学者来说,因不懂甲骨文,从《合集》中发掘甲骨文传承的优秀传统文化基调,就是十分困难的事。因此,出版一部适应多学科者需要的《合集释文》,也是甲骨文的精华得以实现创造性转化,助力社会主义新文化建设发展的需要。
为《合集》41956版甲骨一一作出准确的释文,是非常艰巨而浩大的世纪工程,主编胡厚宣知难而上,他胸有成竹,有步骤、有计划地把《释文》研究工作推向前进。
首先,是需要解决《释文》各分册的撰稿者问题。胡厚宣相信群众,相信《合集》编纂的完成,会使一批青年人也成长起来。因此胡厚宣把印制完成的和还在印制中的《合集》各分册,先后交给有关学者负责释文的撰著,并要求他们充分利用前人的成果并吸收近年最新成就。
其次,经多人之手并在较长时间完成的规划较大的《合集》释文,遇到了最大、最复杂,也是最困难的问题,即如何达到全书(十三册)文字和体例的统一。主编胡厚宣指挥若定,有条不紊地安排下述几个步骤,就使全书在文字和体例方面实现了“大一统”。
一、初稿的撰著。集思广益并分工负责,由学者各负其责,完成承担的《合集》分册释文任务。1980年8月5日,胡厚宣召开全体参编人员会议,对已印出或印制中的各分册作了分工,并对每册“初稿”完成后,学者的“初稿”交换校对,即“互校”也作出了安排。会上,胡厚宣介绍推荐一批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并反复强调:全书释文的体例和文字的隶定,要尽量保持全书的一致性。在充分讨论和研究的基础上,王宇信受胡厚宣之托,起草了“《合集释文》体例(暂行)”,从而使“释文”的撰著者,明确自己在《释文》初稿的写作上,应该遵循的原则;由于《合集》各册残片很多,且大小不一,因而在撰著《释文》初稿时,经常出现很多预想不到的问题或困难。因此,胡厚宣在此基础上,又于1981年10月委托齐文心拟定了“《释文》之补充体制”,主要就全书的释文标点、残文处理等具体操作方面,对前“《合集释文》体例(暂行)”作了进一步补充,此外,对“文字的隶定”也作出更具体的规定。对辞条中常遇到的“贞人”名,作有“贞人隶定表”(58人),供统一全书贞人名号之用。1982年8月,《合集》第二批分册也印制出齐,胡厚宣马不停蹄,在随后的8月28日召开全体会议,检查了各册释文的进度并作出其他事项决定。根据会议讨论和作出的一些决定,王宇信受命起草了“《释文》计划(草案)”,要求各册“释文”初稿务于1983年年底交稿。其后,胡厚宣在1983年2月的全体人员例会上,再次检查了释文的进度,并对原来的一些规定做了补充修订。王宇信执笔的“释文组83年2月1日工作例会纪要”,上报历史所并分发与会者,“供工作参考”,以保障“在释文工作中,继续贯彻保证质量的原则”。
二、互校。就是二位学者互相校对所做的“初稿”。互校完后,有争议处经商定,两人并达成共识,再改订后,保持全稿齐、清,即为“初定稿”。1983年3月底,部分学者完成了第一批印出的《合集》释文初稿(1984年底,第二批印制出版的各分册《释文》初稿也基本完成)。胡厚宣就不失时机地在1983年4月召开全体人员例会,“就下一阶段释文初稿‘互校’及时间安排进行了讨论”,并对“释文行文格式”重申并补充七条规定。要求在下一阶段的研究工作中,必须认真阅读并熟悉“有关各次会议所定条例(或纪要)”“在整理稿子时,严格实践之”。胡厚宣还安排了下一阶段“自行校对、统一格式、互校、初定稿、整理”等工作,要求“互校”工作在5月底完成。所谓“整理”,即“互校”后,初稿修改后的散乱不清处,要自行誊清重抄,以保持卷面清楚。胡厚宣要求7月交出经“互校”的释文“初定稿”,以便全书“初定稿”的总审校工作启动。就在这次会议上,决定了“在一般情况下,稿子处理各项规定不再变动,以保持连续性、统一性”。尽管如此,在各册释文的撰著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一些常用字的统一问题。王宇信又据学者的意见,草拟了一份“常用字(136个)隶定表”,在1984年5月9日胡厚宣出席的例会上,进行充分讨论、研究、确定。胡厚宣责成王宇信再拟“常用字隶定及总审校格式参考(初定稿)”,供学者进一步校定各册“初定稿”及总审校“初定稿”之用。经胡厚宣的周密安排,《合集释文》初定稿大规模精益求精的研究工作终于在1984年底基本结束。
三、初定稿的总审校。1985年,《释文》主编胡厚宣把总审校《合集释文》初定稿的任务,交“释文组”组长王宇信、杨升南。虽然胡厚宣召开的多次决策性会议上,对《释文》全书的用字、格式,甚至标点等等,都作有明确的规定。并形成多份“纪要”和“体例”等,用于《合集释文》初稿和初定稿撰著和审定的整个过程中。但不同人作的释文初稿,还是“百花齐放”,对辞条的理解总是因人而异,而行文用字也总是各不相同。虽然初稿经过“互校”,但初定稿只是把双方的初稿,作了表面浮光掠影的修正,而全部13册定稿仍然缺乏一以贯之的文字修定和体例的贯通,因而与“互校”前的初稿面貌,还是大体相同。因此,对初定稿进行一次总审校,即以壮士断腕的气魄,把初定稿中不符合历次会议精神和纪要、条例规定之处一一删削、改定、调整、补充,从而完成全书释文初定稿的通稿任务就十分必要。
由于胡厚宣年事已高(年逾80岁),再不能像指导撰著《合集释文》初稿和互校后初定稿时那样事必躬亲,一页页地审校初定稿了。王宇信、杨升南毅然承担了总审校释文初定稿的任务。二人依据历次会议决议和会后整理发放的“纪要”“参考”“暂行办法”等,从文字到体例等必须贯彻体现在《合集释文》初定稿的总审校中。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则电话请教胡厚宣,或他来所时当面确定。对确定的常见字、疑难字等和特殊情况的处理,随时记录在案,供其后总审校参考,以保障全书文字和再出现此类现象的统一。王宇信、杨升南二位学者,将释文“初定稿”上的每一条释文及每一条上的每一字与《合集》上的对应辞条一一互校。互相勘校后,确定初定稿上的文字,再精心推敲、确定其标点符号,甚至动用《合集》珍贵的原稿与初定稿的文字笔划勘校确定。如此等等,虽然总审校的工作烦琐,但我们都耐心细致。虽然平淡枯燥,但也为总审校初定稿的速度加快而高兴,也为从《合集》与初定稿互校的字里行间有新发现和新想法而拍手称快。就是这样,从1985年5月6日起至1987年10月21日,《合集释文》初定稿的总审校终于完成!在这二年零八个月的总审校《合集释文》初定稿的过程中,我们认真贯彻、执行了胡厚宣为保障《合集释文》文稿的质量,在大会上提出的一系列原则和方向,及会议形成的一系列“简报”等文件,是我们在总审校过程中不时遵循的方向。特别是胡厚宣在《释文》总审校过程中,反复要求我们要反映当代研究的最新成果等,这就使总审校后的定稿,站在“全面深入发展时期”古文字研究的最前沿。
为使《合集释文》经过总审校后的定稿早日出版,胡厚宣又解决了出版机构和出版资助的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决定影印出版《合集释文》。发稿排版,即相当于书法家韩树绩缮写《合集释文》全书的影印稿过程。自1992年10月28日1994年11月25日,全书缮写影印稿2059页全部完成,王宇信、杨升南又把影印稿再总审校一遍,这相当于排版印书的三校后“合红”,就只待下厂成书了。胡厚宣为《合集释文》出版诸事宜,又做出了新的贡献。在付印之前,他还在关心着《合集释文》的质量,1994年春去台湾访问前夕,还叮嘱王宇信“待从台湾回来,我看一遍彩印稿后再付印!”但从台湾回来后,疾劳成疾,再也没提要看影印稿之事,因病在1994年秋住进了医院。在病情稍好时,就急着要回家工作,他还有《合集释文》要出版……1995年4月14日,胡厚宣出院回家,精神很好,信心十足地对看望他的学生们说:“终于回家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天有不测风云,1995年5月16日,这位一直念念不忘工作,不忘甲骨的殷商史甲骨学大师,突然发病,驾鹤西归,永远离开了我们……
胡厚宣在世时,总审校后的《合集释文》稿,已经缮写成“影印稿”,相当于排版印刷书籍的三校,只待机器开动,就可见到印出的《合集释文》面世,虽然胡厚宣生前没有见到倾注了他大量心力的《合集释文》出版,但《合集释文》工作的每一步推进,都离不开胡厚宣策划、指挥、安排、运作和推动。
胡厚宣主编的《合集释文》,是郭沫若主编《合集》的继续,为海内外学者深入研究甲骨文所蕴含的历史思想和文化价值作出了新的贡献。此书在1999年纪念甲骨文发现100周年大会上隆重推出,堪为甲骨文“全面深入发展时期”的总结,也是胡厚宣献给新世纪甲骨学研究再辉煌的开局巨献!